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02¤完结‖【牛鹿】《花名未闻》by 迷路的水杉林

男人的手伸进对方的衣服下面摸索着内衣带子，动作太大蹭到盥洗台，上面搭着的西装掉下去。女人眼角瞄到吴亦凡的视线，动作不自然起来。
“别……”她阻止男人，表情很尴尬。对方不理会，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别这样，”女人用力推开他，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去外面等你。”
男人看着镜子里开合的门，抿嘴笑了笑，张着嘴用拇指蹭了蹭嘴角遗留的枚红色。他对着镜子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抚平领口的褶皱，随即眼睛注意到靠在墙边抽烟的人，两个人隔着镜子对视着。
吴亦凡吸了一口烟，红色的烟头闪了闪又很快暗下去。他看着镜子里人，眼睛很大，勾了眼线，浅浅的阴影和他栗色的头发相得益彰，造型别致的皮质装饰绕在纤长的颈子上。他看着那人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西装。
“西装不错，”男人伸出手递给吴亦凡，对他抿嘴笑了一下，眼角的阴影浓了些。
吴亦凡没有接，他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给你了，”说着他直起身子，把烟头在墙上按灭，然后又补了一句，“刚才的表演还不错。”说完他转身拉开门走出去，走了几步才听到隔着门传来的一句“我齤操！”，然后是衣服被狠狠扔在地上的声音。
“嗡——”音响通电的一瞬间传出强烈的声波震颤着耳膜，吴亦凡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他看到一个身影单手撑着一跃，随即跳上舞台，顺手捞起地上的吉他，然后走到舞台中央。台下响起一片欢呼声，他站在灯光里，栗色的头发看上去像是金黄色。
他一只手扶上支架上的麦克风，眼睛扫视着人群，微笑着，“各位久等了，刚才有事耽搁了一会儿。”然后他转头和站在不远处的女吉他手相视而笑。
“今天是乐队成立四周年，”他随手拨了一下吉他，“过段时间毕业，可能就没什么时间来了。”说着他转身和旁边的吉他手、贝斯手以及后面的鼓手比了个手势。
“哦！对了！”他转过身，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穿过人群，然后在外围停驻。
“刚才有人说我的表演还不错，”他远远地盯着站在人群外的吴亦凡，“我觉得不是「还不错」，是「非常不错」，你们觉得呢？”
人群欢呼起来，贝斯的前奏响起，他收回视线，高举起右手伸出食指，随即响起一阵强烈而急促的鼓点。
“原来你在这里。”一只手拍上肩膀，吴亦凡转头。
“这个乐队我知道，叫什么……”金俊绵努力搜索着记忆。
“Crimson”吴亦凡盯着那个站在灯光里的人。
“哦！对！”金俊绵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全场都在喊他们的名字。”
“这个主唱和我们一个学校，”金俊绵继续说，但又不太确定，“好像叫……鹿晗？”
“嗯，鹿晗。”吴亦凡看着台上的人收回最后一个高音，然后沉醉般地闭上眼睛，眼角的阴影仿佛晕开的水墨，极其魅惑。
“你又知道？”金俊绵转头看他。
吴亦凡没有收回视线，只是嘴角微微牵起，“嗯，知道。”
其实在走进酒吧之前，吴亦凡抛了一枚硬币，他习惯在无法决定的时候让老天帮他裁决。是印花就进去会会那些乌烟瘴气，是数字就跟金俊绵说声抱歉然后离开。
幸好，老天爷这次终于肯帮忙了。

3
吴亦凡从床上爬起来，摸到床边的眼镜戴好，看了看闹钟，已经中午十二点。不记得昨晚是几点睡的，只觉得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洗漱，穿好衣服，拿起钥匙。
门关上之后才注意到脚上穿着拖鞋，无奈拿出钥匙开门。听到隔壁打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串高跟鞋和地面碰触的声响。吴亦凡转头，记起是昨晚在电梯口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女人。
原来是邻居。
女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友好地朝他笑笑，于是他也立刻礼貌地回以笑容。
吴亦凡回来的时候，鹿晗正勾着一个人的脖子把对方按在沙发上嬉闹着，他手上白色的绷带显得无比刺眼，旁边是他“儿子”，正眯着眼睛趴在地毯上，蜷缩着身体像一颗圆滚滚的绒线球。
“我说真的，你再这样我真不管你了。”被勾着脖子的人用严肃的语气说着，表情看起来却有点好笑。
“张艺兴你再说试试看！”
“这是你摔得最严重的一次了吧？有你这么玩得么！迟早有一天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哦不对……”
两个人的目光突然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立刻停止了嬉闹。
张艺兴，应该没错。吴亦凡朝他微微点点头。
“你好！”相比吴亦凡，张艺兴使劲摇摆的手倒显得热情许多。
然后吴亦凡提着大包小包径直走向厨房。
“这就是你室友？”张艺兴放低声音，指指厨房的方向。
“室什么友！我才没这样的朋友！”鹿晗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看起来很……”张艺兴一时找不到形容词，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神雕侠侣》，突然来了灵感，“很……小龙女。”鹿晗把刚吃进嘴里的橙子喷了出来。
“你恶不恶心！”看着拍桌狂笑的鹿晗，张艺兴一脸嫌弃，“只是形容他面瘫罢了。”
“不仅面瘫，”鹿晗收起笑容，“还腹黑，洁癖，小心眼，脾气坏，管的宽！”
看着鹿晗恶狠狠的样子，张艺兴笑起来，“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形容我眼中的你呢？”
张艺兴躲过鹿晗的“独臂刀”，继续调侃，“有这么个高人能收了你个妖孽，我就相信世界能太平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思索了一下说，“不过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鹿晗扯到伤口，痛地龇牙咧嘴。
“你小心点！伤筋动骨一百天。”张艺兴立刻一脸关切地上来查看他的胳膊，鹿晗乘机给了他肩膀一拳。
张艺兴站起身，“行了，我走了！”
“别忘了练曲子，你现在是唯一的吉他手了！”鹿晗抬了抬自己打了石膏的胳膊。
“知道，东西我都帮你放好了，好好照顾自己。” 回头瞥了一眼脚边酣睡着的猫，“还有你儿子。”
张艺兴经过厨房的时候，没看到里面有人，穿鞋的时候看到吴亦凡从卧室走出来，于是朝他点点头，“我走了。”
吴凡朝他笑了，“走好。”
张艺兴被这个笑容惊到，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还挺亲切的，就补了一句，“鹿晗就拜托你了，麻烦好好照顾他。”
“张艺兴！要走快走！费什么话！”
吴亦凡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鹿晗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又重重地关上，然后踮起脚从上面的橱柜里拿出一包泡面。胳膊上打了石膏，于是只能用另一只手扯着，然后用嘴巴撕开包装。看到正在看着自己的吴亦凡，嘴巴一松，面饼滑出来掉在地上。
“别吃那个了，”吴亦凡走过去打开冰箱，“对身体不好。”然后从里面不断地拿出蔬菜、鸡蛋还有肉类。转头看，鹿晗已经不见了，客厅里的电视传出不停换台的声音。
