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这条河，前生今世，恩怨仇恨，就都一笔划过，忘了吧。
不想过去？没办法，不过也得过，怎奈必须过这座桥呢。
这条河名为忘川，这座桥名为奈何。
…………
丹青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座挤满了鬼怪魂灵的桥，桥下幽幽清水流淌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醒了。”
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是问句却是陈述事实一般肯定的口气。
丹青回头去看，穿着黑衣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俯视自己，和自己一样的黑色长发随意披着，刘海盖住了右眼。虽然看不到那只眼睛，但直觉他的双眼应该都是不带感情的一潭黑色。
丹青在打量着对方，对方也在打量自己。
“诶，子玉你在做什么……哎呀你醒啦？”
一阵欣喜的声音直接打破气氛，黑衣的人立刻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你带回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QAQ好冷淡，你不是也默许了吗！喂！喂……墨大人您别走啊……”
“……”

丹青接过递过来的项链，带着疑惑望向白子漆。
“你现在灵魂一点都不稳定，还是把这个带着比较好，有定魂作用。”
白衣的青年眨眨眼，夺过项链二话不说直接扣到丹青头上，“哎呀快带上快带上，我好不容易问子玉要到的。”
……在看到以前，谁能想到这个二缺的人就是冥界一人之下的两位判官之一。
翩翩白衣，耀目银丝，白无常白子漆。
而丹青醒来时和自己对望的，就是黑无常墨子玉。
老实说，作为一个灵，哪怕是丹青这种天天缩在宅子里的也多多少少对这两位大人有所耳闻，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那天意识消失前见到的白影就是白子漆，当时判官大人正在人界四处游荡，说白了，就是在偷懒。
据白子漆本人说，他是在闲逛的时候发现了那么一丝灵的气息，而且忽强忽弱，好像要消失一样，奇怪之下就找到了丹青。于是好心的白大人立马放下手里的行程拖着丹青回了冥界找墨子玉求救。
“子玉比我厉害多了。”某个人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丹青在借宿的几天里，已经发现黑衣青年不为人知的地方了。不得不说，在那些鬼鬼怪怪面前墨子玉隐藏得非常好。可要是一直这样近距离相处几天，就能发现……
这个人其实非常奇怪。
从行为举止上来说，墨子玉都是以欺负白子漆为主的，好像一天不说个两句话敲个几下头就不舒服一样。
对此白子漆每次都来和自己哭诉，然后没多久就被拎走。来领人的那位还会和对于打扰到自己道歉，一本正经。
……可是即使这样，连丹青这种基本没什么情感方面知识的都能看出来墨子玉对白子漆保护过度。
就在丹青苦思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丹青今天我去人界你要带点什么嘛？”
当白子漆偷偷摸摸地跑过来问自己的时候，丹青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短时间了……

“我……还回得去吗……”
丹青垂眼，一头黑发散落下来盖过了眼睛，看不清里面是怎样的情绪。
“回哪……人界吗？那丹青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吧！”白子漆揪住丹青的袖角，眼中满是期望。
“不了……”丹青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
已经……回不去了。或者说，不回去比较好？
……
“……喂……丹青……”
白子漆的手冷不防地伸过来，擦过自己的脸。丹青吓了一跳，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白子漆好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一点点抹掉丹青眼里的湿润，有些慌乱地说道：“丹、丹青你怎么哭了啊……你不想去就呆着……不我不去人界了，你别吓我……”
丹青楞住，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从没有过流泪，原来泪水就是这样的？好奇怪，眼睛不停的泛酸，怎么揉都停不了。泪水只是一点一点地滑下，明明不多，可是却止不住。
画家说过，人感到难过会流泪，感到悲伤会流泪。
就如当时被拒绝后跌跌撞撞回到家里的他一样。
那么自己此时，是和他一样，在悲伤吗……？
眨眨眼，丹青又觉得有些困倦。
突然好累，和上次一样累。
好像和以前一样就这么闭眼睡过去算了，可是现在和之前不太一样。白子漆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
最后还是忍不住歪过了头，失去意识前隐隐感到白子漆匆忙跑走，还大叫着墨子玉的名字。
…………

