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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黄花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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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一个小女孩的故事。持续更新中……


IP属地:湖南1楼2013-04-16 13:24回复
    (1)1971年,那年夏天,香云十八岁。父母托媒人给她寻了一门亲事。
    “你放开!”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了满福的脸上,香云挣脱了醉酒的他的怀抱。他俩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满福听说香云要出嫁,六神无主地偷吃了家里的一斤米酒。
    “香云怎么可以嫁给别人?!为什么她要嫁给别人?”满福神神叨叨地找到正在生产队的花生地里锄草的香云,一把抱住香云,用酒气哄哄地嘴凶猛地噌着香云的脸。
    “哈哈,这光天白日地不得了啦!啧啧!”地里的农民在一阵诧异之后,就纷纷挤眉弄眼笑开了 。
    香云扔下锄头,哭着跑了。
    “他妈的,老子今天要了你的狗命!”香云他爹老胡气的脸色铁青,抡起锄头冲向满福便要打,幸亏被村民强行拉住,不然满福可真性命难保了。
    满福的爹这时冲上去,对着满福扇了几个耳光,一脚把满福踢到了地上,揪着他的头发往外面拖。
    “孽子,发了哪辈子疯,跑到这来丢人现眼,断了你的狗腿!”
    “香云,爹,香云她……”满福完全不顾打骂,痴痴地唤着香云的名字,后来演变成呜呜啦啦地哭声。
    地里的村民有的说他醉了,有的说他疯了。
    “造孽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满福他爹抹着老泪,跺着脚尖,再也没有力气拖满福这死尸般的身子了。
    几个健壮的村民合力把醉酒的满福,抬出了花生地,初夏长势刚起的花生苗被压死了一大片,翻着一片片银白的叶子。
    好好的满福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村里的妇女偷偷地议论着。
    “那还用说,肯定是香云那小妮子惹的呗!”
    “看她那对摇摇颤颤的**,就知道是个不省事的主!”
    “羞,羞死个人咯,哈哈……”
    流言往往比利剑还伤人,更何况这是一群怎样恶毒的长舌妇!
    香云躲在荆棘丛里,哭了整整一上午,她发誓再也不要理满福这人了,她现在恨透了他,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为何让自己出丑?以后的脸往哪搁?村里那些多事的人肯定已经笑她香云笑疯了。
    香云从来不爱满福!
    香云他娘和满福他娘跳着脚尖在村里大骂了一架,从此他们两家结下了深仇大恨。而生产队地里被压死的花生苗,公社干部研究决定由满福一家赔偿。
    而满福真的疯了。开始天天醉酒,胡言乱语,后来成天痴痴傻傻地嚷着要去找香云,满福他爹最后把他关在以前的牛栏里,用一把旧锁成天锁着。
    满福他娘看着健硕聪明的儿子变成了这幅痴傻模样,心如刀割,她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香云那个贱货!儿子是因为香云才疯的!


    IP属地:湖南2楼2013-04-16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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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4 15:5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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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满福他娘听说今天有人来和香云定亲,现在男方已经坐到她家里了。
      “呸!”满福他娘对着香云家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回屋悄悄地在满福他爹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一片钥匙,然后打开了锁着满福的那把旧锁。满福腾地从牛栏里跳出来,对着他母亲呵呵傻笑。
      满福看来是彻底疯了,只是他还不打人,不去抢人的东西,只是见谁都痴痴傻笑,然后呼呼大叫:香云,嫁给我,香云……时不时又哭起来。
      疯了的满福并没有忘记香云的家,他跳出牛栏之后,便东一脚西一脚地往香云她家走去,因天天在牛栏里关着,原本健壮的满福竟瘦的不像样子了,而且体力也严重不支。在路上摔倒了,满福就又呜呜地大声哭起来了,一路摔,一路哭,把在外面玩的几个小孩子都吓得哭着跑回家去了。
      “香云……呜呜……香云……”
      当香云一家听到这呜呜咽咽的叫唤声之后,全都吓蒙了。香云他哥立马放了筷子,跑了出门,他一定得把这个疯子挡在外面!