完全当自己是空气，吴亦凡叹口气。算了，谁让自己先错怪他，还对他发火。
吴亦凡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的时候，鹿晗还在睡着。听到阳台有猫爪抓着门的声音，他走过去看着猫咪可怜的眼神，然后拿出刚买的猫粮和食盆，想了一下又在猫粮上放了几片肉，才打开门把食物放进去。
鹿晗从地毯上直起身子，伸着懒腰，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摆满的菜肴，愣了一下。
吴亦凡正拿着碗筷走过来，“你终于醒了，闻着香味还能睡着。”说着他盘腿坐在对面。

鹿晗揉了揉鼻子，终于憋出一句，“西兰花炒鸡蛋？”
“尝尝看，”吴亦凡把米饭和筷子递给他，“我的发明。”
鹿晗尝了一口，“还不错。”
“不是「还不错」，是「非常不错」。”吴亦凡故意纠正他。
“嘁，”鹿晗笑了出来，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
“你这怎么弄的？”吴亦凡嚼着饭朝他的胳膊扬扬下巴。
“就……不小心摔的。”鹿晗心不在焉。
“怎么摔的？”
“骑车。”
“什么车？”
……
见鹿晗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怕破坏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吴亦凡不再追问。
“你们乐队换人了？”他转移话题。
“没，是缺人，找了个替补。”鹿晗指的是张艺兴。
“那个女吉他手呢？”
鹿晗有点惊讶吴亦凡好得过头的记忆力，“和我掰了。”他轻描淡写。
又陷入沉默。
“吃饱了！”鹿晗拍了拍肚子，“谢谢啊！”末了又补了一句，“你洗碗。”
“嗯。”吴亦凡开始收拾碗筷。
鹿晗惊讶地看着已经开始忙碌的人，其实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这么乖。
世界上真的有认真起来不要命的人，比如吴亦凡，不过这是鹿晗后来才知道的事。
吴亦凡洗漱好，看到鹿晗还坐在电脑前。
“早点睡。”他催促，见对方没有答话，他干脆走过去握着他的肩膀，拖着他离开椅子。
“啊啊……最后一句。”鹿晗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飞舞着，吴亦凡看到聊天窗口显示的名字，“张艺兴”。
把鹿晗丢进洗手间，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应该不用帮忙吧，他想着，然后正要向卧室走去，就听到里面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的声音，他赶紧折回去打开门。
鹿晗裸着上身，脸上涂着厚厚的白色的泡沫。
“我就是想刮个胡子，”他笑了笑，白色泡沫像是裂开一个缺口，样子有点好笑。“左手不太方便。”说着他摇了摇手上的剃须刀。
“不是有电动的？”吴亦凡笑着走过去，轻轻抽走他手里的剃须刀。
“我喜欢自己刮，滑滑的，很舒服。”嘴巴一张一合，整个人像是一个会说话的白色泡沫，
吴亦凡笑得更开心了。
“我的样子很搞笑吗？”他转过头去看镜子，吴亦凡收起笑容，轻轻地扶着他的下巴让他面对着自己。
两个人的脸忽然离的很近，眼神有一瞬间的对视。吴亦凡直直盯着他，鹿晗本能地低垂眼睛，感觉脸上的温度渐渐升高，幸好有泡沫可以遮挡。
“那只猫，叫什么名字？”吴亦凡问他，开始刮他脸上的泡沫。
“你说我儿子？”鹿晗抬起眼睛，“就叫「儿子」啊。”
看着他理所当然的眼神，吴亦凡无奈地扯扯嘴角。
吴亦凡的动作很轻，甚至有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从上到下把泡沫刮去，然后他打开热水，把毛巾沾湿了拧干，向鹿晗伸出手。
鹿晗向后躲，“我自己来。”说着他用还完好的左手去抢毛巾。
吴亦凡躲开他的手，用一只手扶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用热毛巾轻轻地擦去他脸上残留的泡沫，然后打开柜子，拿出须后水，倒了硬币大小在掌心里，两只手相互揉搓了一下，接着敷在鹿晗的脸上。
鹿晗感觉他的手掌很大，皮肤细腻，掌心温暖，动作很轻柔，很舒服，他不觉闭上了眼睛。
忽然闻到吴亦凡身上有好闻的香味，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沉醉在其中。
“你用什么香水？”鹿晗睁开眼睛看着他。
吴亦凡迟疑了一下，没有答话而是反问他，“你不用香水？”
“我？”鹿晗摇头，“我不用。”
吴亦凡把手从他脸上移开，“好了。”
“你到底用的什么香水？”鹿晗不甘心，继续追问。
“秘密。”吴亦凡整理着盥洗台。
“切，晚安。”
吴亦凡看着鹿晗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摇摇头笑了笑。
“先生，请问您看中哪款香水？”导购小姐甜甜的声音。
“有焦糖的味道，又有点辛辣……”吴亦凡根据嗅觉的记忆，极尽所能地描述着，“还有些微苦，有这种香水吗？”
导购小姐思索了一下，表情突然明朗，“您说的一定是龙舌兰。”
龙舌兰。
吴亦凡打开柜子，拿出那瓶香水，手指拂过瓶身上凸起的英文字母。他打开瓶盖，轻轻地嗅着那个让人沉醉的味道。
没错，是他的味道。
到底要怎样浓烈的爱，才能把我自己凝炼成一个微小的分子，植根于你的生命里，生时融为一体，死亡也无法让我们分离。

4.
穿着白衣的小护士第三次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病房里立刻恢复安静，只是她一关上门，笑闹的声音又一点即燃。
“我签最上面！”
“去去！那片地儿是我的”
……
鹿晗白白胖胖的石膏胳膊在中间被推来推去。
“那我要手臂内侧！”张艺兴急了，拿着笔就要凑上去。
鹿晗赶紧把胳膊护在胸前，摇着头，“这地儿不行，吴亦凡说他占了。”
“装什么乖！我才不管！”
“真不行！不然我儿子没饭吃！”
正闹着，护士的声音传来，“鹿晗！准备拆石膏！”
三个人一起往门口看，恰好吴亦凡正走进来，他左手捧着一大束包好的海芋，花色倒很少见，是浓烈的橙红色，远远看去像是一团融融的火光。
有酒窝的是张艺兴，那旁边的应该是久仰大名的“房东儿子”，吴亦凡看着他的下垂眼，看起来乖乖的样子。
“白贤，这是吴亦凡……”鹿晗直起身子正准备介绍。张艺兴看着捧着花的吴亦凡，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鹿晗，却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朴灿烈！你来干嘛！”卞白贤盯着吴亦凡旁边的大高个，怒目而视，眼神却落在吴亦凡正牵着他的右手上。
“我又不来看你！”大高个一头卷发，刘海下面圆圆的眼睛，看起来一脸无辜。
吴亦凡放开朴灿烈的手，不理会两个莫名针锋相对的人，穿过鹿晗和张艺兴被眼前的状况搞得不知所云的目光，径直走到床边，把海芋插齤进旁边的敞口玻璃瓶里，“好点了没？”他低头问鹿晗。眼睛瞄到瓶里没有水，他微微皱了眉，然后拿起旁边的两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把水灌进去。
“我说过分手了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卞白贤气焰更高了，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
“你什么时候说过？”
“你出来！”卞白贤向门口走去，转头看大高个没有动，又生气地喊了一声，“朴灿烈！”
朴灿烈瞪圆眼睛，一跺脚，“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音还没落脚步却已经跟着卞白贤走出去。
张艺兴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两个人，鹿晗握住他的手，表情有点担忧，“你没事吧？”
