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  

夜  未眠


浮游的静谧之中，我独自拥着嗷嗷待哺的黑暗，依稀能看见一点什么，却不是身边的实体，搞不清楚是另一个世界朦胧的召唤，还是躯壳里魂魄的逃逸。环抱着双腿，猝然惊醒，心跳倒也维持在六十几，看来不是什么恶梦的作弄了。

室友除了低沉的鼾声之外，全部堕入了另一层的生息。下了床，套上拖鞋，上楼去洗手间。倒不是真想，只不过打发难以入眠的时间。

穿过灰蒙蒙的走廊，亮堂堂的公共洗手间便在眼前，忽然有一点恐惧。想想看，一盏盏百十瓦的白炽灯泡一整夜悬在那儿，守株待兔等候着什么人钻入他们织的光网。而现在，猎物就是我。

尿意突然汹涌而至，想退后也没办法了。硬着头皮走进去，解决了问题。出来的时候，灯光嘲讽地摇曳了起来。莫名的惊慌使我夹着拖鞋几乎是跑下了楼梯。

一声轻微的叹息从背后传来。它突然出现，毫无征兆，可我觉得它好像早就在那儿，只是期待着怎么说也许就是期待着我的出现——我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状态出现。刚才的害怕被这声叹息筛掉了，当然也许是这明显属于少女的声音吊起的好奇和渴慕，给了自己视死如归的虚假勇气也为未可知。

我停下脚步，几乎是懒洋洋地转过身去，不出所料或者说诚如己愿更为贴切，是一个洋装的美女，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亲近的清高气息。这么说可能十分矛盾。我的意思是就比如绝岭之巅的明月，一轮巨盘占了四分之一的天空，上面坑坑洼洼云云雾雾俱看得清清楚楚，亲切的好似家里的沙发，叫人想舒舒服服地在上面睡觉；可是，仔细一看，还是那个重力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冰冷星球。

不过，这却是我能够奢望的感觉中最好之一，以至于当时沉浸其中，只痴痴地看着她更别提去细想她怎么会在深夜的男生宿舍里出现。

她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我的无礼的凝视而生气，只是依然没有露出笑容。又是一声叹息，从她那微启的好看的嘴里流出。她缓缓的朝我伸出了手，随之微微地侧着头。这个动作是那么自然流畅，仿佛和时间流动的节拍融到了一起。我想旁边吐出一口浊气，握住了她的手掌。甫一接触，一阵透心的激灵传来。我抬头望向她的眼睛，我看到的是两汪暗潮涌动的深湖。她的眸子里好像有着宇宙的太息，黑亮的瞳发散着淡淡的紫光。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向着她的双眸里塌陷。我也被这逆转的怪力碾成了变形的长条，向她的瞳孔里卷去。

一瞬间，我失去了知觉。同时我感到她笑了，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