      “香云,香云,哪呀……”满福的叫唤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咦,这是谁在叫香云闺女的名字呢。”梁玉他爹将正要去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呵呵,您老不要惊讶,那是我们这里的一个疯子,胡乱喊人的名字呢。”香云嫂子赶紧解释道。说着又用胳膊肘子狠狠地戳了旁边香云她娘一下。
      “是的呢,亲家,这是个疯子,本来关在牛栏里的,不知怎的今天跑了出来,天天胡言乱语的,可是吓坏了村里的好些孩子。”香云她娘似乎是第一次这么机灵。
      “来来来,这是自己家里的米酒,大家喝一杯,喝,喝!”老胡站起身来,端着缺了口的酒杯,大声地招呼着。
      “香云…呜呜…香云……”
      香云他哥本想把这个疯子打几个巴掌的,但又怕梁玉一家见了不好,便忍住怒火准备把这个疯子拉走。没想到,刚刚看起来还病恹恹的满福,这下子倒来了劲,香云他哥一人似乎很难治服眼前这个闹事的疯子。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梁玉听到外面的扭打声和呜呜的哭声,再也坐不住了。
      “怎么他只叫香云的名字?”说完放下碗筷,便起身出门想去看个究竟。
      香云“豁”地站起来,屁股后面的木板凳应声倒地,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香云赶在梁玉跨出门槛时先一步跑了出去。
      此刻香云脸上的不是羞涩,而是惊恐与愤怒。
      她必须制止这场可能有损她婚姻的闹剧!
      香云突然看见了墙角的木盘里剩着些洗菜的水,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抱起木盆,朝满福泼了去。干燥的晒坪里灰尘顿时结成了圆滚滚的小团团,发出一股灰尘刺鼻的辛燥味。而满福,就像被人点了死穴一样,双目无神地立在那里,突然一动也不动了,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衣襟,裤腿慢慢地往下流,乌黑的脸上顿时被这水刷出一条条沟坎来,像一条条小蚯蚓在上面爬似的。满福那久居牛栏未被清洗的身体,在水的作用下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梁玉不禁用手捂了鼻子。从满福身上滴下来的水成了牛尿的黄黄的颜色,浸黄了他脚下的泥地。
      梁玉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却厉害的女子,对于此,他毫无准备。
      满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停止了哭叫,然后拖着破烂的湿鞋转身走了,满福身上的水还在滴着……在干燥的泥地上留下一连串的湿湿的水印子。
      满福回去后便径直蹲在了牛栏里,一连半个月不哭也不叫,双目无神地呆呆坐着,开始满福他娘还高兴地以为自己的儿子不疯了,过了几天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仅疯了,还傻了,更疯了!
      而有人又说:满福其实没疯。哎呀,只有鬼才知道呢!


      IP属地:湖南4楼2013-04-16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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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


        IP属地:福建5楼2013-04-21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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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闺女(5)
          都已经入秋了,梁玉还是没来。
          香云还是不死心,经常收了工就跑到村口的那棵老杏树下呆呆的坐着。山村里的秋风已是格外凉了,老杏树稀稀拉拉地掉着枯黄的叶子,香云还是穿着夏天那单薄的衣裳,只是在外面加了件旧的发黄的单衣,听说这件单衣还是当年她娘出嫁时的嫁妆。香云脚上拖着一双烂球鞋,前面露出了三个脚趾头,鞋后跟也磨掉了一大半,只是鞋面上的几条破布还连着下面的胶底。可能是白天劳动的时候进了土或沙子,香云干脆把鞋子脱了下来,拿着鞋底,在老杏树的树干上用力地摔打着,一些细小的土粒纷纷掉落,几片枯黄的老杏叶慢慢悠悠地飞舞起来……
          满福偶尔会出来村里转悠,毕竟疯了也还是人而不是牲口,总不能老是锁在牛栏里,更何况现在天已转凉了,那四面来风的牛栏满福是再也不能呆了,再说村里人已经习惯了,就连小孩子也不会再哭着躲闪了,满福从来不打人,也不抢人东西,现在就连“香云”也叫的少了,只是遇谁都痴痴傻笑,有时候坐在一个地方就是一天,也不打盹,就是傻笑和发呆。
          梁玉他爹不是说等我去煤湾挑炭的时候就去他家歇歇脚吗?为什么不去?香云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她想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要不然自己也会疯掉,就像满福一样。
          可是老胡却是说什么也不让香云去了!老胡知道梁玉他爹的话只是推辞,那个老狐狸早就拿好主意了。又何必再去屈求与人呢?家是穷,可是脸面不能丢,宁愿不嫁也不能让香云去丢脸!
