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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克里斯丁娜·戴叶是并不是一个有很多朋友的孩子。
她生于斯堪的那维亚半岛，父亲是个著名的小提琴手，母亲却是个不能行走的残疾人。那时候的玩伴都还小，尚没有人能领悟音乐的奥妙，但却都有一双恶毒的眼睛，他们所建立起来的友情就是在背地里嘲笑有缺陷的人，因此克里斯丁娜从来都是被孤立的。
她从未告诉长辈这些事，因为她很清楚这会伤了她母亲的心，她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克里斯丁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都会被讥讽。不过这些都是旁人的想法，克里斯丁娜安慰自己，这又不会破坏自己美好的生活。
是的，哪怕孤独，克里斯丁娜的家庭也是很美满的。每天晚上，她的父亲都会演奏莫扎特的夜曲来哄她和母亲入眠，不像是查克或者杰米家的父亲，天天都彻夜不归；她的母亲也从来都不似丽莎家的那位，她的母亲从未对着任何人大喊大叫过，她永远都是笑着说，“谢谢”，“麻烦您了”，“愿您有个美好的一天”，她觉得上一次来自己家听父亲拉小提琴的公爵夫人都及不上自己母亲的一分。
而她优雅温柔的母亲却在她六岁时去世了。
当时克里斯丁娜哭得很伤心，因为父亲明明告诉过她天使是不会去世的。老戴叶颤抖着擦干怀里的女儿的泪水，柔声细语地道：“你的母亲并没有去世，她只是因为被上帝召唤了而回到了天堂，她原本的家乡。克里斯丁娜应该为母亲终于可以回到家乡而感到高兴呀！”
“可是，那为什么，她以前回不去呢？”女孩揉着哭得红肿的两只眼睛。
“因为啊，你母亲她爱你呀，所以她向上帝请求让她继续呆在人间，直到你长大了才回去。现在的克里斯丁娜长大了，你母亲她就安心地回到天堂了。”
所有的孩童无论有什么经历，他们总坚信长大了一切就都会迎刃而解，而这是克里斯丁娜第一次如此地厌恶“长大”这个词。
这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她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就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来登门造访，老戴叶满脸厌恶地请她们出去，可那两个人还是纠缠不休。其中有一个还故作友好地蹲下身子掐了掐克里斯丁娜的脸，语气古怪：“真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啊！”
逼得在五天后，老戴叶终于卖掉了那个大农场，拉着克里斯丁娜的手去了普萨。
路上，父亲不止一次地说：“克里斯丁娜，从今天起你就应该长大了，要学会懂事理了。”
克里斯丁娜不想长大，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长大的要求是每天对着别人卑躬屈膝，每天食不果腹，每晚都睡在街边的一个破旧的房子里。她玩偶般的金发很快变黑打结，就算是母亲的那双巧手也不能理顺了，她的衣服几乎全都磨破了，因为不会缝补，比街边的乞丐都不如。她清早一醒来就是被父亲牵着手辗转在各种“达官贵人”家里“碰运气”，基本上一天下来她的喉咙已经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终于有一天，精疲力竭的克里斯丁娜抱住衣衫褴褛的父亲哭道：“我不要待在普萨了，我想要戴叶夫人来给我梳头发！”
老戴叶是抱着他的女儿步履蹒跚地回到乡下的。回去后，他们的生活也没多好过，甚至孩子群中出生最卑微的朱莉安也敢嘲笑原本“故作清高”的克里斯丁娜。但这个有些灰头土脸的漂亮小女孩只是一边忍住泪水，一边继续为自己的父亲伴唱。
克里斯丁娜晚上再也不能听着父亲拉小提琴了，但她学会做一件新的事，祷告。她父亲告诉她只要虔诚地祷告，她天上的母亲就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克里斯丁娜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听到她啊，她想像很久以前求母亲让她再多吃颗糖一样，求母亲让她和父亲过回以前的日子，或者只要母亲肯再来到她身边就好了，她一点都没有长高，是不是这样就证明了母亲她还不应该回到天堂？
母亲从没有回来过，但不久她却派来了一对很和蔼的夫妇，那位丈夫微笑着听完了老戴叶的曲子，然后不像其它很多有高等教养的先生对父女俩冷嘲热讽，他带着克里斯丁娜和戴叶先生去了一个宽敞舒适的城堡。
那个名叫的瓦雷里的教授毫不吝啬地赞美着戴叶父女的音乐天赋，并且还专门请了音乐老师来教克里斯丁娜唱歌，每个人见了她都是和颜悦色的，时不时还有人夸她长得既漂亮又懂礼数。那些日子里是克里斯丁娜唯一没有向天堂的母亲祈祷的时间，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思念着母亲，哪怕瓦雷里夫人待她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她时不时还是会在梦里呼唤着母亲的名字，满脸泪痕地醒来。
后来因为瓦雷里先生的病情，夫妇二人带着戴叶父女去了法国巴黎。那真是克里斯丁娜见过的最美最辉煌的城市，可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这座城市热闹繁华却到处都看不到海，没有海她觉得母亲的眼睛就再也注视不到她了，如果母亲找不到她，那么脱离了保佑的她和父亲说不定就会像在普萨那样颠沛流离，吃尽苦头。
父亲也不喜欢，克里斯丁娜来到巴黎后从没有看见过她日渐消瘦的父亲笑过，老戴叶的情绪使得原本就对巴黎有些惧怕的女儿更加战战兢兢了，父女俩成天就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地练习音乐。
克里斯丁娜此时对母亲的思念已经达到了极限，她时常会把最简单最平凡的基础音节唱错，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对母亲的哭诉，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是跪着恳求母亲回到她的身边，她甚至有几次希望把腿摔断，这样母亲就不会以为她长大了，这样母亲就可以回来了。
这些疯狂的念头暗暗地掩藏在小女孩——或者我们可以称她为小姑娘了——越发恬静的外表下。
当一个人疯狂地思念着另一个人，只要有一天她不再想着这个人，她以后也再不会痛苦地思念那个人了。
克里斯丁娜来到佩罗镇后就再没悲痛地思念过她的母亲，准确的说，是当她看见脚下海水的那一瞬间，她极奇怪地再想不起母亲了。
