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异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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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摒弃一切华丽色彩。­
傍晚道路两旁漆黑的树，白色的房子，偶尔脸色匆忙的行人，以及绿漆皮的邮箱。­
还有那女孩。­
白短衬衣，黑色短裙，短发，尖下巴，苍白面容，学生装扮。­
她向邮箱伸手，手里安静躺着一封信。­
杉跨坐在单车上，长腿抵住地面，侧脸看她。­
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无人的灰色街道。­
一片树叶自树上自然脱落。­
一切安静如黑白照片。­
她颤抖的将信投进去。信沉入邮箱底部细微的兴奋。­
她咧开嘴，无声地笑。­
杉恍惚觉得，她是精灵，而他不小心触到了奇妙异境。­
彼时，巷子深处是人间烟火，苍老的女声呼唤他的名字。­
他只需转了车头。­
离开前，他又向街对面看过去。­
女孩转身，大眼睛在削瘦的脸上，面向他，没有焦距。­
你能，带我走吗。­

杉看了四周，只有他自己。­
好。不过，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荀婴。­
好吧，婴，你过来。­
他隔着宽阔的街招手。­
婴飞快跑来，样似逃命。­
婴，你家在哪个方向。杉跨上车，婴随着跳上后座。­
杉以为她没听见。­
你的家在不在附近。­
婴在后座沉默。­
车顺着街道向前缓慢滑行。­
你不说话，我就要把你扔在路边了。­
车停住。在中心公园外。­
下来。杉对她说。­
婴跳下车的时候，杉扶正她。­
他看看天，然后漫不经心。­
天有些暗了，我必须走，你自己小心。­
你有一双温暖厚重的手掌。婴狡黠地眨眼。­
她爬上铁栏，纵身，进入公园，冲他夸张的再见，背对他，快速地跑。­

半小时后。­
公园不大，由于天色暗，一切模糊难辨，杉仔细地找，但是找不到。­
他在长椅上喘气。­
嘿，你好，先生，你从树下经过不少四次。­
婴在漆黑的枝叶中跟他打招呼。­
不过，你真笨，我等太久，我很害怕。­
她摇晃起腿，怡然自得。­
好吧，可爱的小姐，你考虑一下要不要下来。­
婴突然尖声叫。­
婴？杉飞快跑到树下。­
蛇，有蛇。­
好，没事，你别动，千万别动。­
他目测距离，然后站到婴的下方。­
你快跳，我可以接到你。­
好，等等，你帮我放好了，我就跳。­
婴用手松了松鞋子。抬起左右脚，鞋被甩飞出去。­
杉把散落在草间的鞋子放在一起，用最快的速度站好。­
婴笑了一下，闭眼，摆出飞翔的姿态，落在杉怀里。­
婴左手攀住他的脖颈，在他脸上印下若有若无的一个吻。­
亲爱的好心肠先生，感谢你再次让我觉得快乐。­
婴从他怀里跳下来，站稳，背向他走几步，突然转头，朝他吐舌头，­
笨先生笨先生，其实树上没有蛇。­
她咯咯笑着跑开。­
杉立在原地，注视婴的消失，慢慢红了脸。他走回草从深处，捡起被婴遗弃的白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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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裤袋里乖极了，不吵不闹，始终没有信息，没有来电。­
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颓萎地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去。­
此时，几乎密闭的空间缓慢开始邪恶的温室效应。­
婴掏出手机放到地上。她的头发已经湿透。汗液猩咸的气味涌入肺部，脸颊变灼热。­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救赎，没有希望，只有清醒的意识，这一刻，她无比接近死亡。­
她跪在黏湿的地上，双手合十。­
只开口艰难地说出“上帝”两个字，咬紧下唇，眼泪仍不可抑止地流下来。祷告无法进行。­
她想起，面容熟悉却终日陌生的女子。­
此刻渺小的希望带来巨大的绝望。­
她想起舟。­
她记得舟曾经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走。­
她一直没有回答舟。­
她对舟说：给我时间，给她时间。­
现在，她想起舟，她想舟或许会来带她走。她甚至有些埋怨舟：舟，你不应该管我愿不愿意呢…­
她拿起手机，时间显示十二点半。没有信息，以及来电。­
她飞快地编辑一条短信：­
我就要死了，我在学校卫生间里。­
然后选择发送。­
她甜蜜地笑，舟，或许我该给她机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因为我要死了，我在一个巨大的坟墓里。­
她开始晕眩，接着轻度昏迷。­
怜终于找到她。­
婴趴倒在卫生间的地上，听见急促的砸门声。­
门被打开，新鲜的空气缓慢而浩荡地涌进来。­
怜哭了起来。­

她拂开绕在婴颈项的汗湿的头发。手指划过婴颈间的皮肤。­
没有温度的轻抚。­
婴撑开眼皮，看到她的膝盖。­
怜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婴艰难地坐起来。婴想拥抱她。­
怜却忽然放下手，站起来，她走到门口，灯光投下她的影子，落在婴眼里。­
如果死了，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婴半张开的手臂僵在半空。­
她宁愿突然地震，教学楼倒塌，把她们埋在一起。­
她们死在一起。婴甜蜜的笑。­
回忆戛然而止。­

