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身边来来往往了很多男人。而我也从当初少不更事的明空，软软地笑着，笑着，就成了武曌。
    且不再软软地笑。
    但我却一直记得那场纷扬的大雪，那个温暖的男人。娘叫我送东西给他。他笑起来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颊上也已然有了岁月的风霜。却依然温暖。他在我身后，微笑道。
    明月当空，是个充满意象的好名字。
    风雪漫天，一如岁月，将容颜掩埋。
    后来我知道了，娘的闺名叫婠婠，而那个男人，叫徐子陵。
    我想这又是一个无法言说的故事，离别或绝望。但我却无法触碰到更多的真相。因为一辆宫车，将我卷如命运的旋涡。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唐皇李世民为我赐名媚娘。
    从此，不再有明空。
    由武才人，到感业寺的尼姑，到武昭仪，到武皇后，到武太后。
    我的名字，依然是武氏媚娘。
    媚娘媚娘。我讨厌这样的名字，得不到任何祝福的名字。女子之媚，必为失行妇。而又想起那人说的。
    明月当空，是个充满意象的好名字。
    入宫二十七年时，娘去世了。
    即使那时我已经是武皇后，却依然赶回家。
    娘已是六十多岁的人，却依然美得令人屏息。午夜时分，娘命所有的下人都退下，吩咐我把灯灭了。那晚是下弦月，月色很好，从窗口流淌进来，像清泠泠的泪。
    娘倚在床头，只默默地看着那月光，突然哭了。
    她至死，都没有喊出噙在唇角心口的名字。
    徐子陵。
    我看过李家几代的皇帝，而终于有一天，我也成了皇帝。
    我的名字，叫做武曌。
    明月当空，是为曌。
    却再也没见过那般温暖的男子。
    李世民，李治，冯小宝，张易之，张昌宗……
    都不是。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起身揽镜，鬓边依然白发丛生。
    转头，望见天际那弯清冷的月。一如旧时。
    只人事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