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刚到手的案子让S4的众人大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原冰川组的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还都是活人，面对他们总强过整天面对一堆扭曲畸形甚至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特别是伏见，即使S4上下平日最讨厌被副长拖去加班的就是他，但今天可不是“平日”——
“能见到MI↗SA↘KI↗→↘真是太好了呵呵呵呵呵……”
比起办公室里多少松动了一些的气氛，S4室长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简直像凝固了一般。
“淡岛君，真难得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宗像修长的手将那个装着打火机的证物袋举到自己的眼前，“这个打火机绝对不是前任赤之王的那一个，只是款式相同而已。你当时是直接从前赤组成员八田美咲那里拿到的这个吗？”
“不是……是从现场的一个目击者手里拿到的。”
“现场还有目击者？”
“啊，有的。”
“是谁？”
“月野茧……另一个名字是当红视觉系乐队‘鸾舞伎’主唱kami。”
“恕我直言，月野茧跟你关系不一般吧。”宗像放下了证物袋，双手搭在一起支在桌面上，镜片在日光灯下的反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否则你一定会把她带到这来做笔录的。”
“……是。”
“现在你能掌握她的行踪吗？”
“能，她今天晚上在C11区有LIVE。”
“鸾舞伎是现在风头正劲的乐队，怎么会去那样一个地下乐队的聚集区开LIVE?”宗像打开了终端的全息投影，屏幕上以红色为主的和风装饰和鸾舞伎四人的写真在冷色调的办公室里鲜艳得近乎刺目：“而且，他们官网上的最新动态是在冲绳拍摄明年的年历，又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
“室长……”淡岛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可否请您允许我再去一趟C11区？”
“为什么？”
“我想我可能知道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只是‘可能’？”
“不，应该是确定。”
“那好，我等着你的答案。还有，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带上伏见。”
“我知道了。”
确定淡岛已经拖上伏见下楼了，宗像再次拿起了那个证物袋，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绞紧，打火机的金属外壳隔着一层塑料袋冰着他本来就算不上温暖的手心，他索性将它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仿佛这样就能像你还在一样。
呐，要被人笑话了啊。
明明我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吧。
毕竟，我可是亲手杀死你的人啊……
与此同时，伏见正一头问号地跟在他们的副长大人身后向C11进发。往常出动的时候，他们的淑（抖）女（S）副长大人一贯是能用车用车能开直升机开直升机，再不济也会骑个机车，偶尔像今天这样徒步上阵大多数时候也是殿后的角色，然而今天她却活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路冲在最前面，身上的制服变成了一件深蓝色的长风衣，头发被夜风吹乱了也顾不上整理，连自己也得处处留神才不会被她落下。
前进或者说狂奔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二人终于再一次站在了C11区那扇挂着两串灯笼的和式大门前。
“怎么了啊副长，难道……难道你是怕错过鸾舞伎的演唱会吗？”
淡岛没有理会气还没喘匀的伏见，径直向会场里走去。售票处的工作人员试图上前阻拦，却在淡岛亮出S4证明之后乖乖地闭上嘴退到了一边，伏见一边暗地替那两个工作人员默哀一边跟了上去。

下午他们来的时候，会场看起来还显得很大，但现在的感觉和那时的印象可以说是完全相反——整个会场被鸾舞伎的FANS们挤得满满当当，毫不夸张地说，抬起一只脚之后就会发现找不到可以落下的地方，伏见不得不学着淡岛的样子暗地用能力在自己周围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墙才避免了被挤扁的下场。好在他们进来的时候似乎正是两首歌之间的空当，周围还不算太吵。好不容易挤到前排一个可以看得到舞台的位置，伏见和淡岛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整个舞台根本就是黑漆漆一片，唯一的光源是装饰用的烛台。
“喂，副长大人，是不是他们还没开始啊……”
“才不是。他们的LIVE是8点开始，现在都快10点了，应该快结束了才对……”
“那他们人呢？”
