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实……其实那天你并没有来对吧？”那张薄薄的红嘴唇缓缓的动着，“我知道的哟，临也哥一边笑着一边给我看通话记录呢，你打了好多通电话给他。”
沙树坐在雪白的病床上，仰着头，看着呆在金光中的正臣。
“我们分手吧！”正臣突然大叫道。又默默地低下头，喃喃的说：“我们……分手吧。”
正臣转身离开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放松的，眼睛是干涩的。说出“分手”这个词后，却没有半点的解脱。胸口非常紧，关节也是死的。好安静。正臣机械的移动着手脚。他仿佛可以听到骨头之间摩擦的声音。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人，只有自己，孤独地，在黑暗中行走。
永远等不到第二个人出来认同。
“哟！正臣！肚子饿了么？寿司美味哟！”赛门像是一个黑影，冷不丁的出现在正臣面前。什么呀，已经走到露西亚寿司店了么。“啊，赛门，”正臣咧开嘴笑着：“我可没带钱呢！”但肩膀又马上垂了下去，“我想回去了……”
“哎呀——走了，不对！钱，有人付的！”赛门却突然扯住正臣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他扯进店里。刚进门，赛门就冲着白人大喊：“特价个人套餐一份！”
“你、你强买强卖啊！”正臣有点心急，赛门却弯下腰，露出一脸神秘：“咦，直走，最里面没窗的房间。”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走了过去。一路上，奇快的店内装饰也没能使正臣抬起头来，低头看着鞋尖微脏的运动鞋，心里也被一层结实的灰尘包围。但当他拉开和式门时，房间中的一人使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在金光中，少年的发色被阳光染的与自己一样。刚过眉的刘海下是一双永远单纯天真的大眼。“名字像空调”，临也先生是这么说的。
龙之峰帝人与园原杏里正坐在一起。

二
“帝人！”正臣种上去，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居然背着我跟可爱女生约会？”杏里和帝人立刻紧张起来。“帝人君，哎呀，之前说你慢半拍，现在的速度可真是出乎我意料啊！”“才、才不是呢！”帝人和杏里慌张地摇头，帝人把头从正臣手下挤出去，“我们只是……天文社的学长送了两张优惠劵来……”杏里红着脸，“今天一起讨论文化祭，所以来吃饭啦。请、请纪田同学也一起吃吧！“
“我开动啦！”正臣拿起帝人的筷子，夹起帝人盘子里的一块三文鱼寿司，一整块的丢进调味碟中。“喂！那是我的！”帝人震惊地看着正臣把寿司在芥末里翻滚，一块红红的三文鱼顿时变得花绿。“纪田同学，芥末是不是有点多了？”杏里小声的提醒他。
“没关系没关系！”正臣还伸手拿过芥末罐，继续加芥末。整块寿司都绿了。正臣在杏里与帝人双双担忧的眼光中吧寿司放入嘴里。好冲。正臣继续嚼着。门外透进的金光没有任何阻挡，直接射进正臣的眼里。正臣的头发闪耀着耀眼的金光，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大滴的泪珠沿他的脸颊滚落。正臣剧烈的咳嗽起来。“呀嘞？……咳咳……我还以为俄罗斯芥末不辣呢！”正臣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眼泪。刚刚拭去，看到黄色的手帕，却又再次涌出。赛门端上了单人套餐。正臣的笑脸上挂满了眼泪。他俯上前，接过寿司。“赛门你真慢！不过今天难得味道很好呀！”
帝人和杏里都不明所以，但是赛门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讨厌，正臣想着，又让帝人见笑了。

