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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02原创】铁马不嘶烽火静,怎奈年华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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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洛阳城东,晓月还挂在墨色的天空,清晨的街市却已渐渐热闹起来。各家商贾店铺的门檐旁都飞扬着幌子,平滑石板路上,泱泱人流;巍峨宫城旁,嶙嶙车马,繁华喧嚣。
虽然老百姓们都知道,关东联军即将要来京都讨伐大奸臣董卓,但只在心底暗喜绝不敢在面上流露半分,仍旧是各自低着头弓着腰,忙着活计,该买卖的买卖,该吆喝的吆喝,人声鼎沸。
突然来了群士兵,粗暴地闯入人群,来到城门口,贴出了几张告示,领头的扬起手中的长戟一个空中旋转挥舞,再狠力下戳,击到地上发出骇人的声响,大声宣告:“太师有令!焚烧洛阳!迁都长安!违令者,斩!”
头两天根本没人相信,一来洛阳繁华长安破败,哪能说迁就迁,二来据说关东军已经兵临城下了,董太师很快就要被灭顶了。但是,第三天,太守大人的头颅被挂上城墙,皇宫中冒起火光浓烟,老百姓们不得不信,这是真的要迁都了,于是整个都城顿时如遭晴天雷劈,人们竞相奔走转告,呼天喊地声此起彼伏•••
陈家学堂内,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莘莘学子们,正等待着快要下朝的师父开始这天的传道解惑。几位儒裙装束的舞勺少年,或洒扫地面,或掸尘拂灰,或整理竹简,当然也有嬉笑玩闹的。
当朝尚书令家的二公子纪平坐在窗边的桌上,架起一只腿,无所事事地挑衅道:“嘿,竖子大云,师父罚你重背的那篇《韩非子七术》会背没?”
“纪伯庸!你喊谁竖子呢!”正在整理书卷的大云怒地扬起手,作势就要一卷竹简扔向那人头上。
纪平连忙站起来抱头讨饶:“饶命饶命•••”,一边玩笑着一边就从窗台上跳了出去,谁知刚落入中庭小院,后脚跟就被旁边大石块绊住,他顿时身形不稳向后倒去,撞在了正在院中练剑的金超身上。
金超猝不及防,剑从手中震出,直直飞向一个正蹲在井边清洗老师砚台的束发少年身上。
纪平眼眶欲裂,大叫:“韩庚小心!”
束发少年闻声回过头,只见一物飞来,惊惧无措地跌倒在地,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头,“嘶!”,剑锋划过他的手臂,然后掉落井边。
纪平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一把握住韩庚的手臂,“没事吧没事吧?哎呀,流血了!”顿了顿转过头来,怒视身后的人:“野蛮不化!在书院里整天舞刀弄枪的干什么!”
金超是第一天来到陈府求学,正不知这场莫名其妙的事故从何而来,听到这般指责,看看自己的剑,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又不得不注意到那个束发少年的手臂,被划破的白衣下有血红渗出。
大云跳出窗外,大步上前,满面义气地指着纪平:“纪伯庸!你胆敢骂我大云新交的朋友!”他横眉龇目,气势咄咄。
大云是城北屠夫的儿子,在这个学堂里一向被瞧不起,但他仍坚持做每天第一个来学堂洒扫的人,谁知今天一早来就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更早。拿着长剑立在门口的金超,乌发如云,浓眉俊目,就连身量也不似中原人,高挑挺拔,浑身散发着异域气息。但是大云莫名就挺喜欢这个人的,觉得他很有气概,比学堂里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们好太多,简单交谈之后,果然发现这个人性格直爽,举止大度。
纪平被他这架势喝住,一时愣住,但反应过来后立生恼意,七窍冒烟地跳起来,咒骂着向大云扑过去。
四周围观的学生子弟们都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二人身上。
唯独金超,慢慢走到井边,弯腰搭上束发少年的肩头,语带歉意地问:“你还好吧?”