“不知道……不过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还没结束，你们来的还不算太晚。”淡岛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转过脸来，“下一首歌就是安可了，但kami桑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晕倒了……”
“晕倒？！”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漆黑的舞台上幽幽地响起，与此同时，整个舞台的灯光瞬间大亮，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观众面前。
漆黑的长发在脑后用缎带系成一个优雅的低马尾，本就白皙的肤色上妆之后活像骨瓷一般苍白得近乎透明，猫科动物一样妖娆而锐利的眼睛在描上了黑色眼线之后越发地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白色的衬衫是经典的欧式设计，前襟有着精巧到近乎繁琐的花边，白色的紧身长裤和黑色的马甲完美地勾勒出月野修长匀称的身材，一袭华丽的黑天鹅绒披风更衬得它的主人活像一个精致得令人发指的人偶。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像人偶一般易碎而美丽的存在，却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透出一股不折不扣的恶魔气息。尽管淡岛知道视觉系艺人的妆一般都很夸张，台风一般也都会和生活作风大相径庭，但她还是没想到几个小时前还在和自己嘴炮的老朋友上了舞台居然有着那样可怕的气场，黑暗得万劫不复，却也美丽得触目惊心，那双赤色的眼睛像是撒旦的请柬，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会心甘情愿地被它拖下地狱。乐队里的其他人也是和她风格相同的装束，但没有一个人能在气场上做到像她一样。
“白昼的到来，并不代表着我等的终结，在下一个黑夜，我等还会在这里恭候各位大驾光临。”
月野将右手扣胸，向台下鞠了一个躬，优雅得像从小在宫廷中长大的贵族一般。就在她弯腰的同时，整个背景像受潮的沙堡一般分崩离析，露出的部分由漆黑变成了鲜艳到近乎残忍的金红。月野慢慢地直起腰来，整个身形被披风挡得严严实实：“那么，我等就在这里为各位送上临别的礼物——”
“<sayonara>!<sayonara>!!”
台下已经有不少狂热的FANS冲台上喊了起来。
“只是和以往一样的礼物，各位就能满足了吗？”月野红色的眼睛弯了起来，越发妖孽得不可一世，“这次的礼物和平时不一样哦~”
台下立刻炸开了锅，伏见和淡岛满耳朵都是小声议论的声音。尽管没有人想刻意放大音量，但这么多人合在一起的话，那种令人脑袋发胀的嗡嗡声反而比大声的喊叫更令人难受。
“这次的礼物是——”前一秒月野的脸上还是属于吸血鬼的，邪魅而艳丽的笑容，下一秒就换上了不折不扣的严肃，手一甩，黑色的披风像扇子一样展开，露出了深红色的衬里，“鸾舞伎的新歌，<走马灯>。”
月野话音刚落，音乐就悠悠地响了起来，主音乐器却不是常见的吉他、贝司或者架子鼓，而是一种弦乐器，音色高而清亮，却不同于小提琴的优雅纤巧，满满的都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怨。
“暗くて　狭くて　苦しい　仆の世界/君にはね　君にもね　どうしようもない……”
随着月野的声音响起，台下的观众也变得鸦雀无声，生怕漏掉哪怕任何一个音节，连原本公务在身的淡岛和伏见也不由得安静下来。
听着听着，伏见发现他正在不知不觉地被月野的歌声带着开始胡思乱想，想到加入S4前的日子，想起中学时期的日子，想起以前能和八田美咲朝夕相处的日子。
——呐，MISAKI。
失去了吠舞罗的你，很痛苦吧。
但至少你的世界里还有草剃出云，还有安娜和镰本，还有那些和你一样的笨蛋们。
从前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会比他们更高，现在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恐怕连他们都比不上。
你的眼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可我的眼里，从来就只有你啊。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
将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啊。
大概哪一天我死了，走马灯里也全都会是你的脸吧，MISAKI？

……
伏见怔怔地想着，直到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下巴上传来陌生的冰冷触感，他才勉强把自己的思绪从月野的声音里拉回来。
脸上的水……哪来的？
我……哭了？
——可恶！
伏见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他觉得不再有眼泪留在眼眶里才停了下来。
“你不是一个人，伏见君。”面前的淡岛头也不回地冒出一句，“会场里已经有一半的人都听哭了。”
“我才没哭呢，副长大人。”伏见无声地笑了出来，“我又不是MISAKI那个小笨蛋……”
台上的月野还在说着什么，淡岛此刻也没有心思听，趁着没人注意，她一把拖起伏见拿出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后台。
“副长，你……你这是干什么？”