墨子玉又悠悠把丹拉醒过来。
丹青有些烦躁，他现在只想睡过去，什么都不想。
墨子玉不像白子漆那么急，一直平平淡淡的。
他说，等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丹青顿了一下，想了想醒不来可能也挺好。
“你想逃避什么。”
墨子玉又是十分肯定地说，不带疑问，仿佛什么都知晓一般。
可能吧。丹青想。
“我想回去，可是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这里终究不能称为“家”，自己的心总是会飘回那个地方。
这时该是春季了吧，那些花草正是开得茂盛。啊啊，好想和他们一起看啊。
这里只有满河岸的死亡之花。
“你要回去自是可以回去。”墨子玉挑眉，该怎么说，什么人捡什么鬼？
“我能办到的事比你想象的多。”
就帮帮他吧，相处了那么段时间也有点感情了。其实丹青是个不错的朋友，而且也不会打扰到别人，比白子漆安分许多。
“呵”丹青抽动嘴角，话里有点苦涩，“如果我要变成人回到那里呢？”
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自己想变得和那人一样，至少是有实体的……分开以后才知道，自己是多想碰触他，多想开口和他说话，多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多么贪心地想要他看着自己，而不是只盯着那只笔。
相伴四年，只相见一时。
相别数日，却念已成疾。
没办法啊，原来自己是如此的
如此的喜欢。
那份不愿承认的感情，其实一直都存在着。

墨子玉把丹青拽着丢给了白子漆。
“他想成人。”
黑发判官冷冷淡淡地说，毫无情绪。
“诶？”白子漆似乎被惊到，呆了好久，“丹青……你认真的吗？”
回应他的是丹青缓缓的点头，没有一句话，却十分肯定。
“那……那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拍拍脑袋，白子漆一路轻飘着先走了，脚步有些不稳。

丹青一路跟着白子漆跌跌撞撞，差点摔几个跟头，衣袍也变得有些灰兮兮的，还好没破。
要不是白子漆带路，丹青还真想不到世上有这么美的地方。但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连白子漆都忍不住笑自己见识少了。
“这只是人界的美景之一罢了，毕竟是三界中拥有最丰富景色的地方，多的是这等佳境。”
这么一说，更坚定了丹青成人的决心——哪怕是为了多看一些这等景色。
白子漆径直越过一条小溪流，转了个身就没了影。
丹青本就落后白子漆一些，手忙脚乱地跳过溪流，往前望去都不知白子漆拐到哪去了。
无奈，丹青只好顺着白子漆消失的方向摸索，结果意外在两层山岩间发现一条窄缝，大改刚好能容一人勉强横行而过，口子上还有些垂下的藤蔓草丛交错遮挡，要不是断定白子漆在这消失还真不会发现这地方，那怕摸着了估计也不会走。犹豫了一下，丹青还是卷了卷衣袍小心地走了进去。
口子上很窄，硬着头皮弯上一阵路倒也渐渐宽了起来，至少能自在地走过了。没走一会，就听到了阵阵轰鸣巨响，似是暴雨倾盆一般。可是这天明亮得很，哪来的雨色？
眼前终于明亮起来，丹青一走出来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常年居于宅砥之中，也只有在书画上和画家的描绘中才能知道外界的奇物奇景，哪里见过实体的瀑布？
那飞流而下的的气势，着实骇人。
他看到白子漆站在瀑布旁，赶忙追上去，还没站稳就听到一阵声响从瀑布里传出来。
没错，从瀑布里。
丹青从不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听觉很好。
好到不想听的东西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声音冷冷清清的，虽没有墨子玉那般毫无情感的冷，但也是淡泊如不食世间烟火一般，带着一丝空灵。
“白大人最近是如此空闲啊，怎么又有兴致到鄙人这里来了？”
“今日并非单单来谈天论地的，确是有事相求。”
“哦？白大人居然有事会登门相拜？”
瀑布慢慢地从中诡异地从中想两旁分开，从两旁顺流而下，像门一般露出后面的石路。
一身白袍从中缓缓走出，丝毫不沾飞溅的水渍。
“亦或说，这样的我，能有什么地方能帮上您的吗？”
轻笑一声，看起来仍没脱去所有稚气的少歪了歪头，一头怪异颜色的绛紫长发轻轻晃动。
那双眼睛，满满的墨色。
丹青从没发现自己最熟悉的颜色如果铺满一个人整个眸子，毫不带其他色彩的话，是多么的……
看起来，令人心惊。