少年捂着左臂,缓缓仰起了头。
金超怔住,眼下的这个少年,眉梢眼角藏秀气,皓齿淡唇如开莲。
明明是岁末隆冬,天地清寒,但此刻的金超,却只觉得如同沐浴在阳春三月的暖风里,带着梨花香的暖风温柔拂来,煦煦睦睦。
“扶我起来吧。”
金超回过神来,蓦地有些脸红,张口竟结巴了:“哦,好,好•••”但是还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就被纪平一把推开,臂膀中的少年也被他接了过去。


2025-08-19 11: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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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超手提长剑,脚下生风般地穿梭在洛阳城东,穿过开阳门,穿过平城门,他的神情越发焦急,汗水打湿了额发。两个侍卫紧紧跟随其后,他们武艺高强,脚程极快,但现在拼了全力还是渐渐与殿下落下一截。
终于来到客栈老板说的地方,火光照映下,两座相邻的大门上,两个牌匾,分别书写着“尚书府”和“韩府”。
两座宅子里都是火光冲天的样子,尚书府门口停着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但是,马已经被掳去,被砍断的缰绳还在地上,而车帘上,清晰可见的条条血痕。
长戟侍卫走上前来,在金超的示意下,伸出长戟,慢慢挑开了车帘。
借着火光,里面清晰可见的一家老少,都已经倒在血泊中,包括那个今天刚刚认识的二公子纪平。他们的身旁,是一个个被掏空了的金银钱财盒子。
金超浓眉紧皱,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慢慢挪动脚步向旁边的韩宅走去。
他走得有些慢,从身到心都冷却下来,掌心似乎有点冒汗。握着剑的左手,紧了又紧。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表示不明所以,但还是紧紧跟上。
韩宅里火光更盛,到处都噼啪作响。眼看着殿下就要踏进去,两个侍卫连忙上前劝止。
“让开!”金超怒喝一声,额上青筋暴露,两个侍卫只得往旁边退了一步。
里面烟雾浓厚,两个侍卫都受不住,不得不抬起手臂捂住口鼻。金超却毫无反应似的,直直往里冲,大声喊着:“韩庚!韩庚!”
隐约似乎有微弱的声音从更里面传来,金超毫不犹豫地就往里冲,侍卫连反应都来不及。不停有烧焦的木梁往下掉,砸出灼人的火花星子。烟雾四起,呛人鼻息,渐渐地连周身都看不清了。
两个侍卫正要往里冲就看到一个人影踉跄着奔了出来,近了才敢确认是自家殿下,因为他的发束带子已经被烧没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原本的黑锦披风也不见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而披风裹在了那人身上•••
在韩庚昏沉的睡梦里,唯一的意识就是痛,星星点点的痛,遍布了全身,特别是背部,灼烧的感觉依旧存在,好像仍然被困火海,可是明明记得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然后将自己抱出了火海。
耳边有呼呼风声,和模糊的对话声,“殿下,洛阳旁边有个叫塔县的小县城,我们可先去那边落脚。”
“我现在抱着一个人脚程快不了,你先过去找个能治烧伤的好大夫,越快越好!”
“是!”
是谁呢,韩庚努力地聚集力气,睁开眼皮,想看看是谁抱着自己。可是,饶是他费了最大的努力,也只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光亮,便陷入了疼痛折磨的昏迷中。而在那一丝光亮中,隐约有不甚明朗的星空,和谁散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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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倒也没打算一探究竟,只是背着手,踱步到了窗边,望着外面若有所思,忧心忡忡。
金超敷好药,拉上薄被,又理了理少年散乱的肩发,并唤来新买的丫鬟嘱咐了几句,才起身离去。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少年的睫毛有细微的颤抖,指尖也不可察觉地动了动。
驾马狂奔至洛阳城门下,一行人都拉住缰绳,无法置信,眼前的洛阳,被烧黑的土地上,殿宇倒塌,廊柱枕藉,一座繁华都城,几天便化为灰烬。黑烟铺地,数百里之内,再无鸡犬人烟。
东汉王朝的国都,蔚然王气的洛阳,就这样消逝在汉献帝初平元年。
金超感慨万千,但也不得不注意到一旁的袁尚,脸色越来越不对,眉目间如同乌云聚集,晦暗不明。他踢动身下的马儿,向着城西徐徐而行。
金超愈发疑惑,现在的首要任务应该是去皇宫,他这是要去哪里,无奈又好奇地跟了上去,同时眼神示意身后的标枪侍卫,先行赶去皇宫探探情况。
虽然街道尽废,但金超还是渐渐认出了方位,因为这正是自己那夜飞奔至韩府的路。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更难以预料,袁尚竟然在已成废墟的韩府前下了马,他神情悲恸,口中念念有词:“姨母姨父,你们现在身在何方,是否逃过此劫?韩庚啊,你小小年纪已是天资聪慧,腾蛟起凤,怎奈天妒英才,降下如此大祸!•••”说到后来,他竟然哽咽住,泪流不止,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了门前石阶上。
金超大惊,连忙翻身下马,“袁兄,我数日前曾在此地救下一同窗,其名正是韩庚啊!”