“走了一个金钟仁，又来一个朴灿烈。”张艺兴低头叹气，一脸伤感。
“你自愈能力很强的！上次只用了三个月！”鹿晗晃晃他的手，仰起脸朝他笑。
“别自恋的了！顶多两个月零三天！”张艺兴说着伸出手指摇了摇，“这说明你不是我的那杯茶。”
吴亦凡皱着眉，一直默默地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把两人的手掰开，然后转头朝门口大声喊，“护士！怎么还不来拆石膏！”
离开医院的时候吴亦凡正要把花连瓶捧回去，“就放那儿吧，”张艺兴在门口叫他，“沾了晦气不吉利。”吴亦凡撇撇嘴，只好作罢。
并排走进电梯，吴亦凡伸手去按按钮，被鹿晗抢在前面，“我已经全好了！”说着他笑着晃了晃胳膊。吴亦凡看着他，抓住他乱挥的手，因为很长时间都包在石膏里，所以摸上去很细腻。
电梯到了，突然传出“叮——”的一声，鹿晗肩膀抖了一下，立刻抽出手，先走出电梯，吴亦凡看着他的背影，在后面默默跟着。
抬头看表，已经将近十二点，吴亦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多热了一杯牛奶。从刚才出电梯就一直被浸在尴尬的氛围的里，不免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走进客厅的时候，他发现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的光中隐隐可以看见那个熟悉的侧脸。
突然“啊——”的一声，吴亦凡一惊，差点打翻手中的牛奶。他慌忙地走过去，“你没事吧！”
“喔——吓死我了！”鹿晗抚着胸口，好不容易顺口气。
吴亦凡看着屏幕上一脸狰狞的女鬼，“胆子小还看，”顺势坐在鹿晗旁边，把牛奶递给他。
“我胆子小？”鹿晗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都是你大半夜的装神弄鬼！”
结尾是一贯的恐怖片模式，欢乐祥和的大结局，随着舒缓的音乐屏幕上开始缓缓的放出字幕。吴亦凡转头看着身边的人，他的五官隐在黑暗里，却因为被笼罩在微微银色的白光里而让五官更加深邃而魅惑。
他不自觉地盯着看，看他长长的睫毛，弧度好看的鼻梁，翘起来显得无比可爱的鼻尖，和微微上挑的嘴唇。他像是被施了魔法，不可违抗地朝他的脸慢慢凑过去。
鹿晗转头，眼神里先是一惊，继而呆呆地看着吴亦凡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直到能够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带着有些慌张的节奏灼烧着他的皮肤。
突然，他像是回过神来，继而转过脸去，吴亦凡的鼻尖蹭到他的侧脸，紧接着他的温热也随之消失。吴亦凡看着他的背影很快地隐入黑暗里，然后是房间门被关上的声响。
黑暗的客厅里只剩下吴亦凡一个人。他看着屏幕上的字幕，“THE END”，电影结束。

5.
又是一年毕业季。
大学就是这样，平时见不上什么面的人这时候都来赶场子，即便如此，看着这些和自己共同走过生命中一小段青春的人，当真说再见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里的苦涩直直逼到嗓子眼， 当初那些好聚好散之类的话权当从未在脑海里留下过痕迹。
当然，这种心情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例外。
离包厢还有一段距离，吴亦凡脚步停住，看着里面西装革履的一群人觥筹交错，脸上堆着笑，可不知道哪天就在背后放个暗箭，让你猝不及防，生意场上就是这样。
他觉得脖子上的领带越来越紧，像一道枷锁，让他透不过气来。
如果说“儿子”在家还没吃饭，应该是个不错的理由。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一边下楼一边正要摸出手机，没想到来电铃声却先一步响起来。
“吴亦凡！”欢快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还有隐约吵闹的音乐声。
“嗯。”吴亦凡松了松领带，推开厚重的大门。
“快过来！”
“哪里？”
“还是上次那个live house”
街上堵得水泄不通，不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冷空气灌进脖子，吴亦凡拢了拢西装外套，这时候手机又响起来。
“怎么还没到？”金俊绵的声音。
“我……回去喂猫。”
“你小子找借口能不能靠谱一点！”金俊绵受不了地提高音量，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放低了声音，“这次来的都是大腕儿，你可长点心吧！”
“嗯，长了。”吴亦凡想到他语重心长的样子，不觉笑起来。
“别跟我贫！”金俊绵严厉起来，“根基还不稳就学人耍大牌，你知道多少股东看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不顺眼吗！”
“哥，我明白。”
金家和吴家是世交，金俊绵和吴亦凡从小一起长大，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对方一直待自己如亲弟弟，吴亦凡一直记在心里。已经接手家族生意，并且在业界越来越稳妥的金俊绵，有意帮初出茅庐的自己铺路，吴亦凡对此自是很感激，只是，现在没有什么事能比立刻见到那个人更重要了。
吴亦凡进去的时候看到很多熟面孔，有点惊讶的是朴灿烈也在，正亲昵地搂着卞白贤的肩膀，凑上去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卞白贤哈哈大笑。
“表哥，”朴灿烈看到吴亦凡，立刻大步走上前，搭着他的肩膀，“生日快乐。”
吴亦凡看也不看他，只把一只手向他伸出来，眼睛却四处看着，像是寻找着什么。
朴灿烈拍了一下他的手掌，“礼物早准备好了，”停一下又故作神秘，“等会有惊喜……”
“朴灿烈！你都告诉他了哪还有惊喜！”卞白贤不满起来。
朴灿烈一脸恍然，揉了揉头发，然后笑着一把拉过卞白贤，“叫表哥。”
卞白贤仰头看着吴亦凡，愣了一下，“哥……”，然后立刻低下头，嘴角弯弯的，一脸羞涩。
吴亦凡笑着看他，“别听他的，叫我名字就行。”
“这哪儿能啊！”朴灿烈来劲了，“以后要入咱家家谱的人，这点辈分还是要讲的！”说着一把搂住卞白贤。怀里的人立刻红了脸，一脚踩到朴灿烈的脚背上，大高个装作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把他搂得更紧了。
“taxi，taxi……”吴亦凡正喝着饮料，听到有人用麦克风试音的声音，一脸疑惑。
“这家伙的怪癖，”卞白贤看着他解释道，“试音的时候把「test」说成「taxi」”
想起他给猫取得不像名字的名字。这个鹿晗，吴亦凡低头笑了，脑子里不知道都装的什么。
正想着，鹿晗拎着吉他出现在台上，有专门来听他唱歌的人已经欢呼起来。他眼睛扫到坐在不远处的吴亦凡，对方抱着胳膊正看着自己，看起来饶有兴致的样子。鹿晗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低头调整表情。
他走过去把麦克风放在支架上，调低高度，然后坐在凳子上，把吉他在腿上摆好。然后一只手扶着麦克风，看着台下的人群。吴亦凡记得他这个表情，只要在舞台上，他永远都是最耀眼的那个，就算是如此素净的一张脸也让人移不开眼睛。
“今天没有乐队，只有我一个人，”鹿晗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还有一把吉他。”底下的人群笑起来。
“额……”，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下去，他轻笑了一下像是自嘲，然后扭头轻咳了一声，转过头的时候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真挚，“今天有个人过生日，”他的眼神穿过人群看向吴亦凡，“所以这首歌我只能唱给这个人听。”

6.