“先别问，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跑出了后台来到了LIVE HOUSE的后门。后门是一块不大的空地，被当成了staff们和鸾舞伎的停车场，两辆大巴和一辆皮卡就让这块地方显得有些拥挤起来。除了这些，就是几辆机车，一辆蓝鸟，一辆铃木隼，还有一辆是他们今天在二楼看到的黑色“六眼魔神”，唯一的外国牌子的机车是一辆哈雷。
“这不是他们的停车场么，怎么……”
“我们就在这等着月野好了，她过一会儿肯定要过来。”
“副长，说实话你今天怎么一天都有点怪怪的？你和月野茧是熟人吗？”
“算是吧。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成为她妨碍S4执行公务的理由。”
“妨碍S4执行公务？！”
“今天下午从她那拿到的，作为冰川研一案重要证物的打火机是假的，并不是前任赤王的那一个。她用自己的打火机把它掉包了。”
“那当时为什么没人发现？”
“因为那两个打火机碰巧是同一个款式，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但是室长看出来了，原来如此。难得我们的副长大人也有被人骗的时候啊……”
“伏见君，在工作中吐槽上司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不等淡岛说完，LIVE HOUSE里就传来了明显的议论声和脚步声。
“结束了！”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边一个守到后门的门口。他们做出反应之后不到十秒钟，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台传来，伏见的手刚要移到剑柄上，淡岛却抬起手示意他停下。
“？”
没等伏见反应过来，后门被人一把拉开，真鹤几步跑出来之后当场愣在了原地：“哎？！队长……怎么是你啊？”
“真鹤，Ma（注：日语里“茧”的罗马音是Mayu）……月野她去哪儿了？”
“队长刚一结束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她会到这来开车，没想到她没在这……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以后有时间再解释。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说来奇怪，队长她走的时候连妆都没卸，但是拎了一个很大的箱子。她现在肯定走不远，你们找她有事？”
“确实有事。谢谢你的配合，失陪了。”
淡岛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连一句“失陪”的时间都没留给伏见。二人再次出现的地点是LIVE HOUSE的楼顶，淡岛正在极力从周围的一片漆黑里搜寻月野的身影。
“副长，你用不着这样找，她再怎么说也是个普通人，拖着个大箱子不可能走很远……”
“月野不是普通人。”淡岛转过头来，“不过我大概知道她去哪儿了。”
“真的？那看来副长你很熟悉她啊。”
“不只是熟悉，是去买终端壳都会拿起同一款来的死党。”
“那照你说，她现在会去哪儿呢？”
“十束多多良的墓地，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陌生的地方吧。”
“哎？！”一回想起那张干净而温暖的笑颜，伏见就忍不住头皮一炸。当初他的死亡引起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简直不堪回首——大半个苇中学园被炸毁，赤之王和无色之王双双陨落，白银之王生死不明，他伏见猿比古熟悉的世界至少有一半都变了模样。
“他……他跟月野茧有关系吗？”
“他是月野茧的初中同学，还有……”淡岛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月野茧的暗恋对象。”
“啊？！！！”
“说真的，伏见君，你难道就没想过，她今天那首<走马灯>到底是给谁写的？”

“难道说……”
“走吧。”
二人对C11区不算熟悉，只得靠着终端导航向公墓区前进。一路上淡岛的速度比来的时候几乎快了一倍，伏见跟得很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到得公墓区，他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副……副长大人，我们……现在是不是到得太早了？”
“这样……才有时间隐蔽起来。走吧。”
深夜的公墓区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除了月亮好像就是大理石墓碑毫无温度的反光。然而找到十束多多良的墓碑对伏见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好几次八田来给他上坟的时候他都躲在树丛里偷看——所谓斯托卡，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坏事。
更何况，那块墓碑前现在还有一簇橙色的火光。
……橙色的火光？
公墓不是禁止明火的吗？
伏见习惯性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淡岛一把拖进了一边的树丛。
“副长……”
“嘘。”淡岛示意伏见别出声，躲在树丛后面往那簇火光的方向看去。