三
“搞什么嘛，亏我专程跑来找你，将军先生。”折原临也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托住下巴，“要离开了么？可惜了呀！这样会少很多乐趣呀！”
深红色的明眸里充满了嘲讽。金发少年直视着红眸，没有任何表情地注视着。但是，金发少年自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是——”临也站了起来，转身站到正臣后面，双手搭住正臣的肩膀：“正因为如此，人类作出各种出我意料之外的行为，不断地给我惊喜，是我深陷至此哟~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爱人类爱得无可救药呀！”他边说着，边将正臣往后拉了一步。一阵风吹过，一个自动贩卖机擦着正臣的鼻尖飞了过去，砸中了另一个长椅。
正臣既不惊讶，也不感激他的搭救。“真是的，被小静发现了。”临也咂咂嘴，“那就，享受你的日常生活吧！再见咯~”
（“临——也——君——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来池袋了吗？”“哐！！”）
举着路标牌的平和岛静雄无视所有路人，大吼着冲向折原临也。“那头金发……”正臣喃喃着，“他会不会也是黄巾贼的呢？”但他又马上摇摇头，抛弃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呢。”
可是，一直口口声声地说黄巾贼里的都是自己的兄弟。可黄巾贼的具体规模自己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心思放在黄巾贼上？也许在意的不过是“将军”的称号和与蓝色平方的斗争过程罢了。
一整夜，正臣呆坐在床上，没有合眼。有谁真心关心过我么？我现在是人生低谷，有人知道吗？不知觉得，眼泪又涌了上来。正臣慌张地用被子擦去。在帝人和杏里面前泪流满面，自己一个人却不好意思了。虽然之前以芥末掩饰，但是那种易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在难过什么呢？——”
正臣被从黑暗中突然想起的铃声吓到了。真是，手机还没关呢。黄色的闪光刺痛了正臣的眼睛。正臣光着脚下了床，想光芒走去，拿起了贴着“当立”二字的黄色手机。翻开盖子——啊，新邮件。
“日期：XX年XX月XX日12时15分
主题：无
正文：‘正臣，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如果有不高兴的希望可以跟我和圆园同学说，我们一定会努力帮你解决。龙之峰帝人。’”
帝人着笨蛋，大半夜给人发什么邮件？都过了十二点了，该说“昨天”了嘛。
是啊，还有人在关心这个叫纪田正臣的白痴哦。摸摸自己的脸，发现正在微笑。

五
“啊呀——帝人和杏里还真是登对啦！所有学科前二都被你们俩包了！”正臣挥着手，把红着脸的帝人和杏里推到一起。帝人和杏里的肩膀碰到一起时，两人慌张地跳开。
“怎么样？成绩出来了，我们去泡女孩子吧？”“哈？”帝人和杏里吃惊地叫出来。“泡女孩很容易哟！特别是身边有一个向杏里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时就更容易了！我们杏里那么性感……”“嘀嘀嘀……”不知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帝人和杏里都急忙地翻找书包。
“喂。”正臣接起了电话。整个气氛突然变得很严肃，帝人和杏里都停下步子，看着他。“不好意思，这跟我没有关系。”正臣的声音拉得很低。
正臣的声音那么严肃，帝人和杏里对视着，又担心起来。但他很快又挂了电话。
“正、正臣……”帝人想问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正臣同学，你还好吗？”杏里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
“哎！没事没事！”正臣故作轻松地笑笑，“一个笨蛋打错电话了。那什么，我今天想早点回家打电玩啊，那就这样啦，拜！”正臣边拖长声调大喊“啊——”，边跑回家去，留下两个不明所以的来良优等生呆在街上，望着正臣金色的背影渐渐远去。
“龙之峰同学……”杏里望着正臣消失的拐角，“正臣同学他，不是很抵触电玩吗？”
帝人没有给出评论，只是用手捂住正臣撞过的肩膀，久久地凝望着远方。
而实际上，正臣真的是回家打起了电玩。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非常陈旧的游戏机，坐在床上玩了起来。“将军，我们这边不能没有你！你打出的天下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请回来吧！”电话中的声音在他头脑中挥之不去，他努力地想要把经理集中在手中的电玩上，不去想黄巾贼，不去想将军，不去想沙树。还有，不去想那个慢半拍的——龙之峰帝人。
很快，“Game over”的字样亮满屏幕。正臣把游戏机扔开，倒在床上。被子里传出正臣闷闷的声音。
“我累了。”