          有时候穷人往往更爱面子,爱面子的程度与贫穷带来的自卑与羞涩成正比。
          秋天过后,天会更冷,为了储备一冬的煤炭,香云和她哥必须加紧赶在霜降之前把煤挑回来,不然一家人又得受冻了。可怜的香云以及那些同样天不明就得起床摸着山路去煤湾挑炭的人,为了生存,他们只能选择用最原始与最残酷的方式获取生存物资,他们用双脚来回走近七十里的山路,用双肩负重一百多斤的三毛钱的煤炭,用粗糙皲裂的手捧起路旁泥塘里的水一饮而进,用已被汗水浸湿的破旧衣袖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黑汗……
          然而这一切对于香云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做的!于自己又怎能有区别呢?他们似乎没有过怨言,在成群结队的挑煤的队伍里,经常爆发出欢快而悠长的笑声,或是某个妇女突然的一声调皮的尖叫,或是某个汉子淫荡的一句脏话,转而骂娘的,打着“哈哈”大笑的声音此起彼伏……而令他们唯一不满的是:以前两毛钱一担的煤,现在要三毛了!


          IP属地:湖南7楼2013-04-22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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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


            来自手机贴吧9楼2013-04-24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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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闺女(7)
              从那以后,香云再也不去村口的老杏树下呆坐了。
              而梁玉,那天也仅仅是路过。他没想到会碰到香云,虽然她知道香云挑煤时会经过这条路,以前他也曾想过能否在这个路口逢着这个姑娘,但是父亲对香云的嗤之以鼻与对这门亲事的全全反对,使梁玉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
              梁玉对香云只有一个身材健美,乳房丰满的概念。
              最要紧的是梁玉他爹已经在梁里屯为梁玉另说了一门亲事。梁玉见过那姑娘,虽然有点矮,但同样有着一对丰满的乳房。
              还是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不能再闹笑话。梁玉的爹娘对现在这个姑娘都很满意,特别是梁玉他娘,看过那姑娘丰满的身材之后,就暗暗乐得直呵呵,娶媳妇就该是这样的,胸大屁股大,里外好使!关键是人还干净!
              香云回家后,跑到屋后的那洼泥塘了,拼命地搓洗自己那双被煤炭染黑的脚,脚已经被她搓洗得发红 ,加之深秋的塘水已经很凉了,香云的脚再洗下去一定会肿的!但她没有停,眼里豆大的泪珠顺势滴落到水里,却看不起波纹,兴许是眼泪太轻。
              香云愈加地觉得屈辱与愤恨,什么梁玉都是狗屁!才不要不你的施舍与可怜!为什么自己要平白蒙受不白之冤,要不然她和梁玉已经……该死的满福!香云知道一切的祸根都是满福,是满福破坏了她的一切!
              “香…云 ,呵呵”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傻笑,香云对这个声音是再熟悉不够了,她心里的愤怒顿时沸腾到了极点。
              香云转身看见满福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站在泥塘埂上,死死地看着自己。隔十来米远都能闻到一股恶臭,香云顾不得恶心,她恨透了眼前这个疯子!对,恨透了!香云二话不说,抓起身边一只烂球鞋,用力向满福飞掷过去,不偏不倚正中满福的鼻梁,满福的鼻子里顿时涌出了鲜血。香云看见满福的血,心里觉得很痛快极了,但她还是不解恨,又抓起另一只鞋子向满福砸去,只砸到了满福的身子,香云竟有些失望,没能打肿他的眼睛或者打落他的牙齿!
