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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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卡卡和克里斯是约在市中心的罗西奥火车站见面的。卡卡只穿了件清爽的白T恤，克里斯却像个办公室职员一样穿着黑色衬衫，背后还背了一个包，看上去沉甸甸的。
“你不热吗？”卡卡笑着问。
克里斯摇头，“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现在好多了。”
在街边站了没多久，一辆黄色的电车叮叮当当地开了过来。“上车吧。”克里斯招呼卡卡，挥了挥捏在手里的那张写着阿维罗公寓地址的小纸片。
如果说里斯本像一个人，身体里沉睡着来自旧日的灵魂，那么电车则像是把他与现世生活连接起来的流动的血液。当电车带着你爬上高高的坡道，或者擦着建筑物的外墙呼啸而过，引得晾在阳台上花花绿绿的衣服飘动不止，又或者在古老的修道院塔楼边转过一个尖锐的弯，你就会感到自己正在与这座城市一同呼吸。只不过在这里生活久了，很多东西就变得习以为常。但在这个凉爽的午后，周围生动的气氛让卡卡的心思也轻快起来，他甚至把手伸到车窗外招呼那些攀在电车栏杆上的顽皮孩子，“喂，小心啊！”
转过头才发现克里斯正凝视着他。

克里斯也跟着他走了进来，“对了，还有正事没办呢。”
说着他走回客厅，拿起进门时放在沙发上的背包，从里边掏出一个不大的灰白色陶瓷坛子。
“是阿维罗的？”卡卡试探地看着他。
“嗯。火葬场那边要收管理费，拿回**局我们队长又嫌晦气，呵呵，他最近赌球的运气总是很坏。我想来想去，不如先放在阿维罗自己的房子里，等将来有人愿意接收再说吧。”
卡卡又想起昨夜的那个梦，心情蓦地沉重下来。
克里斯原地转了一圈，“你说放哪儿好？”
“卧房的床头柜上，我觉得可以。”
克里斯点点头，郑重其事地把骨灰盒放了上去。这时才发现那里还摆着一个小小的银质相框，里面镶着一帧照片，刚才也许是屋子里太暗了，他们都没注意到。照片里的人是阿维罗，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得要命，眉眼生动极了。他坐在码头边的栏杆上，正对着镜头，笑得一如背后的风景，碧海蓝天。
“这和你之前给我看的那张照片太不一样了。”卡卡低语。
“是啊。”克里斯把相框放回原处，“我们为他默哀几分钟吧。”
卡卡这才明白克里斯身上黑衬衫的用意，不由得替照片里那个陌生人感激起他来。他们并肩站着闭上了眼睛，卡卡的脑海里现出昨天那间穹窿高耸的大厅，满座宾客，还有在蜡烛和鲜花的香气中飘荡的《玫瑰经》，心里突然感到宽慰。在主的眼中，世人并不分高低贵贱，最终每个人都会有个归宿的。
过了好一会儿，克里斯先睁开了眼睛，“对了卡卡，有件东西要给你。”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小袋子，解开袋口打结的丝带，从里面倒出一枚戒指。“是阿维罗的。”
卡卡却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这个。。。”
“你放心，已经消过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卡卡说不清他在忌惮什么，也许在克里斯眼中，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对阿维罗其人心存好奇的人，但面对这枚戒指时，他却有些想退却。嚅嗫了一会儿，他问克里斯，“这样算违规吧？”
“小事情。”克里斯笑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首饰，何况根本就没人接收他的遗物。你拿着吧，就算是个纪念。”
卡卡定下神来，伸出手让克里斯把戒指放在他的手心，然后端到眼前细细端详。
就像克里斯说的，那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窄边银质戒指，也看不出是否年代久远。卡卡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它竖了起来，发现内面似乎刻着一行短短的花体字母。
“L&A，这是什么意思？”
克里斯耸肩，“谁知道呢？”