袁尚用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哭笑不得间,一行人又原路返回,重返塔县。袁尚在马上呼天抢地地指责金超不早点说。
飞奔至城门下,正巧赶上从皇宫打探情况回来的标枪侍卫,他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袁尚,面有迟疑,欲言又止。
袁尚十分明理地说:“那我回避一下。”
金超一个挥手,爽快地说:“不必!讲吧。”
原来是不知从哪里起的谣言,说汉献帝仓皇逃走前将传国玉玺留在了宫内。此刻,孙坚将军的先锋部队刚到达,正欲翻遍每一寸土地,寻找传国玉玺。
金超皱起眉头:“江山破碎,诸侯割据,社稷颠覆,还要个破石头有什么用,我们不用管它!袁兄你说呢?”
袁尚此刻的心思早已是百转千回,暗下决心后义正言辞地回答:“此言差矣,金兄乃西凉世子,不懂我们中原的宗庙传承。传国玉玺源自秦皇的和氏璧,上书‘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八个大字,是历代王朝正统的象征,正所谓,夺传国玉玺者得天下。”
金超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那袁兄的意思是?”
“请金兄放心前往皇宫寻找传国玉玺,我立即返回塔县,命我的所有亲兵部下前来援助。若能助金兄谋得传国玉玺,是我袁某的三生荣幸。”
中原人歧视西凉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叔伯们打下的几座城池也十分不服统治,农民起义层出不穷,令父亲十分头疼,若是能夺到这枚传国玉玺,以正名号,想必定能解决这一问题。金超不再犹豫,带着侍卫策马奔腾,前往皇宫方向。
袁尚也不作停留,打马出城,直奔塔县,掀起一路的黄沙土尘,杯盏茶的功夫已疾驰至借宿的富户家门前。
正在熬药的两个丫鬟突见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都吓得跪倒在地。
袁尚一把掀开那通天彻地的幔帐,床榻上侧卧的少年映入眼帘,正是自己日夜担心着的韩庚。
他那么平静,那么安宁,头发黑绸般高贵,虚弱苍白的脸,虽稚气未脱,但淡雅如雾,细致如瓷,秀气的鼻尖和唇角,淡淡的一点光泽。等等,他的眼皮,刚刚好似不安地抖动了一下,袁尚惊愕了,连忙上前查看,手刚触及,就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适应般地眨了眨,最后定睛看着自己。
他张了张唇,气息微弱地问:“是•••袁尚表哥吗?”
袁尚大喜,立即俯下身,“是,韩庚,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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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焦土烟尘间,金超和侍卫策马疾行在南北皇宫之间的一条御道上,刚驶入朱雀门,一团白色身影突然跑了出来,金超大喝一声,眼疾手快地扯起缰绳,马儿嘶吼着抬起前蹄,险些将金超甩出马背。那团白色也跌倒在地上,惊恐的捂住脑袋。
金超坐在马上眯起眼睛看过去,是个八九岁的小儿。不予理会,刚想绕道而行,那小儿突然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白衣,气鼓鼓地抬起头来,阳光下竟然有点紫髯碧眼!
