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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别样晚唐史——之《读破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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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盛唐的辉煌相比,晚唐是衰落的,是失了夺目光华的。但我想说,晚唐却也仍然有它自己的亮色,可惜这段时期在历史上知名度不是很高。最近在看陈力周的《读破三春》,就是也介绍晚唐史为主。文笔很好,内容也很真实,LZ学识不够,摘些书中的文字给大家赏读一下吧。这里展现给你一个你所不知道的晚唐。


1楼2012-11-27 18:35回复
    题记:
    在我的灵魂里,有一个华丽而悲凉的天下。


    2楼2012-11-27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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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9 07: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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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上山河,笔底云烟,从书橱上取下一册唐朝的史书,我就变成了行者。
      肉身栖息在厦门,心魂却风尘仆仆地,沿着时间的驿路,穿行在古人的心情里。哪里有我平凡人生所没有的体验,说是古人的,似也不那么贴切。就如白居易的诗句:“手把杨枝临水坐,闲思往事似前身”,我的所经所历,是我祖先的所经所历,是我前生之所在,今世之所以然,是前生今世的感觉,是我的肉身未曾到过的故乡。在《被背叛的遗嘱》中,米兰·昆德拉有一句话至今记得,“只有在长时间的远走后重回故乡,才可能揭开世界与存在之间的根本的 差异性”。
      可长长的颠沛流离后,谁还知道乡关何处?
      我翻开刚刚取下的那卷史书,随手翻开一页。这样,我从无垠的空间中选取长安,从漫长的时间中选择了晚唐。长安就是我纸上的故乡。“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就让我们来聊一聊长安最后的春天
      ——聊一聊后半截唐史。


      3楼2012-11-2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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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李氏家族穿过阴森森的玄武门洞,我们曾经感慨过龙腾虎跃的神话将就此结束。现在,崛起于安史之乱的家族也将告别大漠长河。英雄的传奇写到魏州、镇州或郓州的一座座节度牙门,就很难再写下去了。
        对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下一代人来说,劫持太原尹、血战相州城、掌批回纥人,这些惊心动魄的事迹是如此遥远。他们没有见过,潼关陷落时尸体填满了堑壕、收复长安时香积寺陌刀如墙,更想象不出相州城下鲜血流成了一条河……所以,他们永远无法理解,河北与长安抗衡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


        4楼2012-11-27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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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盲给跪了。李纯在我心目中其实……好吧他也许曾经正太过。。哪个男人没有正太过呢=.=
          求继续~


          6楼2012-11-28 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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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州风雪中一战成名的李愬十一战十一胜,连破金乡和兖州。铮铮铁蹄卷起的风暴正朝郓州袭来。不长时间,李师道手下已有都知兵马使夏侯澄等四十七人被俘。田弘正将战俘送往长安。可李纯大气地挥了挥手,把他们释放了:“朕所诛者,师道而已。”