三、冰冷相拥
她把怜的长发别到耳后。温习婴回忆里的唯一一次亲密。脚底在流血。她甚至听到血液冲破血管的张狂笑声。
她看着怜。怜在孤独的睡。身体紧缩，手臂平放，不留任何拥抱的空隙。
婴流下眼泪。
舟，我很傻。
她们中间始终隔着一条宽阔的河道。难以泅渡。
她们分隔两岸的冰天雪地，虽然因为孤独而寒冷，却无法相爱，无法相拥。
她用手指划过怜冰冷的面颊。
舟，我跟你走，你说的天堂，我都想要看一看，我离开她。你说，你会和我相爱，我们相爱，然后一直在一起。我不会孤独。没有寒冷，没有需求，我会活下去。
婴用尽全身力气轻抱怜冰冷的身体，打开门，走出去。
她收拾行囊。
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化妆品，没有零食，没有酒，没有**。
相机，四盒胶卷，海子的诗，一张火车票。一张相片捏在婴手里。相片上怜倚着一个男子，分外妖娆。
婴在餐桌前坐下。在黑暗里坐到天亮。
她想等怜从房间里出来，然后走向厨房，从餐桌经过。
想可以再说一声：我走了，我不吃了。
听怜沉默的呼吸送她出门。
就像平常那样。
像平常无数个未知阴晴的早晨一样。
然后她就真的走了，再不会领略她笨拙的厨艺。
她不再回来，和舟相亲相爱。

婴站起来，她没有不耐烦。她只是觉得心慌。
她推开门。阳光透过淡薄的窗帘洒在怜身上。窗子周围一地耀眼的玻璃碎片。
怜在床上，拧着眉，沉沉睡着。
婴看看时间，七点一刻。
床头柜有未喝完的白药片，白塑料药瓶，浓黑的字。安定。
空了的酒瓶子。
婴平静地伸手探寻她的鼻息。触到她依然冰冷的脸。
她挥手扫掉药片和瓶子，跪在床边，猛烈地呜咽。
舟，你看，她得到安定，她从此安定，可是我得不到任何救赎了。
她重新拥抱怜冰冷的身体。
没有温度，没有欲望。不再会有需求。
警方封锁了整个楼层。
婴依然坐在餐桌前。
法医验尸。
摄影机器忙碌。
平时老死不相往来的，因为一个女子的死，他们在楼道里热情地讨论着。津津乐道。
啊呦，这女娃娃好可怜哦，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喽…
那女娃娃叫…
荀婴嘛，跟我家喜妞一个班上的…
人群里，杉努力辨别刚才吵杂声音里模糊的喜悦。
荀婴。
他抱着球穿过人群，大步跨上楼梯。
下午市新闻快报有了一条报道：
今早，我市某小区居民楼…据查此女子名为荀某，三十六岁，多年来在各酒吧谋生。目前查明已为自杀，死亡时间断定为昨日二十二点左右，已查出是一名艾滋病人…
婴关上电视，闭上眼，眼泪快速流下来。

死亡时间为昨日二十二点左右。
她们始终没有在尚有需求的时候有一次真正的相拥。
婴抱着自己，慢慢蜷缩身体，像昨晚看到怜时一样。
她越来越冷。
怜是艾滋病人。
从前婴不知道，她因此带着希望地怨恨。
现在婴知道了。
只是她现在才知道。
她在怜死后拥抱她两次，拂开她潮湿的头发。一具冰冷无感知的尸体。
她看着手里洁白的信。
你决定离开，是因为知道我要走了吗。
是吗是吗？
她喃喃自语：舟，我现在不能跟你走了。我不能只和你相爱。

杉在她离开后开始沉默。次日早间新闻。临时插播的报道。杉正刷牙。
昨晚二十二点一刻，一女孩纵身跳下地铁站台，当场身亡。身份尚未查明。死者身穿墨绿棉裙，白色球鞋，短发，随身有一旅行包，包内装有相机，一本诗集，两张黑白相片。望知情者…
杉冲出来，满嘴泡沫。
他的父母正盯着电视，评论着，像任何一次寻常的茶余饭后。
他看到婴。暗红的血液在她墨绿的裙下盛开。她嘴角上扬微笑。手里捏着两张黑白相片。旅行包里的东西残碎，散落一地。
杉开始虚脱。他拿出她最后留下的东西。
六个曾经寄出的信封上，鲜红的邮戳。查无此人。
他全部撕开。总共六张纸。
每一张上都只是写：
舟，我相信你，带我走，你要给我离开的时间。
日期从七年前到去年夏天。
字形由稚嫩到成熟。语气，内容不曾变。
他想起怜的死，他想起昨天被婴烧了的信。已经消失的第七封信的内容，关于两个匪夷所思的女子的死去。他无从猜测。
查无此人。信封上鲜红的邮戳。
查无此人。
他记得婴像个孩子。
婴是个傻孩子。
婴，你还会冷吗。
他终于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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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Aloof。

最痛是默不作声。

你还会冷吗。谢谢。

下雪了， 一会上传个雪图。嘎嘎嘎，还冷。

很大很白的雪吗？没见过雪呢，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