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雨后的夜空,总是格外的清亮。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半空中,在花园里洒落一地斑驳的花影。苍苔露冷,夜风袭人。天边的几点寒星,将夜色衬得更加清寒了。
何慕天坐在窗前的一把椅子里,望着月色出神。月光淡淡地映在他脸上,虚幻而迷蒙。他能理解“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的寂寥,却做不到“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的洒脱。他还在思索着从“风雨园”回来的路上萧燕的那席话。
“慕天,你应该都明白,如果不是明远主动退出,梦竹是绝对不会抛弃家庭跟随你的。看看这十九年,你的成全并未使她获得幸福,反而使你们三人都深陷苦海。或许成全是一种美德,但在感情的世界里,只有两情相悦才有真正的幸福可言啊!你的成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你们感情的不负责任,又把明远置于如此不堪的地位。站在他的立场想想,你愿意与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共度一生吗?你能吗?他没有醒悟,可是你该醒悟了呀!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生离死别,死别无法避免,可是生离,却是可以不必发生的!至于孩子们,我相信他们总会有理解的一天。慕天,振作起来,去找明远谈一谈,该是你们面对面的时候了。也只有他放手了,他才能真正的解脱。”他还记得说这些话时,萧燕的表情,那样急切那样真挚,一双眸子清亮地在夜幕中闪耀。他明白萧燕的好意,更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应该争取吗?他能吗?他会不会把梦竹推向更不堪的境地?那是个小小的弱女子啊,她已经承担了太多她不该承担的东西……
一阵门铃声搅碎了夜的沉寂,也打断了何慕天的思绪,紧接着是摩托车驶进院子的声音。他朝楼下望去,看见如峰停好车,一边转动着车钥匙一边哼着歌跨了进来。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是那样轻快有力。多无忧的年纪!那种青春与活力,远离自己太久了。他的整个身子虚软地陷在椅子中,那样苍老而无助。他发生一声长长的叹息,用手支着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杨明远坐在餐桌前享受着他的早餐,一张刚送来的晨报遮住了他整个的脸。
“爸,我走啦!”晓白一手抓着书包一手拿着馒头,还没等他反应,就像火箭炮一样冲出了门。明远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将眼光移回到报纸上。但他的思绪却再也不能在在那些方块字上集中了。感化院的一年,确实让晓白成长了许多,他身上那股流氓气已经完全褪掉了,重回学校,总算是对功课上了心。这是明远最大的安慰。晓白身上寄托了他太深的感情和期望。他这一生,已经够不幸的了,只愿晓白以后能一帆风顺便好了!
梦竹进进出出地整理着屋子,不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杨明远透过报纸的边缘,悄悄地打量着她。她还是那样苍白憔悴,安静地为这个家付出着。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时刻笼罩着她。有时候她好好地做着一件事,会突然愣住发呆,嘴角还会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那张苍白的小脸也会染上一抹红晕。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明远暗暗地想。他的眼光犀利、森冷地投向她,那眼光像一把尖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刺穿,可她却浑然不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整个屋子里的气压一下压低了。这个家,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杨明远哼了一声,抛下报纸和没吃完的早餐,夹上公文包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