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天已微明。
两位精灵王子在庭院中最大的一棵树下停步。
“莱戈拉斯，”背对着弟弟，莱戈迪尔低沉开口：

“我不允许你上前线，你是不是在恨我？”
微笑没有消逝，只是有些游移与无力。
“我已经习惯了……你们爱我的方式。”
静默。
莱戈迪尔闪电般转身、搭弓、上箭、出手。
一枝长箭向着高高的树梢疾冲而去……
“哇——救命啊——”
一团银光从树上坠下，不偏不倚，跌进莱戈拉斯张开的手臂里。
银发覆盖下的长脸，一对眼睛笑成弯月。
“不错哦，小叶子！你又长劲儿了！可以试试去抱姑娘了！”
手臂一松，颀长的身形直跌到地上。
然后，被高大的影子覆盖住。
“瑟兰拉斯，解释宝石和信的事。”
“宝石？信？”家族遗传的长睫毛闪呀闪的，银发王子赖在地上不起来，“让我想想啊……对了，宝石是努美诺尔的一处遗址找到的，成色挺不错的，是不是？”
“信呢？”
“信？信，是人类和精灵共有的传递感情的方式，据说懂文字的矮人也有写信的习惯，而奥克斯等愚昧生物就对此一窍不通……”
“瑟兰拉斯！”
“好啦好啦，老大，我只是想让你收收那张扑克脸嘛……战役已经结束，干嘛不找点儿新乐子呢？再说，有你和小叶子在，我知道不会真有事的……”
莱戈迪尔的浓眉越皱越紧……
莱戈拉斯俯下身子，用力拉起二哥的身体，转向大哥：
“莱戈迪尔，我们先给这个家伙治好伤，再把他千刀万剐，怎么样？”
伤？
这才注意到，瑟兰拉斯的左胯一片殷红。
莱戈拉斯已经扶着瑟兰拉斯慢慢走向看护院。
“瑟兰拉斯，你昨晚干掉了几个奥克斯？”
“谁去数这个！我比较在意的是我救了几个精灵美女……”
“都没人注意你吗？连莱戈迪尔都没看见你？”
“唉，我们的大哥啊，眼睛里只有战争、战争、战争……”
“你的伤不是替他挡剑弄的吧？”
“胡说八道！喂，我说小叶子，早晨六点就起床去给伤员治伤，你的漂亮眼睛会肿起来哦！那我们的Ada可又要发飚了……”
早晨六点？
目送那一对兄弟相携离去，莱戈迪尔花岗岩般坚毅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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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很重，长长的刀口从腹部一直划到膝盖。如果不是精灵神奇的自愈能力，瑟兰拉斯能活到此刻才怪。
莱戈拉斯坐在床前，以清水洗净创口，再敷上草药，手法娴熟而轻柔。
长长的金色发丝垂落胸前，被一只细长如女子的美手拈起……
“别碰我的头发！”莱戈拉斯瞪他一眼，将金发甩回背后。
瑟兰拉斯笑了：
“一点都没变啊……你的洁癖、你的骄傲、你的自恋……”
“还有你无可救药的恶趣味！”
敷完药，在水盆里洗净双手，将伤口盖好之前，莱戈拉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是谁砍的……一定是个很强的家伙吧……”
“嗯……”瑟兰拉斯歪着头想了想，“我不知道。”
…………
“你不知道？！”
“我哪儿有功夫看是谁啊！看美女的时间都不够用……”
…………
“那你……已经杀了它？”
“我不知道……不知道死在我刀下的有没有那个家伙……谁耐烦去数这个……”
莱戈拉斯举起白旗……

“你没杀了他最好……这么强的奥克斯……很不容易遇到……”
“嘿，小叶子，”瑟兰拉斯支起上身，好笑地看弟弟纯真无瑕的俏脸，“你不是想去给我报仇吧？”
“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惹人爱了！”
纤手一按，瑟兰拉斯“啊”地弹了起来……
“爱尔贝蕾斯！你够狠！看来真是该让你上前线练练去了！”
湛蓝色眼眸霎间闪亮……
“你有办法说服Ada吗，瑟兰拉斯？”
“嗯……”
瑟兰拉斯的灰蓝色眼睛微转，目光从面前这张俊脸上移开……
“不说Ada，你先看看这些人的表情……”
莱戈拉斯抬头望去，发现医疗室内所有精灵——无论是伤员还是医疗者——都停下了动作，呆呆望着自己兄弟二人……
只当没看见，他重新低头：
“上次我跟莱戈迪尔比箭，只输给他一环半……早在六十年前Ada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他们真的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为国尽力……”
瑟兰拉斯的蓝眼里开始闪动邪光……
“如果你真的这么急切想上战场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细长如女子的美手再度伸出，轻轻抚过幼弟清丽绝伦的脸庞……
“让我在这里划上几刀……只有毁了容，你才会被允许有受伤的机会……”
“瑟兰拉斯王子！！！！！！”
呼一声，医疗室里的精灵全体跳起来——连重伤员都不例外！
瑟兰拉斯的大笑响彻整个房间……

“瑟兰拉斯呢？”
次日清晨，当莱戈拉斯再度来到看护院，昨晚瑟兰拉斯躺过的病床已经空空如也。
“……二王子……不在宫里吗？”医务大臣不确定地问。
莱戈拉斯摇头，目光定在床边一堆纱布上：
“他……已经走了……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手中玉瓶无力垂落……昨夜精心配制的伤药缓缓流出……滴溅到地上……
“莱戈拉斯殿下……请您……”
医务大臣发现自己有撞树的需求……这是正常反应……任何一个面对莱戈拉斯忧郁表情的黑森林精灵的最正常反应……
“其实……为国尽力并不一定要在战场上……您是我们最优秀的医疗者……这是公认的……两千多年来，您已经挽留了数以千计的精灵生命……”
“是啊是啊……”
“说得没错……”
房中所有精灵都在拼命点头附和……
一丝极涩极淡的笑自莱戈拉斯唇边漾起……
“不错，我是最好的护士……我甚至不用药物，只要微笑就可以了……不是吗……”