已经是第三次了，吴亦凡看着探进门缝的小脸。
前天是，“我饿了。”
昨天是，“做饭吧。”
今天是，“你……会不会做可乐鸡翅？”不同的是他手里多了一杯柠檬汁，然后献宝似的放在自己面前，笑得眼睛弯弯。
吴亦凡放下手中最后一份财务报表，把黑框眼镜摘掉，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了捏鼻梁。前天做了培根炒鸡蛋，昨天是鸡蛋羹上面铺了培根片，今天看来真得换换口味了。
他走向厨房，转头问紧跟在身后的人，“今天又翘班？”
“不是翘班，是失业第三天，”说完又立刻否定，“哦不对，是我炒了臭老头的第三天！”
吴亦凡打开冰箱，在里面找可乐。
鹿晗把胳膊搭在冰箱门沿上，“你呢？怎么没去公司？”
“车坏了。”吴亦凡站起身，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一个瓷碗，把鸡翅放在里面准备解冻。
“吴少爷，”鹿晗一脸的不可思议，“这里离你公司就隔了一条街！”
吴亦凡转头看他，“不然谁照顾你？”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鹿晗愣了一下，连忙转身走出厨房。
吴亦凡看着他红了的耳朵，笑得一脸灿烂。
“葱、姜……”吴亦凡数了一遍食材，把他们分类放在碗里，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搜索可乐鸡翅的做法，突然来了一条短信。
“喂，老白，”客厅里传来打电话的声音，“下午叫上老张一起打游戏。”
“他……”鹿晗转头看了一下厨房，“做饭啊，怎么了？”
“可乐鸡翅……”鹿晗摆弄着遥控器，“应该会吧。”
“嗯。”鹿晗看着电视里的相亲节目，心不在焉地答着话。
听筒里传出卞白贤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喊声，然后是朴灿烈不满的抱怨。鹿晗捂了捂耳朵，嫌弃地把听筒移得远一些，然后对着话筒大声说，“下午别忘了！我挂了啊！”
厨房里，吴亦凡看着手机屏幕，皱着眉头。
「表哥！你没事整什么可乐鸡翅，搞得卞白贤逼我下厨T^T」
「这点基本素养都没有，你谈什么恋爱」
「你不能见死不救…..ORZ」
「我们家那位饿了，等我忙完」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凸」
「你自便」
「表哥!别啊！>﹏<」
不一会厨房传出香味，吴亦凡叫了一声没人应，把碗筷摆好走去客厅，没有那个盘腿窝在沙发上的熟悉的身影。于是他转身去鹿晗的卧室，看到他耳朵上夹着一副巨大的耳机，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在整理一堆散落的CD。
自从知道吴亦凡不喜欢太过吵闹的音乐，鹿晗就换了walkman，那套价值不菲的CD机被搁浅在角落里。
在门口都可以听到耳机里嘈杂的声音，吴亦凡走过去，轻轻地取下他的耳机。鹿晗一惊，回头看，随即低下头把音乐关掉。
“好了？”鹿晗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还挺香的！”他吸了吸鼻子，嗅着从厨房散发出来的香味，把最后一张CD插齤进上排的架子里。
“这是什么？”吴亦凡拿起旁边的CD封套，端详着上面诡异的图案和色彩浓烈的深红色背景。
看不懂，名字也好奇怪。
“我最喜欢的乐队。”鹿晗把耳机线收起来，“我乐队的名字就是根据他们的一首歌起的。”
“Crimson？”吴亦凡把封套翻转过来，视线停在上面的第七首歌上。
“嗯，”鹿晗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吧！尝尝吴少爷的手艺。”然后先一步向厨房走去。
“站住，”吴亦凡放下CD封套，“先去洗手。”
吴亦凡夹了一个鸡翅，放在鹿晗面前的碗里堆得高高的米饭上。这个家伙，明明吃那么多，肉都不知道长到哪去了。
“为什么把他炒了？”吴亦凡又夹了一块西兰花放到他碗里。
“你看我的脸……”鹿晗一边嘴里嚼着饭，一边指着自己的脸含糊不清地说着。
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
“臭老头平时苛刻就算了，”鹿晗把饭咽下去，“那天他心情不爽拿艺兴开刀，我顶了两句，他居然就把文件夹甩到我脸上！”
“嗯，然后。”吴亦凡低头吃饭。
“你不惊讶！？”

“很正常，因为最后吃亏的绝对不会是你。”
鹿晗露出一脸「你真懂我」的表情，“太对了！”他笑得一脸得意，“我直接过去把他从椅子上一脚踹下去。”
吴亦凡呛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听说现在腰上还贴着膏药……”鹿晗笑得说不下去，干脆趴在桌子上。
“干得好，”吴亦凡放下杯子，对他笑得一脸纯良，“你洗碗。”说完站起来朝客厅走去。
鹿晗愣了一下，从他刚才的笑容里回过神，“你耍我！”
傍晚的时候鹿晗在房间里打游戏，不时地传出奇怪的对话和懊恼的叫喊声。
“呼叫张艺兴！呼叫张艺兴！”然后是一串敲击键盘的脆响，“准备进攻白贤。”
吴亦凡核对了一遍信息，把鼠标移到「确认付款」，然后点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响起提示音，「已出票，请注意查收，感谢您的支持。」
吴亦凡满意地合起电脑，把双手交叠在脑后，身体向后靠着椅背。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可乐鸡翅味道的薯片？”
回想起鹿晗嚼着鸡翅说话的样子，不觉又勾起嘴角。
不知道这个惊喜会不会比可乐鸡翅更让他开心。
11月15日，阴，有中雨。
宜沐浴、会亲友，忌入宅、嫁娶。
“吴亦凡！”鹿晗抬起手看表，“你好了没？”正催促着，看到里间的人走出来。
平时搭在额前顺从的刘海全部梳过去，在脑后松松地绑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五官。右手手腕绕了一个镶满铆钉的皮质手环，身上穿了黑色T，外面套了一件剪裁别致的棕色外套，搭一条深色牛仔裤。
鹿晗站在玄关处，看得不禁呆住，随即又收回视线，笑着调侃道，“还以为你只有总裁范儿。”
“你不喜欢？”他挑起眉毛，眼睛里满是笑意。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的鞋子，想了想又换成旁边一双白色的。
“也不是……”嘴里含糊着，鹿晗转过身去把手覆在门把上，正要开门。
“后天没工作吧？”吴亦凡一只手按在门上，弯着腰用另一只手去勾脚上的鞋子，“带你去见个人。”
鹿晗有些被刺到，一阵羞赧，转过身反驳，“当然有工作！不然你养……”
“嗯，我养你。”吴亦凡低头回应鹿晗的视线。他两只手撑在门上，把鹿晗环在里面。
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鹿晗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失了神，背后覆在门把上的手，好不容易才恢复力气。
吴亦凡的脸离他越来越近，突然“咔哒”一声，手突然失去支撑的力量，身体向前倾扑了个空，赶紧扶住门框才没倒下去。
看着已经走出去的人，他连忙一把捞起挂在旁边的长柄雨伞，然后顺手锁了门。
“我没开玩笑！”吴亦凡加快脚步追上去。
“闭嘴！”鹿晗背对着他走在前面，嘴边的笑纹更深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吧，听他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然后认真地点着头；看他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欣喜若狂，即使自己完全不感兴趣，却为他脸上的笑容怦然心动。
吴亦凡看着旁边的人像个小粉丝一般，对着台上的乐队主唱挥着手臂，默默地把他歪了的帽子调整好。
“刚刚是他们第三张专辑的第七首歌，”鹿晗深有感触地说，“陪我度过大学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吴亦凡看着他笑了笑，音乐声响起，他也和身边的人一样随着节奏挥舞着手臂。
“下面的一首歌，作为巡回演唱会的结束，”台上的主唱显然已经很疲惫，但是声音依旧充满活力，却带着些伤感，“之后乐队会正式解散。”
台下立刻喧哗起来，有歌迷抑制不住已经哭起来。他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很感谢这么多年大家对乐队的热爱，”他笑着，“人生很短暂，也请你们珍惜身边的人，”停了一下，他说，“我永远爱你们！”
吴亦凡感觉到有水滴在脸上，凉凉的，他抬起头看天空。水滴渐渐越来越浓密，视线很快被喧哗的雨水淹没。
最后一首歌，是混合着眼泪和雨水的全场大合唱。
吴亦凡撑着伞，把鹿晗和自己笼罩在里面。鹿晗把帽子压的很低，吴亦凡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于是把伞换到右手，用左手揽住他的肩，把他搂在怀里。
“吴亦凡。”鹿晗闷闷的声音传来，吴亦凡低头看他，捏了捏他的肩膀，看他没有反应，就勾着他的脖子想把他的脸仰起来。
没想到臂弯里的人转身，抬起手摘掉头上的棒球帽。吴亦凡正要问“怎么了？”，第一个音节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拽着领子弯下腰，然后被堵住了嘴唇。
突然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雨伞从手中滑落，然后划了一段短短的弧线掉在地上。
嘴角划过冰凉的液体，混合着雨水，带着咸咸的味道。
其实，吴亦凡怕猫，几乎不听摇滚，也不喜欢下雨天，但是如果这三件事都和鹿晗有关，感觉倒也不坏。
我以为爱情是一支舞，我和你之间，永远只差一步。
直到你微笑着对我伸出手。
我们一起，直到最后。

7.
