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孩子幼年都会遭遇这种问题，总是会有人问：“爸爸妈妈中更喜欢哪个？”我总是颇为圆滑地回答：“一样喜欢。”其实心里是更亲近母亲的，小学时写的作文《我的XX》，大抵也是写母亲的。尽管我从父亲那儿继承了相似的眉峰，眼睑和执拗的坏脾气。
    父亲应是比较强势的，在我刚进入高中时就对我说要实行法西斯专制独裁，电视电脑一律封杀。我是很有些气恼或是怨恨的。也因着他在我学业上的严厉，心里的也隔阂了起来。只是夜里翻阅之前的日记，父亲出现的次数也不多，且大多以不耐烦的语气所写，于是心里也隐约有了些黯然，或是怅惘。
    偶有一次父亲提起我幼时所学的第一首歌，名叫《蝴蝶花》，甚至父亲和我都还能唱出来。尽管我和他都同样的五音不全，但他的声音和我的混合成奇异的高低音阶的和音，心里也顿时感到有淡淡的感动，觉得最好的父亲也莫过于此。
    父亲曾是名语文教师，很遗憾我从未听过他的课，我也曾对着相册里父亲瘦削且意气风发的脸，想象他的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依我的眼光来看，当时的父亲应是很帅的，但转头看到父亲的啤酒肚和夹杂在黑发中大有取代之势的白发，也会感叹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这更多地成为一个借口，当父亲批评我过于空虚或耽于玩乐时，我只会想，你不会懂的，我和你有代沟。
    任性地刻薄。
    只是偶然忆起幼年，下大雨，父亲用单车载我，我坐在后座抱着父亲的腰，藏在墨绿色的老式帆布雨衣的后摆里。在黑暗中低头看见雨水滴在小红皮鞋上，有一种深色的安全感。
    却又恍若隔世。
    父亲的书柜里有很多人物传记，史学研究和中外名著。我想我的启蒙应始于此。十岁时读《简·爱》，父亲见了大惊失色，连忙找我委婉地谈话，说这书暂时还不适合我读。天知道我当时只读《简·爱》前十章，简·爱的童年时代的。我还嫌后面的内容晦涩。现在想来，只觉哑然失笑。后来就继续在父亲的书柜里寻宝，那些书让我的无数个日夜有了别样的色彩，或清雅或华丽，让我自由地在幻想的时空中穿梭。
    我想父亲也是头痛于他有一个如此任性，倔强，执拗，有着自以为是的骄傲的女儿。我总是以不耐烦的态度面对父亲，以争执结束多数对话。父亲有时也会忍不住冲我吼，骂我，甚至动手。在我愤怒地奔去我房间，父亲又会在楼梯口徘徊许久，想安慰我，却又拉不下面子，最后只得拖母亲出来当和事佬。即使母亲安慰了我，我也会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和父亲说话。以至于在父亲和我说话时，我也是一脸沉默。我不知道，在我转身后，父亲有没有对着我的背影叹一口气。
    小时侯家住在学校里，大院，很热闹。妈妈总能提两桶水不歇气上四楼。看电影时在大礼堂里，人头攒动，窗子被黑布遮住。父亲把我抱坐在靠墙的长桌上。他说，你要乖乖地坐着不要乱跑！我趁着黑布缝隙透出的淡光，看见他的眼睛。
    恩，爸爸，我会乖乖坐着，不会乱跑。
    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