标枪侍卫低声说:“世子殿下,传闻江东之主孙坚将军的小儿子,刚出生之时,蓝眼珠,紫头发,犹如黄龙下凡。”
金超大笑起来:“哈哈哈,中原人还真爱编故事!嗯•••我倒要看看这个始龀小儿哪里厉害了!”他解下长剑,连着剑鞘一起弯腰挥出,分毫不差地挑中小孩腹前腰带,用力提起,小孩便尖叫着双脚离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金超身下的马背上。
金超将他控制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腿踢马肚,侧拉缰绳,继续飞快地向着深宫前进。
那小孩横趴在他的马上,不安分地扭动身体,挥臂蹬脚,大叫着:“啊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金超兴起,俯下身玩起飞骑术,他的马是胡马,锋棱瘦骨,耳峻蹄轻,在马鞭下骁腾遒劲,一时清狂比风快。
小孩原本还大吵大闹,渐渐就被这凛凛马术吓得不敢吱声,惊得张大嘴巴,紧紧抓着金超的衣角。
远远就看到帝王议政的长乐宫中已经聚满了孙坚的先遣部队,金超便绕道长乐宫的后面,以伺机行动。不知不觉间竟迷了路,好似被困在了连栋的崇楼高阁之间。
马儿噗嗤喘着气,在原地转了几圈,金超只得挟着小孩下马,查看地形。小孩刚落地,就一把推开金超,因为刚刚肚子压在马上颠簸撞击十分难受,所以立即跑到旁边扶着墙根吐起来。
金超一边抚着马鬃一边对两个侍卫说:“看吧,这就是江东的神龙转世?”
小孩吐完了抹着嘴转过身来,涨红了脸,气咻咻地捏着小拳头,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金超笑着问他:“喂,小神龙,你叫什么名字啊?”
稚嫩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着气:“我叫权儿。”果然是孙坚的次子孙权。
还想再逗逗他却听到不远处侍卫的呼唤,“殿下,这口井有古怪。”
若有似无的五彩光芒笼罩着这口井,趴在井沿向下望去,似是弥漫着团团白雾。传闻,玉玺就是带着五彩光芒的,若是被刻意遮掩,会散发出仙气神雾。
金超捡起旁边的一个石子扔了进去,听回音是个枯井。侍卫尝试着跳下井去,可此井口窄小,无法进入。一筹莫展之际,稚嫩的声音传来:“权儿应该可以顺利通过。”
金超感慨他人小胆大,为了安全,用绳索绑在他的腰际,看着他慢慢爬了下去。不多一会儿,他就顺着绳索爬了上来,身上的白衣已是污迹斑斑,胖乎乎的脸也脏兮兮的。可是,他怀里抱着一个金锁扣着的朱红小盒子,一脸激动地说“找到了找到了!”他把盒子放在地上,然后捡起旁边的一个石头,对着锁一下一下地砸起来。
“小神龙,让开吧。”金超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拎到了自己身后,一招下去,仅用剑鞘就将盒子劈成了两半。
小孩从他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地上瞪圆了眼睛,“哇,好厉害。”
金超失笑:“你还小,等你长大后就知道这不算什么了。”侍卫弯下腰把玉玺捡了起来,拿出一方锦布将其包起来。
突然间马蹄声四起,烟硝弥漫,乌泱泱的军队向这方偏苑靠拢,瞬间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个侍卫立即手持长戟标枪挡在金超身前,警惕地准备应战。小孩也被吓了一跳,紧紧地倚着金超,抓着他的衣服,一不小心还扯坏了他腰间的带扣。
等烟尘散去,来人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为首那个骑在马上的中年男人,正是孙坚将军,他声音洪量:“将玉玺留下!我江东军绝不伤少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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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超想起袁尚走之前的承诺,心里暗叫糟糕,这都过去几个时辰还不见他带人前来相助,看来是个食言小人。眼下情势分明,玉玺虽然宝贵,但也不值得拿命相拼。
侍卫将玉玺抛给他们,江东军接住后,孙坚突然摸着胡子狂笑起来,一个挥手:“来呀,给我将他们拿下!”