              满福一摸自己的鼻子,手里嘴里都是血,又吓得呜呜大哭起来。
              “血,打…我,血…”满福瘫坐在地上,大声嚎啕。香云甩了下掉到胸前的辫子,打着赤脚转身走了,她才不管你满福的死活呢,至于那双破球鞋,香云早就想扔掉了,现在也不会去捡了。
              至于满福是何时止住了鼻血,止住了哭声,似乎没人在意了,谁会对一个疯子那样关心呢?
              只是后来满福他娘站在泥塘埂上,又跳着脚尖大骂了香云和老胡他们一家,但香云她娘这次却没和她出来对骂,这让满福他娘觉得很失望,最后骂骂咧咧地说着:连疯子也不放过,丧尽天良,狼心狗肺之类的话,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


              IP属地:湖南10楼2013-05-03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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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闺女(8)
                香云把偷偷积攒了大半年的一块多钱,毅然决然的买了一双红色的雨靴。而这双雨靴默默地陪伴了香云往后的几十年光阴,当然这是后话。
                香云对这双红色的雨靴爱若至宝,平日根本舍不得穿,偶尔穿一次,便会用干布里里外外擦拭得干干净净,用塑料袋包好,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床底下。梁玉的那双应该和这双差不多吧,只是颜色不同,那双是黑色的,而这双是红色,但自己还是喜欢红色,香云经常望着红色的雨靴就这样发呆。
                香云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嫁一个与梁玉一模一样的人,但那人不是梁玉。
                因为被误解的屈辱?因为被抛弃的愤恨?因为被可怜的自卑?因为内心深切而无人知晓的爱恋?少女的心思谁又能猜?谁又能懂?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但香云的亲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就连上门给香云说媒的人都没有来过,按理来说,像香云这般年纪的姑娘,做媒的人是会把门槛都踏破的。这可急坏了老胡两口子。
                老胡两口子商量了,自己的闺女没人来做媒,难道自己还不能主动请媒人给香云去说媒吗?
                老胡花重礼连请了好几个媒人, 香云每次见过男方之后,也不说话,只是拼命摇头,她也不管男方是何家庭,是何住处,是何品行,她只是觉得他们都比不上梁玉,与梁玉太不像了,身高不像,嘴巴不像,眼睛不像,头发不像,反正哪都不像!
                香云可是要找个与梁玉一模一样的人的啊!
                媒人都气呼呼地走了。礼也不要老胡的,全都给老胡退了回来,他们纷纷苦笑着摇头:“你们家香云的亲事我是张罗不成,你们还是另请高明 。 ”
                老胡气得连扇了香云几个耳光,香云捂着被打肿的脸蒙在被子里睡了一天一夜,香云她娘第一次没顾闺女的死活,在昏暗的土砖房里把东西摔的咚咚作响。“打死也好,饿死也好,死了才清净!”香云她娘重复地骂着这几句话,不时用黑瘦的手抹着眼泪……
                “呸,什么人都配不上她了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狗模样。”嫂子再也不容忍香云这样的无理了,她真想拿把刀子剖开香云的心看看,到底是怎么副黑肠子,这么蠢又这么倔!
                村里处处是关于香云的种种流言,有人说:不要看香云的胸脯那么大,其实不能生孩子,不能干男女那事。有人说:香云肯定是在背地里有了什么野汉子,所以才不肯嫁人。甚至还有人说:香云疯了,和满福一样。当然也不乏几个为香云说好话的,但好话归好话,他们最后还是给香云总结了一个字:傻!
