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出声来，抱住他的双膝，不住地吻着。我爱他，我太爱他了。面对未来的痛苦，坚强的时候，我可以无所畏惧，可此刻，我是多么地软弱！我只能哭，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即将吞噬我的，是那种强烈的无助感。
他把我抱起来，明亮温暖的双眸注视着我：“不要再为我的伤难受，有你在身边，再痛心里也是甜的。”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若曦，你要我有什么苦都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瞒你的。” 他吻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轻轻说：“养伤的日子里，有你十二个时辰守着我，你不知我心里有多快活，” 他的嘴角甜甜地翘了起来。“平日里，即使在看折子，我也会看到你可人的样儿。”
我痴痴地望着他，全然忘了身在何处。
“你无所不在，” 他动情地说。“没有你，我一天都熬不下去的。”
我的心在颤动，没有我，他一天都熬不下去？那日我醒来之前，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爱他，心疼他，但如果我因此心神恍惚，让他捉摸不定，那对于他，又是何等的煎熬！
我捧住他的脸，凝望着他的眉，他的眼。。。
“我尽力。” 微笑，爬上我挂满泪痕的脸。
他猛地将我紧紧抱住，从未有过的紧。
我是他心底最深的需要，被他这样需要着，我的魂魄深处，俨然有了一种力量。去爱他，去好好爱他，去真正爱他，拾起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吧。
近半年的巡塞和行围，在我的惴惴不安中，却是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我尽可能地照料好他的起居，每一个细节，每一点心意，心细如发的他，都感觉在心里，眼里时常溢出丝缕的爱怜和感激。即使累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他也会用他的掌心，轻轻按上我的手背，告诉我他心底的爱意。
回到京中，已是九月。元瑛已经蹒跚学步了，见到我，却怯生生地躲进奶娘怀里，我心里不禁一阵失落。他走过来，蹲下身，微笑是那么地柔和。。。 元瑛竟一步步向他走去，我看看她，又看看他，他们有着多么相似的一双明眸。
他轻轻将元瑛抱起，慢慢站起身。元瑛开心得咯咯直笑，奶声奶气的童音，让厚重的屋顶，也变得轻灵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悄悄趴到他身上，看着他甜甜地笑：“我都想做元瑛了，好让你那么抱着。”
他抚着我的头发，宠溺地望着我说：“你原本就是我的小仙子。”
“小仙子今夜要施什么法术呢？” 我坏坏地问。
“随你喜欢。” 他柔柔地笑着。
我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我要采一束月光来缚住你。”
“嗯，然后呢？” 他问。
“然后，” 我的声音很轻很轻。“就慢慢折磨你。”
“怎么折磨？” 他还在问，却闭上了眼睛，我感得到他温暖的气息，心里的柔软从四面八方漫了上来。。。
月渐西斜，慢慢落到了树梢后面。他转过头望着我，嘴角挂着无限柔和的笑意。
“暗销魂，那堪又听，杜鹃更苦。” 他轻吟着。听到最后四个字，我脸红耳赤，只好把头埋在他怀里，真想狠狠捏他一把，就是下不去手而已。

差点忘了发文，赶紧来补

他的唇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我抱着他的胳膊，想拉他回去。他趔趄了一下，几乎摔倒，我赶紧扶住他，他却直不起身来。
他的膝伤，我一下反应过来，蹲下去看他的腿。他拉我起来，扶着我的肩，慢慢站起身。“扶我回去。” 他低低地说。
这一路，此时变得那么漫长，在冰天雪地里，我们走得如此艰难。但毕竟现在我可以扶着他走回去，虽然我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们回到屋里，众人已经醒了，正急得团团转。见我们回来，都拥了过来，我只是换下了被雪打湿的外衣，他则已经冻得嘴唇青紫，我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太监们去找太医，屋里大家七手八脚把他伺候上床，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烧得烫手。
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终究要过这一关。我没办法阻止他受到伤害，我只能在他受到伤害的时候，尽可能减轻他的痛苦。
太医来了，诊过之后，只说受了风寒，过几天会好，又查看他腿上的旧伤，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我心里担心的是明天，该来的躲不过。
喂他喝了药后，他就睡了。我不知道，是否只有肉体的痛苦，才能压过他心里的痛？他在风雪里站上几个时辰，只能是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了。
下午的时候他才醒来，万幸的是这次他神志很清醒，尽管烧还没有退。来看望的人很多，众人围绕的时候，我就退到一旁去了。来客面前，主事的是嫡福晋，在我的院里，也还是一样。我到隔壁找书寻雪萤她们，若兰在的时候，就和若兰到一边聊会。
只有夜里，才是我们自己的时间，我怕他太累了，也没开口和他搭话，只是静静坐在床边。他的伤膝已经开始红肿，这一夜大概会很辛苦，我也根本就不打算睡了。
我扶他躺下，帮他把伤腿垫高，替他盖好被，看看枕头也在舒服的位置，便笑了对他说：“睡吧。”
他望着我，缓缓伸出手，轻触了一下我的下巴。
“若曦，这些日子你瘦了。”
我微笑着摇头。
他将手放上了我的手背，柔声道：“我说与你听吧。。。”
他开始讲他的童年，记忆里第一次见到生母的印象。花团锦簇中，只有她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让他一下就认出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生母的眼神是不同的，血肉相连的思念，她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们不能常见面，需要等待特定的日子，但他对她的依恋，一点也没有因此减少。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意识到生母的地位，远低于其他皇子的母亲，他发誓要靠自己，给她赢得足够的尊重。十七岁的时候，他成了最年轻的贝勒，很快，母以子贵，终受册封。那时他是多么高兴，踌躇满志，光明灿烂的未来正向他招手。
直到两年前，他都是一帆风顺的。一废太子，他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夺储之争，康熙在殿上当众辱骂他的母亲，那一刻，他的心痛极了。。。 他的爵位失而复得，在心里，他默默准备，再以自己的努力，去赢回一切。