所以当父亲提议要在这个小镇子里长久居住时，克里斯丁娜是满怀欣喜的。他们又过上了在家乡的生活，不过好在这一次大概是由于瓦雷里教授的缘故，她再也不被嘲笑了，反倒是被一群人捧在手心里夸赞。
此时的克里斯丁娜早就会自己梳洗缝补，她也已经能够忍受暂时的饥饿和不够完美的居住环境了。她觉得她的母亲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声，她也不应该打扰母亲在天堂的生活了。听自己父亲说，如果一个天使不断地无偿地帮助一个人是对他人不公平的，如果天使做的事情不够公平，上帝就会生气，克里斯丁娜不希望母亲在天上会被上帝责怪。
所以她成功地再也不想着母亲的音容相貌了，克里斯丁娜努力使自己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父亲和音乐，她也成功了。
所以当她看见母亲所做的红披肩飘到了有着母亲眼睛颜色的特雷斯托海湾时，她只是在脸庞上静静地滑下两道泪。
“只要父亲还在就好了，只要父亲还在就好了，只要父亲还在就好了！”克里斯丁娜对着拍打着沙滩的海浪大声吼道。
老戴叶并没有责怪女儿丢失了披肩，他反倒把已经及自己腰的小姑娘抱到床上，像往常一样地讲起了音乐天使的故事。克里斯丁娜就在父亲慈祥的声音里入了梦，临睡前她幻想着音乐天使一定会像自己父亲一样地温和细心，为她盖上被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克里斯丁娜和父亲在佩罗镇住了很久，除却父亲时常让她担忧得咳嗽，克里斯丁娜的生活过得十分愉快，她也渐渐习惯并且感激着由于身体孱弱无法孕育子嗣，而对她视如己出的瓦雷里夫妇。他们四人常常每天傍晚一起在海滩上漫步，克里斯丁娜就会欢快地哼起新学的小调，在海滩上留下一个个脚印。那时已经需要靠轮椅来行走的瓦雷里先生总会夸她，说这天使般的声音使他都不愿意去天堂了。克里斯丁娜一听到这句话就笑逐颜开，她有时会想要是当初母亲还在时她就会唱歌了该有多好。这种褒奖使她练习得愈发勤快了。
好景不长，瓦雷里先生还是在来年的春天走了，克里斯丁娜的歌声没能留住他。她不发一言地在葬礼上哭着，心想绝对是因为自己的歌声还配不上与天使相提并论，只要有一天她真的能发出天堂的声音，她就一定可以留住她所爱的人的。
所以在教授去世后，克里斯丁娜和父亲越发投入于音乐中了，连带着孀寡的瓦雷里老妇人也沉浸在这迷人的艺术中。克里斯丁娜开始拔高，头发却没有像很多其它小姑娘一样逐渐变为褐色，她的头发依旧金黄如太阳，她的眼睛也有了像母亲一样的海水般的颜色，不得不说，她出落得十分美丽。可是这个美丽的姑娘的眼里似乎只有自己的父亲和表演的歌曲。
老戴叶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虚弱了，在瓦雷里教授去世后的第三年，戴叶先生已经连小提琴都扛不动了。当克里斯丁娜听到乐器猝然摔落在地的巨响时，她踉踉跄跄地飞奔入屋，力图使自己不跌倒在雪地里。
她满怀愧惧地推辞掉了所有表演邀请，整天守在父亲床边，除却为父亲煎药换毛巾的时间，克里斯丁娜就一直在唱歌，她唱斯堪的纳维亚上的所有民歌，从广为人知的到街角小巷里的，后来她会的所有民歌乃至歌剧都唱完了，她就哼着各种乐曲，二十天之后，她所会的每一首歌都唱过了三遍以上，克里斯丁娜就反反复复地唱着母亲用来哄她入眠的摇篮曲，她忍着疼痛的嗓子，不厌其烦地唱着这首不成调的歌曲。
克里斯丁娜·戴叶是并不是一个有很多朋友的孩子。
她生于斯堪的那维亚半岛，父亲是个著名的小提琴手，母亲却是个不能行走的残疾人。那时候的玩伴都还小，尚没有人能领悟音乐的奥妙，但却都有一双恶毒的眼睛，他们所建立起来的友情就是在背地里嘲笑有缺陷的人，因此克里斯丁娜从来都是被孤立的。
她从未告诉长辈这些事，因为她很清楚这会伤了她母亲的心，她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克里斯丁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都会被讥讽。不过这些都是旁人的想法，克里斯丁娜安慰自己，这又不会破坏自己美好的生活。
是的，哪怕孤独，克里斯丁娜的家庭也是很美满的。每天晚上，她的父亲都会演奏莫扎特的夜曲来哄她和母亲入眠，不像是查克或者杰米家的父亲，天天都彻夜不归；她的母亲也从来都不似丽莎家的那位，她的母亲从未对着任何人大喊大叫过，她永远都是笑着说，“谢谢”，“麻烦您了”，“愿您有个美好的一天”，她觉得上一次来自己家听父亲拉小提琴的公爵夫人都及不上自己母亲的一分。
而她优雅温柔的母亲却在她六岁时去世了。
当时克里斯丁娜哭得很伤心，因为父亲明明告诉过她天使是不会去世的。老戴叶颤抖着擦干怀里的女儿的泪水，柔声细语地道：“你的母亲并没有去世，她只是因为被上帝召唤了而回到了天堂，她原本的家乡。克里斯丁娜应该为母亲终于可以回到家乡而感到高兴呀！”
“可是，那为什么，她以前回不去呢？”女孩揉着哭得红肿的两只眼睛。
“因为啊，你母亲她爱你呀，所以她向上帝请求让她继续呆在人间，直到你长大了才回去。现在的克里斯丁娜长大了，你母亲她就安心地回到天堂了。”
所有的孩童无论有什么经历，他们总坚信长大了一切就都会迎刃而解，而这是克里斯丁娜第一次如此地厌恶“长大”这个词。
这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她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就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来登门造访，老戴叶满脸厌恶地请她们出去，可那两个人还是纠缠不休。其中有一个还故作友好地蹲下身子掐了掐克里斯丁娜的脸，语气古怪：“真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啊！”
逼得在五天后，老戴叶终于卖掉了那个大农场，拉着克里斯丁娜的手去了普萨。
路上，父亲不止一次地说：“克里斯丁娜，从今天起你就应该长大了，要学会懂事理了。”
克里斯丁娜不想长大，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长大的要求是每天对着别人卑躬屈膝，每天食不果腹，每晚都睡在街边的一个破旧的房子里。她玩偶般的金发很快变黑打结，就算是母亲的那双巧手也不能理顺了，她的衣服几乎全都磨破了，因为不会缝补，比街边的乞丐都不如。她清早一醒来就是被父亲牵着手辗转在各种“达官贵人”家里“碰运气”，基本上一天下来她的喉咙已经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终于有一天，精疲力竭的克里斯丁娜抱住衣衫褴褛的父亲哭道：“我不要待在普萨了，我想要戴叶夫人来给我梳头发！”