鹿晗有一个坏习惯。
吴亦凡早上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抚摸着锁骨上的一排牙印。嘴里含着泡沫轻笑出声，耳朵却又开始红了。
鹿晗还有一个坏习惯。
那家伙总是在早上刷牙的时候产生灵感，然后就拿着黑色记号笔在瓷砖上涂鸦。有时候是几段简谱，有时候是几行歌词。吴亦凡不怎么懂，就找来小卡片把这些内容都抄写下来，放在鞋柜上的便签盒里，然后再用清洁剂把瓷砖擦干净。
于是这变成吴亦凡的一个好的习惯。
他看着镜子旁边白色的瓷砖上黑色的字，不同于平常杂乱无章的字体，看起来相对工整，像是新添上去的。于是他凑过去看，都是些零落的不明其意的歌词。他在心里默念着，读到最后两行的时候停住。
「对不起，我好像爱上他了」
「对不起，我爱上吴亦凡了」
吴亦凡轻轻放好牙刷，又把地上一路散落的被雨淋湿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然后回到卧室，看到床上的人背对着他还在睡着，薄薄的被子覆在他的腰上，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
想起昨晚面对着自己时他颤抖的肩膀，解开他的纽扣时他躲闪的眼神。直到吻着他紧闭的双眼让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才感觉他慢慢放松了身体，眼神也不再如开始那般抗拒。
吴亦凡静静地侧身躺在他身后，用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他光滑的背上几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丑陋的蜈蚣，长在皮肤上。
“别看了，”背对着他的人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慵懒，“要被看穿了。”
吴亦凡叹着气笑了，手指轻轻抚上那些疤痕，像是要拨开它们一样。手指刚触到他的皮肤，就感觉他的身体抖了一下，不禁又一阵心疼，然后从背后把他抱在怀里。
“别再飙车了，”他叹了口气说，“我买辆自行车给你，”然后微微收紧了手臂。
“嘁。”鹿晗笑出声，然后转过身搂住他，脸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睛，满足地呼吸。
“鹿晗。”
“唔……”
吴亦凡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鹿晗拿鼻尖在他胸前蹭了蹭，“那次「送」我西装的扑克脸。”
“我不是说那次，”吴亦凡有点急，“我是说……”他低头想看鹿晗的脸，却被对方的胳膊箍着背动弹不得。
“记得，”鹿晗的呼吸喷在他的胸口，“总是在门口叫我名字，然后对我傻笑的楞头小子。”
“那……”吴亦凡问得小心翼翼，“你还怕吗？”问完又立刻在心里后悔。
“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笑起来眼睛很好看。”鹿晗睁开眼睛，他其实想说，那天被他拉着手跑出去的那一刻，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改了口。
听着他答非所问，吴亦凡不再追问，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于是语气更加温柔，“如果我说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他用侧脸蹭了一下鹿晗的头发，“你信不信？”
“信，”鹿晗闷闷的声音穿过他的胸腔，“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心里暖暖的，低头吻着怀里的人的肩膀，许久才说，“我也一样，”他松开手臂仔细端详着身下的人，“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然后他俯下身去把细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他的眉心，他的鼻尖，他的嘴唇，吻过他纤长的脖颈和嶙峋的锁骨，然后褪去他身上的薄被。
鹿晗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满足地闭起眼睛。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清晨感受着恋人的爱抚更美好的事了。
窗外透进来薄薄的晨曦，温柔地守护着相互交融在一起的体温和心跳。
吴亦凡醒来的时候，指针正指向中午十二点，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洗衣机传来正在脱水的声响。
他起身拿出浴袍披在身上，走进厨房，看到桌上摆了早餐。面包切得很厚，边缘歪歪扭扭，盘子里放着一片煎鸡蛋，像是烧焦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用手背碰了碰旁边的牛奶，已经凉了。从冰箱里拿了一些草莓，放在玻璃碗里，过了三遍水，然后端着碗走进客厅。

他一张开嘴，吴亦凡的舌头立刻滑进来，暗自狠狠心，用力咬下去。
吴亦凡终于离开，舌头抵着口腔内壁，吃痛地皱着眉，然而仅仅是一瞬。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巴，嘴唇立刻被染上血迹。
鹿晗无力地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手在背后正要按下门把手，却看到吴亦凡用手指抹着嘴笑了，“又要逃走么？”
他挑着嘴角，三分不屑，七分邪魅，唇边红色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额前的留海遮住了眼睛，却挡不住他眼睛里像是要吞噬了自己的光芒。像一头暴躁的笼中困兽，因为嗜了血而更加藏不住欲望。
鹿晗被他的样子骇到，心中骤然抽痛，“你别这样……”
还没等他说完，吴亦凡忽然又压上来，舌头长驱直入，撬开他的牙齿，血腥味混合着他的温热充斥了口腔。
金钟仁打量着眼前默默喝酒的人，“听你的口音，是A城来的？”
“你不也是？”度庆洙放下杯子。
金钟仁笑开了，“也算他乡遇故知。”
度庆洙也笑了，好像很久没有过这么轻松的谈话了，竟然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陌生人。
“反正无聊，玩个游戏？”
“好啊，玩什么？”
金钟仁拿过骰子晃着，“猜大小。”
度庆洙不屑的笑了笑，但还是伸手拿过骰子。
金钟仁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没那么简单。”
不再反抗，怀里的人像是被抽去了线轴的木偶。吴亦凡停了一下，紧接着搂紧他的腰，吻得更加用力。
许久，他终于停下来，离开一些距离，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又凑上去温柔地吻着他微微泛红的唇角，然后小心翼翼地拥抱他，把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缓缓收紧了手臂。
“我好想你，”那声音带着丝丝的腥甜的气息，弥漫在耳际，“怎么办，鹿晗……我该怎么办。”
默默重复了无数遍的决心在这一瞬间全部崩溃，无论怎么逃，无论躲在哪里，和他有关的念想就像一张网，束缚着他，让他动弹不得也无力挣扎，他贪心地沉溺于这个拥抱。
他想，自己也许再也逃不掉了。
他就像自己身上的那些扭曲着缠绕在一起的伤疤，一次又一次被揭开，直到永远无法愈。那些流血的伤口和生长的腐肉，都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他有着无法抹去的不堪，和永远不能被原谅的罪恶。
怀里的人沉默着，无力地垂着手臂，身体微微发抖。他用力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着，“我不能……我不能……”像是着了魔一般。
“鹿晗，鹿晗……嘘……听我说。”他低沉的声线让人安心，鹿晗在他的怀里渐渐平静。吴亦凡一直抱着他，似乎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没有勇气把这些话全部剖白，尽数说给他听。
“11岁的时候遇到你，你看着我对我笑，你还总是叫错我的名字。那天拉着你的手跑出去，我们一直跑，一直跑……我当时想，这条路如果没有尽头就好了。后来我想，我一定要快一点遇到你，这样就可以让你呆在我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20岁的时候，姐姐离开了……我们真的是世界上最有默契的双胞胎，默契到我们会同时受伤，会送对方一摸一样的生日礼物，会拿到分数相同的成绩，我们甚至认为对方就是世界上另一个性别的自己，直到在葬礼上看到你，我从没想过我们竟然会爱上同一个人。”
怀里的人似乎要挣脱他的怀抱，吴亦凡用力把他抱得更紧，直到他渐渐安静下来。