金超咬牙,中原怎么这么多满口谎言的小人。突然感到衣服被人扯了扯,低下头,小孩仰着脸,眨着眼说:“快!拿我作人质!”
“小神龙你•••”
“快点儿啊!”
无奈之下金超只得高高举起小孩,他也配合地大哭起来。
江东军再不敢前进半分,孙坚更是脸色大变,“啊?权儿!我的权儿!”
江东军让开一条通道,金超和侍卫策马而过,行至朱雀门将小孩放了下来,“小神龙,后会有期!”
小孩脸上还挂着刚刚假哭的泪珠,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黄昏的夕光浸染下,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胡马,听到整个宫门回荡着的马蹄声不甚明晰,才转身往回走,自言自语道:“你,你说的哦,后会有期哦•••”。低下头,紧握的小拳头慢慢展开,是刚刚不小心扯下的他的腰带扣,一枚镏金青铜带钩。
塔县,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紫纱帐幔早已被扯得七零八落,金超站在那里,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一脸不明所以。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标枪侍卫转过身,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熬药炉子,带着火星的碳木炸裂开来,吓得躲在墙角的两个丫鬟抱头痛哭。侍卫盯着她们,一步步走过去,厉声道:“说!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戌,戌时•••”
长戟侍卫立即抱拳低头说:“世子殿下,他们刚走不多时,我们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追上。”
屋子里一片安静,过了许久还不见回应,侍卫只得慢慢抬起头,看到世子依旧僵硬地站着,眼神里满满的疑惑,喃喃地说:“为什么就这样•••不辞而别了呢•••”,语气里俱是受伤的彷徨。
侍卫只得又说了一遍,金超这才回过神来:“追?哦•••对,追•••”
不奢望什么,只想求得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声清淡的谢谢也好。
义无反顾地冲入火海救他,其实自己后来也感到不可理喻。这段时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更是自己这个世子身份从来不会做的事。可是,来到人世间,第一次有别样的感觉,日子开始亮丽,阳光开始灼热,空落的心头跃动着繁荣和惊悸,日夜守护的时候有温风轻轻拂过。
他让他尝到了那样新鲜活着的滋味以后还怎么甘于清冷平淡。
感情,一如死寂的湖水,投入一粒石子,那满湖波动的心思,谁人能解,谁人能平,非他不能解,非他不能平。
披着星月的光辉,金超伏在马上,挥动着马鞭,一声声驾喝,向官道上追去。追至洛河沿岸,果然看到了一艘泊船。船夫正蹲在甲板边,熟稔地解开系在岸上木桩的绳索。
标枪侍卫从马上挺起身,右手伸到背后,抽出了长达数尺的尖细棱抢,侧身向后仰再全力前冲,将标枪投掷了出去。
标枪划破空气在冷风中发出清冽的嗖嗖声,准确无误地瞬间刺入了木桩上的缰绳,将它们牢牢固定在了一起。船夫被吓得收回手,大叫了一声跌倒在甲板上。
“怎么了?”袁尚掀开帘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顺着船家哆嗦的手指看过去,被月光照亮的官道上,三人驾着胡马飞奔而来。袁尚倒也不慌,就站在那里等候,甚至面带微笑。
金超行至河边,盯着那道帘子,又转而看向袁尚,“我不想跟你这个无信小人说话,•••他呢?”
袁尚顿也不顿地说:“我表弟醒来后非要跟我一起回冀州,我念他背伤未愈,而且又没等到你这个救命恩人回来,就劝说他再住几日,可他非但不听,还说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胡人。”
银白月光下,金超的脸僵硬住,神情干涸,张了张口,“什么,胡人•••”。
不多的幻想和期待,都化作了烟云,除了祝福和告别,还能做什么。
月亮东升西落,许久之后,河面上的小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金超拉转马头,茫茫然地前行,侍卫急急跟上,“殿下,现在去哪里?”
