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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胖震楼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4-16 12:02回复
    到香港时七月中,恰是海外学生回家渡假的时间。一个个容光焕发,浑身散漫着青春及一股潇洒劲,那种气质是蜗居香港的年轻人身上找不到的。可是我却不是回来见父母的学生,我早拿到学位,这次没呆在加拿大,是因为我失恋,想回来散散心。妈妈见到我,欢欣之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但是我一到家,马上回到房间,关上门,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绵绵。呵绵绵,多年多年之前,我们恋爱过,她才十七岁我才十九岁。我们一起散步看戏吃冰淇淋,写笑话投到《读者文摘》,温习功课,然后我被送到加拿大多伦多,我们继续通着信,直到她二十一岁生日,我还寄一件大衣给她,但是她很快也到伦敦升硕士,然后联络就中断了。忽然之间我渴望见她,即使她结了婚,成为别人的母亲,我还是觉得她是我无忧无虑时期的小绵。见到她等于恢复童年,时间的倒转。但一算,她也该有二十八岁,时间过得竟如此不留情。二十八岁的女人,该打入“少妇”类。但在我心目中,绵绵永远青春,永远穿她蓝白校服,在街角等我。我把电话放在膝头上,搓搓手,暗暗祈祷好运气。希望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尚没有转。希望她记得我。希望她还像以前那么可爱。希望希望希望。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3-04-16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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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1 13: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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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吸进一口气,连拨了六个号码。电话响了三下,马上有人来接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喂?”“请问绵绵在家吗?”时光倒流,仿佛是我念预科时候,打电话约她去跳舞。“请等一等。”我放下一半心,电话没有改,人面也依旧在。女孩子又回来,“对不起,请你打到她房间好吗?另外一个号码。”她把那号码告诉我。我在意外中又重新拨一次电话。绵绵还是老样子,如此注重个人自由。“喂?”接电话的人问。这是绵绵,错不了,她的声音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忽然感动得很激烈,事情太顺利,反而有压迫感,受不了。我像是有眼泪哽在喉咙之中。“小绵!”那边静默三秒钟,“谁?哪一位?”“是我,我是小珉。”我说,“邱小珉。”又是静默。我抓着话筒的手在颤抖。“小珉!”是不置信的语气,“小珉?”“是,是我,想起来了吗?”“好一一久一一不一一见。”“是。”我说,“绵绵,你好吗?”“呵小珉,你怎么会把这么复杂的问题加诸我身?”她轻脆地笑,“我们不如说些简单点的事。”“小绵,你结婚没有?”我的第一个问题。“嫁不出去,你呢?”“未婚。”“我们近十年未见了,暑假回来也不探访我,一定是热恋得昏了头,是不是?”她仍然这么爱娇。我很惭愧,“小绵,不是这个意思。唉,一言难尽,能不能出来谈谈?”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3-04-16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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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她很爽快。“明天一早你要上班吧?”我问,“可是要等到周末?抑或晚上可以匀出空闲?”“我的职业很奇特,不用天天上班。”她说,“几时都方便。”“那么明天早上。”我说。“什么事如此忙着要见我?”她诧异,“我不明白。”“没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你。”我说,“十年未碰头,大家见见面也是应该的。”“要查看我脸上到底长了多少皱纹是不是?”她笑。“明天早上九点半,我到你家来接你,仍然是利群道,是不是?”我问。“哗这么早。”她说,“好,九点半门口见。”老朋友即是老朋友,我感慨的想。年轻的时候才有真感情,现在都已经麻木不仁,矢恋带来的只有气愤而不是哀恸。数次热恋都了无踪迹,像做梦一般。小绵的故事不会比我少吧。但我们仍是老友。那一夜因为飞机劳顿,倒是睡得很熟,被闹钟叫醒,很是惆怅,曾有三年之久,替我按熄闹钟的是一个公认的美女。