然而，母亲却等不到那一天。
“他们。。。 都没有让我见。。。 ” 他哽咽了，蹙紧的眉下，眸光里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
那天当他赶到宫里，良妃已经咽了气。可怜她一生良善，临终却没能见到亲生独子最后一面，就撒手而去了。
我俯下身，抱住了他。
心里的痛慢慢退去，身上的痛开始变得难忍。我不敢用手碰他的伤膝，只能用唇，轻轻柔柔地触着，也许他会好受一点。
他会好起来，即使很慢，很慢，史书上说是半年，漫长得让人揪心。每天早上，望着他在人扶掖下蹒跚而去，我只有转过头，深吸一口气，默想着晚上他回来的时候，自己用加倍的温柔，浣去他一日的辛苦。
有时候，我会笑话自己，为什么我要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他如此痛苦？好让自己无比心痛？放着好好的书不念，大好前程不要，到这里来做他的侧室？
可是，如果我不是对爱情失望，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去那个湖心岛？我实在是太想爱了，深爱，被深爱。绝不想让我的深爱被人当作粪土，我的纯情被人当作笑柄。这个世界中，早已没了真爱的位置，我只有选择离开。

八阿哥见我对着螃蟹出神，在桌下轻拉了一下我的手，我这才醒悟，未致失态。饭桌上他和何先生言谈甚欢，我和可儿也有说不完的话，好久不见，可儿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膳毕，八阿哥和何先生去书房叙旧，他们感情素来很好，这次更是要彻夜长谈了。
次日，嫡福晋那边设宴款待客人，府里老少齐聚，一时好不热闹。觥筹交错间，大家来了兴致，要行酒令，八阿哥的文思我已经见识了，如今又可欣赏到何先生的风采，我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若兰直给我使眼色，她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怕我下不来台。谁知嫡福晋却使劲撺掇，弄得何先生真把我当成了班昭文姬之类，这下我要推辞也不成了。
八阿哥坐在我身边含笑看着，并未替我说话，我也是酒劲上来，竟没有了惧怕。
于是从八阿哥开始，然后何先生、弘旺、我、可儿这样依次行令，嫡福晋和若兰都识字不多，在一旁看我们热闹。也许八阿哥想照顾我，起了句容易的，可是到了弘旺那里，不知有意无意，竟给了我一个极生辟的字来接。
这下我的酒醒了，愣愣地看着一桌人，嫡福晋似在暗笑，若兰已经不大自在。就在此时，我的两只手竟然分别被两边的人给捉住了，一边是八阿哥，一边是可儿，两人不约而同在我手心写字，两人同时写，我一下不能记全，急得几乎要冒汗。无奈之下，只好用了八阿哥的头四个字、可儿的后三个字勉强对付了一句。一出口，众人皆惊，连我自己都傻了，这两人的句子居然能接得天衣无缝。何先生一听，拍手叫好，我心下羞愧得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作弊，竟然是在这位历史上知名大儒面前。
夜里我埋怨八阿哥：“你怎不早救我？”
“我不是救了你么？” 他作无辜状。“谁叫你又另找了帮手？”
我发急道：“哪个帮手我也没找，谁知你们一起写，我哪里能全记住？”
他哈哈笑了起来，说：“原来你人缘如此好，以后办事要靠你了。”
我瞪他一眼，嗔道：“别人如此说也罢了，你如此说，是一心要羞死我不成？”
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拿起我的手，放到自己胸脯上说：“是我不对，给你捶吧。”
“你真让我捶？” 我立刻转悲为喜。
他点点头，迷人的微笑从嘴角溢出，爬上脸颊，掉进眼眸。。。
我的心直软下去，抱了他的腿，柔声说：“我还是替你捶腿好了。”
他翻身将我压倒，我的视线定在了他锁骨之间的中点。。。
外面的风刮得窗棂不住地响，我不由更依紧了他的温暖。柔滑的锦被漾起一波波红浪，柔软的心顺着他的呼吸深深地潜入。。。 聆听。。。
茫茫天地间，微笑不语，静静的注视。。。 轻掩月光，扯一匹朦胧遮住。。。

38 信心
他又和以前那样早出晚归了，有时夜间也在书房，我能去书房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在那里商讨要事，我自然只能回避。有时候，我真有些留恋那两年他赋闲在家日夜相伴的时光，不过那时他内心一定很苦，如今是要好得多了。
女人依恋男人，恨不得分分秒秒守着他，但男人没有事业又活不下去，女人疼他，就要让他去做事业，于是就没有足够时间陪她。她独守空房，又会生出对他事业的怨心，她明事理，努力压制自己的怨心，但久而久之，也难免对他疏远。这个永远的难题，也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嫁给皇子原来没有那么浪漫，他属于太多人，我拥有的只是很少一点，虽然我拥有他的全部爱情，但爱情在他的人生中，到底又占几分呢？一个只有爱情的君王肯定会是悲剧，我既爱他，又如何能让他成为悲剧？既爱他的整个，则也需爱他不属于我的那部分。
尽管白天我常和三个儿女在一起，心里却有一种挥不去的孤独，幸好还有可儿，和她说话是一种乐趣。自前年她父亲获罪之后，八阿哥更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不过康熙也没有太难为何先生，只是罢了他的官，让他到书局校书了。
有时也去看若兰，这个凭空得来的姐姐。虽然她待我比亲姐妹还要好，怎奈我和她兴趣差得太远，聊不了多久就无话可说了。不过那一份彼此的关怀，我还是铭记在心的。
他回来的那些夜晚，变得愈加珍贵，这夜得知他要过来，我便早早的精心准备起来。只是，过多的准备竟添了些生分，太多的梳妆打扮，不免让人有些拘谨。
以前和他成日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不对他行礼，每当他回到房里便是直扑上去。如今他每日思虑的国事多了，温和中却自有一丝不怒自威的感觉。他进屋的时候，我竟呆在那里，脑子里居然开始犹豫，要不要对他行礼。
他倒笑了，走过来爱怜地抚摸着我的下巴，温柔的眼神让我心里暖暖的。他柔声说：“你这身打扮，是要出门么？”
我依进了他的怀里，也不在乎脸上的脂粉蹭上他的绣金袍子。他还是他，在他心里，我和他之间不会因为任何而改变。
他用双臂抱紧了我，亲吻着我的发。用不着一句话、一个词，他有力的拥抱，就让我的一切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卸去了头饰，洗掉了脂粉，我回到床前。他坐在床沿上，我顺势环住了他的肩膀。他摸着我长长的黑发，慢慢将我抱倒，俯下身轻抚着我的脸颊，一缕缕柔情便从明亮的眸子里流泻出来...
我伸出臂膀，搂住他的脖颈，他炽热的唇印了上来，我只有将他紧紧抱住。好似在那许久以前的草地，我们最初的热吻，那样久，那样深... 耳边是他的喘息，心在倾听着他的心跳，默念的是他的名字...
......
掬一捧爱河的水，从你的头顶洒下，顺着你的胴体慢慢滑落，坚实的肌肉在水珠滑动中闪耀着金光。
你立在天地间，带着无限的光环，那么眩目，那么灿烂。爱河之神，匍匐在你脚下，触摸着你的脚趾。河水悄然涨起，漫过你的脚踝，轻拂你的小腿，抱住你的双膝... 她张开身披的轻纱，护住了你全身...
我们彻头彻尾地沉没了，任凭轻波柔漫袭来，全由潮汐飘浮起落。
......
