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阴冷的风吹的他一阵哆嗦。
这是一座北方城市，不算繁华也不算破旧。午夜时分，街边的小店早就暗了，只有零星的娱乐场所闪烁着耀眼的霓虹灯，隔很久才会有汽车飞驰而过，偶尔会有人骑车自行车奔向远方，车轱辘吱呀吱呀的飘在风里。
吕天尧等在楼下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栋大厦为数不多的橘黄色光晕中最高的那一片。光影的边缘毛茸茸的融进夜色里，有黑影在窗户旁边，轮廓模糊。
他不知道他在等什么结果，也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他只是觉得这样一直等着，只要他还在这里等他，他就一定会下来，他就一定会下来见他，那么也许他就不会走了。
他只是这样单纯的想着，路灯把他孤零零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
胡毅林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把看完的文件整理好，不经意似的向下看。没有瞄到那个熟悉的模糊的身影，他转身拿起钥匙，关了灯锁了门，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他刚才心里的一阵叹息。
走出大门正准备开车，眼睛的余光看见墙边蜷缩着的影子，转过头去，瘦弱的身形依稀可以辨认。
……怎么睡在这儿了。
无奈的摇摇头，眼睛里宠溺的光温柔了周围的大片空气。蹲下身来静静地打量。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睫毛轻轻颤动着，均匀的呼吸声散进耳朵里。吕天尧还是像三年前一样，黑眼圈也遮不住满脸的单纯和干净。
好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胡毅林的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
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家的床上，厚厚的窗帘被紧紧的拉住，窗前小树的阴影打下来，风吹着树枝轻颤。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只记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于是随便坐在墙边，迷迷糊糊睡过去。
房间里开着空调，扇叶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的转着，暖空气让吕天尧觉得觉得很窝心。他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摇摇晃晃的走向卫生间，冰凉的水流让他一点一点清醒。他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塌着，眼睛里是迷茫的雾气，蓝色的睡衣扣子只可怜巴巴的扣了几个，露出白皙的肌肤和性感的锁骨，怎么看怎么狼狈。
草草的洗脸刷牙，用梳子把头发梳梳好，一边想着下次一定要记得买一个新的睡衣来换掉胡毅林留下来的这一件，一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连一张纸条都没有。
算了。
他蜷缩在沙发上紧紧抱着柔软的抱枕，眼神飘忽不定的发着呆。电视旁边的花瓶里插着的花还是胡毅林几个星期前买的。
那天胡毅林下班回家，手里捧着一大束开得烂漫的花朵，扑扑楞楞的把他好看的脸都遮住，连转身关门的动作也稍显不太灵敏。吕天尧正在厨房煮粥，听见门锁的声音就探头出来看，扑哧一声笑出来。
「喂，这位同学，你不是走错门了吧？」
胡毅林十分哀怨地瞥了他一眼：「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吕天尧笑吟吟地走过去接过花，闭上眼睛细细的闻，嘴角微扬，看的胡毅林脸上一红。面前的人睁开眼绽出美丽的笑容，眼睛里蓦地溢出阳光来：「好香哦~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干嘛买花给我？」说着转身向花瓶走过去。
胡毅林把外衣脱下随手放在沙发上，脸上带着邪气的微笑从后面抱住正在整理花枝的某人的腰，满足的闭上眼睛：「哪里是我买给你，是人家送的啦，我又不忍心扔掉。」
吕天尧佯装怒气的用手肘顶了胡毅林一下：「那你干嘛不带人家回家？我还可以做饭给你们吃嘛，家里又不是只有一张床……」
「……你说的哦。」胡毅林笑，温热的气息洒在吕天尧的脖子上。
「你敢！」眼角一挑，转了个身满脸怒气的看着胡毅林。
胡毅林只是笑，并不说话。眼睛里弥漫出来浓浓的爱意，快要把吕天尧淹没，他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心脏上似是有毛绒绒的小爪子来回抚摸，弄得他痒痒的。
「啊呀！我的粥啊啊啊啊！」突然想起还有一锅无辜的粥，现在怕是快要被熬干了，吕天尧连忙推开胡毅林，急急忙忙向厨房奔去。
胡毅林看着吕天尧的背影，声调不高但足以让对方听到：「花是我买的，纪念一下我们认识一百天嘛。」
吕天尧关火的手有一瞬间的呆愣，继而嘴唇扬起一个更美好的弧度：「嗯。」
不理会胡毅林扁扁嘴不满的嚷着「喂喂喂你就不能表示一下好好奖励一下你老公吗」，笑着端稀饭上桌：「准备准备就可以吃饭啰老婆~」
「你才是我老婆好吧！」
……
吕天尧使劲的摇了摇头，狠狠地嫌弃了一下止不住回忆的自己，想去卫生间在好好洗个脸，起来的时候腿有些麻。现在再看过去那些花枯萎的缩成一团，难看的黄色皱皱巴巴的挤在一起，不太受人待见般的好像有些委屈，沉默的低着头。仅有的水分被风干，恐怕稍稍一碰就会碎成粉末吧。
刚向电视机走去准备把花扔掉明天再买一束一模一样的，家里的电话却突然想起来。
「喂？」带着一丝疑惑的拿起听筒。毕竟家里电话不常用，好朋友都直接发短信了。
「是我。」熟悉的嗓音好像没有温度，跟磁场一起在小房子里扩散开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开嘴唇却没有声音。
「明天不用来等我了，我明天早上九点半的飞机。」好像预料到他的沉默，又好像没有听到，那边自顾自地说着。
「……嗯，知道了。」一瞬间脸色有点儿发白，艰难的回答，心也枯萎的像干花，好像一捏就会碎，又好像是被捏碎后又重新粘起来的，每个裂缝都清晰可见。不是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厌烦……
自己所有浪费在那栋大厦前面的时光，自己仰着头卑微的仰望，现在全变成没有得到回答的问句，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不过是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的非条件反射，连一开始坚持的意义都好像蒙上了水雾，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你的机票我压在花瓶下面了，记得拿。」话筒里面传来的声音清冽的飘进吕天尧的耳朵，带着些恶作剧得手一般的笑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呆愣的站在那儿。
「跟我一起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