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三年四月，天气还没有出梅。笠松披着件羽织坐在房里，把烟管在炉沿轻轻磕着，问“他去哪儿了”，得到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在与人比枪”。虽然问的不清不楚，对答倒是毫无犹疑。
笠松再次把烟管叼进嘴里，隔着敞开的门扇眺望庭院的雨景。
纪年如季节、如这连甲斐的贫瘠土壤都慷慨滋润的雨水一样安稳地行进，可惜讽刺的是，这世界上只有不重要的东西才能一如既往。甲骏相同盟已毁，今川义元一夕丧命，名不见经传的织田家风生水起，而主公……主公已经不在了。想到这件事笠松不再觉得心痛，只是微微闭上眼。
势力之间的相互侵伐带来匪夷所思的人事变动，昨天还是亲如兄弟的友方今天就不得不对阵沙场，曾经拼杀至你死我活的敌人如今也并辔而行。大家都带着面也不和的表情，却是谁也无法可想。
那个人也是如此。作为织田与盟友示好而交换效力的部下，经过几次分分合合之后并入了武田麾下。幼主的后见是个心胸不宽的人，既不肯把人还回去也不能放在主城之中，笠松看着为难，就说“交给我吧”。虽然这样麻烦的是自己。
麻烦也无妨，即便不被领情，他也想要尽身为家臣与朋友的责任。因为——那是怎样一个尴尬的处境啊，永远有人期盼你犯错而慨叹今不如昔，永远有人说着安慰的话听起来却像嘲讽。自尊心脆弱得好像枯焦的树叶，却要强装镇定不去在意意有所指的眼神；即便最后能够跨越这一切，伤口也留在了那里。
所以——
所以就能变强吗？
想起那个人说这话时一脸“你是傻瓜吗”的不屑表情，笠松不禁苦笑起来。
不过那时候他可是没有笑，他狠狠回击过去，而且用的是剑柄。现在想起来对那张脸动如此大刑是有欠稳妥，可是无论推演多少次，他都觉得揍他是理所应当。
从来没有拼命过的小鬼懂什么叫坚强？试着去输一次再来向我炫耀！
后来的事证明他或多或少听进了自己的话，可是人生阅历上的差距不会靠语言就能弥补。过刚易折。一个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的武士，怎么让人信服。
笠松抽出烟管来想要再清一次的时候，一串湿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廊下。
“我，又赢了哦！”
“那又怎样？说过了，等你输了再来告诉我。”
切。那人无趣地撅起嘴，动作华丽地将抗在肩头的枪转过两周，落在手里之后交给侧近。
“所以就说你不懂嘛！这城里没有赢得了我的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踏上走廊来，像野兽一样甩了甩头发，又低头掸身上的水珠。雨水和着汗水已经浸透了裤装，在脚下积出小小一潭水。
所以才说不懂的人是你啊。笠松看着他那“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比不过我，我都知道”的得意表情又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人确实很强。
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人的强劲是在平叛战事中。说是平叛，其实新近吞并的边缘小城本来就没什么归属感，一直受到武田氏压制的他们想要趁着当主交替的时机起事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低估了武田的余威。
对手的城主与笠松拜会过，笠松给他的武功打七分，谋略五分；自己的武功在七分，加上勇气与谋略在八分上下。可是那个人，为了试探与验证带着上路的那个人，没办法度量。
谋划与计策一概全无，笠松的长刀一拔他就离弦一般冲锋出去。笠松看着他的长枪一路扫开团团刀剑直抵敌阵深处，半个时辰后就挑着大将首级回来，冲他春光灿烂地笑。
那时候笠松觉得这个人缺了点什么。
会淋着淅淅沥沥的鲜血，笑得那么无邪的人，如果不是有哪部分产生了偏差，就是还什么都没有建立起来。这个跟着魔王南征北战一路凯歌高奏的人，还不懂什么是尊严、什么是敬意、什么该忍耐而什么该畏惧。
那么……该由我教给他吗？