老戴叶是抱着他的女儿步履蹒跚地回到乡下的。回去后，他们的生活也没多好过，甚至孩子群中出生最卑微的朱莉安也敢嘲笑原本“故作清高”的克里斯丁娜。但这个有些灰头土脸的漂亮小女孩只是一边忍住泪水，一边继续为自己的父亲伴唱。
克里斯丁娜晚上再也不能听着父亲拉小提琴了，但她学会做一件新的事，祷告。她父亲告诉她只要虔诚地祷告，她天上的母亲就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克里斯丁娜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听到她啊，她想像很久以前求母亲让她再多吃颗糖一样，求母亲让她和父亲过回以前的日子，或者只要母亲肯再来到她身边就好了，她一点都没有长高，是不是这样就证明了母亲她还不应该回到天堂？
母亲从没有回来过，但不久她却派来了一对很和蔼的夫妇，那位丈夫微笑着听完了老戴叶的曲子，然后不像其它很多有高等教养的先生对父女俩冷嘲热讽，他带着克里斯丁娜和戴叶先生去了一个宽敞舒适的城堡。
那个名叫的瓦雷里的教授毫不吝啬地赞美着戴叶父女的音乐天赋，并且还专门请了音乐老师来教克里斯丁娜唱歌，每个人见了她都是和颜悦色的，时不时还有人夸她长得既漂亮又懂礼数。那些日子里是克里斯丁娜唯一没有向天堂的母亲祈祷的时间，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思念着母亲，哪怕瓦雷里夫人待她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她时不时还是会在梦里呼唤着母亲的名字，满脸泪痕地醒来。
后来因为瓦雷里先生的病情，夫妇二人带着戴叶父女去了法国巴黎。那真是克里斯丁娜见过的最美最辉煌的城市，可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这座城市热闹繁华却到处都看不到海，没有海她觉得母亲的眼睛就再也注视不到她了，如果母亲找不到她，那么脱离了保佑的她和父亲说不定就会像在普萨那样颠沛流离，吃尽苦头。
父亲也不喜欢，克里斯丁娜来到巴黎后从没有看见过她日渐消瘦的父亲笑过，老戴叶的情绪使得原本就对巴黎有些惧怕的女儿更加战战兢兢了，父女俩成天就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地练习音乐。
克里斯丁娜此时对母亲的思念已经达到了极限，她时常会把最简单最平凡的基础音节唱错，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对母亲的哭诉，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是跪着恳求母亲回到她的身边，她甚至有几次希望把腿摔断，这样母亲就不会以为她长大了，这样母亲就可以回来了。
这些疯狂的念头暗暗地掩藏在小女孩——或者我们可以称她为小姑娘了——越发恬静的外表下。
当一个人疯狂地思念着另一个人，只要有一天她不再想着这个人，她以后也再不会痛苦地思念那个人了。
克里斯丁娜来到佩罗镇后就再没悲痛地思念过她的母亲，准确的说，是当她看见脚下海水的那一瞬间，她极奇怪地再想不起母亲了。
所以当父亲提议要在这个小镇子里长久居住时，克里斯丁娜是满怀欣喜的。他们又过上了在家乡的生活，不过好在这一次大概是由于瓦雷里教授的缘故，她再也不被嘲笑了，反倒是被一群人捧在手心里夸赞。
此时的克里斯丁娜早就会自己梳洗缝补，她也已经能够忍受暂时的饥饿和不够完美的居住环境了。她觉得她的母亲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声，她也不应该打扰母亲在天堂的生活了。听自己父亲说，如果一个天使不断地无偿地帮助一个人是对他人不公平的，如果天使做的事情不够公平，上帝就会生气，克里斯丁娜不希望母亲在天上会被上帝责怪。
所以她成功地再也不想着母亲的音容相貌了，克里斯丁娜努力使自己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父亲和音乐，她也成功了。
所以当她看见母亲所做的红披肩飘到了有着母亲眼睛颜色的特雷斯托海湾时，她只是在脸庞上静静地滑下两道泪。
“只要父亲还在就好了，只要父亲还在就好了，只要父亲还在就好了！”克里斯丁娜对着拍打着沙滩的海浪大声吼道。
老戴叶并没有责怪女儿丢失了披肩，他反倒把已经及自己腰的小姑娘抱到床上，像往常一样地讲起了音乐天使的故事。克里斯丁娜就在父亲慈祥的声音里入了梦，临睡前她幻想着音乐天使一定会像自己父亲一样地温和细心，为她盖上被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克里斯丁娜和父亲在佩罗镇住了很久，除却父亲时常让她担忧得咳嗽，克里斯丁娜的生活过得十分愉快，她也渐渐习惯并且感激着由于身体孱弱无法孕育子嗣，而对她视如己出的瓦雷里夫妇。他们四人常常每天傍晚一起在海滩上漫步，克里斯丁娜就会欢快地哼起新学的小调，在海滩上留下一个个脚印。那时已经需要靠轮椅来行走的瓦雷里先生总会夸她，说这天使般的声音使他都不愿意去天堂了。克里斯丁娜一听到这句话就笑逐颜开，她有时会想要是当初母亲还在时她就会唱歌了该有多好。这种褒奖使她练习得愈发勤快了。
好景不长，瓦雷里先生还是在来年的春天走了，克里斯丁娜的歌声没能留住他。她不发一言地在葬礼上哭着，心想绝对是因为自己的歌声还配不上与天使相提并论，只要有一天她真的能发出天堂的声音，她就一定可以留住她所爱的人的。
所以在教授去世后，克里斯丁娜和父亲越发投入于音乐中了，连带着孀寡的瓦雷里老妇人也沉浸在这迷人的艺术中。克里斯丁娜开始拔高，头发却没有像很多其它小姑娘一样逐渐变为褐色，她的头发依旧金黄如太阳，她的眼睛也有了像母亲一样的海水般的颜色，不得不说，她出落得十分美丽。可是这个美丽的姑娘的眼里似乎只有自己的父亲和表演的歌曲。
老戴叶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虚弱了，在瓦雷里教授去世后的第三年，戴叶先生已经连小提琴都扛不动了。当克里斯丁娜听到乐器猝然摔落在地的巨响时，她踉踉跄跄地飞奔入屋，力图使自己不跌倒在雪地里。
她满怀愧惧地推辞掉了所有表演邀请，整天守在父亲床边，除却为父亲煎药换毛巾的时间，克里斯丁娜就一直在唱歌，她唱斯堪的纳维亚上的所有民歌，从广为人知的到街角小巷里的，后来她会的所有民歌乃至歌剧都唱完了，她就哼着各种乐曲，二十天之后，她所会的每一首歌都唱过了三遍以上，克里斯丁娜就反反复复地唱着母亲用来哄她入眠的摇篮曲，她忍着疼痛的嗓子，不厌其烦地唱着这首不成调的歌曲。
第四章
“你没事吧，克里斯丁娜？”
“上次从佩罗镇回来后，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倒还真以为攀上了个贵人就不用使劲了。”
