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下午四点,龙崎坐在了东京音乐演奏厅附近的咖啡馆里,等待伊景的到来。那是一家风格雅致,品位独具一格的咖啡馆,黑白的冷色基调和半透明的玻璃桌椅搭配得当。本来凌乱摆放的咖啡豆和古董似的咖啡研磨机在棕黑色的柜台上显得井然有序。深沉厚实的紫色主体带着流光与淡淡的黛青边缘交织成旁边波浪的花架。摆放在东北角的是明显感觉琴身是定做的钢琴,大可以一目了然的透明式的构造,有种反而和馆内相当搭调的艺术感的气氛——却不会让人觉得诡异难受,莫名的和谐。花架上牛皮纸色的瓶子——很漂亮的艺术品,复古式的优雅环绕重瓣冷色的普罗斯旺晨曲(指熏衣草),掺杂一些少见的纯种蓝色妖姬。
[清高华贵的不切实。果然是学姐喜欢的风格呢。]龙崎不由自主的想起六年前:
那天,自己和奶奶从咖啡馆外经过,看见拥有金褐色的,又似琥珀的眼的女孩优雅地笑着触着咖啡馆的单色的窗框,平静无波,无关痛痒。龙崎认出,她是音乐大赛弦乐组第一名的热门人选——伊景千岚,赫赫有名的天才小提琴手。而当时的自己,则是音乐大赛钢琴组第一名的无争议候选人,彼此在大赛中碰过面,听说过很多关于对方的传闻,但没有交集。
伊景站起身,走出了咖啡馆,向旁边的东京音乐演奏厅走去。刚进入大厅,就被一群埋伏已久的记者团团围住:
“伊景同学,听说你父亲是这次大赛的主要赞助商是吗?”
“伊景同学,你对目前的成绩有什么感想?”
“伊景同学,有传闻你父亲为了你的获胜曾向评委施压。请问这是真的吗?”
……
当时才十一岁的女孩冷眼看着那一团滑稽又无聊的状态,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加快了步伐,傲然将人群甩了开来,应该是觉得很厌烦吧。
在龙崎当时的印象中,年长她两岁的伊景千岚是个极其漠然的女孩,什么都不关心,喜欢安静,好像还很喜欢黑暗,有报道说她常常在黑暗的环境里拉小提琴,美妙又瘆人。
“伊景同学,听说你姐姐刚去世,请问这对你今天的比赛会有影响吗?”
有个记者开口了,顿时全场安静。
伊景突然侧过头去,冰冷的声调没有多余的音节:“别管我。”一脸的破碎,她像受伤的小鹿一样漆黑而哀伤的眼睛,那样一双美丽得残酷的眼睛,让当时和以后的龙崎都长久的记住了。
大赛开始时间的到来,结束了大厅的风波。龙崎早早去后台准备,由于奶奶的暂时离开,她又迷路了。七拐八绕之后,竟意外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天台。
伊景千岚正躺着天台上睡觉,白色的帽子盖住脸。龙崎犹豫着不敢上前——想向她问路,又碍于她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
还是伊景千岚先醒了过来,看着慌张的龙崎欠着身轻轻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了。”然后是不知所措的呆立着。[温柔的阳光下的傻小孩。]这是当时的伊景对龙崎的印象。
伊景仰起头看着丝丝缕缕的卷云如纱羽,轻柔的拂过绝高的天际,阳光刺眼得让人心悸,悲哀。[果然还是不适合在阳光下生存的生物呢。]心里自嘲道。
尚还年幼的龙崎愣愣的看着伊景千岚疲倦的淡然闭上眼,漂亮的手指优雅地微颤,风,从偏银的灰紫发间流过。
“伊景姐姐,你在哭么?” 龙崎突然开口了。而至今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当时胆小的自己会对着还是陌生人的伊景千岚说出这样唐突无礼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因为伊景当时的眼神,好像是沉默和绝望的叹息。
“对,对不起,伊,伊景前辈,我,我,我太失礼了……请,请,请原谅我……”叫龙崎的小女孩几乎要哭出来了,可她并不知道她的这句无礼的话后来被伊景长久的记住了。
两人沉默了不知多久,直到广播中响起了寻找她的通知,直到奶奶和比赛会场的工作人员匆匆赶到,才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