掉头转身，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莱戈迪尔走进来，从幼弟手中接过玉瓶。
“不想工作的话，别浪费药物。”
莱戈拉斯定定地直视大哥的暗绿色双眸。
“我可以把我的弓和刀也交给你，它们……也是一种浪费。”
“很好，”莱戈迪尔面无表情，“想清楚了，就拿过来。”

文件、文件、文件……
莱戈迪尔说不清自己更痛恨哪一个，是以写这些无聊报告为生的精灵大臣，还是不得不看这些无聊报告的某王子。
门口传来慌张的脚步声……
“莱戈迪尔殿下！”侍从一手推开门，“小莱王子……”

“梳子、香水、唇膏、洗发液、牙刷、浴沐露、大镜子、小镜子……还缺什么？还缺什么？”
满地狼籍中，莱戈拉斯背对门口，面向正在打包的行李，还在东翻西找………
“莱戈拉斯！”
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出门的计划？”
金发精灵没有回头：
“临走之前，我会打报告给你，尊敬的摄政王子殿下……”
“我可以知道你要去哪里吗？”
“我可以不回答吗？”
“……不可以！”
………………
莱戈拉斯长身而起，转过来，扬起尖尖的小下巴：
“为什么？”
注视幼弟美眸中写满的反抗与不驯，莱戈迪尔暗自叹了口气，有生以来第三千二百零八次生出手刃二弟瑟兰拉斯的冲动。
“因为，你是黑森林精灵王国的臣民。而我，是你尊敬的摄政王子殿下！”
静默。
“我要去魔国与我国接壤的边境。”莱戈拉斯开口。
“也就是说，前线战场？”
“如果您愿意这么叫。”莱戈拉斯耸耸肩，转过去，继续收拾行李。
持续静默。
“有没有阻止你的方法？”
“有。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关进地牢里。”
………………
“如果，我用另一种方法？”
莱戈拉斯转身，扬起秀眉。
“我很快也要去前线。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怀疑的微笑出现在莱戈拉斯唇边……
“当然，并不这么容易……”莱戈迪尔也淡淡地扬起唇角，“首先，你要得到Ada的同意……”
凝眸注视大哥脸上的嘲讽，片刻后，莱戈拉斯点点头，走出门：
“跟我来……”

“你看清楚了，莱戈拉斯？他不是精灵？”
“他的耳朵不是尖的。”莱戈拉斯微笑，“但是长得很好看，有精灵的气质……啊！剑法真不错！那个黑大个奥克斯的脑袋掉了！……好！这一下刺穿你了吧！……跑吧，快跑，他们人数太多了……”
仿佛能听到莱戈拉斯的话，那个大人族且战且退，挥舞着手上的利剑，一路直向两国边界而来……不幸的是，跟着他杀来的奥克斯也越聚越多，已经达到几十个……
“去叫我们的战士做准备！”莱戈迪尔轻声吩咐，女精灵队长躬身领命。
莱戈拉斯还在津津有味地观看着实战表演：
“好一招回头望月！又解决一个！……啊，不好，肩膀受伤了，好，劈开那个家伙！……真是把好剑，已经削断了十几把奥克斯邪刀……快跑啊！好！好一招青龙取水……三个！一下倒了三个！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高明的剑手……”
奥克斯增到将近一百个……大人族踉踉跄跄，就快进入精灵们的射程……
莱戈拉斯取箭张弓……却被莱戈迪尔一手压下……
“为什么？”莱戈拉斯不解地看向长兄。
“有可能是奥克斯的诱敌之计。”
“你行行好吧，莱戈迪尔！奥克斯有那种脑子吗？”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生物开启战端。”
“那你就眼看着他被奥克斯吃掉吗？”
“他的死活和我们无关！莱戈拉斯，别忘了你的誓言！”
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前线，莱戈拉斯在父王瑟兰迪尔面前向星辰之后发誓会听从莱戈迪尔每一句话，莱戈迪尔则向星辰之后发誓，会把莱戈拉斯完整无恙地带回，不少一根金发……
一股腥臭的血顺着拔出的剑喷出……
踹倒早已数不清第几十个奥克斯的尸体，人类知道，黑森林将是自己的魂归之地。
整整五天，不食不眠，东躲西藏，浴血拼杀，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果……
那个传说中的精灵王国，真的存在吗？
或者，那只是一个引诱自己放弃生命的咒念……
眼看着那个最强壮狞恶的奥克斯举起弯刀，向自己劈下，人类发现，自己的手臂失去了举剑招架的力气……
“爱尔贝蕾斯·吉尔索妮尔！”
仰天长叹，人类闭上眼睛……
“嗖——”
长箭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当”地荡开奥克斯长刀……
回头望去，见到的是千箭齐发，明晃晃的箭头犹如流星雨般袭落……
精灵！果然是精灵！他们来了！一口气松下来的人类，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记忆片断，是一片华美灿烂的金色阳光……

“……溪水清清飞瀑前……歌如银铃入晶潭……伊人何方无人知……惟见深山光影还……”
如此清澈的嗓音……如此曼妙的旋律……如此动人的歌声……
阿尔温，是你吗？
除了你，世间不会有第二个生灵，能吟咏出这美如童话般的韵律……
人类睁开眼睛，随即，石化。
一张木扶椅摆在他面前三步之外，阳光透过宽敞的窗子，洒到椅上……和椅中长袍人身上……
不……这绝不是人……
晶莹透亮的长发，反射着比阳光更耀眼的金色晕辉……望向窗外的修长脸庞，轮廓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长长睫毛覆盖下，那一对湛蓝色的眸子闪烁着星空般的神采……他的秀眉……他的挺直鼻梁……他淡红的双唇……他尖俏的耳朵……他无与伦比的美貌之外，那超凡脱俗、飘逸出尘的气质……
“我到了佳离地埃曼吗……”
歌声悄然而止……窗前沐浴阳光的生灵回过头来，对他微笑……
一霎间，温暖明朗的阳光照亮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你是什么……东西？”
注意到那一对漂亮的尖耳朵，人类又加了一句：“是埃曼的埃尔达精灵使者？”
微笑愈加灿烂……
“我只是一个森林精灵……我叫莱戈拉斯……欢迎来到黑森林王国，人类……”
“莱戈拉斯……”
人类支起身体……
“埃尔隆德对我说起过这个名字……黑森林的绿叶王子……阿拉桑之子阿拉贡愿为您效劳……”