“马上两位经理就要来审查了，你可千万别出差错。”
“出差错了又怎样，连幽灵都帮着她。”
“你别给我装出这幅清白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信是谁写的吗？”
“西尔贝，该你出场了。”
克里斯丁娜是被猛地一推上了舞台的，她的身体显而易见地在发抖。这些日子里，父亲墓地上的乐曲，四处流传的幽灵的威胁信，卡洛塔的冷嘲热讽，几个被挑拨的好友，件件都搞得克里斯丁娜疲惫不堪，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次她是否还能发出声音来。
一想到她很有可能会辜负了那个日日不缀辅导自己的天使，克里斯丁娜就快难过地哭出声来。
自从她自佩罗回到巴黎之后，她和音乐天使的关系愈发亲密。甚至为了加长课时，她还与瓦雷里夫人说好了，从此每晚都睡在化妆间。
她记得昨晚那个声音带些讨好地对她说：“克里斯丁娜，我明日一定会去观看您动人的演出的。请不要担心其他琐碎的事情，我自会为您处置好的。”
克里斯丁娜自然不会去深究什么“琐碎的事情”，她只是觉得无以回报，这位天使对她悉心栽培，百般庇护，而她连唱好一个小角色的勇气也没有。
她望着台下的观众，心中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果然，她最后还是被一个衣着严谨的先生说“大不如前，江郎才尽”，她这一次再没能发出天使的音色来，不过好歹她还是发出了自己原本最好的嗓音，算不得丢人。
而受到幽灵诅咒的卡洛塔还是那个上帝的宠儿，她的歌声依旧可以俯视世界，除了演的玛格丽特有了那么些张扬放//荡这个小瑕疵之外，克里斯丁娜觉得自己完全不能与她相提并论。当然，如果较之自己的老师，任何听了自己老师的声音后都不敢将其与人比较的。
克里斯丁娜就站舞台背后胡思乱想着，一只脚抵着另一只，双眼偷偷地向舞台外撇去，企图找到天使的踪迹。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天使是不会让凡人看到的，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天使会怜悯一下她焦急粗俗的心思，显出一个凡人的肉身来。
一声刺耳好笑的蛤蟆声打断了克里斯丁娜的东张西望，她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齐刷刷地看向了发出这一声音的卡洛塔。可怜惊恐的卡洛塔不知所措地护着嗓子，试图向他人求证刚才的那只烂蛤蟆不是从她嘴里窜出的，她不甘心地发出了一声又一声，蛤蟆的叫声简直快余音绕梁了。
克里斯丁娜同情地合上了眼睛，她很清楚失声对于一个名声如卡洛塔那般而且十分骄傲的女歌唱家来说，是一种比死亡还可怕上百倍的东西，大部分歌剧演员一旦在台上失声，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就绝对是自杀。
不过“同情”二字，不管怎么修饰，其中的潜台词都是“幸灾乐祸”。
正当克里斯丁娜为自己卑劣的想法忏悔着，一个奇特的冷笑声就从周围传来：“今晚，她会把吊灯都唱下来！”
幽灵终于驾到，伴随着失魂落魄的卡洛塔和砸向观众席的吊灯。
他在观众席里面！克里斯丁娜怔怔地望向观众席中，她的音乐天使在里面！她不受控制地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她不管什么“天使怎么会被砸到呢？”的侥幸心理，她只知道她必须前去寻找天使的踪迹，她绝对不可以失去她对父亲和音乐唯一的寄托，她也绝对不可以失去......别的什么，她不理解的东西。
这个在观众席里四处乱窜魂不守舍的金发姑娘的，一不小心撞上了两个从半场时进来的面色凶狠的汉子。
“对不起......我失礼了，你们有没有看到过......”
“你就是那个克里斯丁娜吧，有位夫人可恨透了你呢。”
另一个接话道：“你今天把人家的嗓子都毁了，倒是个令人胆战心惊的蛇蝎美人。”
“不过，你应该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报应’吧？”
克里斯丁娜一步步地被那两个身材壮硕的大汉逼进了角落里，她听到那种只有人类遇上即将被猎杀的小动物才会发出的笑声。
她看见两人手里拿着的一个瓶子模样的东西，恐惧使她一下子瘫在墙壁上，一双蓝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二人。然而，那两个似乎很是享受克里斯丁娜这种慌张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前进，像是两只老奸巨猾的猫。
“恶俗，太恶俗了！”
“这次的剧本不就是你编的吗？”
当还未落到地上的吊灯奇迹般地向二人袭来时，克里斯丁娜还幸运地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她对两人逃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她也没对这吊灯没砸到自己感到一点惊讶，因为她清楚，她的音乐天使终于来了。
其实她哪怕真的遭遇了什么伤害，只要她的天使还在一切就都没关系了。
“天使，我知道一定是您救了我的性命！如果您还在的话，请出声来安慰一下我惊颤的心！我求您了！”
她看到一个黑影闪现，似乎是故意引她进入她自己的化妆间，克里斯丁娜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来吧！相信我！信我者将获永生！前进吧！信我者永不死亡！”
披散着金发的少女眼中露出的神情一点也不比扑火的飞蛾和迁徙的大雁逊色。
等她再一次清醒过来时，她已经置身于一个阴暗的地道了，恢复作用的双眼被远处的红光照得酸痛。还没等缓过神来的克里斯丁娜为一片漆黑的处境放生惊叫，更恐怖的事情又发生了，她感到自己的手正被一只骷髅死死地抓住，冰凉的触感让克里斯丁娜忍不住大力挣扎起来，可她的四肢已经由于层叠的恐惧而僵硬麻木了。
她大声地呼叫起来，想让不知在何处的天使来拯救自己，嘴却被瘦骨嶙峋的手捂住，四周潮湿阴冷的气息向惊悸的小姑娘袭来，她终于不支地晕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之前，她的脑子里都一直祈求这那位天使的降临。
可就算克里斯丁娜再次悠悠转醒之后，她的音乐天使仍是没有向上一次那样出现。
但这个场景却让克里斯丁娜浑身颤栗起来，她被一个男人抱着，细心仔细地被照料着，一个饱含爱意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克里斯丁娜，克里斯丁娜，克里斯丁娜.......