六
“哟！帝人！”正臣向媛媛瘦小背影挥手。那个背影快速跑动起来，并在金黄色的晨光中逐渐放大。
“早上好，正臣同学。”帝人小喘着气，“我今天特意提早回学校准备文化祭，没想到能遇上正臣同学。”
街上人很少，两件绿绿的来良校服在已入秋的黄色池袋游动着。经过露西亚寿司店时，赛门在门口帮忙进货。“正臣！哎？帝人也在？好早哟！店开门，鱼新鲜哟~”
“啊——不乐，”帝人不好意思的摇头，“我们要上学去了，晚些日子会来的。”
“晚来，不好吃——”赛门的语法错误让人汗颜，“今天进了很特别的食材哟！”
正臣对赛门竖起大拇指：“给我一间最好的房间，我们放学后来。”他转过头，对帝人眨眨眼：“上次那顿是你和杏里帮我付的嘛，别忘了叫上杏里啊！”然后又狠狠地戳帝人的腰：“我怎么可以老是给你和性感美女独处的机会呢？不可能的嘛！走吧走吧！”
“哦、哦……”帝人一边揉着腰一边与正臣一同回校。
放学后，三个绿色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被夕阳照耀的露西亚门口。赛门开心的把三个人拉进店里。正臣一坐下脸就绿了。“你、你故意的……”
桌上摆满了最豪华的寿司，样式新颖独特，连盘子都有金边装饰。
“最豪华的房间、最豪华的寿司，三位请慢用~~”赛门此时居然没了语法错误，嘿嘿笑着，轻轻地把门关上。三个远离日常的来良学生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对一堆不日常的寿司，面面相觑。
“唔——味道还真是不错，师傅手艺真好！”帝人开心地吃着。“帝人你怎么不评价一下我的钱包……”正臣心疼地看着盘中的寿司一个一个减少。
边吃着高档寿司，边看着黄昏中的池袋。好久没那么悠闲了，正臣想。
杏里突然对着窗外笑笑，点头。似乎是在跟谁打招呼。“杏里你干嘛呀？”正臣问道。杏里回答道：“哦，不是，外面那个大叔一直在看着房间里，所以我跟他打个招呼。”
“谁呀……在偷看我们杏里……”正臣伸长脖子向外看去。杏里小声说道，“不止一个耶……那棵树下那些……黄色的家伙们。”
“他们大概也想吃寿司吧！别理他们，我们好好享用寿司吧！”正臣将帝人的头扭回来。他认识那几个人，那几个当初和他一起创建黄巾贼的人。他感到不安，感到很不安。
还来不及回归美味，正臣终于彻彻底底地害怕起来。
一个黄头巾男人手中提着一根钢管，朝着来良后辈们作者的房间就扔进去。帝人拉着杏里远离窗户。玻璃碎了，飞的满屋都是。奇怪的是，将杏里挡在身后的帝人完全感觉不到玻璃的飞溅。略微安静时，发现高大的赛门帮忙挡住了一切。
“赛门！”帝人吃惊了。但是赛门拍拍胸：“耶，我好帅。你和杏里快跑哦！回家！跑完，肚子会饿的。我可以送外卖给你们。”
“正臣同学呢？”帝人看向狼藉的房间。只有一块黄手帕在正臣做过的位置。帝人拔腿就像跑出去，却被赛门拉住了。
“让他去吧。”赛门说。帝人的肩膀松了下来。“没人拦得了他。”

七
正臣此时正被几名比他年纪大很多的成年人提着，走进一条小巷时，他们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
正臣既不吃惊，也不发火。他只是很淡定的坐在地上，低着头。
黄色将他包围，他是黄色的中心。黄色的中心却不是黄色。“将军，请回来吧！”
“将军”低着头，“哦，所以你们就这样打碎人家玻璃，把我请回去？”
“请原谅我们用了这种强硬手段，但是你没必要在来良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回来吧！
正臣站了起来，“我有我自己的选择。黄巾贼是我成立的，黄巾贼也可以是我毁灭的。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当然，你们谁想当这个将军，尽管去，我不留恋。”他把肩上的书包拉了拉，小声的说：“走了。”
其中一个“头巾”开始不满了，“就那个胸大女和呆头毛小子？”
正臣猛地回头，一把提起“头巾”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你敢侮辱杏里和帝人？我跟你说，帝人的地位对我来说比整个黄巾贼还重要！”
突然，在小巷口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巡【百度】警先生！请来这边！这边！”
正臣“切”了声，把“头巾”放下。他把双手插进口袋，慢慢往外走。但“头巾”几个却着急了，他们抄出家伙，大叫道：“将军，我们今天就算是打断你的腿也要将你带回去！”
正臣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们。