“阿拉桑之子阿拉贡，努美诺尔人，伊西尔德的直系后裔，冈多王国王位继承人。被埃尔隆德大师收养，从小在林谷精灵国长大，会说流利的精灵语言。今年二十二岁，外出游历的目的是锤炼意志、增长见识、汲取经验。他从埃尔隆德大师那里得知我们黑森林王国的存在，就找来了——真是个冒失鬼！”医务大臣汇报完打探到的情况，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顺便偷望莱戈拉斯王子一眼。

这个浑身肮脏不堪的人类被救回黑森林王宫后，很快就遭到所有精灵的冷眼看待。原因很简单，没有一个黑森林精灵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的小莱王子关心一个人类，如同关心自己族人!
“唔，既然他是埃尔隆德的养子，那就应该付得起救命钱和医疗费……我看就先留下他的佩剑和戒指当抵押……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直接向埃尔隆德收费……”瑟兰迪尔王的绿眼又开始狂冒“$”……
只当没听到父王的“旨意”，莱戈迪尔径直问：“莱戈拉斯，这个人完全恢复体力还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我想以人类而言，他的体质算相当好的。”
“可是，如果是我们精灵，这点小伤只要一天……呃……”
医务大臣莽撞的插话，终结于莱戈拉斯王子的不悦一瞥中。
汗下……告退……痛哭……撞树……

三位王室成员继续讨论人类问题。
“等他康复后，立刻打发他上路。在那之前，要让他对星辰之后发誓不提到我们王国的事。”莱戈迪尔决定。
“哎？那他的医药费呢？难道我们就白白救他一命不成？医务大臣说已经花费了清水十坛、熏衣草三束、止血葵两包、痊肌花液七瓶……$$$$$$$$……”
同样忽略伟大父王的意见，莱戈拉斯对大哥的决议提出反对：
“有这个必要吗？阿拉贡虽然不是精灵，可仍然是自己人。为什么我们不能把他当做一位客人来欢迎，让他爱留多久就留多久？”
“爱留多久就留多久？那食宿费要怎么算？我们王宫的房费标准还没定出来呢……嗯，我要交代财政大臣，这项工作要抓紧了……$$$$$$$$$……”
“阿拉贡穿越南麓魔国来到我们这里，谁知道途中发生过什么事？至少，他杀了上百名奥克斯，魔国很可能为此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不愿意冒这个险。”莱戈迪尔皱眉。
“对呀，我怎么忘了呢！他从魔国来，说不定顺便捞了点那边的东西……不行，我还要交代侍从，好好搜搜这小子的贴身衣物……$$$$$$$$$ ……”
“他杀了上百名奥克斯，也就是说，在以后的战斗中我们可以减少上百名敌手，少损失N名我们的精灵臣民……莱戈迪尔，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难道，你还在记恨埃尔隆德大师要你当他的女婿那件事？”莱戈拉斯的脸上透出隐隐笑意。
莱戈迪尔哼了一声：“你才应该记恨呢！至少阿尔温是个美女，而你，竟然被埃尔隆德选中当他的儿媳妇！”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埃尔隆德一家来到黑森林访问，莱戈迪尔负责接待。埃尔隆德对这位沉稳威严的精灵王子非常欣赏，很快提出嫁女的建议……后来，他又见到了尚未成年的莱戈拉斯，惊为天人，来不及弄明白这个美丽精灵的性别，立即为儿子埃莱丹/埃罗赫下了聘礼，允其任选一个……更悬乎的是，瑟兰迪尔王在贵重聘礼诱惑之下，也弄不清自己儿子的性别了，差一点成就了精灵王族内的第一次同性通婚……
“我不在乎。去林谷生活也不错，而且我很喜欢那两个小埃的性格，应该会和他们合得来。莱戈迪尔，如果你坚持要赶走阿拉贡的话，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会和他一起出发，去游历中土……”
“什什什什什什什吗！”
瑟兰迪尔王从宝座上一跃而起，张开大手，将宝贝儿子紧紧搂住：
“我的小叶子要离家出走！！！！！！！不行！绝绝对对不行！快快打消这个念头，Ada绝对不许你离开我身边！大不了我减免阿拉贡那小子的食宿费还不行吗……”
被父亲有力的手掌快揉搓至死，莱戈拉斯迫不得已站起身来，推拒浓烈父爱：
“Ada！我没有说现在就要走！我是说如果莱戈迪尔赶走阿拉贡……”
“你就用离家出走来威胁我？”
莱戈迪尔十指在胸前交叉，暗沉沉的绿眸里蕴着一丝嘲讽和郁怒。
“好象我们的小叶子真的长大了啊……学会了威胁亲人……学会了离家出走……还学会了违背誓言，为了一个人类，不惜面对星辰之后的天谴……”
笑容在俊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莱戈拉斯绷直了唇线。
“我在说实话，没有威胁任何人。我也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那你怎么解释救了阿拉贡性命的那一箭？那可是在我下令攻击之前射出的！”
“我对星辰之后发誓，会听从你的每一句话。而你，并没有说过禁止我出手的话！”
莱戈迪尔微愕，那天的情景快如光电火石在脑中倒流……不错，他并没有“说出”不准莱戈拉斯动手的话……
不知所措的瑟兰迪尔王，望望长子，望望幼子，最后用力拍莱戈拉斯单薄的肩背……
“好啦好啦，小叶子，不要跟你那个独裁专制的大哥呕气啦……来来来，Ada今天又给你订做了一套漂亮衣裳哦，来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甩开父亲的手臂，莱戈拉斯走向大门。
在门前站住，转身：
“我决定了，等到阿拉贡痊愈，我，和他一起离开黑森林。”