这与她梦中一模一样！
“你没事吧，克里斯丁娜？”
“上次从佩罗镇回来后，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倒还真以为攀上了个贵人就不用使劲了。”
“马上两位经理就要来审查了，你可千万别出差错。”
“出差错了又怎样，连幽灵都帮着她。”
“你别给我装出这幅清白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信是谁写的吗？”
“西尔贝，该你出场了。”
克里斯丁娜是被猛地一推上了舞台的，她的身体显而易见地在发抖。这些日子里，父亲墓地上的乐曲，四处流传的幽灵的威胁信，卡洛塔的冷嘲热讽，几个被挑拨的好友，件件都搞得克里斯丁娜疲惫不堪，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次她是否还能发出声音来。
一想到她很有可能会辜负了那个日日不缀辅导自己的天使，克里斯丁娜就快难过地哭出声来。
自从她自佩罗回到巴黎之后，她和音乐天使的关系愈发亲密。甚至为了加长课时，她还与瓦雷里夫人说好了，从此每晚都睡在化妆间。
她记得昨晚那个声音带些讨好地对她说：“克里斯丁娜，我明日一定会去观看您动人的演出的。请不要担心其他琐碎的事情，我自会为您处置好的。”
克里斯丁娜自然不会去深究什么“琐碎的事情”，她只是觉得无以回报，这位天使对她悉心栽培，百般庇护，而她连唱好一个小角色的勇气也没有。
她望着台下的观众，心中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果然，她最后还是被一个衣着严谨的先生说“大不如前，江郎才尽”，她这一次再没能发出天使的音色来，不过好歹她还是发出了自己原本最好的嗓音，算不得丢人。
而受到幽灵诅咒的卡洛塔还是那个上帝的宠儿，她的歌声依旧可以俯视世界，除了演的玛格丽特有了那么些张扬放//荡这个小瑕疵之外，克里斯丁娜觉得自己完全不能与她相提并论。当然，如果较之自己的老师，任何听了自己老师的声音后都不敢将其与人比较的。
克里斯丁娜就站舞台背后胡思乱想着，一只脚抵着另一只，双眼偷偷地向舞台外撇去，企图找到天使的踪迹。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天使是不会让凡人看到的，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天使会怜悯一下她焦急粗俗的心思，显出一个凡人的肉身来。
一声刺耳好笑的蛤蟆声打断了克里斯丁娜的东张西望，她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齐刷刷地看向了发出这一声音的卡洛塔。可怜惊恐的卡洛塔不知所措地护着嗓子，试图向他人求证刚才的那只烂蛤蟆不是从她嘴里窜出的，她不甘心地发出了一声又一声，蛤蟆的叫声简直快余音绕梁了。
克里斯丁娜同情地合上了眼睛，她很清楚失声对于一个名声如卡洛塔那般而且十分骄傲的女歌唱家来说，是一种比死亡还可怕上百倍的东西，大部分歌剧演员一旦在台上失声，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就绝对是自杀。
不过“同情”二字，不管怎么修饰，其中的潜台词都是“幸灾乐祸”。
正当克里斯丁娜为自己卑劣的想法忏悔着，一个奇特的冷笑声就从周围传来：“今晚，她会把吊灯都唱下来！”
幽灵终于驾到，伴随着失魂落魄的卡洛塔和砸向观众席的吊灯。
他在观众席里面！克里斯丁娜怔怔地望向观众席中，她的音乐天使在里面！她不受控制地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她不管什么“天使怎么会被砸到呢？”的侥幸心理，她只知道她必须前去寻找天使的踪迹，她绝对不可以失去她对父亲和音乐唯一的寄托，她也绝对不可以失去......别的什么，她不理解的东西。
这个在观众席里四处乱窜魂不守舍的金发姑娘的，一不小心撞上了两个从半场时进来的面色凶狠的汉子。
“对不起......我失礼了，你们有没有看到过......”
“你就是那个克里斯丁娜吧，有位夫人可恨透了你呢。”
另一个接话道：“你今天把人家的嗓子都毁了，倒是个令人胆战心惊的蛇蝎美人。”
“不过，你应该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报应’吧？”
克里斯丁娜一步步地被那两个身材壮硕的大汉逼进了角落里，她听到那种只有人类遇上即将被猎杀的小动物才会发出的笑声。
她看见两人手里拿着的一个瓶子模样的东西，恐惧使她一下子瘫在墙壁上，一双蓝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二人。然而，那两个似乎很是享受克里斯丁娜这种慌张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前进，像是两只老奸巨猾的猫。
“恶俗，太恶俗了！”
“这次的剧本不就是你编的吗？”
当还未落到地上的吊灯奇迹般地向二人袭来时，克里斯丁娜还幸运地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她对两人逃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她也没对这吊灯没砸到自己感到一点惊讶，因为她清楚，她的音乐天使终于来了。
其实她哪怕真的遭遇了什么伤害，只要她的天使还在一切就都没关系了。
“天使，我知道一定是您救了我的性命！如果您还在的话，请出声来安慰一下我惊颤的心！我求您了！”
她看到一个黑影闪现，似乎是故意引她进入她自己的化妆间，克里斯丁娜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来吧！相信我！信我者将获永生！前进吧！信我者永不死亡！”
披散着金发的少女眼中露出的神情一点也不比扑火的飞蛾和迁徙的大雁逊色。
等她再一次清醒过来时，她已经置身于一个阴暗的地道了，恢复作用的双眼被远处的红光照得酸痛。还没等缓过神来的克里斯丁娜为一片漆黑的处境放生惊叫，更恐怖的事情又发生了，她感到自己的手正被一只骷髅死死地抓住，冰凉的触感让克里斯丁娜忍不住大力挣扎起来，可她的四肢已经由于层叠的恐惧而僵硬麻木了。
她大声地呼叫起来，想让不知在何处的天使来拯救自己，嘴却被瘦骨嶙峋的手捂住，四周潮湿阴冷的气息向惊悸的小姑娘袭来，她终于不支地晕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之前，她的脑子里都一直祈求这那位天使的降临。
可就算克里斯丁娜再次悠悠转醒之后，她的音乐天使仍是没有向上一次那样出现。
但这个场景却让克里斯丁娜浑身颤栗起来，她被一个男人抱着，细心仔细地被照料着，一个饱含爱意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克里斯丁娜，克里斯丁娜，克里斯丁娜.......