八
帝人冲进小巷时，只剩几个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黄家伙。帝人靠在墙上喘息着，一手拿着打开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邮件已发送”的字样。
“正臣……”帝人喃喃着，“请别走……”
几个小时后的大街上。
夜已经深了，池袋的各宗歌舞伎町及格仔屋的招牌一个个地亮了。
正臣在走着，一直不停地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看看攥紧的拳头，又舒展开。明明已经发誓，洗手不干，再也不打架了。要不是有个女的在乱喊，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今天也许可以和平解决。要回家么？正臣停下脚步，仰头往往全然乌黑的夜空。可是，就算回家了，又有谁在家等我呢？
大家都是寂寞的孩子，人人都是空虚的源头。
正臣低着头走到一个自动贩卖机旁边。因为没抬头，天也黑，一头撞上一件酒保服。
“看路啊你！”全池袋人都熟悉的粗鲁嗓门大喊着。正臣吃惊地仰起头，看见那个与自己相同发色的男人正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
“对、对不起！”正臣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切，小鬼——”平和岛静雄不屑的拍拍心爱的衣服，走向自动贩卖机，投了两枚硬币，买了一瓶黑咖。
正臣虽然有些郁闷，但又庆幸这个男人此时不发火。他想快些离开，可是真的渴了，于是选了一瓶柠檬茶，把手伸进口袋掏着钱。略微窘迫的是，他竟然掏不出一个钢镚来——全用在那顿豪华寿司上了。
他想这样走开，可是又很狼狈。正臣感觉得到他正被平和岛静雄盯着。正处郁闷之时，静雄走上前，一把推开正臣：“柠檬茶，小孩子才喝的破玩意——切，喏，拿着。”
正臣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瓶牛奶。他虽然郁闷，但是也听说了池袋第一爱喝牛奶的怪癖，就乖乖地接下了。“那个，嗯，谢谢。”他说。
两个人在自动贩卖机旁一左一右地靠着。天黑。人少。无言。正臣喝完了一瓶甜得发腻的牛奶，把瓶子丢掉，把手伸进裤袋，弓着腰走了。
“小鬼！”静雄突然叫住他。正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打架了对不对？”男人从酒保服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抖出一支，点上。“我讨厌暴力。你这小鬼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暴力的臭味。”
在黑暗中，正臣努力地瞪大眼睛，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能哭。不能哭。暴力男人离开了，正臣却还呆在原地，无法起步。
又是孤身一人了。暴力的味道，好腻，还有一股牛奶似的奶腥味。

九
“这帮家伙……居然在大白天搞聚会。”正臣站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前。工厂的门口放着一个木牌，上面用黄漆喷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工厂内，一帮二十几到三十岁的青年染着黄色，聚在一起。另一抹黄色，纪田正臣，却用绿色的校服掩盖着全身散发的黄光。
法螺田站在高台上，弓着腰，虚势着走到台的中间。“啊！纪田正臣不要我们了！他抛弃我们了！没资格作将军了！”
正臣转过身，咬着牙。
“栗楠会的找我们干活了！容易么？我们跟着栗楠会，从此以后，东京都是我们的天下了！可是那帮家伙有眼无珠，居然非要纪田正臣那小鬼出面！”
正臣抬起灌铅似的腿，慢慢地往回走了几步。“不关我事……”正臣对自己说，“谁都别想拉我回去……”
法螺田的黄色头巾包的十分可笑，“上星期我们兄弟上他家门去请他回来，他居然把人家的腿打断了！”
因为走得太慢，法螺田的破音没怎么减退。一个国王在慢慢远离他的王国。没人知道国王此时是否有犹豫和动摇。
“所以！”那个假国王再次开口，“我们就抓来那个胸大的和那个呆毛！来搞个感动聚会吧！”
这句话是动力，终于使正臣跑起来了。
本来就是自己忍不住走回工厂来的，现在又害怕地跑开。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害怕。
园原杏里。龙之峰帝人。
帝人。
帝人。
帝人。
帝人。
帝人。
……
“帝人！”他狂奔起来。