            8楼2012-11-28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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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长安含元殿修起的节度使府邸终于落成了。可那一晚,云雾遽晦,风雷如撼,壮丽的大殿在如注的暴雨中轰然倒塌。剧烈的震动中,床前银鼎的耳和足哐地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就在那一刻,狂舞金蛇一样的闪电准确地击中了断壁残垣。整座府邸在熊熊燃烧的天火中片瓦无存。风雨之夕,郓州百姓们奔走相告:这就是人臣背叛天子的报应呀。
              巍巍的墙和寂寂的城,安付不了李师道懦弱的灵魂。聒噪的青鸟曾是这个高句丽家族短暂的神话。可现在,风吹过,鸟飞来,再寻常的动静也会让李师道的脸,刹那间,苍白中透出骇人的铁青。他终于在忧悸中病倒了。
              卧病的时候,李师道的眼睛在将领名单上扫了一遍又一遍,放佛每张面孔都带着不怀好意的阴笑。最后,狐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都知兵马使刘悟的名字上。
              刘悟的曾祖父就是当年手刃吕知晦的英雄刘客奴。几经辗转,他来到了曾祖父当年统帅过的平卢军。为人宽厚的刘悟被将士们亲切地称为“刘父”。此时,他正将兵万余人,屯在阳谷,与渡河南下的田弘正对峙。士气低落的平卢军多日来连战连败。躲在节度牙门帘幕后的李师道对这意料之外的失败疑窦重生,总怀疑刘悟已经和田弘正达成某种他不知晓的默契。这时候,有人在他耳畔悄悄地说:刘悟收买人心,恐有异志。
              李师道盘算了半天后,借口商议军事,把刘悟召回了郓州。就在他下毒手前,又有人劝李师道:听信一人之言,就在战事正酣的时候诛杀没有谋反迹象的刘悟,诸位将领岂不寒心?
              李师道也认为言之有理,把刘悟又放回了阳谷。没过多久,另一个声音又在李师道耳畔絮叨:“刘悟终为患,不如早除之。”
              几天后,两个心腹携带李师道的密令赶到阳谷,秘密地找到行营兵马副使张暹,要他割下刘悟头颅,送回郓州。此时,刘悟正在阳谷大营外二三里的高丘上饮酒。几天前,他就收到长子刘从谏从郓州送来的密信。在与李师道的家奴往来酬酢时,刘从谏已探听出李师道的阴谋了。匆匆赶来的张暹就在此时走进帐幕,一迭声屏退左右随从,把那道密令放到了刘悟面前……
              李师道还在卧室里焦急等待两个心腹回来复命。他不知道,两人已经横尸荒野。刘悟卷旗束甲,人衔枚,马缚口,连夜潜回了郓州。在天光未明的时分,他骗开了城门……左右摇摆之间,李师道把自己推到了绝境。从浅梦中惊醒过来时,他恍惚听见动地的噪哗,如同狂风吹过屋脊,万片薨瓦砸落在屋外的砖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师道带着两个儿子,狼狈地藏到床下……
              士卒们很快就找到了父子三人。有人说:刘悟奉天子密诏,预备将你送回长安,可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天子呢?直到这时,李师道还幻想能逃过一死。反倒是他的儿子心里明白些:“事已至此,速死为幸!”
              几天后,三颗首级被装在一个木函中,用飞骑日夜兼程,送往长安。只留下郓州那片没有青鸟影踪的天,空落落的。


              9楼2012-11-28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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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历史后来牵涉了很多晚唐文人。先是韩愈为此事写了《平淮西碑》,后来因为将帅争功,韩碑被推翻,由段文昌撰写新碑。而段文昌正是晚唐才子段成式的父亲。
                李商隐著名的《韩碑》诗记录了这段历史,不过,现在人们仍旧在争论李商隐在诗里究竟是称赞韩愈呢,还是暗中讥讽。
                混乱的历史啊。。


                10楼2012-11-29 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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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9 07: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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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跌宕的主线、再铺张的情节,都在元和十五年春的潇潇夜雨中,不可挽回地滑向了它的尾声。就像玄都观里桃花烂漫,却终将在春风中成为回忆。
                  刘禹锡从“紫陌红尘拂面来”的繁华表象下体会到一丝凶兆。玄都观的种桃道士经常端着酒壶,醉醺醺地斜躺在桃花下。他曾种出了一片繁花似锦的春天,却在春色里失去了自己。他没有了往日的勤勉,放纵的生活伤害了他的身体,一点不易察觉的死灰色隐约出现在眉眼间。诗人眼前,浮现出多年后的景象:种桃道士已死,玄都观里一派破落。百亩桃花林“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中”。
                  有人说,李纯就是那位种桃的道士。
                  今夜的长安如此深沉,放佛四十几年前那个风雨旧墟的夜晚。还记得那一夜么?“一个孩子开始了对黑夜不可名状的恐惧”。今夜,他终于知道他恐惧的原因了。飕飕雨声中,传来最后的呐喊声:
                  李纯死了!