事情算是办完了，克里斯和卡卡下楼去交还钥匙，又被热情的管理员拉住，说一定要请他们喝杯咖啡。
“其实我来这里做管理员的时间也不长，以前我在码头工作，这几年身体不大好了。”管理员打开了话匣子，“我是两年前才开始这份工作的，对，就是葡萄牙在世界杯上被西班牙那帮混蛋淘汰的那年。”
克里斯和卡卡对望了一眼，“那么，您见克里斯蒂亚诺-阿维罗的次数多吗？”
“哈，不瞒你说，这楼里我见得最少的就是他了。其他住户都和我很熟，吉马良斯一家，洛佩兹太太和她漂亮的小女儿，还有德科老两口，我们都很熟，只有那个克里斯蒂亚诺-阿维罗，我简直就没见过他几次。”
“为什么？”
“说不清。”老头在盘子里磕了磕他的烟斗，“有段时间他似乎不住在这里，前两个月才又搬了回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不上。。。嗯，他不爱和人打招呼，走路总是很快，有时候简直要撞到你面前了才猛地停下来。仔细想一想，他这人还真怪。说起来我也不爱搭理他，他这个人吧，有时候高高兴兴的，上楼梯时快得就像一阵风；有时候又垂头丧气，见谁都黑着一张脸。。。”
卡卡感到疑惑——那个里卡多-莱特在所有人口中都是个难得的好人，这个克里斯蒂亚诺-阿维罗却每一面都互相矛盾。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
“我也不确定。对了，洛佩兹太太说过，他是大概五年前从前一任房主里买下的这套房子，据说当时开了个很好的价码。她还说那家人最初买下这套房子的价格低极了，总之他们好好赚了一笔。让我想想，那家人叫。。。叫。。。”
老头皱起眉头，走到墙边一个五斗橱旁，打开第三个抽屉拿出一本册子，翻阅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其中一页，“对，那家人叫阿尔瓦多。谢天谢地，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
卡卡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猛然发现在记载着阿尔瓦多一家信息的那一栏文字上面，是另一个名字：里卡多-莱特。
“先生，这个人又是谁？”卡卡尽力抑制住心跳。
“哦，应该是更前一任的房主。”
“您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吗？”
“这里有记录。”管理员指着一行数字，“1990年8月到1999年11月。”

告别管理员，走回街上，天色依然明亮，夏季的白昼还要很久才会结束。
“你急着回家吗？”卡卡问克里斯。
克里斯摇头。
“那我请你喝咖啡吧。”
虽然他们刚在管理员那里喝了一大杯咖啡，但克里斯似乎也并没发现这个提议的牵强之处。他跟着卡卡沿斜坡向下走了一段，见到街边有家叫“巴西人”的咖啡馆，便找了个沿街的位子坐了下来。
“你现在还坚持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吗？”刚坐下卡卡就问他。
“当然不。。。你的直觉是对的。”
卡卡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就像一个玩拼图的孩子，偶尔发现两个碎片属于同一幅画，却还根本没有找到另外几十片藏在哪里。
“里卡多-莱特是1990年买下这套房子的。。。”克里斯沉吟着，“你说那时候这一区是里斯本最好的？”
“对。”
“我想起来了，他的简历里说他童年一直生活在巴西，直到1990年才来到里斯本，进入圣何塞男子高中学习。我想，这套房子就是他家买给这个少爷在里斯本居住的吧。”
“有道理。”
“可是为什么后来他会卖掉这套房子，阿维罗又为什么会在八年后花高价买过来呢？”
“这我也不知道。”
克里斯突然笑了，“你不是想象力最丰富了吗？编个故事来听听。”
卡卡无奈地摇头，“这哪里编得出来。”
“那我来。”克里斯挑挑眉毛，“这位莱特先生卖掉房子很多年后，才想起当年把某件稀世珍宝留在屋子里了。可是找到现在的房主，对方却死活不肯承认。于是莱特决定把阿维罗骗到郊外解决掉，没想到半途除了车祸。。。”
卡卡嗤之以鼻，“这什么烂故事？”
“我本来也不擅长编故事。”克里斯摊手，“不过说真的，那阿维罗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出狱后甚至没做过什么正经职业。我们查过他的财务状况，他甚至只有一个银行户头，里面的钱少得可怜，还不如一个月的失业救济金。他当年哪来的钱一下子高价买下这套房呢？”
“我要知道就好了。”卡卡颓丧地趴在桌子上，脑子里有太多问号，他却一点头绪也找不到。
“别沮丧了。你只是个记者，又不是福尔摩斯。”克里斯拉着他站起来，“不如我们走回火车站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边的小酒馆渐次亮起了灯，厨师们开始了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刻，食物香料和酒精的气味飘得到处都是。有人坐在石砌的路沿上弹吉他和手风琴，唱着或欢快或悠远的民谣。
卡卡幻想着十几岁的里卡多-莱特，穿着整洁的白衬衫，手里抱着一叠书，沿着斜坡缓缓而上。一忽儿又仿佛看到三十出头的克里斯蒂亚诺-阿维罗，心事重重地从这里走过，对两旁的喧嚣视而不见。“我很孤单，一直很孤单。。。”他记得阿维罗这么对他说过。
“卡卡，你在想什么？”克里斯突然问他，声音在夜色中变得比平时温柔很多。
“我在想，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卡卡站定了，“下周我要去圣何塞高中看看。”
“好的。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我没什么工作非干不可的话，我就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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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沙了么？

房间陈设那一段描写好棒，身临其境的感觉

那房子有著莱特和阿维罗的甜蜜回忆吧？

骨灰盒放到床头柜什么的甚虐……卡尔摩斯和罗探长加油，莱特&阿维罗的故事等你们揭秘！ (PS:虽然没去过里斯本，但是文里描写的里斯本很有我看过的那些里斯本照片的感觉。这文好像也是我看过的唯一故事背景在里斯本的，不在板鸭而在罗队长的国家，有爱！)

罗二那时候哪来的那么多钱买房子呢

肯定是莱特买给他的 私密爱的小巢 莱特有妻有子 不能常来陪他 来的时候高兴 一个人的时候孤单

猜到故事的大意和亲眼看到故事被以完整的文字呈现出来 感觉还是非常不一样
尤其设定是 卡卡和阿维罗的冥冥感应
我之前还以为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儿某罗更容易缺根筋 偷笑
目前为止两个人的感觉都好棒 ~

如果莱特和克里斯也能有些什么的话......

