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眼泪是个怪物,总是在他最不愿意示弱的人面前轻易的拉开闸门。
其实他该头一仰,神色不削一顾的在张艺兴错愕的视线里走出去才对,他应该彻底抛弃张艺兴才对,至少也要七分骄纵三分跋扈,而不是现在死乞白赖的窝在人家的怀里无声啜泣,说难听点,像个娘们儿。
怎么会爱上张艺兴?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这个问题金钟大百思不得其解,身体的某个位置像被重磅炸弹摧毁过,残垣断壁,血肉模糊,再也恢复不了原状,理不清线索,成为不可纠正的错,愈合不了的伤口。
似乎爱他已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本能的过分在意,本能的想要靠近。
所以在张艺兴再一次的推离他的时候,胸膛中翻涌的起来的悲伤和委屈尽数的化成利刺和眼泪,刺伤对方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要怎么他们才能最终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要怎么他们才能不隔着浓雾抬手就能准确触摸!
心中像有个称砣压得他姿势卑微崎岖,因卑微而无能为力,因不能为力而痛恨,疯了的想要尖叫,想要怒吼,想要毁灭,想要遗忘,想要重新来过,手没有意识的攥紧,指尖一点一点的陷进张艺兴的身体,令张艺兴无由得解脱似的放松身体,后背的疼痛平衡了胸膛处巨大压迫,那里堆积的是他对金钟大的亏欠和不能回应的爱意。
张艺兴轻轻的顺着金钟大的背脊,像是在诱哄孩子,怀中的人紧绷的身体始终不曾卸力丝毫,痛苦的压抑着,轻微的颤抖着,连同打在胸口的呼吸都是小心谨慎的,带着克制的味道。
后背的力很久才渐渐散去,怀里的人像只小猫咪趴在张艺兴的身上,浓重的鼻息渐轻渐缓,恒久而绵长。
张艺兴把被子往下拉到了金钟大的颈下,把金钟大缩在被子里的头全部露了出来,不请自进的月光径直的揣测着张艺兴的心思,温柔而暧昧的在室内铺展开,更是在张艺兴怀中人儿露在外面的半张侧脸上打上盈盈光泽,一张本来过分瘦削苍白病态的脸硬是柔了几分。
月光静好,波澜不惊。
张艺兴把金钟大拥紧了一些,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金钟大才是属于他的,真真切切的属于。
竟然是一夜安眠。
张艺兴一向睡得浅,早晨第一缕光线照进屋子里他就睁开了眼睛,起身拉上窗帘,又悄悄的摸进被窝,铁了心的要放纵自己一次。
做这样的事他都在心里唾弃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爱一个人对他来说也是值得唾弃的事情,金钟大却打破了他固有的原则,成为他的生命中的一个例外。
也是睡不着了的,就是觉得这样也好,在黑暗里依偎着,贪婪的吸允着对方温暖的呼吸,最后融成一片。
正当张艺兴享受着这份短暂的温宁的时候,金钟大在他怀里略显焦躁的翻着身,还时不时的带着难受的呓语。
做噩梦了?张艺兴揽着金钟大,手搁在他的后背轻轻的拍打,安抚的动作起了作用,金钟大渐渐的安静下来,往他怀里拱了拱,似要找个舒坦的姿势,胸口被柔软的发丝搔得痒痒的,张艺兴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只是并未持续太长的时间,金钟大开始左右辗转,气滞,手脚轻微震颤。
张艺兴刚要叫醒金钟大,金钟大自己倒是醒了,小心翼翼的移开张艺兴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刺着脚站在柔软的地毯上,惶慌不安的摸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兜,没有,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凶猛的心悸扼住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胸口那只无形的手揪在一块了,骚动着,焦虑着,愈发的难受压抑,四肢酸软,呼吸不畅。
“你在找什么?”躺在床上的张艺兴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啪的按亮灯,明晃晃的光线陡然扑入眼眸,金钟大下意识的抬手遮挡,还是慢了一步,瞳仁一收,憋出泪来。
“我......”金钟大望着张艺兴微眯的双眼中氤氲的袭人寒气,腿一软往后退了一步,见张艺兴下了床又退了一步,一退再退最后抵在落地窗上,再无路可退了,手用力的抓住窗帘,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水,如临大祸般的惊恐,“我该走了,对,我要走了。”
正要落荒而逃,被张艺兴眼疾手快的拽住胳膊扯了回来,不太温柔的用大拇指擦了擦他已经流到嘴唇的鼻涕,低声沉问:“你是不是碰那东西了?”因压抑怒火声音里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金钟大被张艺兴锐利的眼神逼得无处遁形,哆嗦着试图推开拽着他胳膊的手,越是推钳在手臂上的力就越大,势要把他拧成两段。
“你要干什么!好痛!”金钟大紧拧着眉头,额上已布满一层细密汗珠,疼痛更让他因毒瘾发作而起的生理反应表现得更明显,眼泪鼻涕也作势要失控。
张艺兴立即松了手,随即又把金钟大按在身后的玻璃窗上,瞪着眼睛,控制不住的愤怒的火焰迅速的在双眸中串烧起来,眼白处快速的繁绕出血丝,看上去极其可怖,“我问你是不是碰那东西了!”
金钟大的匠气在张艺兴血红的双眼中渐弱渐息,知道自己再是包不住了,别开头轻声的说:“那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