这与她梦中一模一样！
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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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啥玩意儿，这货全都在复制粘贴？那叫做尊重原著W下章放甜）
克里斯丁娜是懵懵懂懂地被领回客厅的，浓郁依旧的花香使她不知所措的心情愈发杂乱，她这次是真的无法呼吸了。好在艾瑞克就在这时离开了她身边，他坐到一架造型奇特的钢琴前，邀她继续练习歌剧。
但他话里的“吞噬一切的音乐”和“歌剧的音乐”彻底地挑起了克里斯丁娜的好奇心和自尊心，就在她要申辩“这是对我的侮辱！”时，钢琴声已经不容抗拒地响起了，是《奥赛罗》的二重唱。
克里斯丁娜根本无法深究他选择这部歌剧的用意，因为就像每一次他用音乐来迷惑她一样，她永远都无力从那不容抗拒的音乐里逃出。
当她发出第一个音符时，克里斯丁娜就和黛丝德莫娜融为了一体，她凝视着在弹钢琴的男人，眼里满是惊恐的柔情。她爱他，她无法否认那种催人泪下的情绪，但同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是不是他。如果真要细辨，她甚至可以肯定地说自己不过是依赖上了一个会时刻守护自己的影子，她根本对“艾瑞克”三个字一无所知，她就像黛斯德莫娜不过是爱上了奥赛罗的惹人同情的冒险经历一样。
但无论她喜欢的是什么，归根结底不都是他吗！？她或许可以接受离开这个男人，但从此她就再不完整了。而当克里斯丁娜听着男人极富感染力的演唱时，她也不再畏惧男人带来的死亡了。那一瞬间她不是祈求爱人再给她哪怕一天生命的怯懦的黛斯德莫娜，她是骄傲地接受命运的卡桑德拉，她不再为死亡而颤抖，相反，死亡正在诱惑着她。
克里斯丁娜一步一步地走近艾瑞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覆盖着面具的脸，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歌声在鼓舞着，她浑身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情，她又一次地被这种情感把握在指掌之中。
不，不，不。
她不能再沦为玩物了！
眼神中的狂热骤然冷却，克里斯丁娜稳过了神，口中的歌声却没有停下，她不知道命运会为自己安排出怎样的结局，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会不会如奥赛罗一样暴躁地用绳子套上她的脖颈，但克里斯丁娜知道自己必须停下来，因为她要去爱他，她必须毫不畏惧地停下来，她必须不能平白无故地献上生命，她必须要求一份不为人掌控的爱情。
艾瑞克，她颤抖着想，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吧？
那么这样呢？克里斯丁娜猛地掀开了正投入于歌唱的男人的面具。
许多年以后，克里斯丁娜都觉得那是她最愚蠢的赌气。
她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艾瑞克要一直藏在这幅面具下，她也不是一个多么爱慕虚荣的姑娘，哪怕她的爱人生了一副卡西莫多的脸，克里斯丁娜也依然会对自己的爱情忠贞不移。
反正她一辈子也离不开他的声音了。
各位，你们一定都对海顿的《惊愕》略有耳闻吧？用这首交响乐形容现在的情景可真是一点不差。
世界上比卡西莫多还丑陋的人最多也只应该有一两个，不幸的是，克里斯丁娜预备的爱人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那张脸都已经说不上是“丑陋”了，“恐怖”二字才更为贴合。一张死人似的脸上只有四个黑漆漆的洞，那是一个天生的骷髅头！
克里斯丁娜尖叫着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双手被逼近的咬牙切齿的男人抓住，愤怒的诅咒冲她袭来，克里斯丁娜哭泣着侧过了那张贴近的脸，她心中只有无尽的后悔。
她现在才感到了一个常人早该有的恐惧了。
一想到自己从此都要和这具骷髅在坟墓里相亲相爱，克里斯丁娜的胃就开始不住地泛酸，她的眼泪艾瑞克摇得更加凶猛，她怎么能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你满意了吧？我很好看，是吗？如果一个女人，像你一样，看见了我的脸，她就是我的人了。她会至死不渝地爱我！我，我和唐璜是同一类型的男人。”
克里斯丁娜把头深深地埋下，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就此晕厥，永远都不要再考虑什么爱情什么自由了，艾瑞克的话可悲地提醒了她，她直到现在，直到看到了那张脸之后她还是眷恋着之前的美好回忆！如果她独自离去的话，她会被自己的懊悔与思念杀死！但同样的，如果她留下表明爱意的话，她会因为被那满腔的惧意和男人疯狂的爱情惊吓而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一只骷骨上的手插进了泪流满面的克里斯丁娜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望向那张扭曲可怖的脸：“怎么，我让你害怕了吗？这有可能！……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有一张面具？而这个……这个！我的头，只是一张面具？撕掉它，就像刚才一样！来啊！来撕啊！再撕！再撕！我要你撕！你的手呢？把你的手给我！……你的手不够用，让我来帮你！我们一起来撕掉这张面具。”
她奋力地挣扎着，但双手被紧紧地攥住了，保养良好的长指甲被迫在男人的脸上划来划去。上帝啊，连那面上的肌肉都冰凉松弛，就像，就像克里斯丁娜当年不甘心地抚摸已死去的老戴叶的那种触觉。