                而最高兴的当然是满福他娘了,香云嫁不出去才好,丢尽他们老胡家的脸面才好!只是满福依旧疯着,看着坐在屋前大青石上晒太阳的疯儿子,这老婆子的嘴角才泛起一丝悲凉的弧线……


                IP属地:湖南11楼2013-05-03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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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4 15:4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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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闺女(9)
                  没有人再愿意给香云来说媒了,更没有适龄的男子愿意娶香云这个声名狼藉的姑娘。人们往往能原谅一个美丽骄傲的姑娘趾高气扬,却无法容忍一个如香云般其貌不扬而又名声不佳的人来百般挑剔。这是穷人与穷人之间的平等,这是穷人绝不容许践踏的自尊。
                  然而香云依旧没有丝毫悔意,她就是要嫁一个与梁玉一模一样的人!
                  可这世上又哪有这样的一个人?!
                  这年夏天,香云的嫂子怀孕了,总算为老胡家添了一点喜事,冲淡了香云给家里带来的种种晦气。一家人暂时忽视了香云的亲事,一门心思放在了未出世的小孩子身上。第二年的春天,嫂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老胡咧着老嘴“嘿嘿”地傻笑了半天,终于自己有孙子了,是孙子呢!
                  老胡热热闹闹地给孙子张罗了满月酒,这回老胡家终于能吐一口气了。老胡这次的热情和大方态度,让一向对他不满的儿媳妇都感到惊讶,暗暗感叹:还是孙子值钱啊!
                  香云却不喜欢这个小侄子,她讨厌他半夜不停的哭声,讨厌一家人围着他转,把好多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香云讨厌嫂子粗暴地支使自己给小侄子洗屎尿布。香云洗过几次之后便再也不去了,这让老胡非常生气,打骂过后又才想起:是该把这个闺女嫁出去了!
                  “洗个尿布都洗不了,还能干些什么?我看她还没洗尿布的命!”嫂子越来越厌恶香云。
                  小侄子刚满月不久,嫂子便提出要分家,把老胡两口子还有香云挤到了一间更低矮的土砖房里。老胡看着简陋的几件粗木家具,几个破碗,两个盆,其中一个还缺了好大一口子,叼着烟斗发出沉重的叹息:自己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累死累活的,没想到被赶到这破地方来了,都是些没良心没出息的家伙!哎!
                  香云的嫂子在分家后的第二天,趁老胡两口子不在偷偷扛走了放置锅具的木架子。香云她哥见自己媳妇把爹娘的这个木架子偷了来,很是生气,呵斥她把架子还回去。但嫂子却是又哭又闹,指着香云她哥的鼻子骂:“你这没出息的废物,我难道就活该和你受一辈子穷啊!家里的东西往哪放啊?你要还回去可以,休想要我给你儿子喂奶,饿死你儿子,让你老胡家断子绝孙!”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嫂子的脸上,这是香云她哥第一次打自己的媳妇。嫂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日老实透顶的丈夫竟然敢打自己的耳光,呆呆的捂着被打的脸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呼天抢地的哭声……
                  老胡两口子闻声赶了来,看见自家的木架子到了儿子屋里,又看了看儿媳妇红肿的脸,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没出息的儿子闷着头拎把锄头独自出门去了,香云他娘想进屋把木架子扛回去,却被老胡一把拉住了,硬生生地把老婆子拉回了自己的土砖房里。
                  “随他们去吧,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老胡怎么也想不明白:家里头像样点的东西全留给他们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来偷自己这个破架子 ?真就这么不顾自己的死活啊!
                  香云她娘“呜呜”地哭了好久,把原本放在木架子上的一口老铁锅挨墙角放了,把那两个破盆码到了旁边。
                  第二天,自感受了天大委屈的嫂子却把那木架子用刀劈了,当柴烧掉了。老胡被那烟熏得流出了老泪……


                  IP属地:湖南12楼2013-05-03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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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闺女(10)
                    老胡病了,最近咳嗽得特别厉害,一咳起来半天喘不出一口气来,脸涨得像个圆鼓鼓的气球,上唇上的胡子却像刺猬的毛一样竖起,最近老胡还发现自己咳出来的棕黄色浓痰里带着些黑红的血丝。老胡越来越没力气了,有时候在地里干活,突然门口闷的像要晕倒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这个时候老胡才会坐在地上,吸袋旱烟。
                    老胡想自己可能是老了,所以才干不动活了。
                    香云他娘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这位赤脚医生姓赵,姑且就叫他老赵吧,老赵才四十几岁,却早早地秃了头发,因为经常在外行医,被殷勤的村民奉送的旱烟熏黑了满嘴的牙口,更惯坏了他傲慢粗俗无礼的品性。村里人都厌恶他,但是又没办法,谁叫村里就那么一个蹩脚的赤脚医生呢?