“鹿晗，我承认我恨过你……可就在我以为我恨你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害怕对你的恨意会慢慢消退。直到再次遇见你，我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我还是像11岁的时候那样，喜欢你的笑，喜欢你的眼睛，直到这种喜欢开始慢慢扩大……”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甚至去买了味道相似的香水；喜欢你和我顶嘴，听你讲你开心的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喜欢你唱的生日歌，即使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在那天和我一起分享这首歌；喜欢你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还有我们一起在客厅里跳的舞；喜欢你写在瓷砖上的字，我都记下来放在便签盒里，还被你儿子打翻过好几次……”
“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几乎变得不像我自己，可是我喜欢这种改变，因为爱你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他松开手臂，再一次凝视着他的脸，“直到你又一次离开我，我知道自己如果看不到这个叫鹿晗的人，会活不下去。”
他看着那人抿着嘴，眼睛里一片晶莹，因为努力忍着泪水而一直微微皱着皱眉。他低下头去轻轻地吻着他的眼角，嘴唇却触到微微的冰凉，带着咸涩的味道。
“鹿晗，”他用手指抹掉他眼角的潮湿，“我们重新开始吧，忘掉所有的过去。”
已经枯死的花，为什么还要浇水？
它会活的。
真的吗？
真的。

11.
夜晚，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度庆洙也渐渐来了兴致，因为这个游戏，还是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刚刚相识的陌生人，他自己也不清楚。
“我猜大。”他盯着捏着骰子的金钟仁，不觉紧张起来。
金钟仁移开手，一边的嘴角上挑，“我赢了。”
看着度庆洙颓然地向后靠向椅背，金钟仁把胳膊放在桌上，兴味盎然地盯着对方，“好吧，就来说说让你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是游戏规则，”金钟仁笑得更开了，“愿赌服输，”看着度庆洙的表情他仿佛更有兴致了，“你是不是在犹豫要说哪一件？”
度庆洙抬起头看了金钟仁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睛，许久他缓缓地说道，“我曾经爱上一个人，可是我不敢说，直到这个秘密和她一同死去。”
金钟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忽而又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所以你现在很后悔？”
度庆洙摇摇头，“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想我还是不会告诉她。但让我更后悔的是，我伤害了她在人世间最爱的两个人，让他们曾经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种愧疚感才是最痛苦的。”
这座城的夜晚没有喧嚣，街上虽接虽然行人寥寥，却也没有晚秋的萧瑟。
晚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刘海，吴亦凡伸手帮他理好。
“原来这就是你生活了一年的地方。”
“恩，很美吧？”
“很美。”吴亦凡低头看他的脸，鹿晗抬头撞上那人的视线，抿着嘴笑了。
两个人十指相扣，沿着街慢慢地走着，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看到对方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最好的时光，就是这样的吧。
“明天就走了吗？”
“恩。”
“我送你。”
“不用，就像现在这样在我身边就好，”吴亦凡似乎有顾虑，他看着鹿晗，“你说过会回来的吧？”
鹿晗也看着他，“会，等我忙完这边的事情，和钟仁交代好就回去。”
吴亦凡搂过他的肩膀，把他圈在臂弯里，深深叹了口气，“唉，好舍不得。”
“嘁，”怀里的人一脸嫌弃，却掩不住笑意，“傻瓜。”
卞白贤从酒吧里出来，和张艺兴道了别，走进街角的便利店。没有经常喝的那个牌子的咖啡了，眼睛看向上方货架的果汁，只剩最后一瓶。刚抬起手准备拿，却被旁边的人抢先一步。
“喂……”正要发作，却看到那人的脸，“朴灿烈！”
朴灿烈转头，手在半空中停住。
乘他愣神的空当，卞白贤把果汁一把拿下来，抓在手里，可是他好像并没有要和自己争的意思。
卞白贤撇撇嘴，把果汁塞到他怀里，“算了，我不喝了。”转身要走。
“白贤。”朴灿烈叫住他。
“干嘛，”白贤回头看他，看到他的眼神不禁心中又开始乱起来，当初走得那样决绝，现在又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平静地说，“我不会再和你争了。”
过了一个路口，鹿晗突然问旁边的人，“我儿子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吴亦凡一脸无所谓，看到鹿晗抬头瞪他，立刻笑了，“好吃好睡，胖了一斤，不过我更担心你，怎么这么瘦了……”说着他放在鹿晗肩上的手往下，摸到他的腰。
鹿晗侧身躲开他的手，一边跑一边指着前面的方向，“看到那个雕塑没？”他回头看着落在后面的人喊道，“我要是赢了就不回去了……”话音还没落吴亦凡跨着步子就追上去。
终于跑到终点，鹿晗大口喘着气，回头看，刚刚一直追在身后的人却不见了。他绕着雕塑走了一圈，向四周看去还是没有见到那人。只好沿着原路返回，可路上也没找到他的影子，心里不免渐渐焦急起来。
正心烦意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鹿晗！”
他看着那人站在马路对面朝自己挥着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这次是我赢了。”度庆洙抬头看金钟仁，一脸得意地表情。
“好吧，你要问什么？”金钟仁把双手交叠在脑后。
“那也说一件你后悔的事吧。”
“我从没有后悔过，但是有一件事，我到现在还很遗憾。”
“说来听听。”度庆洙放下杯子，一脸认真的表情。
“很久以前，”金钟仁笑了，似乎为自己用了这么一个老套的开头而不好意思，“我和我哥们儿，爱上了同一个人，我们三个是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
“然后，”度庆洙接过话，“为了成全他们，你就离开，到了这个地方？”
“很狗血对吧？”
“恩。”
“你还挺诚实，”金钟仁看着他笑，“但是后来他们并没有如我希望的那样在一起，我反而成为他们心中的芥蒂，”他喝了一口酒，“所以，有些事不是离开就可以解决的，在你以为自己全身而退的时候，事情反而会变得更糟。”
度庆洙看着眼前的人，以一个不经意的姿态端着酒杯，眼睛里却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这个世界上，总有快乐的人和不快乐的人，每个人，又总有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人生。
这么多的排列组合，在一个恰好的时间，一个合适的地点，两个人都有相符的节奏和频率，相遇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隔着一条马路和三十秒的红灯，鹿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个马路对面朝他笑着的人，暖风吹乱了他的刘海，世界上或许再也没有比他笑得刚好看的人了。是吴亦凡啊，他的吴亦凡，就在自己对面，他甚至想隔着这段距离触摸他的脸庞。这样想着忍不住心急起来，他想立刻冲过去拥抱他，告诉那人就算这次赶他走，他也绝不再离开了。不时有车子经过阻断他的视线，每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这种焦急就增加一分。
二十五秒。
“鹿晗！生日快乐。”吴亦凡晃着手里的花，一簇浅黄的花色，花瓣很小，形状却非常奇特，是很少见的柱形。
鹿晗看着他笑，傻瓜，别晃了，好好的花要散架了。

番外一：听说【牛鹿】
天气预报表示今天有暴风雨，虽然有时不怎么准，但是天边渐渐变暗的天色和慢慢浓郁起来的乌云，显然正酝酿着一场席卷天地的暴雨。
吴亦凡不安地看着窗外，又看看墙上的挂钟，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那人早上急匆匆跑出去，说是要把植物园里的花苗搬移低洼的地方，以免积水会泡坏根茎。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了，等会下暴雨，花还没淹死，先把他给淹了。
正想着，暴雨以一个突如其来的架势席卷而来，一瞬间窗外只剩下雨水的喧嚣，成段的水珠像鞭子一般猛烈地抽打着窗户，远处的建筑物很快被湮没，在视线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等不及了，吴亦凡拿起墙角的雨伞就冲了出去。