我们相视而笑，这一路走来，多少年了，彼此还有什么不了解的？风雨过后，正是携手共进的时候，我怎么反而失落了？
“若曦，过去这些年，你的弦一直绷得太紧了... ”他抚摩着怀里的我，轻叹着说。又侧过脸，吻着我的额头，柔声道：“我不会再让你那么担心。”
我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心中却是涌起一种特别的激动。
“胤禩，我相信你。”
他的眼里顿时放出光辉，他看到了！看到了我心底根本的改变，过去，我信的是我所知的那个未来，现在，我信的就是他自己。

这一天他们很开心，男孩给她讲故事，给她拿树叶做哨子，还教她认溪水里的小鱼小虫。然而要回家了，分手的时候，男孩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她虽然没有回头，却感到了他深深的目光。
他们是师兄妹，只是师妹很久都没有注意过这个师兄，爬山之后，却什么都变了。后来，师妹经常寻各种借口去找师兄，直到有一天，师兄将她让进屋里，那天，她穿了件黑底的花裙，师兄看了却说：“这衣服有点奇怪。”师妹想了想，笑着说：“是啊，这衣服颜色太暗了，好像坟里挖出来的。”
这师妹从没经过什么事，说话不知分寸。不过自那天起，他们就定了情，两人渐渐难分难舍。谁知师妹从小是订了人家的，那家要来提亲，师妹怕被指责，虽然还常和师兄在一起，但不愿和他太亲近，师兄心里虽然很难受，但对师妹仍是一如既往的好，因此师妹未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可是，师妹自己也在打着主意，她准备到海外学艺，她太爱师兄了，她无法真的离了他去嫁给别人。可是她将事情处理好之前，并不想把实情告诉师兄。她只是说，她要去海外学艺，并未告诉他，她出去是为了将来和他在一起。这段时间，两人每次见面，都似生离死别，告别之后，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再见。
离别的那天终于到了，师妹走的时候，心里是充满信心的，而师兄眼里，却全是感伤。师妹走后，仍然每日给师兄去信，师兄终于明白，师妹的心一直都没变。但是师兄因长年抑郁，至此已经得了重病，而师妹却全不知情。
师妹接到这样一封信后，师兄就杳无音信了，这封信上说：“如果上天可怜我们，就让我去见你。”师妹不解其意，只是再见不到师兄的来信，心里不由开始怨艾，难道师兄的心也是会变的么？
消息终于传来，师兄在发出那封信之后，便再不可能来见她了。或许他们太相爱了，遭了天忌，上天收走了她的师兄，要再见他，她只有等到下辈子... 师妹痛不欲生，追悔莫及，师兄终究因自己才心痛而死，如果自己不那么自私胆小，害怕被人指责，勇敢地和师兄在一起，师兄又哪里会得病呢？可如今一切都晚了，她就是活着，也没有了心，那颗心，只能是被他带走了。
......
他紧紧地抱住了我，热烈地吻着我，不让我有喘息的机会。
“若曦，此生我一定会让你和我白首到老。”
我凝视着他的眼，今生今世，我不会再胆怯。我愿意为你奉献一切，与你同生共死，再不用念那“后悔”二字。

52 相依
第二天，十四阿哥果然不请自到，见了我更是一脸的得意。看他那样儿，我憋不住地乐，哪里还想得到再去抱怨他？就连书房里的气氛，也顿时被他搅得活跃起来了。
八阿哥对这个弟弟，简直是手把手，事无巨细，关照得滴水不漏。我素知八阿哥行事谨慎，十四阿哥虽然天性聪颖，但怎么都无法有他八哥的仔细，我都有点替八阿哥着急了。
不过八阿哥却没有半点焦躁，倒是十四阿哥渐渐有些不耐烦，接着便要昏昏欲睡。我便趁机对他们说：“不如先歇会儿，要不要用些点心？”
十四阿哥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八阿哥看了我一眼，温柔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不满。我冲他调皮地一笑，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想如果不是当着十四的面，他肯定会过来轻拍着我的肩，或是抚摸一下我的下巴。
不多久，太监来报，说是三爷来了，不过这个三爷，却是延信，算是他们的堂兄。延信年纪要大八阿哥十岁以上，八阿哥以兄呼之，但延信却不敢称他为弟，仍是唤他八爷。延信是正蓝旗满洲都统，当年就随八阿哥征噶尔丹，已经是二十年的老部下了。
看来八阿哥打算让延信随十四阿哥一起西征，十四阿哥以前从未带过兵，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老将辅佐。八阿哥此次将一切都交给十四，延信对八阿哥忠心耿耿，自然也一定会对十四阿哥尽心尽力。他们最先开始商讨的，便是八月的行围，这大概算十四阿哥的一次练习。我不想打扰他们太多，便退了出去。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此时正值炎夏，我漫步在林间的小径上，享受着这份美丽的恬静。如画美景，自要有人来点睛，如果身边有他... 我低下头笑了，心里却是很开心。又想起京城里那三个儿女，元瑛已经是个标致的小姑娘了，巽瑛也已背了不少唐诗，就连弘晅，也已经会数数，明年夏天，将他们都带来吧。
到了晚上，出乎我的意料，八阿哥却早早从书房回来。我惊喜地迎上去，开心之余，不免逗他几句。
“敢情十四爷还是将你乖乖地还给我了？”
他听了只是笑，我扶他到床沿坐下，柔声问：“你都还好？”
“没事，放心吧。” 他搂我过来，拉住我的手轻捏着。
“十四爷是心疼他的八哥尚未痊愈，才让你早些回来歇着。” 我说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心疼。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角扬起柔和的笑意。
“我倒觉得，他是可怜你这个嫂子罢。”
我不由羞红了脸，一把拥住了他，将唇印满了他整个脸。他也不抗拒，只是闭眼微笑着。待我停下来，他睁开眼，望着我笑，柔声说：“幸亏你向来不点朱唇。”
这回，我只好蹲下身，将头埋进他双膝，口中支吾道：“你... 我... 我如何，唉，在你手掌中翻筋斗...”
他轻轻将我的脸托起，爱怜地说：“小仙子脸红的时候，再可爱不过了。”
我握住他的手指，突然放到了口中。他的眼里烁动了一下，将我拉进怀里...
烛火微微跳跃着，帏幔上光影流动，水塘里的蛙声袭来，空气变得润湿... 我俯下身，亲吻着他，悄声说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只会有儿子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 一丝微笑不经意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可是... 难道我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情？” 我似乎感到了茫茫天宇间的困惑。
“是我将你变了...”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那双无限温柔的双眸似有千言万语。
我点点头，凝视着他的眼，柔声说：“变得真切，变得自然，变回了真的我自己...”
“我一直想做的，就是去掉你心中重负，让你在我怀里，无忧无虑...”他眼里闪动着的，似是怜惜，又似期盼，是疼爱，又似担忧。是无穷无尽的深爱，又似难舍难分的挂牵，是他永远的希望，也是他时常的缺憾。
心中又一遍遍响起那个名字，那么亲密而柔软的感觉... 让我好好地爱你吧，我最亲爱的人，什么历史，什么时空，都不再能羁住我的灵魂，我是自由自在的，我更可以爱得自由自在，爱得彻头彻尾，爱得不违心。
......
