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想以一个作者的良知和善心,写一段并不遥远的历史,让人们特别是后来者知道,世上还有“饥”这个字,否则就会吃饱了就不认得粮食,饱汉不知饿汉的“饥”。让所有读过我文章的人们,都来感恩这个美好的时代,感恩供给我们粮食的劳者吧!
不远的“饥”忆
[神闲之笔]
听说冯小刚最近拍了部反映1942年饥荒的电影。其实我早就想写一篇关于饥饿的文章。我得赶在这部电影公映前头写出来。不然,相形那些震撼的镜头,我要么不好意思写,要么就像“鬼引路”,折腾了一夜,天明一看原来是围着块地转了一夜——我怕转不出冯导的圈圈。
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位丁二爷有事没事地问一帮子小孩:你们知道世上么最恶?有的答:狼恶!有的答:虎恶!他抽口旱烟,吐口痰,头猛一沉:胡扯八道烟,虎恶狼恶,不如“饿”恶!他六七岁的孙子也在场,接过话巴:俺不知道么是饿。丁二爷听了看样子很生气:今儿个非得让你知道么是饿不行!据说,丁二爷让孙子一直饿到天黑叫唤难受时,才给了块煮地瓜。等孙子狼吞虎咽后,丁二爷问:还难受么?孙子摇摇头:不了。丁二爷的眼顿时一红:孩哩,这就是饿!
爷在世的时候常讲:看一个人走路,就知道是饱是饿,是富是穷。富人吃得腚大腰圆,炸爆得很,走起路来——晃;穷人呢,饿得前胸贴后背,佝着身子低着头,恨不得路上捡起个窝窝,走起路来东眼西眼的——瞅!
那时,俺们一家人吃饭时,爷啦的最多的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逃荒要饭的事了。俺不知道为什么爷总是在吃饭时啦那些事,好像不仅仅是忆苦思甜,似乎那些事如果不装进俺们的脑里,就会被埋进土里,时间一长就烂了,再也扒不出来了。爷爷的老家是泰安山口镇。旧社会天灾人祸就像“走马灯”。这天灾,就是旱年、涝年、过蚂蚱;这人祸,就是兵痞、马匪、转转子(盗贼)。爷说一过蚂蚱,就像乌云似地遮住了太阳,大人、小孩都哭着叫着,没命地往田地跑,用烟熏,用扫帚拍,但无论怎么驱赶,都赶不走,比无王的蜂还要多、还要凶。那时俺虽然还小,但知道蚂蚱好吃,便猛登地插嘴:这么多蚂蚱,不会逮了吃?爷不与我计较,说:那蚂蚱就像癞皮虱子,饿得只剩层皮,嘴比剃头刀子还快,所到之处片叶不留,吓人哪。
爷爷眼看着一家人没活路了,靠在家里只能等死,只好带着爷、大姑和二叔到南方去逃荒要饭。过了淮河就是南方,那里可是“鱼米之乡”。去之前,按当时爷爷的话说:秤钩子往水里一搭,都能钓出鱼来。实际上呢,逃荒逃荒,越逃越饿、越逃越心慌。走到南方才知道,逃荒要饭的人多得像蚂蚱。地主家再有东西,也打发不了所有的穷人,所以很多时候要饭是赶不上门的:要么不开门,要么狗把门。为了多赶门,爷爷让全家人分头赶门要饭。爷一生不怕狗。爷说:要饭的要是怕狗,只能饿死。不是不怕,挨咬才不挨饿,挨饿比挨狗咬更可怕。俺小胆,怕狗,便问爷:你就没挨过狗咬么?爷说:会会地挨咬。俺说:你不会用要饭棍打。爷说:宁可挨咬,也不能打,打狗要看主家的脸,打了狗把给你的东西扔给狗不说,弄不好还要挨主家的打。爷啦过被狗咬得最恨的一次。那是冬天的一个中午,爷走到一户人家,一看房顶覆得都是小瓦,能盖起小瓦屋的主,都是有钱的主。爷心里不由欢喜起来,要知道,爷已是一上午没要到一口吃的啦,又冷又饿。那家的几个儿媳妇正在烙煎饼。爷哀求了句:大娘、婶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爷告诉俺:地主家找的儿媳妇也大都是穷人家养的闺女,往往相中的不是容貌,而是吃苦能干的大身坯。其中一位媳妇看到爷的可怜相,也许想到了娘家的弟弟,也许是因为当家的不在家,便舀了一瓢面条,倒进了爷的瓢里。爷谢了那位媳妇,正要往大门走,一条牛犊子般大的狗冲了上来,爷正摆动着棍子与狗周旋,又从身后窜出一只大狗来,冲着爷的腿撕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