而你知道,美女变心变得比任何人都快,因为她受到的诱惑力也强,我终于失去了她。我驾父亲的车子到利群道,依然是那所旧房子,依然是木楼梯。仍旧只按一下铃,绵绵便下来。仍旧嘴里叫喊,“来啦来啦!”一边笑。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4-16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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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间我像是一只鬼,回到旧居,寻到了亲人。我有点哽咽,抬头看着绵绵下来。她并没有老。圆圆眼睛与圆圆脸,黑发仍然是又直又短,但是她的仪态大方得多,兼夹别具风韵,眼神中的凌厉锋芒都不见了,代替是温柔与了解。她与我握手,“小珉,”她微笑,“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个小珉。”我拥抱她一下,“小绵,你一点也没变。”“老啦,”她装个鬼脸,“腰间已经长出士啤呔。”我用手搭住她肩膀笑了起来。“士啤呔?我相信你不会。”“打算去哪里?”她仰起头看我。“你说。”“我带了泳衣,我们去浅水湾。”她说。“哦?”我惊异,“你没通知我,我没有泳裤。”“我替你借了小东的。记得小东吗?”她微笑,“我那小弟弟,现在在香港大学念医科。”“时间过得太快。”我唏嘘,“小东竟进了大学!”“这幢房子是香港硕果仅存的旧屋,明年也要拆了。”我只好点点头,感慨得要命。我们上车。我把车子向浅水湾驶去。小绵撩撩头发,笑说:“以前去浅水湾算是贵族玩意儿,现在香港人只有中下层才坐车到沙滩去游泳。”我诧异地问:“有钱人呢?”“驾游艇快艇出海去呀,”她笑,“避开人群,把船停在港,滑水、野餐,不晓得多够劲。”我说:“你想必也认识这样的男孩子吧?”“不认识,”她说,“所以光棍至今。”“我也追求不起这样的女孩子,所以频频失恋。”我笑。她似乎很了解,“小珉,做男人到底又还好一点。”我不响,车子已经驶进浅水湾道,这条美丽的路。“看,影树。”小绵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3-04-16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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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中国红与玫瑰红,燃烧树顶,大火大火,轰轰烈烈,张爱玲口中的野火花,如此的灿烂,义无反顾的哀艳,如殉情者的血。小绵说:“他们说火奴鲁鲁的威基基美,但不过只有棕搁,单调得很。像吉里、巴哈马斯、百慕达这三个地方,实在又是老人才去的,去等死,”“完全赞成!”我由衷地说。车子到了浅水湾,我们更衣下沙滩。绵绵笑,“瞧惯三十八寸胸的鬼妹,现在你眼睛受委曲了。”我也好笑。她永远是这么明快轻松,这可爱的女子。我问:“你在英国念什么?”“艺术。”“上帝。”“所以我在做设计工作,不需要上班。”她笑。“艺术家。”我羡慕的说。她特有的气质,一举一动都秀丽异常,我早该猜到。“你是科学家。”她指一指我。“谁都可以做科学家。”我没好气,“不需要有天才。”“爱迪生呢?”她调皮的问。“只有一个爱迪生。”我说。她说:“也只有一个毕加索。”我们俩一齐笑。“嗳,你有恋爱过吗?”我问她。
            “好几次,没成功,每一次都像死里逃生。”她的表情有点苍白,“目前我非常用心工作。”她看看我,“你呢,小珉?”“开头不是真的,只是到处玩,然后有一次是呕心沥血的。我在暑假遇见她,辗转反侧,没有法子忘记她的倩影,圣诞本来她要到多伦多来,但临时爽约,我赶两千哩路去萨斯既吐温看她。”“呵。”小绵听得入神。我叹一口气,“我没有钱搭飞机,火车票都买不起一一”“你是怎么去的?”小绵惊问。“搭顺风车。冻死我也要去,穿足四条裤,在公路上截顺风车。同学们都发誓我再也不回学校,真会倒尸路上。你永远猜不到雪有多深。”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3-04-16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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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虽然黄昏的太阳也温和,但是看着夕阳西下,非常害怕,我情愿在中午弃太阳而去,也不愿意让太阳弃我而去一一人的心理。”我静一下。“你相当没有安全感。”“我们这一代……”她淡淡的笑,“没有国家观念,家庭观念又渐渐淡薄,我们只好属于工作,在工作中寻找自我,充塞所有的时间。谁有安全感?你有吗?”她真是充满了解,上帝是公平的,年纪轻的女孩子有青春,年纪较大的有智慧,看你需要的是什么。我们出市区吃茶。我问:“绵绵,你真的有时间给我?别耽误工作。”“放心,”她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什么应该放在前面。”我想起来,问:“你那条西班牙猎犬呢?”“海娜吗?”她伤感起来,“早就不在了。”“什么?”我震惊,“死了?”“是的,”绵绵说,“最后她胖得不能再胖,年纪也大了,应该记得她死的时候已经十多岁。”“老好海娜!”