十四阿哥他们随皇上行围去了，八阿哥虽然已经不用拄杖，但还不能骑马征战。望着他们飞驰远去的背影，八阿哥眼里那丝落寞还是扯痛了我的心。
“再好好养一阵子，你就痊愈了。” 我柔声安慰着。
他笑得有些苦，叹了口气道：“就是腿全好了，体力也会大不如前。”
我默默望着他，见他仍然注视着远方，两鬓已霜，让人不由得心疼不已。我走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了他。
“我会好好伺候你...” 泪水却哽在了咽喉。
“你待我已是最好。” 他转过身，轻轻拂去我的泪珠，微笑了一下，柔声说：“看我把你弄哭了，给你赔不是。”
“待我最好的是你，” 我含泪望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我心疼你，可我不知如何疼你，无意中一定没少让你受苦。”
他笑了，清澈明亮的眼中透出了许多欢喜。他将我搂进怀抱，吻着我说：“傻丫头，你守着我一日，就是给我一日的快活，哪里有什么苦吃？”
一阵山风吹来，他腰间黄色的缎带随着袍角迎风飘起，玉佩也在风中叮当轻摆。我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抚摸着他胸前袍上的金绣，心里不住涌起的幸福，将我裹得紧紧的...

58 担心
和八阿哥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惹他伤心过，这可是第一次，我不得不为自己的造次付出代价。他受伤的眼神投在我心底，那灼痛... 我的心一下空了。
这是我的他呵，我最心疼的人，我却无意中在他心灵最骄傲又最脆弱的地方捅了一刀，难怪他要痛入骨髓。因为这是事实，在我的祖先已经之乎者也数千年之后，他的祖先还在与野兽搏斗中求生存。
后金建立，才用蒙文字母创造了文字，入关以来，他们之中的有识之士，一直在奋力追赶着中原的文化，包括他的父亲，一个勤勉到没有节假日的皇帝，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学新东西。而他，也是从小天天都在没白没黑地学，除夕新年也不能休息。他们为何如此拚命？只因他们心中深知那一份差距。
教他的先生们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肯定没有人会敢在他面前像我那样放肆。南方来的先生们，出于传统，也会对他们大加夸奖，这些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们对自身的客观认识。他是皇子中最被江南文人推崇的那一位，如今却在我随口的一句话中，发现了他在我们心目中真正的位置。
我除了后悔不该说那句话之外，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事实上，我是没有办法去安慰的，有些事情不可逆，说破了，就无法再复原。我只是紧紧抱着他，抱着他，抱紧他的身体，更抱紧他的灵魂，不让他从我心里飘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其实你说得对。”
我震惊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眼里却没了伤心，而重新现出那份熟悉的温柔，还有一点浅浅的笑意。
“我一个人难以领会那么多的，我们一辈子也难。” 他微笑着轻轻摇头。
他这样的微笑总会让我想哭，我只是用力忍住眼眶里的泪，呆呆地望着他。
“可是，若曦，我们的孩子就能领会得更深些，” 他凑近我的脸，轻轻吻着。“一代一代学下去，总有一天，不会再有差别。”
确实，三百年后没有了差别，可是也丧失了他们原野上的那股勇气，到底哪个更宝贵？我也糊涂了。对于我自己，出神入化的诗句会让我感动，而自然炽烈的勇敢，更将我深深吸引，为什么人不能二者兼备？
“不，差别还是要有的。” 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怔了一下，我接着说：“你们要学的那几千年的东西，也不全是好的。”
“如何不好？” 他问道。
“比如，” 我脑子有些乱，想也没想就说：“我就不想你们变成年羹尧那样。”
他听了忍俊不禁，笑道：“你到底还是嫌他，就知那日你所言并非真心。”
我脸直发烧，钻进他怀里，埋怨道：“什么都让你看穿了，叫我在你面前如何做人？”
“你只做仙子就行了。” 他边笑边轻抚着我的鬓发。
“你，” 我气得直捶他。“你变着法儿骂我啊。”
他好脾气地敞开胸怀挨我的粉拳之捶，我忽觉自己好可笑，倒像个野蛮女友似的，不由将挥到半空的手缩了回来，轻轻贴到他的胸口，抚摸着他的双肩，柔声说：“是我不好，该受罚的是我，刚才我让你伤心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我，我感到他掌心温暖的压力。他刚才没有对我发火，虽说是因为他性子温和，但更多的，是因为他对我深深的爱吧，而这样纯真的爱，在经过数千年锤炼的文化中，还剩下多少呢？我的眼不禁又湿润了，人类的每一个进步，难道都要以某种美好的丧失为代价吗？我们就是这样悲哀的一种生物？
“怎么哭了？” 他轻吻着我的脸，柔声安慰我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永不会生你的气。”
“不是，我是哭，” 我越想越悲，索性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怕你们都学得太好之后，就没有你这样好的人了。”
“哪里会这样?” 他微笑着说，抱住我轻轻拍着。
“就是这样，那些学坏的人，会害死你们这些好人，后面的人也只好学坏了，谁心好谁就会失败。”我失去了控制，心里久憋的那些话，狠狠地倾泻而出。
“若曦，”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却变得沉静。“那些人的心思其实我也有过，所以我能明白他们，只不过我不会那么做。”
我自然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做，只是永远都担心，他会被那样做的人陷害。而他宁可吃尽苦头，甚至丧失生命，也不会肯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如果那些人太强大，你不那么做，会受太多的苦。” 我哽噎着。
“不要为我这么担心。” 他柔声劝道，抱紧了我，轻轻吻了吻我的唇，却又抬起头，好像在眺望空茫的宇宙。
过了一会，他垂下眼，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我，微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许有一天我做的某些事，你也会不解，甚至害怕，但我那样做，受益的一定是大多数人。”
我有些迷惑，凝视着他美丽柔和的双眸，这样美好的男子，会让我感到害怕吗？我不相信。即使非常事需非常手段，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让我害怕的事。我真正害怕的，是四爷，而更让我害怕的，是他根本想不到四爷有多可怕。

61 露营
八阿哥的担心有些多余，这次取道关外，走了没两天，我们就完全驰骋在蒙古大草原。我不再需要女扮男装，他的满蒙侍卫兵丁们，更是回到草原就像到了娘家，路上的气氛轻松欢快起来。我们每日扎营，若遇上放牧的人们，甚至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草原上的人没有那么多城府，聚在一起就热闹一番，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快活了再说。
我也趁兴换上了蒙古装束，走出帐篷时，他竟看呆了，两眼直盯着我，我笑道：“能不能乱真？”
他回过神来，微笑了一下，说：“太像了，我若从未见过你，定会以为是个蒙古格格。”
“那我们就算亲上加亲了。” 我想起他也有一半以上的蒙古血统。
“说的是，你很像我祖上一个人。” 他若有所思。
“是么？” 我笑着答道，心想，或许我和他在一起久了，是越来越像他了吧，所谓夫妻相？不过他的回答让我有些吃惊。
“真的很像，等我们回去之后，我给你看她的画像。” 他的话一点都不是空穴来风。
我拉住了他的手，开心地说：“如此说来，我们天生就是有缘了。”
“可不是么？难怪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面熟。” 篝火映红了他的脸，明亮的双眼更是耀人。
“他们跳得真开心。” 望着那些随音乐节拍舞得正欢的人们，我满怀羡慕。
或许是听到了草原上祖先的召唤，他竟毫不犹豫地拉着我，跨进了起舞的行列。
我并不会跳蒙古舞，也不知道他原来却会。但那乐声不知不觉点着了我们的血，燃起了我们的心，亮在了我们的眼里...