                  11楼2012-11-29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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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纯(唐宪宗)罹难,道人柳泌难辞其咎。
                    在《庄子》、《离骚》中,不死的神仙还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瑰丽幻想。到秦汉之际,求仙已经演化为“方仙道”的具体技术方案。西汉时的方士李少君就以丹术见宠于汉武帝。淮南王刘安曾用八卷《中篇》来阐述炼丹术。两晋以来数百年,道人们各辟蹊径,颇有心得。《抱朴子内篇》和《周易参同契》流行于世,使帝王将相们开始相信鼎炉之中,升仙有路。炼丹术从六朝时道人方士藏在深山中自娱自乐的生命游戏转变为一股社会风潮。引领这股风潮的,就是长安的历代天子。他们是道家鼻祖李耳的后人,一向痴迷于求仙访道。唐玄宗将天下的道人术士都引为同宗,让主掌皇室家务的宗正寺来管辖道教。皇室和道人是一株李树萌发的两只枝丫,一枝延续了李耳的血脉,一枝传承了李耳的智慧,各自在人世间开出一片繁花似锦的春色。
                    年轻时,李纯对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如此自信,发自内心地反感祖先种种佞道之举。即位第二年,他就下诏将道士、女冠由宗正寺划出,和佛教、摩尼教的僧侣一样改隶左、右街功德使,不再给道教特殊礼遇。长生不老的荒谬说法根本无法打动一个体魄健全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当时光流转,生命不再年轻,有一天,李纯也会沉湎于荒诞不经的长生术,无法自拔。十年前,宰相李藩陪天子闲谈时,惊讶地听见李纯带着好奇、艳羡的语气谈论起如何才能“只吞一粒金丹药,飞入青霄更不回”。
                    李藩面色沉重地告诫天子:前代帝王追逐长生不老,最后都成了江渚上渔樵把酒闲话时的笑谈。就连英武的唐太宗,也在服用了天竺僧人的长生不老药后不起——长生之术,其实是致命的诱惑。
                    可是,长生术的五光十色远比李藩灰色的论调更吸引李纯。
                    “鼎追四季中央合,药遣三元八卦行”,炼制出的丹药,不过是一撮鱼肚白色的粉末。柳泌将它盛在瓷钵里,恭敬地进献到李纯的御几上。唐高宗和唐玄宗虽热衷于炼丹,一旦丹成却很理性,都没有贸然服食。可李纯抵御不了丹药的诱惑。这时候,起居舍人裴潾站出来说,君主的药物按照古时候的惯例都应由臣下先尝,确信没有问题才能服食。献药的柳泌应该自己先服食一年,以观药效。可焦急的李纯甚至连一年也不愿意等。多嘴的裴潾很快就被黜为江陵令——长安天子李纯像河北英雄李宝臣一样死去。


                    12楼2012-11-29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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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记得……有人说宪宗其实是被太监王守澄毒死的……楼主你怎么看?