                    老赵正一本正经地给老胡把了脉,又叫老胡张开嘴巴吐出舌头来,说着还做起了示范,一面咧开大嘴,吐出一块布满浑白舌苔的大舌头,露出满口被熏黑的又因常年没有漱口而结着厚厚一层黄垢的牙齿,一面大声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老胡照做了,同样露出被旱烟熏得发黑的牙齿,“啊,啊,啊”地吐出了大舌头。香云在一旁看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胡狠狠地瞪了香云一眼,赤脚医生老赵却笑着对着香云诡异地眨了眨眯眯的小眼睛,香云顿感一阵恶心,悻悻地走开了。
                    “老胡啊,你脉相不稳,中气不足,身子很虚,可得多加调养。”老赵一本正经地对老胡说。
                    老胡心想:肚子都填不饱,还调养?调个屁!老胡很反感小自己一大截的这人称自己为“老胡”,可这气一来,老胡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撑着板凳,佝偻着身子,最后又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哎呀,你看我家这老不死的咳嗽这么厉害,这又是为啥?你给瞧瞧啊!”香云她娘在一旁急得差点跺起脚来。
                    “老胡啊,他这是烟吸得多了,引起了支气管炎,没啥大事,缓一阵子不要吸老旱烟,要是能戒掉最好,哈哈,不过我知道这老胡肯定做不到。”老赵说完得意地笑着,自己却掏出旱烟,吧嗒吧嗒地吸起来。
                    老胡厌恶地看了看正在吸烟的老赵,沉沉地叹了口气,闭着眼仰面躺着。他知道老赵医术很烂,根本瞧不出个什么来,还要自己戒掉旱烟,呸!什么玩意,老子吸了大辈子了,都没死人!
                    赤脚医生老赵最后给老胡开了一点西药,至于西药叫什么名字,老胡他们就完全不感兴趣了,反正吃了不会死,兴许还能起点作用。老赵背着他那破医药箱,一路哼着歌儿走了,他不仅得了医药费,还得了一捆香云她娘送给他的上好旱烟叶,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还没等老赵走远,香云她娘便一把从老胡手里夺过旱烟袋,转身扔到了土砖房前的晒坪里。老胡想起身去捡,却又剧烈地咳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
                    “吸,吸吸吸!吸死你,还叫你吸!”香云她娘骂着骂着又呜呜地哭起来,“你这没良心的,我就没摊上一个好人,闺女,儿子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现在你这老不死的,也来气我!”。
                    香云悄悄地跑到晒坪里,捡起老胡的烟袋,拍了拍上面粘的灰尘,又悄悄地塞到老胡的手里。
                    老胡还是没能戒掉老旱烟,像他这种吸了大半辈子的老烟虫,要他戒掉老旱烟,那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难受。但是,老胡的病也一天比一天严重,咳得越来越凶了,现在吐出来的浓痰里面不再是血丝,而是乌黑的血块了。
                    不久后的一天,有一位媒人兴冲冲的跑到香云家里,说给香云寻了个好去处。老胡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终于有人给自己家的闺女来说媒了!这次,无论是好是坏,老胡是铁了心一定要把香云嫁出去,她要是不去的话绑都给绑了去!
                    老胡已经和媒人约好了,再过三天带男的来家里看看,这媒人说的再好也没看上一眼的实在呀。说也奇怪,老胡这几天倒是精神了好多,也不怎么咳嗽了,在生产队的地里劳动时还哼起了无名歌曲,引得一旁的村民哈哈大笑。
                    “得了啥便宜啊,是不是捡着了花姑娘的小肚兜呀!”