十
“正臣同学你怎么了？”帝人探头来问道。杏里也开口：“正臣同学这几天是不是不舒服呢？”
正臣没有以嬉笑搪塞而过。他严肃的表情再度使来良优等生不安。“杏里，你快点回家。”杏里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正臣连原因都不解释。正臣停住脚，站着。“杏里，不好意思，请你快些回家，跑回家。快！”
最后一个字接近于命令。虽然不明所以，杏里还是小跑着回家了。帝人看着杏里远去的背影，只剩下两人独处，变得十分别扭。“正臣同学？”
正臣拉着帝人的胳膊，将他拉进了一个转角。“正臣君？”帝人更紧张了。
“告诉我，帝人。”正臣面对他，瞪大着眼睛问他：“是你吧？上次发动了你的Dollars，让他们来帮我解围，对吗？”
“正、正臣你在说什么呢……”帝人尴尬地扭过头。
“回答我！！”正臣大吼着。他的双肩因过度激动而颤抖。“我不想让你就这样陷进去了……插手了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我的事，你为什么要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的不想……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
“对不起。”帝人轻轻的说。
正臣停下，看着帝人。帝人脸上找不到阳光的笑容，却满脸悔意和痛苦。红红的眼光里都是泪珠，但一滴都没落下来。
“哭出来呀，让我知道你很后悔。”正臣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退让。帝人抬起手臂慌张地擦去眼泪，对正臣露出会心的微笑，“好像我又做错事了……”
正臣很震惊，有些生气，但又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转角外传来了大片的脚步声和类似“给我搜”的老套台词。正臣拉起帝人的手，将他拉进一间超市里。刚进超市，又有脚步声跟上，于是两人躲进了男厕所。一人一间。
“你为什么不哭出来？”正臣听着门外粗暴的搜寻和一面挡板之后的呼吸。这个发问过后，呼吸声依旧平淡。
“不知道。”帝人回答。
“不相信我么？”
“不知道。”
“我们还是朋友么？”正臣面对那块挡板，想象着帝人此时此刻的表情。意料之中的，那边没有回应。
门外的骚动渐渐平息下去了。不知为何，帝人的呼吸声却粗重起来。

十一
听着熟悉的呼吸声，令人安稳的呼吸声。感受着，隔着复合板也可以摸得到的温度。正臣的心中突然一片明亮。

十二
正臣缓缓地开口。
“我喜欢你。”

十三
回答正臣的是开门声与脚步声。帝人离开了。
而正臣似乎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正臣耸耸肩，也打开门。走到洗手台前。一潮湿天气而模糊的镜子，映出模糊的自己。
正臣边往家走边嘲笑自己的愚蠢。我头脑热什么呀？怎么一开口就说出了那样不知羞耻的话语！
但那一瞬间的开朗和大悟又算什么？隔着墙能找到对方的感觉、隔着墙都可以听到对方心跳的感觉确实实实在在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如此坦然呢？”正臣仰望着天。
此后又回到了虚假的日常当中。虽然依旧是三人行，但开口的居然成了杏里。正臣和帝人都变得寡言少语。“我今天要去找可爱的女孩子吃饭啦！先走啦！”或是“万分抱歉，正臣同学、杏里同学，我先行一步。”
留下孤独的杏里一人，呆呆地、不明所以的。站着。看着。看着。
正臣经过露西亚寿司店的门口。
“正臣！寿司哟！好吃哟！”
“啊，赛门！”正臣笑了起来，“上次给你们店闹的事我还还不清呢，没脸来吃啦，算啦。”
“不就块玻璃嘛？修好了哟！造就正常营业了！来吃寿司吧？好吃啊！”赛门放下一沓宣传单，拉着正臣的胳膊，要把他拉进去。
“啊——赛门！店里没有女孩子啊！我晚点做兼职给你们赔钱啦，今天就饶了我吧……”
赛门弯下腰，神经质地竖起一根手指：“今天你一定要来吃，免费哦。”
帝人经过露西亚寿司店门口。
“帝人君，来吃饭哟！”赛门笑着。
“不……今天不了……”帝人似乎没什么心情，摆摆手。“一定要今天哟！”赛门咧开大嘴，“其他时候不来也没关系……不，有关系……反正今天一定要来哟！”
“啊？为什么？”帝人被强硬地拉了进店内。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正臣。正臣和帝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当即看向赛门。他们明白了赛门的意图。赛门“嘿嘿”笑着，左手提起正臣，右手拎着帝人，往客房走着。
那是，最里面的，没窗的房间。
一切的开始。