“……喂！”男人从头顶俯下身来，赤裸的上身搭着一块毛巾，两手叉腰，好像着过清漆的双眼直盯着自己。“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笠松不动声色地转了下手腕，烟管的银斗啪地敲在男人脚踝上。
“唔……”男人立刻蹲缩到地上。
“你应该庆幸我把烟灰倒掉了。”说完若无其事地又在炉边磕了两下。“那，你刚才说什么……算了，我有事要说。”
男人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瞪他。
“明天，跟我去三河。”
男人像是愣了一下，然后转了一圈眼睛。
“你……”那张嘴像是换了主人一样不怀好意地弯了起来，“你应该知道自己被遗弃了吧，还要去吗，厚着脸皮？”
“我倒没想到你脸皮这么薄。”笠松回答。
家主率军亲征，自己却受命留守，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变了风向。笠松不在意谱代老臣的兔死狐悲，也无心于阿谀奉承之辈的洋洋得意，他只关心在这些人的意见交杂下，大军前路如何。
“我所支持的是武田管领的这一片地域，这里的人、土地和能使之良性发展的安定环境。家主会疏远实权在握又与自己唱反调的家臣并没有什么奇怪，何况其中很大的责任还在于你。”
“我？他当初把我交给你就该想到的。”
不错，笠松想，可是不露分毫。“他把你交给我是因为信任，哪怕他对这份信任的预期超出了他的能力，那也不是他的初衷。”
“……那我们换个角度，”一瞬间露出失望而略微烦躁的表情之后，男人重拾笑容再度开口，“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次大势已去凶多吉少，比起上赶着去做添头，认输投降岂不更好？”
笠松默默咬紧牙。不用他多嘴，当初反对出兵的就有笠松一个，不仅因为主公遗命，武田家的元气耗损和新家督的威望不足都是致命伤。可是只是整顿内政不足以压服宿老，威信只能由更显赫的战功来赢得。所以笠松也察觉到，当初的自己其实是以希望的心情在进言。
“黄濑。”
已经很久，感觉上已经很久没用过的名字被人叫出来，青年不由自主地收起了笑容。
“你没有输过……”对面那个给人严肃感觉的男人说，“或者至少说，你没有尝过挫折的滋味。所以你也不会懂，有些东西就算注定要失去，也不能不坚持，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会失败，还是要一意孤行。这是一种……心。”
男人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审视自己的胸口。黄濑向前探身，去看他的眼睛。乌黑的眼睛，像是上好的炭矿石闪着层叠的光芒。他想，这个人口口声声要自己去输一次，却是比谁都顽强地信仰着胜利，他并没有什么地方比自己强，却好像一潭深水，伸进手去，自然有一种令人折服的力量。
果然自己搞不懂他。
“我没输过，真抱歉，而且也不打算输。”他仍旧用那种“没大没小”的态度说，“你尽可以坚持你的，而我会赢。我只会赢，然后向你炫耀。”
黄濑说着摆正坐姿。一开始男人有些惊讶地张着眼睛，随后就露出了一点点、压抑在嘴角的笑容。
“……不过有了生力军的补充，希望也会增加吧。”
“……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吗？”黄濑愕然地看着他，然后苦笑着向后捋了一下头发，在他的主将面前俯首。
“会死哦。”
“你才是，那可是你的旧主家。”
无妨。
-Fin-

后记：
……我有点不明白自己写的什么。总之这不是个声优梗，对武田也并没有特别偏爱，虽然因为某作者的缘故，长筱之战的悲剧性在我心中占前两位。大概很有一部分是对海常配角宿命的哀怨。
黄濑ooc，有点太像呆峰了；而前辈太隐忍，热血力不足。
但是成稿了。借此感谢一下@慕谨汐 ，大概是想到有你看着，我才能写出来。
（……不合你意不用理我也不要紧/-\
E

哈ヾ(●ω●)ノ沙发～虽然没有看过战国但是看了文之后忽然就想去看了wwwww～太太求称呼这里柚子(ノ＞▽＜)ノ

喵～没看懂喵～不要生气喵～不过战国时期的设定美好但自己不明白很痛苦喵～

唔！好好！虽然说看见(这不是一个声优梗)窝心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