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知人论世,这是周汝昌先生屡次强调的读懂《红楼梦》的一大关键。那么著作等身的周汝昌又是怎样的人呢?通过周汝昌的一系列著作、网上为数不少的视频,当然是最直截的途径。不过,有时看看人家眼里的周汝昌,也是一个很好的视角。今年5月出版的《似曾相识周汝昌》就是一本这样的好书。
说这书好,首先自然是内容好,里面集中了周汝昌与师友交往的大量生动有趣的故事;其次是文笔好,胡适、顾随、周祜昌、张中行、周策纵、黄裳、叶嘉莹、吴小如、周笃文、周绍昌、范曾、刘心武、刘再复……,只要看看这一串如雷贯耳的名字,就已经不难想见此书的质量。品读这样的一本好书,既从不同的角度了解了周汝昌,又读到了经典美文,可说是一次美丽的精神之旅。
我必须首先提及的是周绍昌先生的《名人效应与学风》,因为它实在堪称是叙议结合的十分完美的典范。老一辈学者胸怀之磊落、宅心之仁厚在文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尤其令人佩服的是,相比于绍昌先生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浑厚老到的文字,惯放暗器的沈氏与突施冷箭的梅氏就像是一对拙劣的小丑,荒唐无耻而又滑稽可笑。绍昌先生的仗义执言让人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为险恶的世间一息尚存的朋友情谊,为文妖猖獗的学界一脉尚存的浩然正气。
“我近来写些不三不四的零篇断简,几乎都是先有意,后拟题,写完,找个地方,希望能得主编大人青眼,从而与读者见面,并换得稿酬。这一次却例外,是编辑大人登门订货,言明要介绍周汝昌先生。订这样的货,自然是因为,其一,周先生是‘红人’;其二,我同周先生交往不少。”(张中行《六朝人物——有关周汝昌先生的三言两语》)
见过如此拿自己与朋友打趣的文字吗?幽默风趣的调侃背后,正是张中行、周汝昌二老平日心有灵犀时而游戏笔墨的传神写照。当我们为此而忍俊不禁的时候,想来周先生当时见此也该是莞尔而笑吧。前辈丰采、六朝遗韵洵足推窗凭栏、心驰神游。
书中记述周汝昌故事颇丰又妙趣横生的当推林东海先生的《红楼解味》、林方直先生的《师友红缘》。一封封书信、一首首诗词构成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诙谐俏皮、率真自然、敏达智慧的周汝昌在作者的笔下恍如触手可及。这样的风雅在《以诗贺寿:周汝昌与诗友唱和》中也有同样精彩的展现。
对于晚辈,周汝昌则又是另外一种形象,点拨、探讨、勉励、提携,既不摆前辈的架子,又不失长者的风范,蔼然可亲,敦厚恳切。对此,只要读读刘心武、梁归智、邓遂夫、陈福康等先生的文章,就不难领略。
书中最打动我的一段话出现在时任《华侨日报》特约记者唐翼明先生的《周汝昌访哥大纪实》中,“伦玲说:‘爸爸,怎么你的脑子我们一点都没遗传呢?’周先生似乎没有听见,脸上纹丝不动。夏老师提高了嗓音对他说:‘我说你是个书呆子,只顾自己读书,老婆不管,孩子们也没有教育好。’周先生突然像孩子一样地笑了,说:‘你这话说得最好。我就是一个书呆子。我也最喜欢人家叫我书呆子。’然而在坐者都惨然,终席不再说话。”每每读到此处,我除了像在坐者一样惨然之外,对这位长期以来饱受“明枪暗钺”侵袭以致“遍体鳞伤”、精神世界无比丰富的“书呆子”既心生几多的怜惜,又凭添无限的敬意。
然而,我又何敢言文,以我笨拙的笔头又岂足将遍布书中的珍珠一一捧出。我之所以不揣谫陋,乃在于希望将自己读后的欣悦公诸同好。
“三千大千世界中有一世界,名曰红楼世界。居是世界者,诵红楼经,礼红楼主;持红楼戒,悟红楼禅;吟红楼句,织红楼纹。——得大欢喜!”周汝昌先生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是红楼世界真正配/能“得大欢喜”的唯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