目光一瞬也不离他的眼，跟随着他的每一步，就像黑夜里追随着太阳神，不在乎走到哪里，只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
无声的星辰下是静静的夜，帐篷里漆黑一片，我紧紧抓着他，生怕一松手就无法在黑暗中再将他寻着。我们席地而卧，身下厚厚的兽皮，隔开了草地的阴湿。他将我搂进怀里，感觉着他身体的温暖，我心里的那丝不安，渐渐散去了。
在他温柔的气息里，黑夜变得甜蜜... 梦的爱抚，是最柔软的唇，那轻声细语，若隐若现，飘在空气中，嗅进了心底...
迷人的眩晕在黑暗中盘旋、飞升，直至天幕，化作一道星光，划开了时空...
......
美丽的长发蔽住了她洁白的身体，驮着她飞奔的是那匹俊美的白牛，他对她说：我是神祗，带你到你命里注定要去的地方。她为离开父母而悲泣，只说：为何我会这么爱你？
或许只是爱神那条宝带的诱惑，他糊里糊涂地坠入爱河，天地万物他都能够控制，唯独只有爱情，他无能为力。
......
轻柔的吻，是爱悄悄的询问，最动人的回答，早已穿出两片微张的唇... 心听到了，便是永恒。
黑暗中温暖是真实的，胸膛里心跳是真切的，掌心下感觉是鲜活的。柔软顺着润滑的肌肤流动，没有光影的空气颤动得更加亲密。
长长的，长长的颤动，心随着... 魂梦之间，一切却是那么清晰。那是一幅最美的画，美得安详，美得惬意，静谧深处隐隐跃动，飞流直下却凝在了半空。那又是一曲最动人的歌，悠扬婉转，几欲无声，却藕断丝连...
惊雷击破凝住的瀑布，浅浅小溪急流翻滚，河水漫起，渐渐淹没了所有...
......
雨点打在帐篷上很响，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密缝的皮帐篷，似乎还没有漏雨，贴地的篷底，却有些印湿了，好在我们身下的毛皮还是干的，仍然保持着温暖。
“真的下雷雨了。” 这样的天气，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草原上的夏天就是这样。” 他温柔地回答着。
“你身上没不舒服吧？” 我柔声问道。
我听到他轻轻笑了一下，抚摸着我说：“有你呢... ”
我不由将身子贴他更紧了些，从来都希望体态苗条的我，此刻却只恨自己不够宽阔，不能将他全身裹住，好替他挡住那潮湿的寒气。
“别担心。” 他感到了我的心思，起身点亮了灯烛，检查了帐篷完好无损后，重又躺下。我再加盖了一条毛毯，仔细掖好，二人拥在一起，相视而笑。
他吹灭了蜡烛，柔声说：“睡吧。”
“嗯。” 我轻声应着，抚摩着他，黑黑的温暖将我们包围，终于带我们入梦去了。

63 西宁
我把和准噶尔少年相遇的详情，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八阿哥，只是少年丧母那一段，我却瞒了，怕勾起他的伤心往事。可如此一瞒，少年从家中逃出就有些奇怪，不过他只是听我讲，并不多问什么。
等我说完了，他抚摸着怀里的我，轻叹了一声，说：“幸亏你没遇着坏人。”
我无言以对，只好轻轻揉着他的胸口。我知道自己这份任性，往后也很难让他真正放心，现在说再多也无用，但愿以后每次心血来潮时，都不要忘了他对我的那份牵挂。爱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还有很多需要去改，需要去学。但也正因为爱他，我才会为他心疼，也正是这心疼的感觉，才让天性如此不羁的我，甘愿为他去改变自己。
他轻吻着我的发，柔声问：“小仙子怎么不言语了？”
我抬起头，见他眼含微笑，温柔无比，心中竟是一酸，低下头小声说：“自我见着你起，不知让你操了多少心...”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更是柔了。轻轻在我耳边说道：“为你操心我很开心，倘若不能为你操心，我才会伤心。”
我听他说得绕口，不由扑哧笑出声来，钻进他怀里撒娇说：“我不管什么心，我只想让你的心舒舒服服的。”
“说得好听。” 他却轻拍了一下我的头，故意沉下声斥道：“你这个鬼灵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若是我的手下，非得绑了不可。”
“我不是你的手下，” 我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我是你的腿上... ”
“鬼灵精...” 他虽低声责怪，颊上却泛起红晕。我心中大为得意，捧着他的脸目不转睛细细瞧，他越发窘了，两腮也更红，连脖子似乎也有些发红了。
我轻轻凑近他的脸，去吻他的唇。他突然猛地将我抱倒在怀里，不顾一切地吻了上来，吻得那么用力，吻得那样地深，那样地炽烈...
“若曦，不要离开我...” 他几乎是在呻吟着说。
我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他不停地吻着，吮着...
“我怎么会离开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不住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心里又一遍遍响起他的名字，那永远会让我心悸的两个字。
......