“莱戈拉斯，你其实不必这样做……”
“连你也认为我是为了留下你，用离家出走来威胁他们？”
斜倚在床上的阿拉贡，肩膀上仍然缠着绷带。望着门外独立夜色中的莱戈拉斯，他迸出一声苦笑：
“我只是觉得很冤。”
“？”莱戈拉斯回头。
“无缘无故成了你抗拒父兄高压统治的工具，还为此受到精灵们的憎恨诅咒，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莱戈拉斯笑了。
“我救了你，这是你欠我的，应该还。”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来……你的确是瑟兰迪尔国王的儿子……”

………………
“你听说了吗？那个肮脏人类阿拉贡，要把我们的小莱王子拐骗出黑森林！！！！！！！”
“什么！！！！！！！！！！！我去砍了他！！！！！！！！！！！！！！”………………

大清早，天尚黑。
阿拉贡还躺在被窝里，门就“咣”一声开了。
戎装负箭的莱戈拉斯闯进来，手一扬，伊伦迪尔断剑落在他床头。
“起来，杜内丹人！担负起你的责任！”

黑森林王宫前的大广场上，从来没一次聚集过这么多精灵。
当莱戈拉斯与阿拉贡并肩走出时，精灵群开始骚动。
无数张弓拉开，箭头对准了仍然衣冠不整的人类。

精灵群最前面，是瑟兰迪尔、莱戈迪尔父子，酷肖的面容上，酷肖的阴云密布。
手握断剑，阿拉贡看向莱戈拉斯，笑：
“要上演联手决战吗？”
“在那之前，我想先分清各自责任区。”莱戈拉斯回他一个笑容，转向精灵群：
“谁想与阿拉桑之子阿拉贡决斗，举手！”
底下手臂如林——除了国王父子的，全在这里。
“好，那么有谁想跟我决斗单挑？”没人举手——国王父子对视一眼，也没有动。
“这就清楚了，”莱戈拉斯轻松地拍拍阿拉贡的肩膀：
“全是你的。再见，保重。”
嗖地一声，已经踪影不见。

手上绳索一紧，阿拉贡将它拽了个跟头，压低声音：
“我要见两位王子，越快越好！”

最大的一个哨所里，莱戈迪尔与阿拉贡对面而坐，那个脏臭的黑生物伏在他们脚下。
莱戈拉斯远远站在窗口前，目光每次碰到黑生物，秀眉都会不自觉地皱起来。
“这就是古鲁姆，按照上次的约定，莱戈迪尔，我把他送来了。”
“灰衣术士米思兰迪尔告诉我们，需要我们看守关押的是一个弱小的霍比特人，所以我才会答应。可这哪里是霍比特人？分明是个小奥克斯，恶心的小妖怪！”
“他原本确实是个霍比特人，名叫斯米戈尔。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可以保证，他的实力不怎么样，你不用担心他自己脱逃。”
古鲁姆抬起头，怨愤地咝咝着，但目光一触到灿烂光洁的精灵，仿佛被烫到，立刻又低头缩成一团。
“阿拉贡，不是我莱戈迪尔出尔反尔，可你问问大家，谁愿意靠近这个又脏又臭的东西，牵着它上路？”
阿拉贡的目光扫视四周，精灵们果然都在躲避与他直视……
精灵是一种有洁癖的生物，而且具有逃避污秽邪恶的本能……也怪不得他们啊……
目光最后落到房间中最干净美丽的脸上……
莱戈拉斯轻轻叹了一口气，举步走来，伸出手：
“给我吧，我来牵着它……”
房中所有人同时动容……但没等大家说话，古鲁姆自己就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光！不要光！离我们远远的！我们不要丑恶的光！”
连滚带爬逃到离莱戈拉斯最远的角落，抱着头，蒙着眼睛，浑身如筛糠……
“算了，莱戈拉斯，他受不了你身上的高种精灵光辉……”阿拉贡叹息，“我看，还是我牵着他，把他一直送进地牢好了……”

阿拉贡和古鲁姆到达黑森林王宫的第三天，术士刚多尔夫也急匆匆赶来了。
与阿拉贡见了面，来不及寒暄叙旧，径直问：“古鲁姆呢？”
“我带你去。”阿拉贡也不多废话，转身带他下地牢。
…………
直到次日早上，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黑森林树梢落到地上，刚多尔夫才从内向外推开了地牢之门。
衰老、疲惫、蹒跚、身上还带着驱之不尽的恶臭，撑着拐杖慢慢走上一级级台阶，这位法力无边的术士，此刻看起来只是个软弱无力的老人……
快登到台阶顶端时，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刚多尔夫抬起灰发苍苍的脑袋，双眼眯起，嘴角边露出微笑……
莱戈拉斯宽袍缓袖，手持银瓶，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风儿带起了他的满头金发和宽长衣襟，在清早的阳光下柔美飘舞……
刚刚从黑暗腐臭的地牢出来，就看到这赏心悦目的一幕，真是莫大的安慰啊……
无言地递过银瓶，莱戈拉斯凝视这位前辈圣哲，蓝眸中写满敬慕与关切……
“谢谢，我的孩子。”
拔开瓶塞，饮下一口甘冽的泉水，刚多尔夫只觉一股清气自心底升腾而起，一波波扩散到四肢百骸……
佝偻的腰背，不知不觉间又挺直了……

