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响。
天色从原本的刺眼艳阳已经渐入黄昏。
逐渐密布的乌云层层堆叠,铺满了天空,阴暗而灰阶。
崔胜铉加快了脚步。
手上提著的两个满满的购物袋随著走路的动作摇晃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肮脏的球鞋一步一步用力地踩在地上,他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
可不要太快下起雨才好啊。
虽然天空已经看不见原本的云朵,反而是一片浑屯的灰。
他念著塑胶袋里的家庭号冰淇淋,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前快走。
离家里还有一段路,偏偏今天又买了好多东西,这两包购物袋快把他重死了。
出门前听了天气预报的,却还是忘了雨伞。
他对自己的健忘感到无助。
眼看著前方已经出现家附近的小公园了,在五到十分钟步程应该就能赶到家了。
再一次雷响,比上次还逼近。
崔胜铉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袋子掉到地上。
最讨厌打雷了。
他瘪著嘴狠狠地瞪了天空一眼,低头继续卖力走著。
"妈妈,我还想玩儿。"
"不行...快下雨了,我们得回家了..."
转头望去,公园里的年轻妈妈正牵著儿子的手匆忙离开。
小孩圆圆的屁股晃啊晃的,摇摇摆摆地跟著走远。
公园里的秋千孤单地晃著,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想朝唤回那位刚才还陪著它玩的孩子。
崔胜铉停下脚步,望著秋千。
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微微皱著眉,看著前方发呆。
刮起了风,天色又更暗了一个色调。
但是刚才急忙想赶回家的他,此刻却站著看秋千摇晃,似乎已经忘了即将下雨这件事。
手上的购物袋松垮垮地挂在手上,从里头探出来的青葱垂著头被风吹得乱摇。
崔胜铉又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迈开了脚步。
但他没有向著回家的方向,反而是走到公园里来,在秋千上坐了下来,将购物袋放置在身旁两侧。
他两只手紧抓住秋千,开始轻微的晃动身体。
抬头。
天空,灰中竟然带著粉红色的夕阳。
非常美丽,像那天一样。
"你几岁啦,坐在秋千上吃冰?"
那时的他上的是夜校,白天去餐厅打工。
近傍晚时分下班后去上课之前,总会在公园停留几分钟,坐在秋千上吃个从附近小店买来的冰棒或霜淇淋。
权志龙是社区高中的学生,这段时间也正好是他放学时刻,走路回家的途中经过公园,总会看到崔胜铉晃著长腿舔著冰吃。
看起来明明似乎比自己还大,若不是同龄的话。
怎麼像个小孩一样,舔几口还傻傻的笑。
一次、两次、三次。
终於忍不住,才开口跟他说话。
"因为我喜欢吃冰也喜欢秋千啊。难道有年龄限制吗?
写在哪我没看到。"
这个愚蠢的家伙竟然还紧张兮兮地站起来把秋千架上上下下看了个透彻。
"没有写啦。你的冰要化了。"
权志龙一屁股往他身边另一个秋千上坐下。
他玩味地看著这个奇特的男孩,好奇著他为什麼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也要玩秋千吗?"
"没有,我只是坐下来看你吃冰。"
"喔。"
两人的秋千不知道什麼时候协调出了同步的频率。
不快不慢地晃著,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吃完了。"
"嗯。"
"你喜欢巧克力的?"
"不一定,只要是冰淇淋都喜欢啊。"
权志龙对著他笑了,摇摇头。
崔胜铉舔著嘴边的残余甜味,歪著头困惑著。
突然一声雷响。
天色突然地变暗,似乎不久后就要下雨了。
他看了看表,抓著后脑杓。
"我...我上夜校,得去上课了。若是等会下雨就不妙了。"
权志龙跟著站起身,背上书包。
看来他来晚了,这家伙原来是吃完冰就得闪人啊。
话都没说上几句哪。
"明天你也会在这里吗?"
"喔...会啊。周一到周五。六日我下午打工所以会中午前过来。"
他为什麼要把行程跟一个跑来看他吃冰的可疑少年报备,他可能永远都想不通。
"那我明天早一点来。"
"你要来做什麼?"
"看你吃冰啊。"
"喔。"
似乎这是世界上最自然、最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权志龙的表情明亮而柔和,言词间的坚决又让人无法抗拒。
崔胜铉只是点了点头,把手上包甜筒的卫生纸丢进垃圾桶,捡起地上的书包。
"那我先走啦。"
崔胜铉转头就匆匆离开,似乎是真的快要迟到了。
权志龙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麼,想叫住他问个名字,没想到那人却自动的转了过来。
他没停下脚步,仍然倒退著走著,向权志龙挥著手。
"我叫崔胜铉。平时忙著打工跟念书,没交过什麼朋友,就交你一个吧!"
"谁说要跟你交朋友啊!只是来看你吃冰!"
权志龙看著那不可理喻的傻小子越走越远,大声喊道。
不知道为什麼心情莫名地轻松,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灰色的乌云当中,参杂著粉橘色的夕阳。
好美。
权志龙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底,则记住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