草原渐渐到了尽头，荒漠一点点出现了。又行了一日，荒漠中忽现出碧山绿水，宁夏府就在眼前。十四阿哥已经派人来迎，将我们接进城内，重回繁华，我又得女扮男装了。
我们并未在府城多待，次日一早便启程，此处距西宁尚有数百里地，但已在十四阿哥守防境内，八阿哥也不再微服，一路都有兵丁护送。不日便到西宁城外，十四阿哥早已出城相迎。
他们兄弟分别已半年有余，此时相见，分外亲热。十四阿哥一眼瞥见身着男装的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对着八阿哥使了一个眼色，八阿哥笑道：“我们先进城再说。”
一行人入城到了将军府，刚刚安顿下来，就听得外屋十四阿哥叫着：“八哥，怎地把嫂子就这么带来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进来了。
十四阿哥抱怨道：“八哥一路书信未断，却只字未提嫂子，不然我也好准备妥贴些。”
“你就当她没来过。” 八阿哥微笑着摆了摆手。
我对十四阿哥笑着说：“十四爷，此处哪里有嫂子？倒是有个贴身侍从。”
十四阿哥听了哈哈大笑，连忙说：“明白了。” 却又对我说：“若曦，知不知道你这是降了几十级？”
“我才不在乎哪一级呢，只要... ” 我本想说只要守在八阿哥身边，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只好咽了回去。
“她要到十四弟这里来立功。” 八阿哥笑道，又回头看着我说：“你就等大将军封赏吧。”
“真要我来封的话，” 十四阿哥冲八阿哥眨了眨眼，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说：“八哥，你不如把她扶正算了。”
八阿哥并未回答，却对我说：“我与十四弟去前院商讨要事，你先在此歇着。” 转头又对十四阿哥说：“一路上我想了许多事，正要与你相商。” 说完便拉起十四阿哥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八阿哥回过身来，对我微笑了一下。我走上前，他温柔地说：“不要乱跑，有事找外屋的侍从。”
“嗯。” 我答应着。
“记住了？” 他又叮了一句。
“记住了。” 我望着他，肯定地点点头。
他又给了我一个温柔的笑容，这才转身出屋去了。

67 仙子
次日一早动身，出了城，远远望去，盛夏初升旭日之下，隐隐有雪白的山峰，耸立于地平线上。雪山之巅染上晨曦的金色，相交辉映之处，直叫人心驰神往。
八阿哥此番出巡，只带数名随行，不去知名大寺，只捡平常小庙。一行人都着便服，路边小店歇脚时，随从们亦多与人打听当地风土人情。人们只把我们当成过往商贾，一向低调的八阿哥，在微服时更是不去引人注目。
日间奔波不息，夜间安营之后他却更忙了。天一黑，就不停有人来往，好像他一天的公务才开始，但这些人都很神秘，不怎么说话，只是接交书信。直到深夜才空闲下来，他却仍要将一日见闻仔细录下。
我走出帐篷，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斗，旷野里的夜，寂静得有些糁人，夜风吹过，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腰带上挂着的那把短刀。从京城来西宁的一路上，他带了众多的护卫兵丁，如今我们走得更深更险，却如何只有这么几个人？
“外面凉。” 温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手背上一热，是他温暖的掌心。
进到帐内，他轻拥住我，我不无担心地问：“若遇着劫营的，我们人是否少了些？”
他笑了，却说：“不会有人来劫营的。”
“如何不会？” 我不懂他为何这样肯定。
“我们周围，其实有很多人，只是你看不到他们罢了。” 他微笑着说。
“难怪一到夜里你就忙起来了。” 我这才明白。
“若想取得民间实情，不扰民最好，” 他背着手在帐中轻踱了几步。“我让他们分头去多走些地方。”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又说：“十四弟那里也须时常联络。”
他到底是心思缜密，我都能想到的，他又如何会想不到？我确实是经常瞎担心。过去康熙出巡，平头百姓都可沿路陈情，康熙也喜欢微服出访，所到之处，对当地官员的作为相当清楚。而他平素出门就不用引观，更何况这次需要考察民情？只是青海此时正处杂乱变化之中，让人不得不多虑一些。
原来在出发前，十四阿哥担心他的安危，定要派上数百人护卫。他思虑再三，最后折中，让兵丁们便服散随周围，他本人则仍带不多的随行。
“不光是不扰民，你也不想扰官吧？” 我忽然想起更多。
“鬼灵精，” 他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柔声说道。“你越来越明事了。”
“人家一年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我嘟囔着，却又想起自己到清朝都十六年了，虽然穿过来小了几岁，但现在也早已超过穿越之前的我，人总是要成长的，不论在过去还是未来。
“自然不是白吃。”他边说边呵呵笑着，却又细细端详起我来。我见他眼里除了柔还是柔，心里不禁有些荡漾，耳中听到他低低地说：“这十年你的模样却丝毫未变，真如仙子一般。”
“你又拿我取笑，” 我将脸埋进他怀里。“再过二十年，都不知老成什么样儿了。”
“再过二十年，你还是如此，” 他抚摩着我的发，轻拍着我的背。“只怕到时你倒像我的孙女儿了。”
“可真是胡说... ” 我抬起头，伸出手去堵他的嘴，只见他双目柔和，眼尾已是深深的纹... 他天生心细如发，却让鬓角又多添几缕银丝...
手刚碰到他的唇，就停住了，没有再按下去。指尖柔柔地触摸着，轻揉过那每一道纹，那每一道风霜的记载...
“多想好好照顾你... ” 想对他笑，又微微摇头，眼却是要湿的感觉。
他凝视着我，眼里是同样的烁动。
此刻我才明白，白头偕老有多么幸福，青春永驻原来也可能是悲哀。美少年提托诺斯和曙光女神厄俄斯曾经那么相爱，可是狡猾的宙斯居然那样实现了厄俄斯的愿望，提托诺斯日渐衰老的永生，与其说是上天的恩赐，不如说是上天的折磨。
我心中掠过一丝冰凉，难道穿越将我冻在了某个年龄？现在我已经偶尔会像他女儿，难道将来真会如他所说，我会像他孙女？那我的儿女们呢？难道有一天，他们也会比我老？
我不由地抱紧了他，不住地重复着：“我不要青春永驻，我不要做曙光女神，我要和你一起衰老，一起生死... ”
“若曦，” 他倒笑了。“幸好你只是若曦，至多是像曙光女神，却不是她，我也不会想要永生。”
我想起宫里的教士们，多半给他讲过那些故事，再说也不知萨满教里，是否早就有这样的传说。自己不小心将他比作提托诺斯，倒觉不好意思起来。
他将我抱到柔软的毛皮褥垫上，俯身轻吻着，温柔地说：“我还有几十年可以好好待你。”
我不再多想了，只让全身都尽情地沐浴在他的温暖里。是啊，还有几十年，为遥远的将来担心，那只能是浪费生命，为什么不好好享受每一天呢？

74 预示 1/31
清晨，我望着他一件件披挂铠甲，却有些恍惚，似乎他即将去真正的战场。以前我总是担心他历史上的最终悲剧，多年之后，我离那历史越来越远。可当将来完全成了未知之后，我又开始了另一种担心，我们会有什么样结局？当年征噶尔丹的时候，我还未遇到他，而我来到他面前时，正是战争离他最远的那几年。
“若曦。” 他柔和的微笑出现在我眼前，不知何时，他已穿好了，走过来伸手轻抚着我的下巴。我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他，却是一动不动。
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在我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含笑的双眸中，那闪耀着的光芒将我的心稳稳地定了下来。
“等你回来。” 我终于开了口。
他笑了笑，点点头，用力拥住我，轻拍了几下我的背，便戴上金盔，回身出屋去了。
我想追到外屋，可外面好像人很多，门前侍卫们也在等他上马出发。我在门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回到床沿坐下。床上那对枕上的鸳鸯，还在快乐地戏着水，我不由抱起他枕的那个，正想亲吻上去，却发现枕下有张纸。拿起来展开一看，那些秀气温柔又有些不羁的字，一个个地往我心里钻来。
我本以为他这次比较忙碌，不会给我写信，谁知他还是说要天天写，这就是第一封，定是昨夜等我睡着后才写的。想起他竟不对我明说，非要塞在枕下，心里又觉有些好笑，如果我一直不去碰他的枕头，岂不是会让丫鬟们先发现了？连个信封都没有，这样的话语让别人瞧了去，一向细致的他怎会如此不小心？不过... 难道他算到我肯定会抱起他的枕头？这... 我不禁脸上一阵灼烧，心中却涌起无限柔情蜜意。
......
等待他归来的日子，变成了等待他每天书信的日子，这等待的周期缩短了许多，我自然也觉得好熬了许多，心里一天天更感激他的体贴周到。一晃过去了大半个月，我临盆的日期快来了。
这日我坐在园里树荫下，元瑛在我身边捧着本书读，弘晅则和巽瑛各持一把木剑，正打得不亦乐乎，嬷嬷太监们在一旁替他们喝采助阵。
天上没有一丝白云，无边无际的蓝。往那蔚蓝色看进去，却怎么也探不到底，就是无穷无尽柔软的蓝...