清脆的鸟鸣声在树梢间此起彼落，早晨的空气，总是稀薄凉爽得让人吸不足、呼不出……
术士与精灵，并肩漫步在飘落着黄叶的树林里……
“你真是越长越好看了，绿叶莱戈拉斯……这样下去，恐怕连梵拉都会嫉妒你的美丽，早早地把你召唤到埃曼福地去啊……”
“那也好……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不是吗？”
术士微微侧过头，望向身衅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俏脸：
“你能割舍下这片森林吗？你的家乡？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莱戈拉斯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世间有很多事，不是由我们自己的意愿决定的。”
“如果可以由你自己的意愿决定呢，我的孩子？你会主动离开这片黑森林吗？”语调慈和得象讲故事。
透过树叶落下的阳光变幻陆离……一只蓝灰色相间的大鸟拍打翅膀，扑簌簌落到莱戈拉斯肩头……
“早上好，Wiseky。”纤长的精灵手轻抚大鸟背部。鸟儿歪着头，享受了片刻，随即将一坨东西吐在他手心里……
“这是什么……毛虫？！哦不！！！谢谢，你还是自己慢慢享用吧……”
鸟儿衔起毛虫，不解又委屈地瞅了他一眼，展翅飞去……
刚多尔夫一直注视着他们，微笑却在慢慢减退……
“你和他一样……一样啊……唉……为什么我心爱的孩子们，都要遭遇一样的命运呢……”
莱戈拉斯回头望向他：
“我……和谁的命运一样，米思兰迪尔？”
刚多尔夫闭了下眼睛……
“你不是想知道我从古鲁姆嘴里盘问出了什么吗，莱戈拉斯？”
“……我不必问，你脸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孩子啊……我真的怕你会遭到造物神的嫉妒啊……你知道吗，如果你不这样美丽，不这样聪明，反而会幸福得多啊……”
“…………”
一只雪白的手搭在术士的衣袖上……
“你不必为我担心，米思兰迪尔……我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该怎么走……我一直都知道……”

“莱戈拉斯，你怎么又逃课不上早朝！！”
“我累了……莱戈迪尔……我要休息……对不起……”

“米思兰迪尔，你的那个宠物古鲁姆，实在是太脏太臭了！不行，我不能再让它呆在我的宫殿里了，否则臭味三千年也散不完，得多花多少清洁费啊……”
“瑟兰迪尔陛下，这你不用担心。等到索隆第二次毁灭后，森林南边的魔国都是你的地盘，那里的金银珠宝也全归你，怎么样？”
“咳，看你说的，哈哈哈……咱们老兄弟俩谁跟谁呀……我看就这么办吧，哈哈哈……”

黑森林王宫里的“日常议事殿”里，常设三把座椅。
中间那把是伟大威严的瑟兰迪尔王的宝座，两位王子分坐在他两边。
如果发生天地变异的前兆——瑟兰拉斯回家，他通常是随便坐在哪张椅子的扶手上、不正经地搂着父亲或兄弟晃当……
“陛下，两位殿下，米思兰迪尔大师寄存在这里的那个妖怪古鲁姆，实在是把我们害得太惨了！”
军事大臣苦着脸站在三位王室成员面前，光滑年轻的面孔上已经现出隐隐皱纹……
“进入那个臭气熏天的地牢已经成为黑森林王国里最恐怖的酷刑……有几个精灵守卫下岗后，直接被送进精神疗养院……现在监狱守卫们都在打报告，要求被调到前线去……还有一群人在暗处窜连，要集体西渡出海……殿下，我们黑森林精灵的兵力本来就不够，哪儿搁得住这么糟蹋啊……”
“昨天我路过一所民宅，”莱戈拉斯悠闲开口，“听见一位妈妈在教育精灵宝宝，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乖孩子，快睡觉，要不然妈带你去看那个臭妖怪古鲁姆……’”
莱戈迪尔没好气地瞪了有幸灾乐祸嫌疑的弟弟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当初答应米思兰迪尔和阿拉贡看守他，是你一手撺掇成的！现在你只会站在一边说风凉话……”
“哎？我主动请缨过了啊！那个东西一见到我就惨叫得风云变色，简直能媲美声波武器，我有什么办法啊！”微笑好无辜……
“小叶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瑟兰迪尔也瞪了长子一眼，“把他熏病了怎么办？莱戈迪尔，不许欺负你的小弟弟！”
莱戈迪尔发现军事大臣脸上的皱纹有往自己脸上蔓延的趋势……
“医务大臣给那个妖怪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没有？”
“昨天医务大臣刚刚在看护院里醒过来，只说了几句话又晕过去……他说，那个东西身上的臭气是在地洞里浸淫了五百年的结果，无法可想……即使杀了他，在最后一个尸细胞分解干净之前，那臭气也不会消失……”
“可怜的医务大臣，为了执行摄政王子殿下的命令而英勇献身……”莱戈拉斯悲天悯人地摇头。
莱戈迪尔叹口气，暂且不理会幼弟，径自沉思：
“这样下去的确不行……再过一阵子，恐怕黑森林就该改名为臭森林了……用不着奥克斯进攻，精灵们都会自动离开……这个妖怪简直就是索隆的生化武器，杀人于无形……莱戈拉斯，你确定米思兰迪尔和阿拉贡没被索隆收买吗？”
“我确定！”莱戈拉斯答得没好气。
“嗯……那个……事实上……”军事大臣嗫嚅开口……
两位王子同时抬头看他——国王陛下在欣赏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根本没留意他们说什么。
“我有一个建议……臭气在地牢里散不出去，只会越聚越多……倒不如把那个妖怪带到室外，哪怕用绳子拴住他，让他的臭味在空气中稀释掉……这样守卫们也好过一点……”
两位王子交换了个眼色……
莱戈拉斯起身，走到军事大臣面前，纤手轻拍他的脸，微笑：
“I love you……”
…………
“咣”一声，军事大臣直挺挺仰天摔倒，鼻血直冲屋顶，仿佛红色喷泉……

“不要光！我们不要‘黄脸’和‘白脸’！让我们进去……”
地牢门口，古鲁姆用扁手遮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叫。
“你给我老实点！”精灵守卫抓住他脖颈上的绳子，用力往外拖，“你这个妖怪快把地牢变成地狱了！大莱王子开恩，让你出外走走，你还敢不听话！”
“不要啊！放开我们！外边空气太脏了！精灵的臭味太重了！让我们回去啊——”
挣扎喧闹的声音响彻林梢……
“这里出什么事了？”树后转出另一个身影。
“莱戈拉斯殿下！”守卫手指立刻缩成一团的古鲁姆，“这个家伙不愿意出来，正闹着呢！”
莱戈拉斯微微皱眉，踏前一步——古鲁姆触电般扑到门洞最深的角落里，浑身抽搐，死也不敢看他。
“古鲁姆，你听着！我们让你出来散散心，如果你合作听话，我甚至可以把你的绳子去掉，让你享受更大程度的自由。但你不要打逃跑的主意，任何一位精灵的动作都比你敏捷、眼力都比你好，逃跑是自取其辱！如果我听说你有任何不合作的事，那么——”

