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了茶楼便坐在角落旮旯里，随意点了壶碧螺春，我本不是太讲究的人，那些世家公子们的风雅事虽说略有耳闻倒也不必亲身实践。]
[ 楼里偶尔有几个艺人，说着兴致好会拉上曲二胡，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也不恼，虽说茶是给雅人赏的，到底还是个市斤小地方，这二胡恰好也是给个市斤地方添了几许风雅气罢了。
侧首听着那二胡翻弦阵阵，想到那新出嫁的大姐，不由挑了挑唇，自小没见过这大姐几面，那时算得上亲昵的倒也只有叔父家的阿姐，如今阿姐病逝，这大姐倒回来了，这出惊蛰唱得倒是婉转，不过这娇蛮性子倒是颇不得我心呐，在老爷子那里叨念几句，这不，好戏就上来了。不由喃喃。]
：“算是嫁出去了，老爷办事手段高明，好歹是个安王嫡妃，切莫丢了我晏家的脸才好。”

【九妹当执茶楼，倒也不负父亲苦心孤诣。素日不多讲究别致，喝茶一道儿，附庸风雅罢了。趁雨后初霁撑了六十四骨竹伞推门而出，几日来连绵细雨早将草木浇透，兀自抻了袖儿拧干水渍，偏首一摇，娇道。】
跟着我做什么，这么大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嗳，回了吧。
【鹤纹五色绫裙穿手而过，只揽了一袖盈盈暖香。由东街左转，直入茶楼。管事儿的大抵都认得我，或尊一声大小姐，或道一句安王嫡妃。眸色渐深，娥眉愈弯，打众人脊处扫过，不怒自威。掌柜的躬身屈膝相迎，店内人皆是侧目耳语，聆他提及尧川心下一紧，指尖攒着的方帕已见皱痕几许。】
【无知无觉。】
【我尚携半分和煦笑意，引手一指，乌珠澄清如徽墨。】不必招待，领我去见大少爷。

[ 正自个儿嫌着无趣，忽听到底下侍奉着的小厮说是大小姐来了，这不，嫌着无趣倒也生生来了个乐子，嘴角轻佻冲那小厮挥了挥手，分不清喜怒的脸色和他说 ]
：“引她进来。”
[ 见那入内佳人娥眉微皱，五色绫裙上的纹案缓缓散开，刚下了场小雨，连着她进来，也闻到的雨水湿润的气息，混着茶味倒也是清香怡人。待那小厮斟好茶，伸手执起茶杯抿了口茶，待热气氤氲才不急不缓道。]
：“大姐坐吧。”
：“入了安王府今日瞧着气色也到不错，看来日子颇得滋润。”

【小厮掀了帘儿却不放我进去，反回我一句“容小的通禀晏少”，强压下几簇怒火不发作，只当他是年纪小不懂事，何苦劳这一遭。九妹掌事且不曾有他一席之地，今儿横插一杠，倒是比往日能耐。有侍女近身扶住我藕臂，虽是挑眉推去，仍笑慰道。】
不算这些礼数，我今日，不过是同尧川——叙话罢了。
【叙话罢了。饶他如何为难使绊，晏氏长女并非徒有虚名，本该有的矜持端庄，不少不多，正巧稳当儿。片刻小厮扬手请我进屋，眉角滑过他头顶儿，出言相讽，如刀饮血。】
果真是哪家奴才随哪家主子，谁说不是一样儿呢~
【折身掷袖不作丝毫滞留，一路穿廊过户，探手遮艳阳。眉峰似扬非扬，圜着半星挪揄于唇际，端稳如初。】
托你之福，君子如玉，如何不滋润？【今日上妆时两颊特特儿着了蜜色，饶是再疲惫不堪尚不愿布于人前。我的自傲，从不容旁人觊觎。低了柳叶眉尖儿，与之一笑。】
倒是有几日不见了，适才入门时见你气色极好，也算是春风得意。不知有何喜事，让我这大姐也沾沾喜气儿？

：“哈。”
[ 寻思道大姐也知道那事，也不多说，暗自敛了眉，伸手亲自给她斟了杯茶，叫小厮送过去。]
：“这样的奴才，不是才忠诚么，总比那些子不分尊卑之主的好多了。”
[ 心里兀自笑了声，如今寻思道她在晏家不过是个长女，真正掌控着晏家血脉的人喏，怕是她如今连面都见不上吧，漠北回来无半点权势，不过一个区区长女，如今嫁了安王府是个嫡妃才算有了些地位，若不嫁，恐怕是说什么也不过别人听听当消遣罢了。]
：“大姐如今觅得好郎君，我欢喜至极而已。”
：“老爷子他当时把你嫁入安王府，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 晏府里真正能和这老爷子商谈家族事务的，除了日益崛起的三弟，还不就是我么，长子之威便是自小当这家主养惯出来的，我自己的原则，便是由自己来守护。淡淡挑了挑眉，笑道。]
：“不知大姐满意否？”