蓝色渐渐变深，开始有了重量。朦朦胧胧中，隐约有山石，树林。忽然有一物飘过，细看之下，竟是条亮闪闪的鱼，不一会，一大群鱼如飞鸟般疾速掠过这茫茫的一大片蓝...
平静如镜的海面上，一个巨大的影子展起长长的翅膀... 白日高悬，碧空中，一只白色的巨鹰，正向着东方飞翔而去。
海到了头，是辽阔的土地，绵延的沙滩，没有尽头。飞过峭壁，是茂密的森林，森林之上，是耸入云霄的雪山...
终于，落日的金辉，戴上了雪山之巅，多么熟悉的景象，是青藏交界之处？却又有些不同，这里的山色似乎更艳，水光似乎更清...
忽而传来一片呼声，我睁眼一看，好几个嬷嬷都瞪着我，自己却是已睡在床上。
“是时候了。” 说话的是要替我接生的那位嬷嬷。
这已是第四次了，我早已没了半点紧张，按部就班，顺理成章，我促成了那清脆的人生第一声啼哭。
“是位阿哥。” 我听到嬷嬷们兴奋的声音，心里一下明亮了起来，弘暊，你真的来了！
次日一早，我就收到了他的信，他的字迹有些抖，有的笔划都歪了。我将信纸贴到唇上，仿佛触到了他那颤动的声音。我吻着落款那两个亲爱的字，柔柔地吻着，吻着他那颗柔软精巧又动人的心。
他，也一直在期盼着吧。
......
九月十四，他们回到了热河。此刻重又投入他怀抱的我，心中比起他离去之时，不知要晴朗了多少倍。
“你真的开心了。” 他抱紧了我，轻吁中带着一丝深深的感激。
“我相信，” 我紧贴着他的胸膛。“上苍是保佑我们的。”
我们相视而笑，我们彼此都明白，我们彼此都相信。未来并没有写定，是我们的每一天，我们的心，我们的爱，才会真正谱出那个真正的未来。

75 馨语 2/1
平逆将军延信那边捷报频传，入藏途中，他们与策零敦多卜的主力多次交锋，相持之后，终于大败准噶尔军。策零敦多卜正欲退回拉萨，不料定西将军噶尔弼已经从南路攻占了拉萨城，策零敦多卜见大势已去，只好率残部逃往伊里。九月八日延信护送胡必尔汗的队伍自达穆出发，于十五日到达了拉萨城，十月十六日，新胡必尔汗噶桑嘉措入布达拉宫坐床，正式登上第六世“高僧”喇嘛的宝座。
平定了拉藏，京城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将士们陆续还朝。皇上在忙于论功行赏之时，仍不忘加强拉藏的驻守。四川入藏较易，成为控制拉藏的重要基地，因而四川总督年羹尧的权力进一步扩大了。
八阿哥却没能比往日轻松多少，十四阿哥仍在西陲，正准备对准噶尔大举进攻，各地筹粮之事，进展得并不很顺利。
冬雪飘飘，京城又是白皑皑一片。园里红梅初绽，倚着红楼，映着白雪，别是一番景色。清晨目送他踏雪而去，黄昏则盼他踏雪而来，雪地里一行行的脚印，也是如此亲切。
弘暊虽生得最晚，可在四个孩子中，却明显最强壮。也许是因为人到中年，八阿哥对弘暊的关爱似乎更多了一点，只要不是回来很晚，他便都要去看看那个宝贝儿子，弘暊好像也认得他了，见了他就咯咯笑个不停。
当然，我会时常提醒他不可偏心，他听了总是温柔地一笑，从不反驳。但我知道，他也不会真有什么改变，想想他那个皇父，我不禁要感叹遗传的强大了。我管不了他，但总可以管自己，可千万不要像四爷、十四爷他们的额娘那样。
想起四爷的身世，竟也觉得他十分可怜。历史上的四爷，成功了也仍是个悲剧人物，背负着那么多亲人的血债，到死都只能缩在阴暗里，死了也不敢葬入祖辈的皇陵。如今，我不知未来将会是什么，我自然一心希望八阿哥会好好儿的，而对四爷来说，其实不成功才是对自己的拯救。
雪夜里的暖阁尤为温馨，拥衾而坐罗帐中，轻语点笑靥。
“真看不出，” 他抚着我的脸庞端详着。“你竟是四个孩儿的娘了。”
我偎进他怀里娇嗔道：“生几个孩儿写在脸上么？”
“鬼灵精，” 他低下头吻我的发。“你这个鬼灵精生下一堆小鬼灵精，可是热闹了。”
“他们可也是你的。” 我侧过头看他，笑道：“莫非以后两个是贤王，两个是贤后？”
他微笑起来，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贤王贤后也未必有福，他们一生过得安乐就好。”
我回身抱住了他，他此生至今，只怕从未沾上安乐二字，虽说以苦为乐，到底还是苦的，才会有此感叹。但是孩子们的心，年轻无畏，振翅高翔的时候，我们是拦不住的。
“他们未必会肯安乐。” 我凝望着他，不自觉地将手指在他眼眉间轻揉着。
“那就愿儿子们有你这般温柔的贤妻。” 他笑吟吟地说。
“你又...” 我缩回手，低下头轻声道：“又拿我说事，不过我倒是想说，女儿们可都要有你这般的夫君就好了。”
“要比我好的，” 他将我拥入怀，柔声说道。“比我幸运，比我果断，比我更明白如何取舍。”
“天下有那样的人么？” 我趴在他肩头，轻贴着他的耳边问着。
“有，” 他一把将我横抱在怀里，含笑的明眸更加闪亮起来。“那样的人，是有福之人，其君、其臣、其民、其本身都不会受苦。”
我仰望着他，心里却在说，可惜你是四条缺一条，你会让君臣民都不受苦，单单却是漏了自己。
他的目光在烁动，柔和的手指轻触着我的眼角，拂去了一滴泪珠。
“我的女儿们不能再像你这样时常担忧了... ” 他的慨叹中充满着无奈。
“不是的。” 我搂住了他的脖子，凝视着他的双眼。“我早就不担忧了，我... ”
突然心里一动，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小声说道：“人家只是心疼你。”
他呵呵笑了起来，抱着我躺倒。拿手轻拨着我的下巴，笑道：“我却知你口是心非。”
“如何口是心非？” 我有些莫名其妙，盯着他愣愣地问。
“你这上百斤的，压得我遍身生疼，倒从未见你心疼过。” 他的笑容里添了一丝得意。
我一下羞红了脸，想挪开身子可又被他摁住动弹不得，不由得气恼起来，便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如何怨我？”
“我偏就要自找，” 他用力将我搂在胸口，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边吻边说：“哪里舍得怨你？”
我仍在挣扎，说：“我原先不知，如今知道了，可是不敢压着你了。”
“鬼灵精，” 他嗔道。“看你成天伶牙俐齿的，别人倒一句说笑都不许了。”
“你不是别人。” 我抱紧了他，心里还真的有些担心会不会压疼了他。
“好了好了，是我胡说。” 他好脾气地安慰我。
“君无戏言。” 我一点不领情。
这句话把他噎住了，他只好叹口气，望着我无可奈何地傻笑。而我呢，紧贴着他的那份温暖，让我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挪窝。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他的傻笑转成了摄人心魄的微笑，我在他的笑容中慢慢化开了...