呈黑森林瑟兰迪尔陛下：
魔戒现世之事，谅陛下已知晓。目前此戒及其携带者霍比特人弗罗多·巴金斯已至林谷。兹事体大，埃尔隆德不便独裁，特邀陛下遣使节前来，共商中土自由种族之命运。
埃尔隆德上，于林谷
又及：承各国君赏脸，均已亲自或遣王子前来。

又又及：闻瑟兰迪尔陛下清恙，恳请不必劳动大驾，王子光降足矣。”

慢慢地读完手上这片纸草，宝座上的瑟兰迪尔王重重哼了一声：
“他以为他是谁！黑森林王国派遣的使节竟然要由埃尔隆德决定！可笑！我偏要自己去，看他怎么样！”
“黑森林王国所遣使节的确不能由埃尔隆德决定，”坐在他下首第一位的莱戈迪尔开口，“要由黑森林全体臣民公决。”
“而您，亲爱的父王,”坐在下首第二位的莱戈拉斯微笑接口，“将第一个被淘汰出局。”

瑟兰迪尔目光到处，大殿里所有臣民都在深有感触地点头。
（当然了！如果被瑟兰迪尔陛下看到那枚纯金戒指……在别人都拼命躲避不及的情况下，中土之灾星一定会顺顺当当来到黑森林……恐怖啊……）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瑟兰迪尔瞪着儿子及臣民，“难道你们真以为我完全蜕化成了财迷心窍的老疯子？那只魔戒，中土之灾星，拥有强大得能让大地毁灭的法力！埃尔隆德一定会组织敢死队去销毁它，而我们黑森林的精灵，是公认的中土最强悍精灵，无论谁当使者去林谷，都有很大可能性被选中参与这趟有去无回之旅……难道你们认为我会让我的儿子去送死……不！他们还年轻，美好的生活还等着他们……我这一把老骨头就……呜呜……我已经准备名垂青史……记得给我打一口纯金的棺材啊……”
被自己感动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瑟兰迪尔，拿出手绢擦眼泪，这才发现儿子及臣民们在照例当他是空气……
“宰相阁下，我三天以后出发。这三天里我会安排好事项，以后，请您多费心了。”莱戈迪尔语调平静无波。
“不行啊，莱戈迪尔殿下！如果您走了，我们黑森林要怎么办？我们的精灵人民该怎么办？没有您镇守，我们是绝对抵御不了魔国愈来愈疯狂的进攻的！请您不要抛下您的国家子民不管……呜呜呜……”
“是啊是啊……大莱王子不能走啊……”大臣们纷纷附和。
莱戈迪尔看向身衅的幼弟：
“莱戈拉斯，你已经长大了，我相信我走后你一定能……”
“把王国葬送在奥克斯手里。”莱戈拉斯依然微笑，“我不是当统帅的料儿，这一点你再清楚不过了。别骗自己，莱戈迪尔。”
静默。
“统帅并不都是天生的！你必须……”
“去林谷。”话茬接得天衣无缝，“我是个好战士，也是黑森林中唯一真正热爱整个中土大地并愿为之奋斗牺牲的精灵。这个使者的位子，就是为我设的。”
“小叶子绝对不能去！”瑟兰迪尔王拍案而起！
“只要我还是黑森林精灵王，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对不能让莱戈拉斯去送死！”
近千年来破天荒地，国王陛下的谕旨得到了臣民们——特别是女性——的齐声附和。
“陛下圣明！小莱王子也绝对不能去！”
“是啊！如果失去了小莱王子，就算黑森林王国保住了，我们这些精灵在中土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不如现在就集体西渡好了！”
“说到底，魔戒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位于中土最南方的索隆莫都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不要说这样眼光短浅的话！”莱戈拉斯收敛了笑容，“我们是中土大地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让索隆得到了魔戒，我们就算再多一千一万个精灵王子，也会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辗碎。到那时候，西渡出海的路也会被他封锁，我们只有灭族一条路可走！”
永远温和的莱戈拉斯，一旦沉下他那张漂亮的脸，就会产生奇妙的、不亚于莱戈迪尔发怒时的威摄力，这一点近来屡次得到验证。
静默。
宰相的目光悄悄瞟向两位王子的中间位置，轻叹一声：“如果……”
“如果瑟兰拉斯在就好了，是吗？”
伴随着大笑声，大殿正中的横梁上倒挂下一条银白色的身影……

“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能错过不掺一脚呢？本王子来也！”
一个旋身翻，在空中横转两圈、竖转两圈、再加720度转身大回旋……
“梆当”一声，某精灵的额头重重磕在大殿金砖之上！
“哎哟！该死！昨天明明已经练成了……”
王宫大殿金砖的硬度果然不同凡响，本来已经乌青一片的额头这下终于出血……
“瑟兰拉斯！”
莱戈拉斯起身扶起他，先到一边去治伤……