小路上一片泥泞，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大风裹卷着雨水，让他走得更加艰难，手中的雨伞也被吹地摇摇晃晃，为了看清前方的路，他不得不眯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当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形的时候，吴亦凡来不及多想，已经迈开步子向那人跑去。
心里气急了，这么长的路，没有打伞，那人就这么一步步走回来，早上拿出去的外套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到底是花重要还是人重要！
可是当跑到他面前的时候，所有焦急的，不安的，烦躁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把那淋得湿透的人一把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撑着伞，把他和自己笼罩在里面。
“傻笑什么！看你的脸都跟你儿子一样了！”吴亦凡用手蹭了蹭他脸上的泥水。
鹿晗的笑容还在，可是眼睛里却满是疑惑。
吴亦凡知道他已经不记得猫从前的名字，立刻慌张地改口，“跟……”可是下半句在嘴里囫囵了半天才说，“跟「凡凡」一样了……”
这是他给猫取的新名字，说是那毛茸茸的家伙打哈欠的样子和自己很像。
到底哪里像了……
鹿晗转头看着他红了的耳朵笑，吴亦凡侧过头回避他的目光。注意到他还在看着自己，佯装嗔怒，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不准笑！”
两个人撑着伞并肩向前走，满世界都是暴雨的喧嚣，伞下却藏着满满的爱情。
“我把水温调高一点，你慢慢洗，别急。”吴亦凡用手试试浴缸里的水温，然后站起来对站在身后的湿嗒嗒的人说。
鹿晗看着他身上湿了一大半的衣服，刚才他为了给自己撑伞，现在也和完全湿透差不多了，于是他用力比划着，“你呢？”
吴亦凡笑开了，“没事，我等会再洗，注意别把沐浴露和洗发水弄混了。”
正要转身走出去，却感觉到他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刚开始像是迟疑的样子，紧接着用力拽着不肯松手。
不得已转身，那人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眼神里似乎有点窘迫的样子。
吴亦凡揉揉他湿湿的头发，“忘了？”眼神里满是疼惜。
鹿晗迟疑了一下，看着他点点头。
“好吧，那我们来复习，这样……”吴亦凡抬起手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衣的纽扣，“先把衣服脱掉。”
“然后……”吴亦凡正要去解开他的皮带，突然那人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他抓住鹿晗的手无奈地笑，然后闭起眼睛，“我不看我不看，这样可以了吧……”
闭着眼睛摸索着，直到脱掉他剩下的衣服，然后他问道，“我能睁开眼睛了吗？”
鹿晗又急急遮住他的眼睛。
吴亦凡举起手投降，“这样这样，你好了以后拍三下手，我再睁开眼睛。”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拍手的声音，却感觉到自己的衬衣纽扣正在被解开，他眯着眼稍稍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裂开嘴笑了，怕他发现又赶紧把眼睛闭好。
衬衣，皮带，牛仔裤……一件一件被褪去。
吴亦凡不禁暗笑，这家伙要不是失去部分认知，还真是个高手……等等，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正想着，鹿晗牵着他的手走向浴缸，等到在浴缸里坐好，然后他听到三声拍手的声音。
睁开眼睛，吴亦凡看到他把自己藏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正笑得开心。
吴亦凡笑着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浴缸的内壁坐好，然后突然离他很近，那人像是受到了惊吓，立刻闭着眼睛。
吴亦凡拿过他背后的洗发水，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鹿晗睁开眼睛，看到他满手的泡沫，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好像反应过度，于是低头抿着嘴笑。
吴亦凡伸手揉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不一会儿就满头的泡沫。吴亦凡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帮他刮胡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视音乐如生命，只要拿起吉他对着麦克风，他就可以发光发热；那个时候的他喜欢飙车，经常不是这里受伤，就是那里骨折，像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打开花洒轻轻冲走他头发上的泡沫。
那个时候的他会常常放开声音大笑，会和朋友谈天说地，会唱歌给自己听……
他透过连绵不绝的水波看着他的眼睛。
而现在，却是不能发声的他来迁就话不多的自己。
忽然，那人伸手抽掉自己手里的花洒，用手把湿漉漉的刘海捋到脑后，露出清澈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然后勾住自己的脖子，轻轻地吻上来。
经过了这么多离合，我们还能重逢并拥有彼此，真的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吴亦凡感受着他略显笨拙的亲吻，显然，他们要「复习」的内容还有很多。
“别急……”吴亦凡含住他的唇瓣呢喃着，温柔地回应他，舌头轻轻顶开他的牙齿，勾住他口腔里最柔软的部分。

“噗通”一声，花洒掉在水里，哗哗的水声也随之被淹没。
吴亦凡靠近他，紧贴着他的身体，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可以吗？”
鹿晗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和炙热的身体，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吴亦凡一边用手安抚着他的背，一边尝试打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的紧张，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他紧紧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颈窝里，语气更加温柔，“疼的时候，”他把锁骨的位置凑向他嘴边，“咬着这里。”
在他彻底放松地时候，吴亦凡完全进入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的身子随之狠狠地一震，锁骨处的疼痛渐渐弥漫开来。
浴缸里的水被撩拨，不断有水混合着泡沫沿着外壁流下来，薄薄的一层水蔓延开来，覆盖了周围洁白的瓷砖。
小小的木屋像一叶扁舟，在铺满天地的雨水中飘摇着。
清晨，屋外渐渐亮起来，不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吴亦凡突然惊醒，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正熟睡着，这才安心。他收紧了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胸口，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胸前。
他跟随着这平稳的呼吸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睛。
周末。
难得的好天气。
吴亦凡皱着眉看着手里的复诊报告，看了一眼窗外的人，然后默默地把那张薄薄的纸收进牛皮纸袋，打开抽屉放进去。
抽屉里有一个盒子，他拿在手里打开，里面是一叠相片。
刚出院的时候，鹿晗的认知困难已经到了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就给他买了一个拍立得，教他使用的方法，让他遇到不认识的东西就拍下来，自己再告诉他照片里的东西是什么，然后用黑色水笔在旁边注明。
桌子、椅子、手机……就这样一件一件找回他失去的记忆。
他一张一张翻看着这沓厚厚的相片，突然停住。
照片里是在厨房里自己，旁边的长柄锅里还冒着热气，那天做了意大利面给他吃，照片下方空白的地方工工整整地写着「吴亦凡」，「亦」字少了一点。
下一张是在植物园里带着厚厚的橡胶手套的自己，正捧着一盆花，头发有些凌乱，那天自己去植物园接他回家，和他一起做完未完成的工作。照片下方空白的地方写着「吴亦凡」，这次全部写对了。
