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午的课因只安排一个先生,比较短,上满一个半时辰,
可以随意活动,或者在书房,或者到前亭,或者去后院,直到快晚饭有人接她回家。
女孩子相处久了,就算我只有她一个朋友,也慢慢不懂得珍惜而不客气起来,
她对我是有些妒忌的,妒忌我的家境好,我则妒忌她功课好。
然而她偶尔也会拿一些新奇的东西来跟我攀比,像她爹办远货到波斯,
甚至大秦(今欧洲),就会带给她一些我无法判断价值的没见过的东西。
我爹的镖局运的几乎都是朝廷的贵重物品,不可能太出中原的范围,她父亲经营小,自由多。
我爹常年在外面,对我房间的摆设的增减从来不在意,每次回家都给我买回一堆,
我就挑些我不怎么喜欢的,去跟韩娟换成毛毯啊,陶罐啊,长颈玻璃瓶子啊什么的,
虽然可能并非等价交换,家里的丫鬟也从不敢管我。
当然有的时候也不是换,比如心情好或者过生日的时候,就送给对方作礼物。
然而有一天,我们在书房,我最钟爱一个玉麒麟镇纸,被她不小心打破了,
我当场大哭,说要和她绝交!
她觉得很意外,我连金的鹿银的马,送给她的时候眨都不眨一下眼,
居然为一个玉做的东西跟她翻脸。
那个镇纸,是我爹在我还不识字的时候,随手送我在瞎画的时候压纸的。
虽说是镶了铜的玉,我觉得铜的面积比玉的看起来多,简直可以说是铜镶玉,
我对自己的名字是知道的,却还不懂[铜镶玉]与[佟湘玉]的区别,
直觉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后来我认了字,也仍然将它俸为珍宝,我要一辈子用它。
于是我大闹了三天,也不吃饭,也不念书,我娘被惊动了,说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叫人再去买一只,
但是一直都没有再在市面见过了。
一周后,我又上课,和她见面,也慢慢重又亲热,桌子上早已另换了一个金狮镇纸,
毕竟是孩子,一阵子就忘记了,偶尔想起,遗憾一番就过去了。
我也给韩娟回信。
无论她是一直牢记这件事情,还是碰巧淘着了这么个物件,这都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年幼时,为了玩物,她伤害过我;
上次她来的时候,为了面子,我险些破坏了她的婚姻。
友情就像一条洁白的帕子,只要它在我们的身边我们的面前,
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就应该是接受着眼泪或污迹的,
只要肯去清洗,并不会失去它的作用。
我想起我的古董里有一块百年的鸳鸯砚台,还是连盒的,
就取了来,打算送给韩娟和老何;
又去衣柜拿出一个包裹,里面都是年前我给小贝做的衣服。
都是分别和回好的信一起放着,叫老白趁现在还不是特别晚,
交给明天要走的送礼过来的人稍回去。
还到门口,追给他一句:不要忘了问问她师兄,小贝长高了没有!
我把礼物和来信都收拾起来,镇纸留在书案用,小箱子没有收,
明天给小郭无双看看,让她们挑几件喜欢的拿去。
老白把东西送去回来了,问我明天是不是该发月钱,
我早就准备好了,已经包了起来,在抽屉里。
“哟,九钱银子啊,涨了嘛!”老白拆了一个布包看了看。
“是呀,上个月他们辛苦,而且生意不错。”
两年前,他们每人每月还只有二钱银子,去年我给涨到四钱,今年初是八钱。
“那为啥不直接涨到一两银子,多爽快!”
“不,就是九钱。”我很坚决,“表现得好,另有花红,
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涨工钱是一步步来的。”
“嘿嘿!我媳妇还是老样子啊,就差一钱银子也计较。”他扯着我衣服上的带子。
我已经在洗脸,含含糊糊回答:“每个伙计差一钱银子就是四钱,
多出这四钱银子,可以买半个月的厨房用的蔬菜了!”
“好好好,依你,真是太会过了!咱睡吧啊!”老白把我往床上推。
我躺下,又想起一事,叫他明天去小贝房间,将我给小贝买的两只布艺小狗,
也拿给她师兄带回去,她九岁的时候来投奔我,后来带她去街市,见她喜欢,
我一气给她买了九只,后来每年生日一只,因为花样很多是不会重的,
去年她被接走的时候,还没过生日,今年又没有回来,所以是两只新的。
然而老白笑得床筋都在抖,“小贝都十四岁了,还会稀罕这个!”
我不服气,我十四岁的时候,仍是喜欢这些东西。
于是老白就劝我,小贝跟你不一样,她从小在山上长大的,日子过得苦,
又没了爹娘,比一般孩子成熟的早,再说她现在是一派掌门,你给她带这种东西,
她会觉得丢人呢!
我听了也觉有理,叹口气就算了。
老白反手捏着我的脸,直说:“哪有我们玉幸福呢,可惜生在谁家,没的选。”
我皱了皱眉。
初夏的夜,是最舒服的,已经有蝉和蟋蟀,却不是暑天里烦躁的嘶叫,
而是像并不扰人的低语;月光也悄悄地渗进屋子,
于是桌椅镶了一层银边,柔和的光线。
我却睡不着了,见老白还睁着眼睛,就往他怀里钻。
他也就侧过身子,伸出手臂在被子外面搂住我,“怎么不睡呢?”
“展堂-------”我又挪近,躺得舒服些,“我觉得,你对我有所误解。”
“哦?啥误解?咋说呀?”他好象有那么一点兴致。
“恩。。。。。。。那我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