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朽木家做了一个决定,正式地为露琪亚举行入籍。典礼盛大,然而尸魂界里并没有多少人对此真正地感到热心。
“毕竟嘛,又不是正宗的朽木家姓。”松本乱菊支着尖尖的手指,笑嘻嘻地捏着吉良的脸。后者早就醉得人事不省,因而她的声音也压低了,像写在书里给自己看的批注,“只是‘朽木绯真的妹妹’罢了。”
“贵族的规矩这样的多么?”清音探过头来要解救吉良,却被乱菊一根手指抵在眉间退了回去。
“哪儿能呢,他自己心里的弯弯绕绕可比规矩多太多。”她这么说道,瞥了一眼窗外。枝上的樱花谢得多了,残红掩不住枯枝,是再好也没有的暗示。松本乱菊看着,腾出一只手,下巴搁在手背上,像是只睨着食的猫儿一样,吭哧吭哧地噗笑起来。她的眼睛是餍足的,看够了戏,海蓝的眼珠盛满了愉快。
“露琪亚的入籍啊,我不去了。留杯酒,才是正事。”松本乱菊抛下这一句,便站起来,拍拍袖子,自顾自地凯旋而归去了。浮竹哭笑不得,看着她来了又走。海燕认命地扛起吉良,十三番的正副队长相视一眼,除了苦笑没有别的表情。
“善后永远与她无关。”日番谷冬狮郎如是说。
对此毫无兴致的不仅是火眼金睛的女协骨干,就连主角们也没有太多的热情。朽木白哉来找半路溜走的露琪亚,远远看见她坐在屋顶上,身上松垮垮的浴衣还来不及换下来;太仓促又太迫切。白哉心里在嗤笑她的无谋,她的逃亡似乎只是一时兴起,没有远见;可他又不得不为此惊心动魄,或许她只想到要离开这里,别宴的一杯酒都嫌拖延。
他强迫自己去正视她。他几乎从未留心过她的打扮,现在细细一打量,才发现她选了一件素得过了头的:月白的底子,月白的领,浅米黄的带子有气无力地悬在腰上,在腰口空荡荡地垂下一截。这一身打扮不像是主角的装扮,反倒是平添了几分清寒——清寒的别意,他想,应景得太过刻意。
这样的打扮令白哉觉得有些陌生。他从没指望过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她在他的心里一向是一座活泼的火山,哪怕是死了,也该气势汹汹地踩在碑上。
微弱的脱节感使朽木白哉变得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倒是她先看见了他。好像撑不起的藤架,她懒着骨头笑了笑,问他:“那儿散了?”
这话一出口,露琪亚就又重新变成露琪亚了。于是他也变回他,习惯性地皱眉,觉得她放肆,重新把声音压回喉咙里:“下来。”
喔,喔。她应着,从屋顶上跳下来,袖尾翻了起来,绣着两朵花。白茫茫里头唯一一点颜色,在风里打着摆儿发嗲。他的眼色缓和了些,说,“明天就要去现世了,别宴,用心点。”
“又不是不回来。”她懒洋洋地回答。
“入籍仪式只办一次。”
“哦。”她不以为然。
“有祭典。”
“……啊!我也要去!”她跳起来,眼睛里亮了一亮,又很快地在他平静的眼神中被压回去。小姑娘正了正脊背,咳嗽了一声,双手交握在身前,假惺惺地换了敬语,故作矫情,“兄长大人,我希望可以去。”
这句话没底气,软得过分。她的示弱向来是虚伪的,他心里有分量,这始终是只驯不了的野兽。她在府里劣迹算不得少,爬墙出去的,翻墙出去的,联合十一番队副队长一同在墙上开了个门出去的,甚至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去的,管家呈上来过不知几册。他管教不了她,改变不了她,临到分别再做挣扎,就未免太难看,于是他也懒得去管她。
“随便你。”他打算听之任之。
“一起吗?”她却不懂见好就收。
“……”
于是他还真的就被一拖三拽地拉了出来。管家在门口再三叮嘱了,注意安全,早些回来,白哉少爷请好走,露琪亚小姐请好好地走。他看见女孩子脸上有些窘迫的表情,这才算是畅快了点。看小姑娘吃瘪总是很有趣的,他刻意不愿去提及离别——夏夜的散步应该是温情;止于温情。
平日里,朽木白哉出门总是用瞬步的时候多。然而今夜他说了许多话,应付了许多人,想了许多事,困倦是难免的,就只是沿着河走下去。
河是在朽木家外围松松垮垮绕一圈的带子。他小时候在阁楼上看书,晒着太阳,久了,困了,恍惚之间就觉得对面那条河也是发着光的。和偌大的朽木府邸比起来,像是一颗星与它身上的环。朽木家本来就是一张网,金线银边,亭台水榭,回廊盘旋,每一代扩建都是拆了围墙砸了根基,大兴过土木,重新筑起来。一年一年,边疆都模糊。剩下这条河,沉默地为他们的古老与显赫守住底线,出门就看得见。
沿着河顺流而下,经过了一条长坡,短平台,绕过雨乾堂,还有一片森林,再往外就是流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