月野蹲在地上，黑色天鹅绒的披风让她的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墓碑前还有个人在。橙色的火光从下方打上来，更显得她的脸惨白得出奇。她的身边靠着一个大箱子，大得几乎能钻进去一个人，此刻也打开了放在一边，箱子里的东西在黑色的草坪上铺开一片扎眼的雪白。细看之下，那些白色的东西居然全都是……
“信封？”
“没错。月野她高中的时候跟十束因为学校不同而分开了，打那一天起她就开始一封接一封地给他写信，写了一大堆但一封都没敢寄出去。”
“真的假的……”
“坦白地说，她对十束的执着程度不比你对八田美咲的执着程度差。只不过月野本身其实是一个非常内向而害羞的人，所以……”
“看着不像……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知道她为什么会扔下经纪人跑到这来了。”
“你也看到了，她的乐队成员对她都很忠心，所以才会跟到这来。不过因为事出仓促，所以他们没有足够的经费，今天晚上在C11区的LIVE估计只是为了挣点钱而已……”
二人的交头接耳没持续几句，淡岛就警觉地闭上了嘴。伏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学着她的样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外望去。风向变了，原本的上风变成了下风，但见鬼的是那簇火苗的方向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月野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拿起那些信封一封一封地放进火里，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点声音。她的脸隐进了披风的高领子里看不清表情，伏见只能看到她的左手，一封一封地拿起那些信投进火堆。
那只手有着修长的五指和分明的轮廓，黑色的指甲更衬得它白得像一个瓷雕。虽然是女性的手，女性特有的纤巧和柔软却算不上明显，优雅的形状下蕴含着属于习武之人特有的爆发力，倒和室长的手很有几分相似。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只手，却在他的眼皮底下逐渐开始颤抖，一开始只是轻微的，然而越往后抖得越厉害。不仅是手，月野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活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然而她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只颤抖得快要拿不住信的手依旧努力抓起信封往火堆中扔去。火苗被信封一压，跳了一下，橙色的火舌舔上了她的手腕，骨瓷一般的皮肤上登时出现了一道焦黑的伤痕。然而她好像失去知觉了一样，丝毫没有在乎，继续把手伸向那些似乎永远烧不完的信。
伏见有些看不下去了，刚想站起来，身边的淡岛抢先一步冲了出去，不等月野的手再次碰到那些信就一把抓向她的手腕——
“够了！”
然而淡岛的手刚刚碰到月野的手腕，伏见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淡岛的手在碰到她手腕的一瞬间就缩了回去，活像被蝎子蜇了一下——不对，与其说是缩了回去，倒不如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弹了回去，动作幅度之大甚至让她的重心都发生了些许的偏移。
“这是……”
淡岛看着面前的月野，下意识地开始倒退，原本熟悉的面容此刻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够了吗？不，还差的远呢……”月野慢慢地站了起来，原本光艳慑人的金色瞳孔此刻却变成了看不见底的漆黑，“不够啊……还是不够啊……”

“月野……”淡岛的额头上此刻已经渗出了冷汗。
“我会继续写下去的……一直……一直……直到十束君回来……”月野一步一步地慢慢向淡岛的方向走来，虽然是晚上，但淡岛已经可以在白色衬衫和长裤的衬托下清楚地看到月野身体周围已经浮现出了一层黑色的气体，气体的颜色越来越深，范围也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一层黑色的火焰。
明知事态异常，淡岛却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一刻也无法从月野身上移开。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伏见习惯性地抬头一看，发现原本还算明亮的月光此刻被一团奇形怪状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伏见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他也不由得像淡岛一样僵在了原地——那哪里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乌云，而是一把悬浮在半空的黑色巨剑！
“伏见，紧急拔……副长快跑！！！！”
眼见月野和淡岛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伏见忍不住大叫一声，拽出佩刀冲了上去。随着一声利器刺破肉体的钝响，伏见的动作也停在了半路——且不说自己离月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就算是自己够得到她，也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地伤到她，那柄黑色巨剑代表的含义他再清晰不过。