金发姑娘泪如泉涌，她无助地叫道：“停下，快放开我，停下......你自己不疼吗！？停下！”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是彻头彻尾的一具僵尸！就是他爱你、崇拜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克里斯丁娜恍惚地看着放开自己的艾瑞克，在他雷鸣一般的怒吼中，她慢慢地合上了眼。
接着她什么也不忍心听了，克里斯丁娜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顺应什么，她畏惧的面孔，她畏惧的世界，她畏惧的眼前的这个疯子，曾经全都是她珍爱的那个天使！之前她还以为自己能够让那个天使回来，之前她还以为只要他肯为这骇人的求爱道歉，只要她得以了解他，他们就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今，对着那样恐怖的一张脸......她脑海里的美好幻想就是活生生的一场讽刺！
她要怎么才能接受以后朝夕相处的人是一副骷髅？如果她没有冒失地打开潘多拉之盒的话，她或许还有机会和艾瑞克和解相爱。但现在，她是要刺瞎自己的眼睛吗？就算她没有了眼睛，那张恐怖的面孔还是会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以后又要怎么向丈夫解释自己半夜被噩梦惊醒的理由？
“我的父亲，他从未见过我的脸，而我的母亲，为了再也看不见我的样子，哭着送给我一个礼物——那就是我的第一张面具！”
克里斯丁娜什么都不应该想，她视自己的父母亲为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如果她从一出生就失去了他们的爱……那她还宁愿从未出生！
但很快，在她飞快地偷看了一眼艾瑞克的脸后，克里斯丁娜对他的同情又被恐惧逼散，她忍住心悸，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她现在不想管任何东西了，她只祈求世界上任何她可以祈求的事物来带她脱离这个炼狱。她再不想管什么好感，什么同情心了，只要有人能带她脱离这个僵尸般的人，带她脱离这个离死亡只有咫尺之遥的深渊，她说不定可以立马下嫁与他！
房间回荡的缀泣声逐渐变得低不可闻，慢慢的她连艾瑞克焦躁的踱步声也听不到了，克里斯丁娜此时才敢抬起头来，她听见支撑脖子的骨头咯吱作响。
幸运地，克里斯丁娜只看见了那座孤伶伶的钢琴，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抚摸着琴身黑色表面，光滑如镜，冰凉得让她颤抖的手指稍稍镇定下来些。
“现在你可就要永远地和我关在一起了！”
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吗？克里斯丁娜只要一幻想出她待在坟墓里的模样——那她还宁愿获得真正的死亡！克里斯丁娜猛地冲到自己的那个房间里，试图翻出一把尖锐的剪刀来了解自己可悲无奈的一生。
也就在这时，她又一次受到了死神的控制，那蛊惑人心的音乐又一次地响起来了，这一次克里斯丁娜再也不敢用“不可抗拒”来形容了，她的全身心都仿佛被地狱之火焚烧着，每一个细微的毛孔都被燃烧着的蛇蝎反复地蛰咬着，克里斯丁娜只想逃离这种绝望的泥沼！一点一点，由最开始的低微抽泣到后来吞噬一切的痛苦哀嚎，一切的一切都忍不住让人随着旋律随着男人的绝望一同嚎啕大哭。这真是和歌剧性的音乐有着天壤之别！
这首乐曲已经哭诉出了世间所有的不幸！
没有悲恸，也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感受到了每一个细节，她的心灵却好像能完全明白艾瑞克在谱这首宏伟壮阔的乐曲时的每一滴眼泪，每一次哭啸！克里斯丁娜残存的所有理智都妄图避开这种似乎已经感同身受的痛苦，可是她心中居然因为这种折磨而生出一股欢喜来！
上帝呀，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杰作了，只有天使才能将此弹奏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束旋风从这首乐曲里凝聚而生，克里斯丁娜听见了匍匐在地的天使重新插上了翅膀，她听见了翻滚堕落的唐璜从地狱里不可一世地飞上了天堂，她听见了胜利的劈裂爆炸声的空气里炸开，她看见了自己早已跪在艾瑞克脚下，对他卑躬屈膝，为他的音乐、为他的才华俯首称臣！
上帝呀，上帝呀，上帝呀！
克里斯丁娜撞开一切隔在她与那个天使之间的阻碍，她眼前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她耳边时什么都听不到的，她只知道她的内心在迫使她喊出：“埃利克，让我看看您的脸。别害怕，我发誓您是世上最痛苦的男人，但也是最伟大的男人。如果今后，克里斯汀娜·达阿埃见到您时仍会发抖，那一定是她因您伟大的天才而感动！”
交响乐已经停了，但克里斯丁娜自己的灵魂还在继续奏响着那让人后脑勺发麻的音乐，甚至这种壮观的声音在她又一次看到那副受尽诅咒的面孔后，也依旧桀骜不驯地盘旋在克里斯丁娜的脑海中。
在那凶暴的音乐的迫使下，克里斯丁娜弯下腰，紧紧地抱住了吻着她裙边的艾瑞克，每一次眨眼都翻出一颗浑圆的泪珠，她的泪水混合着艾瑞克的，本应该厌恶的东西尝起来却像是耶稣身体里流淌的葡萄酒，克里斯丁娜的灵魂终于在那一刹那战胜了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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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是不是太快了，要不要情节再拖沓一些......