长长叹了口气，莱戈迪尔也起身，走到王座之前，单膝跪地：
“父王陛下，还是我去吧。只要瑟兰拉斯和莱戈拉斯同心协力，我们的王国一定能够经受考验……”
“你休想！啊……小叶子，你的手就不能轻一点吗……我要当使者！这么威风的角色，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嘶……小叶子，你的治疗技好象退步了……莱戈迪尔，你和小叶子，一个是国民的组织支柱，一个是国民的精神支柱，两根柱子倒一不可啊……哎哟！……再说，听说林谷新近去了不少美丽女精灵……”
“你这副形象代表我们黑森林去参加会议，就算最后我们打赢了，黑森林王国也没脸在中土大地上存在下去了！”莱戈迪尔指着血污狼狈的二弟，直言不讳。
瑟兰拉斯眼发异光……
直直走到大哥面前，快和他鼻尖贴鼻尖……
莱戈迪尔后退半步，皱眉：“干什么？”
“我们王国的使者很可能被选中去销毁魔戒，是这么说的没错吗？”
“不错。怎么？”
“既然这样，我们就在武艺上决胜负！谁是最强者，谁活下来的概率大，谁就去送死！这不是很公平吗？否则，光在这里吵吵，等到那边林谷会议开完了，我们这儿的使者还没出娘胎呢！”
嗡嗡声起，臣民们开始议论……不少人点头……瑟兰拉斯是黑森林第一武功高手，这是公认的！
瑟兰迪尔击了两下掌，殿中立刻安静。
“瑟兰拉斯的提议很好，本王决定采纳。首先，除使者外，我黑森林王国里还要选出四名副使，陪同使者前去林谷。这个位置也很危险，愿意担当者自愿报名，通过比武选择。条件是：三千岁以上的男精灵，身体健康、体格强壮、双眼裸视7.5以上……”
话还没说完，殿中已经举起一片手臂——除了三位王子以外。
“很好，比武将在明天举行，具体事宜国防大臣去操办。然后是正使者选拔，同样通过比武产生，候选人必须是具有王族血统的男精灵，也就是说——”
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自己鼻尖：“本王瑟兰迪尔——”
指向左首第一人：“摄政王子莱戈迪尔——”
指向中间一人：“二王子瑟兰拉斯——”
然后，手指停滞了一秒钟，被一只纤长柔软的手握住，带动指向右首一人：“绿叶王子莱戈拉斯——”
“你算了吧，莱戈拉斯，”瑟兰拉斯向刚刚自己报出姓名的小弟弟翻白眼，“还不到三千岁，你连争当副使的资格都不够！”
“莱戈拉斯，你的箭术是我手把手教会的，你想跟我比箭？”莱戈迪尔冷声道。
“你的刀法还是我手把手教会的呢！你想跟我比刀？”瑟兰拉斯跟进。
莱戈拉斯没理他们，只是握着父亲的手，用无比凄楚、无比伤痛的语调轻吟：
“Ada，您不再承认我是您的儿子了吗……”
众臣民酸倒……瑟兰迪尔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公平的竞争*************

“快来看啊！三位王子大比武开始了啊——”
精灵靶场内，已经竖起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靶子，贴好了白绿相间的靶纸。五百米开外（汗！！！），是发箭人所站基线。
精灵靶场外，观众横三圈、竖三圈、里三圈、外三圈……

真的，不必等比武开始，观众们就已经很过眼瘾了！
基线后，正中间，高大威严的莱戈迪尔王子卓然而立，碎银渗金般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飘动。
在他左边，一身白衣、颀长潇洒的瑟兰拉斯王子面带微笑，向着观众席上的精灵少女挥手飞吻，引来一阵阵欢呼尖叫声。
但是，当站在右边，一直在摆弄箭尖的莱戈拉斯王子抬起头后，天地下就只剩下风拂树梢的沙沙声……
他的脸上没有惯常的淡然笑容，唇线微抿，蓝眸闪亮，平静得出奇、坚定得恐怖、而又美丽得超凡出世……

好久好久，抬走一票晕倒少女后，观众席上才又恢复了嗡嗡声……

“啊……我觉得我好卑鄙……居然希望小莱王子输掉这场比赛啊……”
“是啊……我曾经说过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他……可是我真是不希望他去送死啊……”
“呜……我也不想看到大莱王子和二王子去送死……哎？瑟兰迪尔陛下呢？他不是说他也要参加吗？这只老狐狸……”

“瑟兰拉斯，”站在中间的莱戈迪尔压低声音，“你到底给父王的茶里放了多少催眠草籽？他不会过会儿就赶过来吧？”
“放心，莱戈迪尔，足够他睡到今天下午了。”瑟兰拉斯回答。

“现在宣布比赛规则……”宰相的声音响起。
“三位殿下手边都有免费无限量供应的箭枝，请瞄准自己面前的箭靶，千万别射到别人的靶子上……”
“这里是一只小沙漏，”举起一只手心就能握住的迷你计时器，“我把它倒过来以后，比赛开始。在最后一粒沙子落下之前，三位殿下尽管放开射。射中靶心为十分，九环是九分，八环是八分，七环是七分，六环是六分，五环是五分……（观众嘘声起）总之，计时结束后，我们将当场统计三位殿下的得分数，最多者胜，保证阳光操作，不吃回扣，公正合理、童叟无欺……”
“请注意，瑟兰拉斯王子！只能用弓和箭比赛，用另外任何道具都算输！靶子也以目前各位面前的为准，事先写了自己名字偷别人成果的不算数……”
观众席上爆出大笑声……瑟兰拉斯摊开手作无奈状……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好，请准备，我数三下就开始！一——”
莱戈迪尔和瑟兰拉斯抽箭上弓，莱戈拉斯不动。
“二——”
莱戈迪尔和瑟兰拉斯弓如满月，昂首挺箭，莱戈拉斯不动。
“三！开始！”
飚飚之声大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中间和左边的箭靶正中心已经密密麻麻如刺猬……
莱戈拉斯仍然不动……

“哎！哎！小莱王子！快射啊！”
“你这个笨蛋！他不是输掉才好吗！！”
“可是……可是……我不要他输得太难看啊……”

中间和左边的箭靶正中心已经再无插针之地……
莱戈迪尔和瑟兰拉斯百忙之中都向莱戈拉斯投来诧异目光……
莱戈拉斯终于搭弓上箭，瞄准自己的靶子……
纤腰一拧，方向突变！
“铮——”
莱戈迪尔和瑟兰拉斯的手指同时剧痛，弓弦脱手滑出，险险抽到脸上！

观众席上爆发出惊天喊叫声——
“弓弦！小莱王子射断了两位哥哥的弓弦！！！”

在莱戈迪尔呆若木鸡、瑟兰拉斯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莱戈拉斯开始射箭了。
非常快、非常准、非常有秩序，一枝枝精灵长箭，由里向外，按照逆时针顺序，转着圈深深插入箭靶……