“•••回西凉。”远处传来洪亮悠扬的钟声,连带着他的声音一起飘散在空中。
离别没什么,寂寞没什么,凄风和长夜也没什么。


2025-08-19 1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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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秋书上有言“人年二十,有为父之道,朋友之类不可复呼其名,顾冠而加字”。
虽然西凉一带的广大地域,都没有除了姓名外还要取字号的传统,但是西凉霸主金腾一向推崇中原文化,且有心争夺天下,所以按照周礼,于初平三年,赐爱子“在中”为字。
西凉酒泉郡,家族宗庙内,贵宾满堂,就等着给他们的世子殿下金在中举办隆重的加冠礼。
可他却久不见踪影,金腾了解自己的儿子肯定又到后山猎游去了,大手一挥,设上流水席,供乡亲和来宾大吃豪饮。满堂的人都高呼:“谢主公!”盛宴直到三日后才结束。
藤蔓抽芽的季节,万籁俱寂,金在中在山谷孑立。
他的身后是正在低头吃草的马儿,马背上满载着各类捕获的猎物,满满当当,地上是弓弩,和一盒散乱的箭矢,无不显示着这一天的忙碌。
“喔呼!”金在中扔了手中马鞭,纵情高呼,奔跑至一处山间高地,张开手臂,直直倒在草地上。
正午,阳光如注。
山涧的水有暖意,山坡的叶有暖意,连山头的雾岚也有暖意。他伸直了四肢,让阳光照耀全身,暖洋洋的,然后,轻轻闭上眼睛,做场轻盈的梦,忘记山外的事。
另一边,两个侍卫分别背着长戟和标枪,仔仔细细翻遍了整座山头,筋疲力尽之时,终于找到他们的世子,双手枕在头下,睡得正甜。
侍卫本不敢叫醒他,可是府里有急事,只好硬着头皮,弯下腰小声喊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金在中闭着眼睛,闷哼一声。
“主公命我们来传话,有事要请世子去一趟中原,具体是什么事,还请世子回府才知。”
金在中闭着眼睛,脸上表情分毫未变,原本紧抿的唇一动,利落的两个字:“不去。”
两个侍卫愣了好一会,但这答案是早就预料到了,也做好了劝说的准备,谁知刚要开口,就看到他缓缓张开了乌黑深邃的眼眸,不由地感到欣慰,正要伸出手去扶他起来,却听到他幽幽地说:“你们挡到我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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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川江河沐浴在明媚的春日阳光里,阵阵暖风迎面吹拂带来木末芙蓉花的香气。飞翔的燕子衔着湿泥赶回去筑巢,美丽的鸳鸯睡在河边沙滩上晒太阳。
金在中不紧不慢地驾着马儿,心下感慨,中原果然有西北见不到的绮丽美景。来到一棵大树旁,他翻身下马,拿着水袋猛灌了两口水,然后惬意地躺在了树荫下。随手还摘了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口角,微微摇晃。
晃着晃着他就困了,在暖风中浅浅地睡去。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猛然发现太阳都已经斜挂树梢了,赶紧起身准备上马,可是,马呢?金在中原地绕着大树转了个圈,懵得直挠脑袋。不巧的是,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卫先行快马赶去长安给陈太傅送拜帖了。
金在中拍了拍额头,转身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甚懊恼,突然发现这片沙滩上有一排脚印,蜿蜒至大树下。原来,马儿是被偷了。
顾不上去骂中原多偷鸡摸狗之人了,金在中赶紧找到附近的农舍,看看有没有家养马愿意卖的。但是,他忘记了这里不是民风彪悍家家有马的西凉,而是辛勤劳作遍养家禽的中原。
于是,他没有买到马,他买到了,驴子。
嬉闹的彩蝶恋恋不舍地盘旋飞舞,自由的小黄莺婉转动人地啼鸣歌唱,西凉的世子坐在驴子上颠簸地脸色渐黑。
近两年,他在日益精进的骑射中锻炼出来的结实肌肉,使得他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能傲视天地,盛气逼人。
可是此时,他却满头大汗地败给了这头小毛驴,让它前进它倒退,让它右拐它停下。急得他坐在驴背上大叫:“再不听话我就扒了你的皮煮肉吃!”
