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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九收到凉州来的诏书,说主公将亲身前来慰问将士,吓出一身冷汗来,赶紧准顿军容清肃军纪。慌乱之中,带着人到后山找到金在中,松了一口气后将他抬回了营帐内。命人给他喂了解酒茶,喊他醒来。并州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郡,太原郡没有攻下了。是时候谋划谋划,完成最后一战,等着主公来检阅战果,然后早日收兵回归西凉。将士们虽然看上去精神饱满,但其实内心都疲惫不堪,毕竟,征战时间不短了。
金在中醒来后却一直咳嗽,血吐了一地。随军大夫连忙过来查看,把脉把了快小半个时辰了,金在中终于不耐烦起来,一抬胳膊甩开了他。
坐于一侧的柳元九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年迈的老大夫,略显激动地指责:“殿下,这可是咱的老军医了!”
佝偻着背的大夫谢过柳元九,哆嗦着跪到营帐中央,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安静,风停气滞的安静,安静地能听到远处马厩里马儿食草咀嚼的声音。
金在中斜倚在坐榻上,森森浓眉紧蹙着,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矍矍眼眸,散发出凌厉视线。
柳元九只好转向大夫:“没事的,你说吧,殿下什么没见识过啊。”
老大夫磕了个头,小声地说:“殿下呕血已逾数年,后经治愈,但屡次反复,个中原因,只怕•••唯殿下心中清楚。”
柳元九摇头叹息着说:“殿下喝起酒来,谁也拦不住啊。”
老大夫抬眼幽幽地看了看他,无声摇头。
金在中怒斥:“我身体好得很,你老糊涂了是不是,到底什么意思?”
老大夫全身一抖,良久才抬起头,沉声道:“殿下不遵医嘱,随意而行,壮火食气荣卫俱伤,精神疲倦,转侧维艰,脉弦数而胁疼症因肝郁,肝木克士,纳吸失常,风塞化火致伤胃络,一旦暴发岂能不吐!再加之,殿下不思饮食,不思休憩,只知饮酒,又情思过重•••”
砰的一声轰然巨响,是一座矮案被金在中一脚踢飞,在大夫身旁被摔得粉碎,木屑四溅。
他暴怒地挺身站起来,一道黑影瞬间笼罩营帐。明灭不定的烛光从他肩甲上倾泻而下,穿透了一室的细尘轻埃。他高傲地仰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着,伸出健壮的胳臂指着大夫:“你个老庸医胡说些什么,你再说一遍!”
柳元九赶紧站起来去拉老大夫,把他往外推,放下帐帘,回过头来,却看到金在中两眼血红,怒发冲冠地挥剑抡拳,对着周围又劈又砍,口中混沌不清地嘶吼着什么。
柳元九也退出了营帐外,就让他一个人好好发泄一次吧。只是,没有想到,他心中的那块病,已经到了不容别人窥视的地步了,大概已经伤痛至腐烂,所以讳疾忌医。情愿自己一个人默默痛死,也绝不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一丝的软弱。
金腾来到营地的时候,率军迎接的是柳元九。
大声说着“我不信!”就横冲直撞地进了主帅的营帐。掀开帐帘,卧榻上,脸色惨白一病不起的儿子,让这个头发灰褐年过半百的一方霸主,颤抖了脚步。
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床边,声声哀切地呼唤:“我的儿啊•••”
金在中醒来后,看到阔别数年的父亲,激动地挣扎坐起身要行拜见大礼。
金腾连忙扼制住他,让他好生休养,痛惜不已地说:“儿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这让我和你母亲如何放心的下啊!”
金在中紧闭着眼睛,眉峰颤动,咬着牙抓着父亲的手,趴在父亲肩头,渐渐身体轻颤起来•••
金腾感受到了肩头传来的寒湿之感,心头一震,日渐衰老的脸上,布满苦痛凝重,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沉铁,反复地说:“儿啊,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直到心力交瘁地昏睡过去,被放下躺平,他才半梦半醒地开口,从喉头哽噎出来的呜咽之语:“父亲,孩儿是不是很软弱,很没用•••,可是孩儿就是放不下,放不下•••,痛,真的,很痛•••”
第二天,柳元九惊讶地发现,主公好像一夜之间又多了几根灰白头发。但主公就是主公,他戎马一生,手法老练。迅速地安排出了一支劲旅,要亲自率军拿下太原郡。
出发之前命柳元九负责贴出告示、发散文书,广招天下名医,悬赏是,若能治愈吐血症者,封万户侯。
柳元九刚把事情安排妥当,一场暴雨顺势砸来。而雨停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主公凯旋归来了。
这神速,让柳元九佩服得五体投地,一问才知,原来主公攻城攻到了一半,胜利逐渐可以预见时,却突然鸣金收兵,坐下来与太原郡的郡守和谈起来。
西凉军未伤一兵一卒。
主公却言笑晏晏地带回了一个女子,太原郡太守大人之女,杨氏。
柳元九预感不妙,连忙跑去知会正在静坐练气的金在中。他被汗打湿的黑发下,一双眼睛闪着光亮,不解地说:“关我什么事?”
金腾爽朗厚实的笑声却由远及近,带着杨氏入了帐。
女子红妆相宜,眉宇留春,眼带笑意,开口如莺啼:“久闻将军英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非凡。”
金在中的目光只从她身上掠过,未曾有半点停留。跳下塌,将父亲迎到席座上,给父亲奉茶。
父子两刚说了没几句话,帐外就传来哨兵响亮悠长的一声:“报•••!”
哨兵一进帐就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跪到了金在中脚边,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出,出事儿了!江东来信,孙,孙策将军他,他•••”
金在中脸色瞬变,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伯符他怎么了?快说!”
“他遇刺了!”
金在中甩开哨兵,全身一凛,恍然地走到榻边,扶着床沿慢慢坐了下来,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有任何迟滞,第二日,他就带着亲信上路了。才开始没几日的打坐静养,只能再次中断。
一开始他日夜兼程地策马狂奔,但很快吐血症状再现,所有人不得不放缓了速度,疾缓交替地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