【不分尊卑，他倒高估自己。思及二人优劣之势，不免兀来好笑。嫡庶有别暂且不论，便是他自幼于府中为讨欢心而苦学功课，便不及我坐拥漠北府宅一座，婢女数计。此等无上雍容，同我作比，岂非自取其辱？父亲自幼予我不尽隆宠，纵是较之玉牒下诸位家妹，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却九妹掌茶楼，府中账簿日夜置于宝衿架下，若非父亲传召，誓不泄露一分一毫。亲疏如何，清者见之。安王这桩婚事父亲同意已是意料之中，只未想他这阴风扇得这样好，以至使父亲半分不容迟疑地将我嫁去王府。横亘安王嫡妃一称，所谓——锦上添花。】
【适逢热茶上桌，八色小食分列排开，呈仪摆布。掀了褚色茶盖儿见不是平日六安瓜片，稍怔，撇手洒了一袖清水，茶自上而下悉数倾至香案旁。瓷杯轻击臂上玉镯一双，拭了拭指尖儿，遂展笑色，青眉宛转成画。】
这样么——你果真是上了心的。王府事宜繁多，我待王爷道一声，有劳。
【安王嫡妃所谓，真假不知，荣仪已至。半晌无言，新沏六安瓜片端于掌心，温手不烫。】
尧川哪里话，嫡妃之名，并非人人可承，满意，满意至极。

[ 见她不闹，便也作罢，懒懒依着那窗栏，我的原则，不是谁都可以侵犯的。]
：“大姐不是来叙话的么？有什么好事情来和我说道说道？”
[ 见那地上的茶渍眼角微挑，暗自勾唇，虽说是和她谈话，倒也没正眼看她，只盯着那窗外的的绵绵细雨，长亭柳色被雨丝烟煴，留下一团团疏淡不一的秀绿，路上倒见几个行人匆匆走过，卖花女的绣球花倒也漂亮，叫小厮下去买了篮上来，沾着水珠倒也明艳。]
：“这花好生漂亮，与大姐相配的很。”
[ 不过几团绣球花，怎比得上那芍药牡丹艳丽多姿，手指掐了掐那团花茎，不想掐掉几朵余香，故作讶异抬头，温声道。]
：“这花真不经历练。”

【有时我想，他究竟为何做无谓之争？论长论嫡远远不及，我又为女子，百般心思手到擒来。男子如何慧极，仍不比女子心细如尘。这面儿道罢，眉眼轻盈，眼睫低挨眸睑儿。】
你看我，一时同你寒暄倒忘了正事儿。
【寒暄一词不容他置喙，远近已隔，便见分晓。】已是出阁前琐事儿了，只那几月不见你身影，今儿好容易得空儿，我呀，好好同你说说。
【五指端端围着茶盏呷一口，不紧不慢，徐徐而来。】那日三弟寻我唠家常话，整好儿说起五妹与恭王婚事。三弟深觉恭王不识礼数，这倒是其次。可他不知内情——五妹为庶出，攀上恭府这门婚事，已是荣极。嗳，到底不是嫡出，哪里能比呀。
【提及五妹并非对有失偏颇，她向来乖巧可人，出阁时亦无怨言，我极喜听她娇唤一声“长姊”。只如今，我所做事、所出言皆无颜以对。但，我甘愿舍同宗之情，同族之谊——为这半分薄面。回神过来，他辛讽之词便字字入耳，振聋发聩。双眼斜望去，仍是意态懒散。】
你向来慧眼独具，今儿眼神怎么忒不好使？我打小儿喜明黄、水蓝二色，这花是青色儿呀——怕是心眼子藏多了，累得慌罢？若是如此，还是趁早收收心，别教花刺儿伤了手。
【碎步一挪，信手摘尽绣球花瓣儿，一株明黄色花蕊悄然而出，如同山水后的一方碧池独展风姿。倚着额心揉了揉，目中沉寂如水，倏尔笑叹。】
哪是历练不够呀，分明是你瞧不真切。这花昨日便已开尽，今儿个再看自然不比初开之时。你呀，为人处事委实不够圆滑得体，虽是小事，可你到底资历尚浅，往后——好好学学吧。

[ 嫡庶之分区别于自己，倒想得大姐真真可笑，我与她皆是同母所出，虽是年幼于她，但自古以来男女之分怕她都是忘了吧，想得五妹嫁于外人不觉出声 ]
：“有些礼数不该忘，怕是自己忘了，别人在一旁瞧儿着乐。不管怎么说，嫁得还不是晏家人？”
[ 见那绣球花的明黄花蕊，不由想到了那影子，那自小便深深烙刻与心的身影，愣了神。老爷子终究是偏爱于她的，到最后竟是自己承认这点，是呵，自己百般刁钻究竟是为了什么，大抵是为问句凭什么吧。凭什么，凭什么她漠北逍遥我却死守晏府一方小小天地，凭什么她万千宠爱我却是能望着老爷子能看我一眼足以，凭什么我如此努力却拼不过她一随心恬淡——凭什么。]
[ 我不过觉得不公，更确切点，我不过对她嫉妒而已，望着她精致的脸旁，觉得嘴巴干涩，端起茶杯微抿，淡道 ]
：“好好学，何尝没有好好学。”
[ 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垂眼吩咐小厮拿了把白玉骨伞，月白的伞面有一展翅白鹤，看着轻声道。]
：“茶凉了，莫图这凉茶，不新鲜，尧川告辞。”
[ 那小厮倒给自己撑伞送迎——周全得很。叫他回去，自己手执伞把步于街道，伸手手心一片微凉的湿濡，衣角已被沾湿，雨是越下越大呵。]
：“哈……”
[ 望了望那阴沉天色，缓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