我伏在茶桌上,“天啊到你家去而见不到海娜……我记得它永远躺在木楼梯的第一级,我得小心地跨过它,可是一下子它就跟在脚跟讨糖吃。真不能想象,一只吃拖肥糖的西班牙猎犬。”绵绵说:“它最喜欢花街巧克力,我们常常买一盒回来,把好吃的那些挑完,剩下的就是海娜的。”我摇摇头。“小珉,我真希望我们可以再回到那个时候,”绵绵忽然之间有点冲动,“小珉,你想不想?”我低下头,“但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是的。”她笑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3-04-16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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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应该去探访伯父伯母。”我说。“不用不用,”她慌忙摆手,“所有上我家来的男孩子都会被误会是他们的未来女婿,多么尴尬。”我失笑,我自己的父母又何尝不是这样,装作很镇静,其实好希望我马上带女朋友回家宣布订婚结婚,真是天晓得。“现在找锦锦的男孩子才多呢。”绵绵笑。“谁?”我张大了嘴,“锦儿?锦儿有人追?她才学会走路多久!”“那是十年前,小珉,今年她十七岁了。”我呻吟,“天呀,十七岁,可不是。”“正是我与你约会那个年纪,我看着锦儿,真是既好气又好笑,一额头的汗毛,乳臭未干,一本正经的扮大人,但是自己当年何尝不是那个样子。”我兴奋起来,“绵绵,你安排一个时间,我非见他们不可,想想看,久别重逢我们将会有多么高兴。”“那还不容易?”她笑,“今天晚上就可以,小东会从学校回来,我知道锦儿没有约会,你放心,我替你办到。”“我知道我可以信任老朋友。”我紧紧握住绵绵的手。她笑。“瞧,我现在回去换衣服——”“你算了吧,还得回去换西装领带?”绵绵说,“家里谁没见过你?都老朋友了——你自己说的。”“明天,”我说,“明天你一定要到我家来。我们索性把以前的同学也找回来,你说如何?”“很难,”绵绵摇摇头,“大部分去了外国,有些还安居乐业,也不想回香港,哪儿找去?与我一起出去的六八年度会考生,只有我一个人回来。”“赫赫有名的女拔萃,”我取笑她,“白色校服裙子永远笔挺,坐下来之前要摸平裙子的褶。”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3-04-16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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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1 13: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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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她仰起脸笑,“锦儿也是拔萃的,你记得?”“她的男朋友呢?是否圣保罗男女校?”我笑问。“嗳,”绵绵舒出了一口长气,说:“Thosewerethedays。”“但是至少我们有老朋友可以谈这些呢。”我想一想,“喂,你不会有男朋友吧——我问得真笨,当然你是有男朋友的,”我由衷地说,“你是多么吸引人的女子。”“真的?”她笑问。“当然,否则你想想,当年我干吗风雨无阻等在你家门?你现在的男朋友一定妒忌得要死。”“我现在并没有男朋友。”“我不信。”又是意外。“我骗全世界的人也不能骗你呀。”绵绵说,“况且这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我明白。”我低下头,“是不是你不想与他们出去?”“不是,根本没有人约会我。”她耸耸肩,“可能看见我的样子已经吓怕了。你知道,小珉,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小孩,现在我是个精明厉害的职业女性。”“你?精明厉害?”我笑,“你?你?算了,绵绵,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那个傻气的小女孩。”“谢谢你。”她双目有点润湿。“就算你变了,那也是社会的错,而且我们需要事业女性。”我说,“别担心。”我们没有担心,我们出去买好大把的花、糖果、水果,出发到她家里去,呵对,还有一个很大的蛋糕,栗子的,你知道,我在十年前追求绵绵的时候,流行栗子蛋糕,那时还没有芝士饼,哈哈哈。来开门的是锦儿,T恤,短裤,长发。晒得红棕的鼻子,她竟这么大了,身材发育得太好太好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那圆圆的眼睛似曾相识,这不是当年的绵绵?绵绵还未老,锦儿已经成熟了。我温和的问:“锦儿,记得我是谁吗?”她眨眨大眼睛,没认出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3-04-16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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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声的笑道:“‘十包泡泡糖,珉哥哥,我将来嫁给你,只要十包泡泡糖。’”