再下一张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带他去游乐场，买了圣诞老人的帽子给他，他却非要让自己带着，于是照片里是戴着红色圣诞帽的自己，举着剪刀手，看起来有些傻气。依然是照片下方空白的地方，工工整整的笔迹，写着「吴亦凡」。
逗猫的自己，「吴亦凡」
捧着书阅读的自己，「吴亦凡」
戴着眼镜看文件的自己，「吴亦凡」
眯着眼睛小憩的自己，「吴亦凡」
全部都是「吴亦凡」。
这是他眼中的自己，而自己，则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幸福的模样。
下过雨后的天空更加清透澄澈，白色的云朵自由自在地漂浮，阳光洒下来，暖暖地铺在身上。猫咪在脚边把自己缩成一团，懒懒地打着哈欠。吴亦凡走过去，和他一起坐在秋千上，把手中的薄毯展开，铺在他腿上。
鹿晗从书里抬起头，随之手里的书被那人抽走。
吴亦凡看着书名，立刻笑了，一字一顿，一字不落地大声念出来，“厨—房—宝—典，破折号，如—何—用—美—食—抓—住—爱—人—的—胃。”
鹿晗一阵羞恼，伸手要夺回书，被他躲开。
吴亦凡把他揽在他怀里，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傻瓜，读这个干嘛，家里有一个人会做饭不就行了？”
“我喜欢做饭。”鹿晗用手语比划给他看，现在已经不用纸笔两人也能交流自如。
“我们在一起几年了？”吴亦凡突然问他。
“六……六年？”
“七年！”吴亦凡又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接着说，
“看来我们应该不会有七年之痒，每次看见你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鹿晗笑了，又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是「七年之痒」？”
“七年之痒是一个魔咒，就是……”吴亦凡想了想，表情忽然明朗，这样……”吴亦凡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
“然后这样……”他凑过去轻轻地吻他。
“然后……像我们昨晚那样……”吴亦凡在他耳边说，接着他移开一些距离看着他，“这样过了七年，热恋归于平淡，感情遇到瓶颈。”
鹿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神真挚，用手比划着，“那我好像真的痒了。”
“你敢！”吴亦凡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把他揉进怀里，语气温柔，“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复诊时医生告诉他，车祸后遗症除了失语和记忆丧失，几年之后听力也可能渐渐下降，直到失聪。
拿了复诊报告出来，看到那人正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研究一个魔方。
这些残忍的事实，我怎么忍心让你知道。
秋千吱呀吱呀地摇晃，吴亦凡眼眶不禁泛酸，把他搂地更紧，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我爱你。”
鹿晗正要抬头，却被箍住肩膀，动弹不得，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每天都会对你说这三个字，你听到了要答应我，我不小心忘记说的时候你要提醒我，知不知道？”
鹿晗在他的怀里点头，头顶的碎发蹭到他的下巴。吴亦凡笑了，低头吻他的额发。
我要攒够一辈子的“我爱你”，全部说给你听。
我说，你听。

张艺兴打量着店里的装潢，立刻就喜欢上了这种简约的风格。心里不禁感叹，原来这么长时间没见，这小孩儿已经是堂堂的“店长”了，可是从调酒师到奶茶店店长，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吧？
从远处打量着正在认真和店员说着什么的吴世勋，不时地传来“要煮三个小时”、“注意文火”之类的自己不是很懂的句子。
这孩子长大了。
张艺兴很震惊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也许是那孩子从前在鹿晗面前撒娇的样子和现在自己所看到的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
一杯奶茶放在自己面前，“艺兴哥，尝尝吧，你喜欢的。”
记忆突然回到那天在酒吧里，他也是这样把一杯龙舌兰日出推到自己面前，说道，“艺兴哥，多加了橙汁，你喜欢的。”
张艺兴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但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面前的奶茶上，而是眼前的这个孩子。
或许，已经不能再叫他孩子了。
这时候，吴世勋站起来，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
张艺兴抬头看他，才意识到，他已经比自己高了很多了。
“艺兴哥，你今年多少岁？”吴世勋这样问他。
张艺兴疑惑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三十……”
“我二十七岁。”
“我知道。”张艺兴哭笑不得，难不成他是在问自己要礼物？、
“那你多高？”吴世勋继续问他。
“你……问这个干嘛？”在吴世勋的直视下他心虚起来，“好吧……一米七六。”
“我一米八三。”
“你这孩子……”张艺兴笑出来，“好吧你赢……”
还没说完，一只手指纤细的手轻轻捏住了张艺兴的下巴，吴世勋隔着桌子俯身吻了他。
耳边是他轻轻的呢喃，“所以，艺兴哥，我现在能喜欢你了吗？”
那一刻正是黄昏方兴未艾的时候，金黄色的落日把最后的光线留在人间。那些暖融融的光正透过奶茶店的落地窗，仔细地描绘着两人亲吻的模样。
美好得仿佛一幅水彩画。
慌乱之中，张艺兴打翻了手边的奶茶。之后奶茶店门口悬挂的风铃忽然响了，发出清脆的响声，玻璃旋转门在他离开之后很久才停下。
张艺兴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知道自己今后一定会千万次地后悔，因为当时骤然加速的心跳告诉他这有可能会是一段爱情的开始，但是身上所有理智的细胞在那一刻同时叫嚣着，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再是大学时那个暗恋卞白贤六年的张艺兴了，
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再纠缠于那些无谓的爱恋或情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现在需要加倍努力地工作，才有足够地资本供车供房，才有足够的能力娶妻生子。
对于那个孩子，张艺兴后来无数次地问自己，对于他究竟是哪种感情。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至于其他，他不敢再多想。
这件事过去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张艺兴依旧是全公司最后一个走的，在窗外烟火的喧嚣里忙完最后一页报表，按了保存，然后打印，装订整齐放在老板的办公桌上。
收拾好东西，关了灯，房间立刻陷入黑暗，摸索到门口，最后锁上门。
坐在公车上，几次想要睡着，都被摇晃的车子惊醒。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掏出手机。
然后在整车人的注视下，猛烈地拍打车门，最后在司机的谩骂声中下了车，然后沿着和公车相反的方向狂奔。
捏在手里的手机上有一条短信，
「艺兴哥，
我明天就走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和我一起看烟火吗？
From：世勋」
而张艺兴在看到着条短信的时候，距离发信的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张艺兴一路跑到广齤场的时候，不得不大口喘着气，很久没有运动，体力大不如从前，他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
可是更严重的是心却凉了一截，天空里已经没有烟花了，行人寥寥，整个广齤场似乎正陷入狂欢之后的平静。
“吴——世——勋！”
张艺兴很想这么大声叫他的名字，但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甚至自私地想，也许刚刚根本不该有任何期待。
“烟火都没了！”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张艺兴转身，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从看台上一阶一阶走下来，他的视线从远距离的仰视渐渐拉近，最后缩短成一段很近的距离。
他看着那孩子棱角分明的眉眼，犹豫道，“你……还走吗？”
吴世勋笑开了，眼睛弯弯，“那你先答应我明年会准时。”
世勋，
谢谢你的告白，
谢谢你还肯在原地等我，
等我在有勇气时候，拿出所有的勇敢来爱你。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