“哎呀我都忘了，快进来说。”
白衣的少年笑了笑，随手一挥，瀑布上的开口立刻又增大几分。
“不知这位是……”
“新朋友。”
白子漆向丹青招呼一声，朝着那道口子走去，看起来是要进到瀑布里面。丹青看着那不合常理叉流的水，还是跟着白子漆小心地走了过去。大不了沾湿点衣裳就是了。
可是丹青还是小看了瀑布的威力，哪怕是这么大的入口，四周飞溅的水还是把丹青打得像一只落汤鸡。不免让他黑线地想起原先还是笔的时候整个泡在水里的湿哒哒的感觉。
“……为什么你们都没溅到。”
“哈哈哈哈哈哈你带来的家伙真可爱。”
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失礼，径直笑出了声，弄得丹青十分尴尬，“白子漆没和你说吗，他自是有许多方法护体，而我……你觉得，鬼会有实体吗？”
丹青愕然，仔细看确实发现眼前笑眯眯的少年衣摆之下并无双脚，取而代之的是缕缕像烟雾一般飘出的东西。而且那衣服袖子很大，不知是遮住了双手还是……
他根本没有手。
仿佛听到了丹青内心里的疑惑，少年笑嘻嘻地抖开衣袖，露出来两只白的有些病态的手臂，“诶诶，我虽然没有脚，手还是有的。不然做事会不方便呢。”
“……”
丹青无奈地看向白子漆，似乎在质问为何要带自己来这种地方。
“他能帮你成人。”白子漆意外的严谨，“作为鬼，他的修为早就能成人了，不知为何仍是死皮赖脸地呆在这。”
“白大人，你毒舌了。”摇了摇头，少年收起手重新抱袖叠在一起，称呼又改成了敬称，“我只不过是一只自己想做的事都办不到的鬼而已，何德何能。对了你叫什么啊，居然想成人还真是伟大，我叫苏洛。”后面一句明显是冲着丹青说的。
“……丹青。”
“咦，好名字。不过丹青啊不是我不帮你，我可没本事。”
“你放屁。”白子漆忍不住爆了粗，他自认虽总是偷懒翘班，自身修养还是很好的。可苏洛那副浑浑噩噩的态度还是让他忍不住用那些鬼怪那听来的话骂上几句，“你不是连身体都准备好了，不就是因为那家伙忘了你了，你有本事也修仙去找他质问啊！你天天这样有意思吗！你……”
“……白大人。”
苏洛打断他的话，“不是你说我还真忘了。成人是吧，可以，我正好有具模子，随便你。”

丹青看着眼前那个和苏洛毫无差异的人形，顿时黑线。
苏洛告诉他，这是他当初找的别人的身体趁还没死透的时候自己改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幅身体主人是什么样子，不过感觉他很可怜。
“……我能不能……保持我自己的模样成人啊……”不能怪丹青要求高，要是成了苏洛模样，别说自己没法接受，估计苏洛看着自己跑来跑去也会很纠结。
“唔……但是没有肉体媒介可以吗？”
“亏你还是判官……”苏洛揉了揉眉心，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是灵啊，和我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啊，不都是飘飘忽忽的……”
“……当然不一样。墨子玉那家伙没教你吗？灵是物体或动物的灵气集成的，可都是能成仙的家伙。我们鬼呢，可是人间死去亡魂的怨念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才产生的，根本满是戾气，所有会有人来除啊。”
苏洛啧啧咂嘴，一副要教导一番的架势继续讲道，“我们成人啊只能靠附上别人的肉体同化它……灵可是可以修炼的，别说成人，成仙都有可能呢。”
“真的吗！丹青丹青，你不考虑成仙吗！我都没怎么见过那些厉害的神仙……”
“……白大人，你就是仙位的一员，能不蠢吗。”