她吃惊地瞪着我,忽然想起往事,脸红得像关公似的,尖叫一声,马上逃进屋子内。绵绵笑说:“小珉你真是的,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人家现在是少女情怀总是诗,黑暗时期已经过去,你偏偏还要刺激她。”“有什么关系?”我笑,“我总是她的珉哥哥。”绵绵的父母迎出来。我说:“伯父伯母,还记得我吗?”绵绵说:“考老人家的记性干什么?妈妈,这是小珉,记得吗?”“小珉!”伯母笑,“真的?长高了,怎么不约会我们绵绵?好些日子没见面了。”我坐下来,还是那张沙发,沙发套子换过了,是米黄色一朵朵的大菊花,衬得墙壁高高地,那几幅字画还挂在那里,我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女佣人五姐倒一杯可乐出来。我高叫,“五姐!”我笑,“哈哈,五姐,你还在这里!”五姐疑惑地看着我。“五姐,我是那个‘让小姐老晚不回来,有事没事等门等到半夜三更’的那个人呀!”五姐看牢我半晌,“呵呵珉官!”她失声。她老了,皱纹一条条刻得很深,都排在额头上,但是能见到她真是好事。“珉官,你又回来了?大小姐是好女孩子,你……”“五姐,”绵绵急忙阻止她,“你回去做事吧,别噜嗦。”绵绵向我睐睐眼。我笑着耸耸肩。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3-04-16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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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她只把我当老朋友。或者她认为幼时开玩笑性质的男友算不得一回事。或者我会自讨没趣。绵绵说:“小珉,出来一天,你也疲倦了,回家吧。”我点点头,我需要时间考虑如何开口,到底不比得年轻的时候,想到什么做什么。于是我告辞。绵绵送我出门。我说:“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饭,你一定要来。”“知道。”“我来接你。”她微笑。我与她握手道别。回到家中,很是松弛。无意中推开窗门,看到那北斗星正在向我陕眼。我看仔细了,可不是!为什么以前老是不发觉?我想也没想,便拿起电话打过去,来接电话的自然是绵绵,这是她私人号码。“这是小珉,嗳,看到了,在我窗门处可以看到北斗星,十分亮十分大。”“很好。”她含笑说,“多年来夙愿得偿。”“睡了吗?”我问。“还没有。”“你明明是睡了,对不起。”我说,“打扰。”“忽然这么客气干什么?”“绵绵,如果我重新开始约会你,会不会很古怪?”“古怪?有什么古怪?老朋友出来走走,稀奇吗?”“不,”我冲口而出,真情流露,“不是老朋友,而是新朋友,绵绵,你不反对?”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3-04-16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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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沉默一会儿。我心跳地等待。然后是她充满喜悦的声音:“不,我不反对。”我整个人飘起来,这四个字的力量大得无以复加。呵感情,奇怪的东西,可以令人在零下十三度的天气里旅行两千哩。使人情绪高涨,使人彷徨低落。我说:“谢谢你,绵绵,我们明天见。”“明天见。”她说,“早点睡。”我会的,因为我已见到了美丽的开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3-04-16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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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逢》完。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3-04-16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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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绵》出自《打得火热》推出日期:2000年09月29日唱片公司:Music Plus。
                            林夕的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3-04-16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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