克里斯丁娜是懵懵懂懂地被领回客厅的，浓郁依旧的花香使她不知所措的心情愈发杂乱，她这次是真的无法呼吸了。好在艾瑞克就在这时离开了她身边，他坐到一架造型奇特的钢琴前，邀她继续练习歌剧。
但他话里的“吞噬一切的音乐”和“歌剧的音乐”彻底地挑起了克里斯丁娜的好奇心和自尊心，就在她要申辩“这是对我的侮辱！”时，钢琴声已经不容抗拒地响起了，是《奥赛罗》的二重唱。
克里斯丁娜根本无法深究他选择这部歌剧的用意，因为就像每一次他用音乐来迷惑她一样，她永远都无力从那不容抗拒的音乐里逃出。
当她发出第一个音符时，克里斯丁娜就和黛丝德莫娜融为了一体，她凝视着在弹钢琴的男人，眼里满是惊恐的柔情。她爱他，她无法否认那种催人泪下的情绪，但同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是不是他。如果真要细辨，她甚至可以肯定地说自己不过是依赖上了一个会时刻守护自己的影子，她根本对“艾瑞克”三个字一无所知，她就像黛斯德莫娜不过是爱上了奥赛罗的惹人同情的冒险经历一样。
但无论她喜欢的是什么，归根结底不都是他吗！？她或许可以接受离开这个男人，但从此她就再不完整了。而当克里斯丁娜听着男人极富感染力的演唱时，她也不再畏惧男人带来的死亡了。那一瞬间她不是祈求爱人再给她哪怕一天生命的怯懦的黛斯德莫娜，她是骄傲地接受命运的卡桑德拉，她不再为死亡而颤抖，相反，死亡正在诱惑着她。
克里斯丁娜一步一步地走近艾瑞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覆盖着面具的脸，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歌声在鼓舞着，她浑身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情，她又一次地被这种情感把握在指掌之中。
不，不，不。
她不能再沦为玩物了！
眼神中的狂热骤然冷却，克里斯丁娜稳过了神，口中的歌声却没有停下，她不知道命运会为自己安排出怎样的结局，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会不会如奥赛罗一样暴躁地用绳子套上她的脖颈，但克里斯丁娜知道自己必须停下来，因为她要去爱他，她必须毫不畏惧地停下来，她必须不能平白无故地献上生命，她必须要求一份不为人掌控的爱情。
艾瑞克，她颤抖着想，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吧？
那么这样呢？克里斯丁娜猛地掀开了正投入于歌唱的男人的面具。
许多年以后，克里斯丁娜都觉得那是她最愚蠢的赌气。
她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艾瑞克要一直藏在这幅面具下，她也不是一个多么爱慕虚荣的姑娘，哪怕她的爱人生了一副卡西莫多的脸，克里斯丁娜也依然会对自己的爱情忠贞不移。
反正她一辈子也离不开他的声音了。
各位，你们一定都对海顿的《惊愕》略有耳闻吧？用这首交响乐形容现在的情景可真是一点不差。
世界上比卡西莫多还丑陋的人最多也只应该有一两个，不幸的是，克里斯丁娜预备的爱人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那张脸都已经说不上是“丑陋”了，“恐怖”二字才更为贴合。一张死人似的脸上只有四个黑漆漆的洞，那是一个天生的骷髅头！
克里斯丁娜尖叫着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双手被逼近的咬牙切齿的男人抓住，愤怒的诅咒冲她袭来，克里斯丁娜哭泣着侧过了那张贴近的脸，她心中只有无尽的后悔。
她现在才感到了一个常人早该有的恐惧了。
一想到自己从此都要和这具骷髅在坟墓里相亲相爱，克里斯丁娜的胃就开始不住地泛酸，她的眼泪艾瑞克摇得更加凶猛，她怎么能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你满意了吧？我很好看，是吗？如果一个女人，像你一样，看见了我的脸，她就是我的人了。她会至死不渝地爱我！我，我和唐璜是同一类型的男人。”
克里斯丁娜把头深深地埋下，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就此晕厥，永远都不要再考虑什么爱情什么自由了，艾瑞克的话可悲地提醒了她，她直到现在，直到看到了那张脸之后她还是眷恋着之前的美好回忆！如果她独自离去的话，她会被自己的懊悔与思念杀死！但同样的，如果她留下表明爱意的话，她会因为被那满腔的惧意和男人疯狂的爱情惊吓而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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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奋力地挣扎着，但双手被紧紧地攥住了，保养良好的长指甲被迫在男人的脸上划来划去。上帝啊，连那面上的肌肉都冰凉松弛，就像，就像克里斯丁娜当年不甘心地抚摸已死去的老戴叶的那种触觉。
金发姑娘泪如泉涌，她无助地叫道：“停下，快放开我，停下......你自己不疼吗！？停下！”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是彻头彻尾的一具僵尸！就是他爱你、崇拜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克里斯丁娜恍惚地看着放开自己的艾瑞克，在他雷鸣一般的怒吼中，她慢慢地合上了眼。
接着她什么也不忍心听了，克里斯丁娜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顺应什么，她畏惧的面孔，她畏惧的世界，她畏惧的眼前的这个疯子，曾经全都是她珍爱的那个天使！之前她还以为自己能够让那个天使回来，之前她还以为只要他肯为这骇人的求爱道歉，只要她得以了解他，他们就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今，对着那样恐怖的一张脸......她脑海里的美好幻想就是活生生的一场讽刺！
她要怎么才能接受以后朝夕相处的人是一副骷髅？如果她没有冒失地打开潘多拉之盒的话，她或许还有机会和艾瑞克和解相爱。但现在，她是要刺瞎自己的眼睛吗？就算她没有了眼睛，那张恐怖的面孔还是会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以后又要怎么向丈夫解释自己半夜被噩梦惊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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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丁娜什么都不应该想，她视自己的父母亲为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如果她从一出生就失去了他们的爱……那她还宁愿从未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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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悲恸，也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感受到了每一个细节，她的心灵却好像能完全明白艾瑞克在谱这首宏伟壮阔的乐曲时的每一滴眼泪，每一次哭啸！克里斯丁娜残存的所有理智都妄图避开这种似乎已经感同身受的痛苦，可是她心中居然因为这种折磨而生出一股欢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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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一束旋风从这首乐曲里凝聚而生，克里斯丁娜听见了匍匐在地的天使重新插上了翅膀，她听见了翻滚堕落的唐璜从地狱里不可一世地飞上了天堂，她听见了胜利的劈裂爆炸声的空气里炸开，她看见了自己早已跪在艾瑞克脚下，对他卑躬屈膝，为他的音乐、为他的才华俯首称臣！
上帝呀，上帝呀，上帝呀！
克里斯丁娜撞开一切隔在她与那个天使之间的阻碍，她眼前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她耳边时什么都听不到的，她只知道她的内心在迫使她喊出：“埃利克，让我看看您的脸。别害怕，我发誓您是世上最痛苦的男人，但也是最伟大的男人。如果今后，克里斯汀娜·达阿埃见到您时仍会发抖，那一定是她因您伟大的天才而感动！”
交响乐已经停了，但克里斯丁娜自己的灵魂还在继续奏响着那让人后脑勺发麻的音乐，甚至这种壮观的声音在她又一次看到那副受尽诅咒的面孔后，也依旧桀骜不驯地盘旋在克里斯丁娜的脑海中。
在那凶暴的音乐的迫使下，克里斯丁娜弯下腰，紧紧地抱住了吻着她裙边的艾瑞克，每一次眨眼都翻出一颗浑圆的泪珠，她的泪水混合着艾瑞克的，本应该厌恶的东西尝起来却像是耶稣身体里流淌的葡萄酒，克里斯丁娜的灵魂终于在那一刹那战胜了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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