“若曦。” 八阿哥看了我一眼，想让我闭嘴。
我却顾不得了，紧接着说道：“就等着哪天这将军二字之前再添个大字。”
听到这个“大”字，九阿哥神情骤变。我不敢看八阿哥，知道此刻他的脸色肯定不会好了。不管怎样，九阿哥有反应，按他的性子，多半会听进去，让他早作准备，总好过无人准备。想到这里，心中大慰，即使遭受八阿哥斥责也在所不惜。
不过我还是不敢看八阿哥的脸，只是低着头，从他身边悄悄闪过，想到一边摆弄茶水去。
“你回去吧。”八阿哥低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还是很柔和，可已和往常大不相同，我听得心里直发慌，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向他们两个行礼告退，即使这样，也仍是没敢看清八阿哥此刻的表情。
回到自己的园里，进了屋坐下，心里却更是慌张了。今日我可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明目张胆地违抗他，真不知道他心里会如何想。他今晚还会不会来？会不会不再理睬我？从此将我打入冷宫？
心里七上八下，时间越走越慢，心慌得几乎要吐。我趴到床上，抱住他的枕头，眼泪哗哗直流。我爱他呵，一切都是因为爱他，而他也从来都那么爱我。我从来都没想过，一旦他不爱我，我怎么办？
往日的温馨历历在目，甜蜜的回忆只是催出了更多的泪水... 我的意志开始崩溃。如果他舍弃我，那我就和这个世界告别吧，哪儿来哪儿去，也许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
那一望无际的美丽草原，那缀满闪烁繁星的苍穹... 夜风轻轻掠过我的发，他灿灿如星的双眸... 我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的心跳，还有他温柔低沉的呼唤...
......
“若曦... 我的若曦... ” 这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近，那么动人心腑...
温暖柔软的唇轻轻压上，拥抱是那么有力，我紧紧地抱着他，抱着他...
“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啊... ” 我的喊声带着哭腔。
“我不会离开你的，” 眼前出现了他柔和的笑容。“我把你吓坏了。” 他心疼地将我抱得更紧了。
我怔住了，定了定神，眼前确实是他，正要掐自己看看是否在做梦，却被他一把拦住。
“你不在梦里，是真的... ” 他将我的手放到他唇上。“摸摸看，是暖的。”
“我... ” 我有些懵，隐约想起，刚才是好像睡着了。
“你刚才睡了。” 他抚摩着我的发，柔声说：“可怜见的，在梦里还哭个不停。”
“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还是不放心。
“傻丫头，我说过的，永不会生你的气。” 他把我搂入怀中，轻轻抚摸着，眼里还是那么多的宠溺。
我默不作声，只想在他怀里多呆一会，再多呆一会。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曦，是我不够爱你... ”
我的眼泪再次忍不住，心里却甜蜜无比。我最爱的人，你已经够爱我了，已经让我喜出望外了，此刻的我，再满足不过，在你的怀抱里，我什么都不再想了...

79 永恒
园里的秋天，自八阿哥当年开垦以来，每年都保持了金灿灿的色彩。前两年他都太忙，今年稍稍空闲，倒又想起了我们昔日那个农家小院。
碧水绕，翠竹隐，这几间茅舍如今还是原样。推开门进去，里面陈设也一点未变，墙上还挂着我当年写的那些诗文，其中有一幅，是我凭记忆录下的五台山那两句话：十六缘由胡太隐？生得寺音琢玉焚。
我站在字幅前，心里忽觉有些异样。当年我在那佛殿里观音像前，所许之愿是什么？我记得应该是，保佑他十六年后还能平安，难怪诗句以“十六”开始。这样看来，前一句就很明白了，是问这十六年的缘由吧，那后一句很可能是答案，只是，这答案是什么，我却看不出来。
“十一年了。” 他从后面轻轻拥住了我，柔声说道：“还有五年么？”
我一惊，回身望着他，他柔和地微笑着，一如平常那样沉静。眼里只有无限的宠爱，却不见一丝担忧或疑惧。
“我那日曾求过，十六年后仍平安。” 我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将我的头贴紧在胸前，轻声叹道：“十一年来，你每日都在担心着十六年之后... 若曦，我心中所望，不过是你过得快活，可惜我连一日真正快活都不曾给你。”
“我每日都很快活，有你我就快活。” 在他怀里，这句话便是发自肺腑。
“没有我也要快活，” 他低下头，轻柔地吻着我的唇。“如若五年后我不能再伴你，我亦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
“不！” 我听不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我来是因你，何时你走，便是我去之日。”
“若曦... 傻若曦... ”他用力地抚摸着我，唇不停地拂去我的泪珠。这一声声低低的呼唤，那么深，那么柔... 那是他全部的爱情，此刻却只含着幸福，听不出半点伤心。
他动情的抚摸和亲吻，在不知不觉中化去了我的悲伤。那温柔而明亮的双眸，永远在暖着我的心房。今生与你相爱相依，不，我是从来世回来，才在今生找着你，我们本来就越过了今生来世，我们的爱，早已穿越了时空...
我还害怕什么？我心中豁然开朗，仰起头凝望着他，微笑着说：“其实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你到底明白了。” 他含笑而答，双眸熠熠闪亮。
顺着这明亮的目光，我跟随着他跃入那无限的深邃之中... 手是紧握的，心是相连的，彼此相对而笑，全然不顾身旁一切飞速掠过...
我眼里只有你，你眼里只有我... 用唇接住你目送过来的温柔，吞入心中，沉在心底，压住我所有的惊慌，从此我更加坦荡无比...
柔软，更柔软的吻，忘情地将彼此抚遍。生命最深处的爱，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来不及再有半点保留。爱你，爱你，还是爱你，不论时间停止，还是飞逝，这两个字，始终如一。心底最久远的召唤，守住我们最后的呼吸...
......
轻吻着他额上的汗珠，嗅着他低低的喘息，触着他唇角暖暖的微笑，和那秀目微闭之间的亮与柔...
“每一日，都要好好儿的。” 他温柔地叮嘱着。
“每一日，都会好好儿的。” 我静静地回答着。
每一天，我都会爱，只要能够爱，就会珍惜，就会好好儿的。爱，就会有勇气，爱，就会有信心。有了勇气和信心，就会得到智慧和幸运的垂青。我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我要救他，我决不能任他落入历史的悲哀。
“我... ” 我突然起身，跪在他身边，含泪不住地吻他。“一定能，我信，我们一定能，一定能改变... ”
“若曦... ” 透过朦胧的泪帘，我依稀看到他眼中，也含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