在沙漏上层里的沙子还剩薄薄一层的时候，莱戈拉斯停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射了！裁判，计数吧！”

见其余两位选手没有任何表示，宰相放倒了沙漏。

…………
“现场计分结果：
莱戈迪尔王子：570分！
瑟兰拉斯王子：579分！

莱戈拉斯王子：583分！
莱戈拉斯王子胜！”

观众席上没有欢呼声，只有疑惑的嗡嗡……
“他……小莱王子……居然用这种手段……”
“用这种手段……争着去送死……”
………………

大笑声在场中响起！
瑟兰拉斯抛下手中断弦弓，笑着向幼弟竖起大拇指！

“真了不起，小叶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潇洒转身，施施然出场，向着观众席叫：

“姑娘们，谁跟我去喝酒？”
惹得一票瑟迷欢呼下场，簇拥在他的银白背影旁，欢天喜地离开……

莱戈迪尔一直望着幼弟的眼睛，脸上充满了严肃、愤怒和痛苦。
“莱戈拉斯！你从哪里学到了这套伎俩！”
从入场开始，莱戈拉斯一直在回避与大哥眼神接触。
现在，躲不过去了。
扔下手中刚刚为他带来胜利荣誉的弓箭，猛然扑进莱戈迪尔怀里！
抱着他，抵着他宽厚的肩膀，咬牙哽咽：
“大哥，对不起！”
旋即推开他，掉头而去……

********上古神兵*************

“莱戈迪尔！瑟兰拉斯！莱戈拉斯！你们这三个……两个小混蛋！”

“嗯……父王……两位哥哥……我有一个问题……”
莱戈拉斯很乖很小心地举起手。
六道杀人目光一齐射向他……天地间骤然寒风刺骨……
“那个……原定的三场比试，我已经赢了两场……第三场还有必要举行吗？”
“有必要！！！”
异口同声的答案给出后，六道杀人目光又彼此纠结在一起，相互乱射……
（瑟兰迪尔：这三个孽障是成心要把老爹我给气死……反正小叶子无论如何也当不了使者……趁这个机会让这两个臭小子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莱戈迪尔：无论什么情况下在哪里，都是老实人吃亏！反正小叶子无论如何也当不了使者……趁这个机会把瑟兰拉斯踩下去，还得教育他老老实实留在宫里替我处理政务……）
（瑟兰拉斯：我真是太失策了……没想到小叶子居然已经聪明到这种程度……反正他无论如何也当不了使者……只要趁此机会打倒莱老大……嘿嘿……）
“那么……”
莱戈拉斯再度举手：
“请问第三场比赛的内容是什么？”
六道目光同时闪出冷酷邪恶的光芒……
“武功、勇气、以及第六感……”

“宰相大人……我真觉得这种事太疯狂了……现在阻止他们还来得及……”
“你以为我愿意吗？他们之中，无论谁有个三长两短，黑森林王国就此完蛋……可你倒是去阻止他们试试？！”
森林南界最高的哨所上，精灵大臣们忧心仲仲。
从这里向下望去，树林里开辟出一条“中”字形的道路。也就是说，同一起点、同一终点，但中间分出了三条岔道，分别隐藏在浓密的枝叶中，保证谁也看不到谁……
在岔道中部，三个巨大的黑影蹲伏在那里，浓烈的腥臭邪气连四周树梢哨所上的精灵们都能嗅到……
一千名精灵弓箭手居高临下，瞄准黑影，以防不测……
“中”字形道路终点，一张青石上，摆放着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木符——黑森林精灵王国使者的身份证件……

“那三个东西……实在是……”
“虽然他们都还没成年……可也已经足够危险了……”
“如果陛下和王子们在正常状态下……我是不担心……但是，他们居然要蒙上耳目……吉尔索妮尔我的娘啊……”

“为什么只有三条道路？不是一人选一条吗？”
莱戈拉斯摆弄着手里的弓箭，漫不经心地问。
莱尔迪尔与瑟兰拉斯对视一眼……谁也没答话。
“这还不懂吗？Ada的小叶子真是天真可爱啊……”
瑟兰迪尔王身穿严密厚重的铠甲（防掌击）、舔了舔因几日水米不进而干裂的嘴唇（……），慈爱地招手把幼子叫到身边……
“小叶子，乖乖听Ada的话，到哨所那儿去，跟宰相他们一起，看Ada给你捉条火龙玩儿……”
天真可爱的微笑自小叶子脸上浮起……
“Ada……”纤细的双臂缠上父亲脖颈，那两片淡若霞晕、柔如花蜜的红唇轻轻触到父亲双唇：
“我好爱你哦……”
………………
瑟兰迪尔王精确无比地倒下……第三次陷入长时间昏迷ing……

莱戈迪尔和瑟兰拉斯双双向小弟竖起大拇指，五体投地……
兄弟三人事先达成的每人负责弄昏父亲一次的协议，就此完成。如果对他们各自手法评分的话，冠军毫无疑问仍然是莱戈拉斯……
黑布蒙眼、树絮塞耳，三位王子接受了绑票。
“……再重复一遍，虽然拉开蒙眼布算输，但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恳请三位殿下一定以自己的安全为重……那几只怪兽真的都……我们的弓箭手一定不敢有丝毫疏忽，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哎？哎？你们别走啊！我还没念完呢……”
“宰相阁下……他们都已经塞上耳朵，听不见您的唠叨了……还是上去安心看比赛吧……”

所有高空哨所都挤满了观众，最高的那一个更是无插针之地。
目送兄弟三人走到了岔路口，毫不迟疑地分开。莱戈迪尔选择了中路，瑟兰拉斯选择了左路，莱戈拉斯是右路。
三人全都身形笔挺、步履轻捷、姿态优雅、行动果断，根本看不出来是在盲眼失聪的状态下……

近了……近了……
莱戈迪尔深吸一口气，手按剑柄：
“Teg tuo! Tel'em ssap!（闪开！让我过去！）”

无话可说，顶！~

支持！！太好看了�

好好看~喝!!!!

瑟爸爸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