也不知是不是恐吓有效了,终于走回了通往长安的官道上。
驴蹄踏在坚硬泥地上的声音特别清脆,传出去老远。金在中觉得脸上无光,低下头,不敢去看周围有没有别的人路过,心里的气是升得老丈高。
艰难地行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传来逐渐有力的马蹄声,金在中稍微让到路边,尽量不让自己的这幅狼狈样被别人注意到。
很不巧的是,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金在中一边缓缓前行一边警惕着。
那匹马跟了上来,直至并驾齐驱,似是在打量自己,金在中恼了,转过头来准备骂人,却惊愕住。这匹马上的人,头戴斗笠,斗笠上垂挂着雪白细纱,几乎就要将此人的上半身都遮住了。
真是个怪人,金在中暗忖。
那片飘动的白纱后却传来一句礼貌的绵言细语:“英雄,请问此处距长安还有几里路?”
这声音•••,金在中心上莫名一颤,却又不知是为何,只茫茫然地回答:“十里路。”
“多谢。”那人拉动缰绳继续疾驰。
一阵风吹来,斗笠上的白纱轻柔地飘飞,金在中觉得自己好像在刚刚的一瞬间看到了,那人的唇是微微翘起的,满满的蔑视之意。心中大怒,金在中双脚并蹬,一跃而起,空中几个翻腾,稳稳落在了前面的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向前狂奔起来,“啊!”马上的人更是吓得大叫一声坐姿不稳,倾倒着就要从一侧滑落下去。
金在中反应极快地俯下身伸出手去一把搂住了那人的腰,将他捞了上来重新坐好,把他牢牢控制在了自己的胸膛内。一手控制住了马儿的缰绳,一手稳稳当当地圈着那人的腰。
很细,很软,金在中心头又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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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第一章的时候比较紧张很怕留言都是又是古文嫌烦楼主谁啊踢飞所以本着不招嫌我就悄悄发文的想法就凌晨三点多发了结果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我而且还亲切地喊我耳朵语言不足以表达我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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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地而已,很快到了近郊,恢弘的长安就在眼前,城楼高大坚固,其后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
天将昏暗,路上行人稀少,但是有灯火星星点点,还有炊烟飖飖袅袅。
金在中十分奇怪,身前的人竟然如此安分,既不反抗,也不吵闹,十分妥贴地偎在自己怀里,颠簸间白纱翻飞,他的呼吸比风安静。
有那么恍惚的片刻,金在中产生了要与此人相亲相依就这样行走天涯的错觉。
因为已过戌时,入夜宵禁,所以城门关闭,不再让百姓随意通行。
金在中喝停马儿,动了动右臂,晃了一下那人,“看,城门关闭了。”
怀中的人儿沉默不语,久到金在中快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传来充满疲惫的一声:“那就明日再进城吧。”
这人不光没把自己当作抢马的坏人,还把自己当他的仆从了,心中愤愤却又不知不觉听了他的话,掉转马头,寻到附近的一个农家借宿。
老农户家中很穷,只有一间茅草屋能借他们安身一晚。
金在中毫不介意,他可以拿地当铺,拿天当盖,依旧坦荡入睡。但那人就不一样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身修长的直裾衣,朴素典雅,脚上的鞋是锦锻面料,绣着精细繁复的云纹,与这一地散乱的稻草十分不搭。不用看他白纱之后的面容,也知道他一脸的无所适从。
金在中不想理会他,在角落铺上干净的稻草,就怀抱着剑靠在墙角闭目休憩。
可是眼睛闭上了,耳朵却不受控制,不一会儿就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挲声,渐渐出了茅草屋。
金在中换了个姿势,还是睡不着,任命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稻草,跟了上去。
万物寂静无语,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仿佛碎为晨星,洒满了河面。水珠从叶片上滴下来,金在中悄悄地跟着他来到了河边,衣襟都变得湿漉漉的。
那个人走在河岸上,单薄如洗的身影像一张翅膀,被夜色穿透。
金在中突然觉得莫名的心疼,想冲上前去把他揽入怀中,就像今天在马上那样。
他停下了脚步,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白纱飘飞之下,容颜如玉。他扔了斗笠,坐在河岸上。