                    “说说,是不是做梦和哪个骚娘们睡了一觉哈”
                    “保不准,在哪得了一笔洋财! ”
                    地里的村民总喜欢这样粗俗又毫无新意的打趣每一个他们认为情绪不太对的人,当然包括对老胡。老胡并不在意,自己平常也没少这样打趣别人。老胡只是吸着他的老旱烟,嘿嘿地笑着。
                    然而老胡却不知道,一场厄运正在悄然降临……


                    IP属地:湖南13楼2013-05-03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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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是一篇好小说,楼主多大?
                      写的文很有感觉,字里行间都能流露出年代背景,人物行为符合故事的背景设定,文笔不错,代入感很强。题材是偏冷门的,但是如果坚持写下去,题材虽冷,读者也不会少。
                          --黛染眉心眸含笑,鸢飞几度怨愤消,资深编辑黛鸢,期待与您共同发展,扣扣238631301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3-05-08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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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闺女(12)
                        老胡的丧事操办得十分简单,香云她哥本来说是要给老胡做一天道场的,但嫂子极力反对:“活人都没饭吃,还给死人弄什么弄,这道场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老胡家都这样了,显摆个啥?”可怜的老胡,就这样连着一口薄棺木与五十几年人世的艰辛与凄苦,埋进了深黄的土地。
                        当棺木被抬到村口的时候,满福他娘也站在送葬的队伍里,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想来送老胡一程?毕竟早些年,两家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老胡这人倒也没什么话可说,是个实在的好人。满福他娘此刻竟然有丝丝的伤感了,老胡确实是个苦命的人啊!可是当她瞧见香云她娘被人搀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时,又感到一阵快感,“活该!这就是报应!,对,报应!”她在心里暗暗地骂。她看到香云披了一身的白布,掩着头在哭泣,她觉得有些心酸,但随即又感到一阵厌恶,她无论如何不能原谅香云!这个害了她家满福,又气死自己家老子的人。
                        满福每当村里干什么红白喜事就会跑出来凑热闹,疯子一般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但满福害怕鞭炮的声音,只要一放炮,他就会像日本鬼子投降一样抱着头蹲到地上,瑟缩成一团。满福也看到了跟在棺木后面的香云,他一直认得香云。“香云,香云……”满福正想跑上前去,却被他娘狠狠地一把拉了回来,不容满福反应,已经被他娘拖出送葬的队伍了,满福使出蛮力想挣脱他娘的手,却被他娘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满福“哇”的一声又哭了,满福他娘望着前面慢慢行进的送葬的队伍,又看了看自己发疯的儿子,竟然不知不觉涌出了眼泪。
                        怎么会哭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只知道今天不能让满福胡闹,今天是老胡的葬礼!“作孽啊,作孽……”她一边骂着,一边拖着满福,抹着眼泪往回走了。在夏天空旷的乡村的土地上,这两个原本细瘦的身影愈加显得小了,偶尔袭来一阵热风,那正在拔节吐穗的稻苗伴着震天的炮声,响亮而有节奏的锣鼓声还有那时断时续愈来愈小的哭声“沙沙”的响着……
                        香云她娘想找那媒人去讨个公道,是那天杀的媒人气死自己丈夫的!然而香云她娘刚进那媒人家的门,就被媒人的婆娘赶了出来。
                        “你家死了男人,干我们什么事,是他自己吐血吐死的,怪得了谁?!”媒人的婆娘双手操着腰堵在了门口。
                        “是你家男人把他气死的,是你们害死他的,你们不得好死,我要你们偿命!”香云她娘哭喊着往那婆娘身上撞去,却被那婆娘一掌推翻在地上。香云她娘顾不得身上的灰尘,起身又向那婆娘撞去,这次她使出了浑身力气,并伸手揪住了那婆娘的头发,她现在在拼命!她现在反正什么也不怕了,死了丈夫的女人还怕什么?
