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离!!!——”荆轲徒然得张开手指想要挽回这一切,却只有冰冷的河水溅落在手背上。天啊!这家伙……这家伙不会游泳啊!荆轲心急如焚,双眼一闭暗暗告诫自己此时万万不可关心则乱,赶快解决完对手下水救那个白痴才是正途。手中剑光暴涨,残虹如同赤红的火焰直取那个耗尽最后的气力想要偷袭的黑衣人。鲜血喷得荆轲一脸,他也不管不顾,如同嗜血的狂魔凌厉地舞动长剑。
剩下的那名黑衣人霎时惨白了脸——七步绝杀之剑!荆轲先前毕竟得护着高渐离,进攻被防守限制住了,此时悲愤之下心神激荡,七步绝杀之剑的威力又涨了三分,那黑衣人还没看清这名震江湖的剑法套路,就以一抛热血洒了江天。
解决了后顾之忧,荆轲将残虹丢一边,三下五除二扯了衣服就纵身跳下了三尺冰窟。刺骨的严寒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席卷身躯,只是肌体再冷也比不上此时心中的苦寒。渐离……渐离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救我……你这个白痴笨蛋傻瓜!为什么要救我!明明不会游水还要逞强!纵使被那一掌击中我也不会死啊!可是你要是因此有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以为没了你,我就算活了下去,还能活得好么……
天地肃然,易水萧萧。狂风撕扯过岸边枯败的芦苇杆,践踏过坚实的冰原。再回首不过是数旬之后,还是在这易水河畔却易了人看着对方慨然赴死。而荆轲尚还能纵身入水救人,满是我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的笃定霸道。高渐离却只能望着那个决绝的背影一去不回头,开口不得,挽留不得,告别不得,一腔壮怀激烈,一腔缠绵深情,都化作一曲昂然悲歌,与这西风铮铮作响。
荆轲啊,你可曾想过,没有了你,高渐离就算活了下来,又还能活得好么。
莫叹他人痴,此生旦惹情,皆做痴儿思。谁还比谁更傻一点呢。
荆轲让真气在体内游走着保持体温,否则万一一个抽筋先把自己交待在水里那可亏大了。双手不断地划着水,多希望在下一次拨开河水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是……渐离,渐离你千万不要有事……冰寒刺骨,荆轲却感觉到眼角有股热流溢出,心下惶然,人生二十余载,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无助。一缕血丝从眼前飘过,……血……?荆轲心头一阵狂喜,渐离受了伤,这该是他的血吧!连忙四下望去,果然在悠悠摇曳的水草边瞧见了那青白的衣裳。猛扑了几下水划到已经失去知觉的人身边,借着水的浮力怀中的人比起之前似乎有了一种轻飘飘的错觉。明明已锁在胸前,可是荆轲心中的空落惊悸还是不能减轻半分,尽管这人从来都是冷面冷情的,但荆轲还是能偶尔的在他低眉垂目的瞬间捕捉到嘴角眉梢那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浅浅柔情。哪似这般……这般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没有声息,像是……竟要这样离他而去……
再次呼吸到凛冽的空气时荆轲突然觉得严寒的气息也是这样美好。慌忙褪去高渐离身上出水后几乎要被冷风吹冻住的长袍,再将自己先时脱在岸边的衣服裹上他冰冷的身躯。又拍又打地折腾了好一阵高渐离才哇地吐出呛下的河水,心跳却仍然十分微弱。荆轲只能紧紧地抱着怀中虚弱的人儿,好像这样自己的恐惧才能减轻一些,珍惜的人才不会就此消逝……正是焦急万分的时候,脑子里好像突然闪过什么……对了!是那个镜湖医庄里的丫头!她曾经和自己说过,在病患气息尚存却十分微弱的时候可以通过人工呼吸的方式来急救!那时候不明所以还让小姑娘拿自己示范一下,谁料看起来也是冷冰冰的姑娘突然红了脸颊,找出班大师做的假人才示范了一遍——当然,示范完后荆轲就明白了小姑娘为什么会脸红,彼时风流倜傥的他还促狭地盯着姑娘看了一阵笑而不语,更是恼得姑娘对他铁了十天的脸,最后还是小姑娘的师父笑言一句“荆轲少侠也是少年心性,并非有意相辱于你,蓉儿莫要生气”让小姑娘的态度缓和了些。后来有一次周游在外,和受了伤的盖聂谈到这件事,被那个一向不苟言笑正儿八经的家伙无奈轻责了一句:“你啊,飘泊天涯四海为家,不娶妻生子就算了,这性子也不收一收!下次再这么轻薄人家小姑娘,小心一物降一物,看将来哪家闺女把你给治得死死的!”那会儿自己是怎么说来着?“盖大侠~你有立场说我嘛!什么飘泊天涯四海为家,你我不都一样么。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了是无处栖息,我不过是多比你瞧了两眼路上的美景,及时行乐嘛!人身苦短啊,何必违心而行,和自己过不去?”
荆轲将高渐离平放在地上,掰开他的唇轻轻覆了上去,唇齿相依,哪一处都是冰凉蚀骨。盖聂……那一日你我玩笑,想不到今日竟成谶言,你唯一没说准的……就是把我治得死死的不是哪家的姑娘,是这个又木又冷的琴师啊……荆轲心中微涩,回忆着当时蓉姑娘教自己的方法,一边渡着气一边有节奏地按压着胸腔。数月不见,这家伙竟然瘦得肋骨都根根分明了……想来被追杀了这么久,一路风餐露宿,从来都是坐在琴馆里养尊处优心高气傲的人……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好像……自己的出现除了给他带来麻烦就真的……荆轲眼底惆怅心下泛苦,在这时唇下却突然传来一阵翕动。“渐离!渐离你醒了?!”荆轲抬起头,扶了人起身激动不已地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大……大哥……”“我在,我在!你不要说话了,快留着点力气,这里不能久待,你一会儿抱住我,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治伤。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说过不准死,听到没有?你已经很久没有弹小曲儿给我听了……”高渐离闻言似乎是笑了一下,费了好些气力才从自己身上扯下了件荆轲的外袍,示意他披上,下巴无力地抵着荆轲的肩膀歇了歇才攒了力气轻声道:“好,听你的,只一件,你先把它穿上。”
外袍宽大,荆轲披在身上尚还能裹住高渐离。他回忆着来时路上好像是看到一间小草屋,想来是附近冬季捕鱼的渔人临时搭的住所,看那样子似乎这段日子并无人居住,倒可以先借着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