金在中屏住了呼吸,那眉,那眼,那脖颈和肩线,熟悉得惊动了心底的记忆铺展向四面八方,是韩庚啊。按耐住心底的激动,金在中向他靠近。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长发飘拂,忧郁的目光随奔淌流逝的的河水遁向茫远。突然,他低下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令牌,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上书二字“显甫”,浑厚华美。
金在中已站到他身后,眼睛被刺痛,立即顿住脚步,身形僵硬地如铁,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袁大将军的第三子袁尚,字显甫。
夜晚何以如此黑暗,星光何以如此暗淡。哪里传来的疼痛,金在中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个神秘伤口,背过身去,眼睛失去光亮,快步往回走。
重回茅草屋,打坐许久,努力平复内心的汹涌,然后抱紧长剑,和衣而眠。


2025-08-19 11: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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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鸡鸣天亮之时,金在中在晨曦中转醒,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决定抛开那些复杂困窘的人事,执剑跨马,好好游一回长安。
想要站起来才察觉双腿沉重,低头一看,竟是那人安然地枕在上面,睡得正香。
他的眉眼较两年前或许有了变化,更舒展了,似是一睁眼就会泛起涟漪的秀美之气,如净瓶杨柳。
但是他的唇,他的唇啊,一点也没变,优美如温玉。
那一年,从洛阳火海逃生,在塔县以口哺药,对这唇实在是熟悉不过。现在蓦然盯着看,自己的嘴唇好像还能回味起当时的感觉。
脸颊生热,心中也似乎有些焦躁之感。金在中不禁懊恼,刚刚才决定要摆脱这种恼人情绪的,现在却又沦陷了。
鸡鸣第二遍时,韩庚醒了过来。金在中几乎是一把推开他,从地上跳了起来,跑到屋外去牵马。
他翻身马上,筋骨有力,韩庚随后从屋里走出来,睡得有些懵懂,四下寻找着说:“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斗笠?”
金在中坐在马上看着他,眼神逐渐深邃,艰难地开口:“你不记得我了吗?”顿了顿,“韩庚•••”
韩庚惊讶地抬起头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金在中自嘲地笑了,心里却有一种河水般的凉痛,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也罢,我金在中从来就不是庸人自扰的人,咬着牙,豁达地伸出手去,“上马!”
韩庚搭上他的手,被接到了马上。一路无言,也不再相依相偎。
到了城门下金在中就看到了正在等候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卫,一刻也不想多待地跳下了韩庚的马,大步流星地入了长安城。
韩庚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忙喊住他:“英雄你•••”
金在中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很快消失在了青槐和榆树掩映下的长安街道上。
侍卫禀告说昨天在长安看到了跟殿下同窗过的人,不过现在已经成了个屠夫,名字好像叫大云。金在中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来到客栈,他让掌柜的送十大坛子好酒上去,就把房门关起来,再也不见人影。两个侍卫只得守在房门口,时刻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长达数十日之后,他们实在是担心殿下,可又不敢进去看看。每次敲门,刚敲到第二下,里面就会有东西被扔到门上砸得粉碎。
擅自把城西的屠夫大云请了过来,准确地说是绑架。大云被两个壮汉架着,脚尖都点不到地,虽然心里害怕还是装作大胆地大声嚷嚷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还要干活营生呢!我家肉铺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一天杀十头猪,称得上是长安第一肉铺了,这损失你们赔得起吗,赔得起吗!”
两个侍卫一路上把金在中的身份以及他和韩庚之间的瓜葛简单描述了一番。
刚把大云架到客栈的房间门口,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满身酒气的人站在其后。
过了很久,这家客栈里传出一个屠夫莫名高亢的惊呼:“哇,金在中,你这胡子长得快生虱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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