                        这两个女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直到那媒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她们两个分开,把自己的老婆拖进屋,并且把门从屋里倒插上了。香云她娘伏在他们的门上,放声大哭……当香云的嫂子赶来的时候,看到头发凌乱,满身灰尘,额头上还流着血的婆婆后,第一次没有和自己的婆婆唱反调,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她把香云他娘抱到一旁的石凳上,转身拎了一把锄头,对着媒人家的窗户和门一顿乱砸,“他妈的,你们给老娘滚出来,看我不一锄头打爆你们的头,出来呀,今天要你们看看谁是好欺负的!”嫂子像头发了疯的母兽,凶狠极了。媒人两口子哪里还敢出来应战,他们谁不知道香云的嫂子是个不要命的厉害角色,那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媒人的老婆,渐渐止住了骂声。
                        但能有什么公道可讨呢?老胡确实是自己吐血死的啊。如果说香云嫂子砸坏了媒人家的门和窗户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那我们也就同意吧,只是第二天,媒人就用新木头补好了被砸坏的门窗。
                        而他们两家却从此不共戴天。
                        关于老胡的死,村民们议论纷纷,有的也说被那媒人气死的,有的说是老胡大限已到,怨不得旁人,而更多的人则认为是被香云气死的,这个嫁不出去的老黄花闺女!然而不管别人怎么议论,老胡还是走了,留下香云和她娘苦守在低矮的土砖房里,孤苦无依……


                        IP属地:湖南16楼2013-05-17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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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闺女(14)
                          满福他娘给他请来了村里有名的巫婆,至始至终满福他娘都坚信自己的儿子是被鬼神附了体,不然好好的一人,怎么就疯了?而这次怎么又跌进了水里,躺了一天了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巫婆在满福的床前一会叫,一会跳,一会烧纸钱,一会又拿着个铃铛满屋子转,一会又嘴里含一口“神水”朝满福脸上吐去……这样折腾了大半天,巫婆扬言鬼已经被她赶跑,满福最慢明天就能醒来!最后把一支写有字的“符咒”烧成灰,再把灰拌在一杯开水里,吩咐满福他娘给满福服下。
                          满福他娘照着巫婆说的把那碗圣水给满福服下了。这个世界就是有那么多巧合与无法解释的东西,就在巫婆闹腾后的这一天黄昏,满福醒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满福睁开眼后,开口叫了声“娘”,满福他娘竟激动得眼里泛出泪花,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自打满福疯了之后就再也没叫过自己一声“娘”了!“娘,你怎么哭了?”满福又开口问他娘。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过来,他知道叫我娘了,你快过来呀!”满福他爹也一头奔到满福的床前。
                          “爹!”满福又开口叫道。
                          “哎……哎!”满福疯了快两年了,这是这两年中满福第一次叫自己“爹”啊!老两口子竟都掩面痛哭了起来。
                          满福好了,不仅活下来了,而且不疯了!
                          爱情是不是一场梦,终将有梦醒的那一天?爱情是不是一杯酒,醉了终究有酒醒的那一天?爱情是不是一场病,病了也有病好的那一天?
                          满福他娘提了满满一篮鸡蛋,和一匹蓝布给巫婆送了去,她相信巫婆真的把附在满福身上的鬼给驱跑了,不然自己的儿子怎么突然就不疯了?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请巫婆。
                          满福听说自己疯了两年,倍感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两年来自己所经历的种种,所做的种种傻事,满福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年夏天的那片花生地,那年香云定亲了,自己喝醉了!
                          只是满福不知道,自己一醉就醉了两年。
                          满福虽然现在不疯了,意识恢复了清醒,但话却明显地少了,性格变得愈加内向,经常坐在家门口的大青石上吸烟。他在不断地回想这两年的时光,他试图记起些什么,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记忆有两年的空白,自己做了什么?还有香云,她,过得好吗?出嫁了吗?
                          听到满福恢复健康的消息时,香云正拿着一块干布擦拭她的红雨靴,“干我什么事!”香云面无表情地丢了那块干布,抱起她的红雨靴转身走进了她家低矮的土砖房。只是没人知道,香云在进屋后,伏在自己那床破旧的棉絮上泪如雨下……
                          香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IP属地:湖南18楼2013-05-17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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