克里斯也凑过来看电脑，照片里的里卡多梳着一丝不苟的分头，衣领熨得笔挺，嘴角勾起淡淡笑着，眼睛很明亮。“还真是个好学生的样子。”
女士关掉了页面，“大概就这些，更细节的我也不知道了。”
“已经足够了。”卡卡道谢。这些信息并无任何令他意外之处，事实上他来也不是为了这份纸面上的辉煌历史。
“哦，对了，我想请问一下，您还认识一个叫克里斯蒂亚诺-阿维罗的人吗？”
“我不确定。你的意思是他也是我们的学生吗？”
“也许。”卡卡决定撒个谎，“他是我一个朋友，听说也在这里念过书。”
“那我查查看吧。”女士又在系统里输入这个名字，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没有匹配的信息。
女士又重新输入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样。“你知道他入学的年份吗？如果是在1980年之前，那我就只能去档案室里帮你找了。”
“不用了。”卡卡笑了，“他没那么老。”
这时有位校工推门进来打扫卫生，教务助理叫住了他，“戈麦斯太太，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快三十多年了，从1984年开始。”
“您还记得一个叫里卡多-莱特的学生吗？”
老妇人思索片刻，站直了腰，“当然记得，谁能忘得了他呢？成绩好又有礼貌就不用说了，还长得那么讨人喜欢，全校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他。”说着她嗤嗤笑了起来，“那时候学校办新年舞会，校长女儿点名要他当舞伴，可惜啊，最后好像也没在一起。那小子的眼光真不知道有多高。”
卡卡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么，戈麦斯太太，您还记得一个叫克里斯蒂亚诺-阿维罗的孩子吗？”
“这个。。。”老妇人皱起眉头想了好一阵子，然后摇摇头，“想不起来了，那么多小崽子从这里进进出出，而我只是个记性一天不如一天的老女人。”

离开学校的时候，卡卡看上去有些失望。克里斯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我也觉得阿维罗不像是这种学校的毕业生。他们多半是后来认识的，你再慢慢查。”
卡卡看了他一眼，闷声闷气地说：“可是我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找找就有了。”克里斯语气很轻松，“反正你又不像我们，有什么破案期限。别闷闷不乐的了，我请你去河边吃烤鱼。”
卡卡打起精神给了克里斯一个微笑，“真谢谢你。”
克里斯眨眨眼睛，“客气什么？作为你的同事，我当然要支持你。”

最近报社不算很忙，吃过午饭，一位资深记者找到卡卡，让他替自己去参加里斯本足球俱乐部的媒体开放日。换换口味也好，卡卡欣然接过邀请函赶赴俱乐部，半路上突然想起阿维罗曾经在那里踢过球，忍不住有些兴奋。
媒体开放日的参观内容和路线都是主人事先安排好的，球场、训练场、更衣室、健身房，最后是队史陈列馆。卡卡平时只是会在电视里看看球赛，对于球队历史、球星轶闻那些却提不起什么兴趣。参观到最后一站时，他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在一张图片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徽章，仔细想想，就是前天在圣何塞高中看到的队徽。他不由得走近端详那张照片，站在徽章两侧的是几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像是球队管理层之类的角色。
接待人注意到卡卡落在了队伍后面，立刻走了过来，“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哦，我有些好奇。。。”卡卡指着那张照片，“为什么这里会有我母校的校徽呢？”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您稍等。”接待人倒是很周到，很快打电话叫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阿尔梅达先生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也许他会记得。”
真是到哪里都离不了资深人士，这次这位也没有令人失望。“是这样的，我们俱乐部一般都会送青训营的孩子去普通高中补习文化，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合作伙伴就是圣何塞高中。”
“是吗？”卡卡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念高中的时候见过哪个来自足球队的同学。”
“哦不，年轻人，不是你上高中那阵子。”阿尔梅达笑了，“大约是1990年代的头几年。”
“原来是这样。”卡卡装模作样地点头，“那么那些青训营的孩子当时大约是多大呢？”
“和普通高中生差不多，十五到十八岁吧。”
卡卡迅速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都对上了。
“谢谢您，阿尔梅达先生。”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