还没有好吗……
白子漆经过那座屋子又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一眼。
上次带丹青回来后墨子玉不知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说要修炼然后……
也不知过了几个月了，丹青一次都没出来过。起初还有点动静，现在连一点声响都没了，仿佛就是一间空房一般。要不是墨子玉拦着，自己说不定早忍不住冲进去了。

还没有好吗……
白子漆经过那座屋子又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一眼。
上次带丹青回来后墨子玉不知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说要修炼然后……
也不知过了几个月了，丹青一次都没出来过。起初还有点动静，现在连一点声响都没了，仿佛就是一间空房一般。要不是墨子玉拦着，自己说不定早忍不住冲进去了。
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要发生，希望是好的方面。
白子漆盯着大门看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以至于错过了那在屋中一纵即逝的一抹黑色光芒。

皇室的大寿之日，连平民间也能暂时抛却繁复琐碎的烦恼享受那平日里奢华的娱乐活动。
平日里就热闹的长街上，各个摊位都拿出了平日极少见的压箱商品，衬着灯火的光芒反射出绚丽的色彩。
夜晚的花街最是热闹，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物。相交相谈的人群笑语不断，整条街上都是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引了不少外来同胞或打闹的孩子围着打转。
街中最大的酒楼中，上层厢房在这等节日里也并没有如普通房间一样减去些许房费吸引客人，反而抬高了价钱。没办法，要订的人实在多于房数。
而极少的几个临靠街市的上房，更是富贵人家相争的利地。可这么块宝地，所宿之人似乎并无兴趣。
“我说老板娘啊，楼上那位客人住进了那房之后便再无动静，也没有说过要送晚膳之类的要求，该不是住了房就没钱了吧？”
把干净的碗筷重新搬出来摆好，店里打工的小二忍不住悄悄向雇主表示了疑惑。
“你是外乡人，不认识这主子也正常。”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继续算手上的账目。
“以后这话可别说，这房的两个人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别说在我这消遣，就算在我这店里住上一阵都是生活的招牌啊！”
“哦，这是怎么说？”
“啧啧，你认清了啊。这位下来购置物什的姑娘就是叶将军唯一的女儿，可是尊贵的叶家小姐。叶将军是谁你知道吧？可是朝廷数一数二的大将军啊！”
“啊！那那位公子莫非也是家世骇人？”
“啊，那倒不清楚。不过和叶小姐一起的公子能差到哪里去？说不定还是人家如意郎君呢，总之不要亏待他们就是。”
“嘿，嘿。”
过了晚膳时间，大堂里已经散去了不少人出去游玩。而现在有没到宵夜时间，来吃饭的人很少。
靠着柜台的一桌上，坐着个说书打扮的客人，自己捧着小酒喝得乐哉。听了两人的窃语，嘿嘿笑了两声，摇了摇头，“老板娘啊，你还说你店里这小二，其实你自己也是近几月才来到这里的吧。”
“哦？”老板娘放下手上的算盘，挑了挑眉，“听客官的话，似是知晓什么？”
“嘿，说是吧，其实也不算什么。”说书人又抿了口酒，“在这住了一年以上的人啊，都认识那位公子。那公子姓林，原先可是家喻户晓的人儿。这城里啊，说到画，林公子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林公子和叶家交好也是皆知的，郎才女貌，似乎是天作之合，哈哈。可惜，据说叶家主动提出过订婚一事，被两人一同拒绝了，而且十分坚决。若他俩真是相好，怎会不乐意谈婚论嫁？”
“哦？这公子居然是位画艺人。”
“嘿，是啊。不过，半年前，他突然宣布弃了这门手艺。说来也怪，林公子从异乡搬来定居后就一直以手艺闻名，也没听说有什么家世，可如今缺把吃饭活给弃了。”
“这是为何？”
“嘿，谁知道呢。”
说书人晃了晃脑袋，啧啧咂嘴。
“林公子的画嘛，都能讨个好价钱，估计是觉得那财富够花一辈子了吧。”