十四
“那、那个，”帝人做起来，到一份餐前坐下，“反正是免费的，就先坐下吃吧，怎样？”
正臣说了句“好呀”就坐在了帝人的旁边。寿司明明是面对面摆的，正臣只是非常自然地、没怎么深思过就坐在了他的旁边。他把寿司拉到自己面前，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那个，正臣君……芥末在 这里。”“不了，”正臣边吃边摇头，“今天又不想哭。”
帝人对此话没有任何评价，但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臣也停了下来。漫长的沉默，竟然没有丝毫尴尬的气氛。
“呐，正臣同学，你为什么叫我来池袋？”
“就算我不邀请你来，你也总会来的吧。”
两人此时都没有往日的阳光笑容。
正臣歪歪头，慢慢取下一个耳钉。那个耳钉是沙树送他的礼物。“好吧，”他一边耳朵露出了一个耳洞，“我太孤独了，就这样。”
帝人目视前方，“难道为了我，离开黄巾贼也值得吗？”
正臣扬扬眉毛：“我又不是为了你而离开黄巾贼的。”
帝人转过头，看着正臣，“那你是因为我而回去的吗？”
正臣也看着他。
“我是有这个打算。”正臣说。
从门外看，在这个和式门上映出了房内的影子。一个只带了一边耳钉的影子抬起了另一个人的下巴，两个头靠在一起。
在门外看着这一切的折原临也得意的欣赏着连在一起的影子，打了个电话：“嗯，被我说中咯哟~你们三天后就可以动手啦~”

十六
几小时后，在广播里传出了几名学生的惨叫后，正臣在教学楼后方，看着七八个戴着蓝帽子、或穿着蓝上衣的人。
“我是纪田正臣。”
蓝家伙们得意了：“果然是个染成黄毛的！哈哈！黄毛小子！”
正臣非常的平静：“你们想怎样？”
蓝家伙们有的提着钢管，有的我这小刀，“你那个叫帝人的好朋友呢？”正臣皱起了眉。他们继续说：“那个家伙呢？那个抵得上黄巾贼的人？”
正臣走上前，走得鼻尖贴鼻尖：“谁告诉你们的？你从哪听来的？”
“我们要得到黄巾贼！让整个池袋变变色怎么样？啊？把那个叫帝人的家伙给我们嘛，那么值钱——你以为向折原临也买这些情报很便宜啊？啊？！”
正臣发狂了。他夺过一人手中的钢管，顺手敲到发言人的头上。蓝色混上了红色，有点黑紫。其他人围了上来，正臣挥舞着钢管，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击中的关节都是关键。三两下，站立的人只剩下一抹黄色。
正臣连气都没喘。他很平静地丢掉手上的钢管。“我果然还是不适合日常生活。”他对着墙摊摊手，“或者说——”
“我没资格享受日常。”
正臣摇摇头，继续自言自语着。他脱下小腹外套，扔在地上。
“哎——没意思，回去了。”正臣笑了。走出教学楼后方时，却看见了一个躲在转角的人。帝人的眼眶又是红的，但还是没流出眼泪。
“要走了吗？”帝人问。
“没想到你的眼泪那么值钱。真能忍啊，帝人。”正臣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两人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