“对不起啊，世理酱……吓到你了呢……”月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舞台上的清亮被疲惫的沙哑所取代，听上去多少有些不真实。她和淡岛之间的距离已经消失了，二人几乎是脸对脸站在一起，月野的一只手还搭在淡岛的左肩上，看起来像是要给多年的挚友一个拥抱，一柄带着血迹的长刀从她的背后明晃晃地戳了出来——
“扑通。”
月野贴着淡岛的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最终软绵绵地歪到了一边。淡岛也像重心被人抽走了一般，被月野带着慢慢地跪了下去，在月野即将撞到地上的瞬间，淡岛总算是还魂了一般一把托住了她。
“喂，这里是B2区的镇目町公墓，有人受伤了，请尽快派一辆救护车来……”
一边的伏见第一时间甩开终端盖子叫了救护车，十束多多良墓前的火堆还在烧着，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然而这一切淡岛全都听不见了，她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了怀里的月野茧，满身是血、毫无生气的月野茧。
——呐，不要死啊。
醒醒啊。
不要吓我。
不要吓我啊！！！

第五章
“想不到你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啊，淡岛君……居然跟着伏见跑到墓地去了……”
Scepter4 的办公室里，宗像礼司放下了手里的拼图看着眼前显示组员位置的大屏幕，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然而不等他站稳，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忽然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进了他的脑袋，眼前有几个场景一闪而过。
包裹在黑色气流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刀刃一般凛冽的黑色风压。
生人勿近的气场。
以及，那双似曾相识的，像猫科动物一般的金色眼睛。
“……黑之王？”
他已经不愿意想起上次出现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映入眼帘的银色的打火机让这种“不愿意”变得更加让人难受。他抓起佩刀，视线习惯性地移向窗外——
镇目町一带的天空中赫然悬浮着一把黑色的大剑，剑身弥漫的黑色气流几乎遮住了头顶的月亮，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身体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宗像径直从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脚下的蓝色气流随即汇成一个个稳固的支点。全速前进的同时，他掏出了终端：“Scepter 4，全员紧急出动，目的地是B2区镇目町公墓。”
然而等他放下终端，却意外地发现那柄黑色的大剑不见了。虽说自己平时因为视力不好的缘故跑错路这种事也时不时会有，但即使视力有问题，王之间的感应也决不会有错。而且，消失的不仅是最明显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有王权者特有的气息。
“这是……？！”
宗像不由得纳闷了起来。黑之王代表的能力是“混沌”和“毁灭”，前者可以制造出扰乱敌人全部感官的幻术，后者可以制造出破坏力极强的黑色风压，虽然理论上讲黑之王可以像他一样在空中行动，但无论怎么样都和瞬移沾不上边。
宗像的思绪在他看到脚下的镇目町公墓的时候果断地停了下来，他一边控制着落脚点一边像平时一样准确地落在了离伏见不远的地方。
“伏见君，刚刚S4收到了位于这一坐标的威丝曼值异常情报，你有什么发现没有？”谨慎起见，宗像打起了官腔，“S4已经全员出动了，其他人马上就到……”
“室长，”伏见的声音里全然没了平时的不耐烦，“是黑之王……”
“黑之王？”
“月野茧，冰川研一案的目击证人，当红视觉系乐队’鸾舞伎’的主唱，S4副长淡岛世理的高中同学兼死党，另一重身份是现任的第六王权者，黑之王。不过……室长你早就知道吧？”
“黑之王的身份我当然清楚，我不清楚的只是她到这里来的原因。以及，她和淡岛君现在在哪？”
“东京市立医院的急救室，大概。”
“哦？”
“月野茧被副长捅了一刀，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消失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所以叫了救护车……”
“伏见君，通知其他人改变行动路线，全员进驻东京市立医院。”
“是。”
墓园在短暂的喧哗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寂静，只有十束多多良墓前的那一堆信还在燃烧，黑色的纸灰像无数蝴蝶一样在夜风中静静地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