楼下热闹不已的同时，楼上的厢房中缺与世隔绝一般的幽静。
“先生，我买了点点心，你连晚膳都没吃，还是常一点填填肚子吧。”
叶倾放下手中的小纸包，油纸里摆着一个个精致的糕点。她小心地把它们摆入桌上的盘中，端到林淼面前，皱了那双好看的眉头看着他。
“先放着吧，麻烦你了，倾儿。”
林淼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了看那些点心，就又把头转了回去，似是兴味索然。
“先生……”
叶倾有些无奈，也只好把手中的东西先放下。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阵叩门声打断。
叶倾把门稍稍推开一些，半掩着向外探去。眼前是个不认识的青年人。
“请问您是……？”
青年人有些激动:“叶小姐您好，请问林公子在里面吗？在下早在临镇就久闻林公子的画技，这等日子特来望一探先生，不知……”
“啊，抱歉。”
叶倾往里看了一眼，有些为难地说道，“先生很久以前就说过不再作画了……虽然很遗憾，还是请回吧，先生不会和人谈论关于绘画之事了。”
青年闻言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相信，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伸着脖子往里探。
“请回吧。”叶倾无奈地重复了一遍，关上了厢房的门。
“刚才是谁？”
林淼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问道。
“是……是临镇的求画者，我已经让他回去了，先生放心。”
“这样。”
林淼听完又把头转向了窗外，一言不发地看向街上的人流。

林淼其实早知道他的笔叫丹青。
那副画作上画的人是自己，而自己不叫丹青，想来那署名便是作者的名字。
一笔一划，漂亮的字，漂亮的名。
当初竟让他看得失神。
在之后他也似是不经意地也会在案上留几张纸，然后偷偷摸摸地出去再潜回来。
那只笔就悬在半空挥舞着，仿佛有人在提着它作画。虽然看不到，不过总觉得能想象对方作画时认真的神情，完成后满意的表情。
然后总能看到“它”明明画了很不错的作品，却每次都偷偷摸摸地处理掉然后把笔洗的干干净净再回来放到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看着那还有些湿润的笔头和少了的纸，林淼总是莫名想笑。
他没有觉得惊奇，也没有被笔灵吓到。老实说一开始确实觉得很好奇，有些激动，但时间久了就发现那灵并没有什么特殊，除了喜欢作画以外。
嘛毕竟是笔灵吧，也没什么奇怪。反而还感觉挺厉害的。
林淼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恶劣。自从失恋以后提早了回家的时间，总能看到一些小小的意外。比如说自家笔灵太急了把还没擦干的笔就放回去结果水混着一点没洗干净的墨就滴到纸上桌上之类的。
他特意猛地推开门，虽然看不到，但总觉得那小家伙会慌慌张张甚至撞到桌椅。
有这种灵在，意外的……感觉不坏呢。

林淼酒醒后立马去找了叶倾。
“倾儿，你跟我所学多时，也能有所作为了。”
林淼迟疑了一下，“今后我不便再作画，可是手头还有一副答应别人的景物……”
话只说一半，带着些期许看着对方惊讶的脸。
“我……我的愚技……又怎能和先生相提并论！”
果然吗？
看着一脸惊吓着摇着头的叶倾，林淼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还有些作痛的眉角:“那没法子了……只好去上门道歉了呢。”
“先生……？！”
“倾儿，”林淼难得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头发，沉声道，“以后……我不会再接受作画的请求了……我的技艺只传给过一人，倾儿，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我相信你的前路会比我更加明好。”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没法作画了。”林淼苦笑了一下，“我的笔……我的笔丢了。”
“诶？”
是那只笔吗？
难道……这几日一直在找的，也是……
啊啊，对先生来说，那只笔是不可替代的吧……
“……我知道了。”
拉下林淼的手，叶倾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
“先生请尽管……放心的去找吧。”

只好过了许多日，叶倾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
熟悉的字迹写道，他们去了故乡旅行。
至于故乡在哪，他们又是指谁……
叶倾笑着折起那张纸，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
已经很久没见到林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