                      13楼2012-11-30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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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楼2012-12-01 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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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贞内禅烟销雾卷后,俱文珍升任为右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薛盈珍于元和元年正月出任右神策护军中尉,而刘光琦当上了枢密使。但是,比起吐突承璀,他们就有所不如了。昔日默默无闻的小黄门摇身变成长安最炙手可热的权阉。几年时光,他授内常侍、知内省事,封左监门将军,扶摇直上,超越许多资历更深的前辈宦官,成为权倾一朝的左神策军中尉。
                          正当柳宗元千里跋涉在去邵州的路上,又接到了一道诏书。意犹未尽的李纯将他流放到更加偏僻、人烟更为稀少的永州去了。
                          李纯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不动声色地除掉这个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文豪。与柳宗元同行的,还有他年近七旬的老母卢氏。衰老的身躯经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颠簸和艰难。半年后,老人就死在贬所。
                          十年蛮烟瘴雨,使柳宗元“行则膝颤,坐则髀痹”。元和十年二月,他再次回到长安时,已过早地衰老了。可李纯对柳宗元的厌恶依然如故。暮春三月,他和刘禹锡一起,再次踏上谪路。这一回,柳宗元改贬柳州刺史,而刘禹锡要到荒无人烟的播州去。想到好友还有八十岁的老母随身奉养,柳宗元不得不几次上书给朝廷,请求与刘禹锡互换贬所。可没有什么消息。借着入宫面见天子的机会,裴度也提到刘禹锡的母亲年事已高,却要和远贬蛮荒的儿子永别,让人心有不忍。李纯听后,冷冷地说:为人之子,应该谨慎行事,以免亲人担忧;如此说来,刘禹锡更要责难了!
                          裴度委婉地劝道:陛下侍奉太后以孝,对刘禹锡应多怜悯。
                          李纯这才悻悻地说:朕说的话不过是责备当儿子的,并不想让他母亲伤心。
                          就这样,刘禹锡改贬连州。长亭外,柳宗元与自己的挚友依依惜别,匹马东西。这一去,再没有相见之日了。漫天寂寥风烟中,又一次留下两个人挥手作别的苍凉手势。“东方风来满眼春,花城柳暗愁几人”——一个春意盎然的元和时代,放佛和愁肠百结的柳宗元没有任何关系。他与李纯的恩怨纠葛,也再没有化解的时候了。
                          “浮生聚散云相似,往事冥微梦一般”。在穷山恶水间的某个角落,柳宗元把种种幽暗往事,化为狼毫下的《河间传》。那是他对李纯命运的诅咒,也是预言。极隐私的题材,藏着政治上的公开表态。他要用河间的秽亵经历来暗示人们:李纯被阉人诱惑,犯下了罪,可他终将丧命于阉人之手,丧命于一次次苟且之后。
                          柳宗元预见到: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就在尘烟消散的时光尽头,等待着李纯。


                          16楼2012-12-02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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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有的史料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正月二十七的夜晚,大明宫中爆发过血战。按照推测,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在第一时间得到李纯驾崩的消息。和宦官马进潭、王守澄商量一番后,他封锁了消息,矫诏把吐突承璀召入了大明宫。
                            李纯服食丹药后卧病月余,可病势不重。所以,吐突承璀没有想到是“出大事了”,欣然入宫。
                            入了银台门后,吐突承璀穿越复宫深殿的重重投影,朝中和殿走去。他是少数几个可以随时进出寝宫的人物。这条道路再熟悉不过了。寒柝凄怆,砭骨阴风穿过道旁的松树和桂树,发出阵阵呼啸声,掩盖住道旁甲士急促的呼吸声。风声好像有些异常。吐突承璀抬头望了望黑透了的夜空,枯枝乱影外,一弯被冻僵的下弦月,冷冷地照着他的脸庞。
                            ……(此处略去一段景物、心理描写,反正大体就是吐突承璀**掉了)
                            右神策军的甲士放佛听到吐突承璀含糊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卢从史”,也许不是。谁知道呢?他们拖着渐渐凉去的尸体,消失在宫树云阙间……暧昧的天光下,右军的铁甲青光扑朔。左神策军的大营中则刁斗森森,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片刻之前,他们的护军中尉刚刚悲惨地死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如鬼似魅的黑影飘进了李纯的寝宫。
                            把左、右神策军比作掌握长安的两只手,元和宫变就是一次右手对左手的胜利。
                            吐突承璀被杀后,群龙无首的左神策军没有一个在资格上能与梁守谦、王守澄匹敌的人物,来率领他们抗衡右军。左军只能选择沉默。六天后,也就是当年闰正月初三,大局已定。太子李宥在笑容满面的梁守谦、王守澄等人簇拥下,登上太极殿。新天子立刻下诏赏赐京师各军。神策军卒每人得到了五十缗酬庸,比北门六军多了整整二十缗。只不过,这笔钱在右军来说是赏金,在左军来说则是抚慰。
                            ——对控制左、右神策军的宦官来说,都无所谓。
                            柳宗元没有看到自己的预言变成现实。元和宫变发生前几个月,他在荒凉的柳州一瞑不视,年仅四十七。此时,赦还的诏书还在送往柳州的崎岖山路上。透过纸页,我看到一个凄苦灵魂,满怀乡愁,在烟瘴中渐行渐远。


                            17楼2012-12-03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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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9 06:5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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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所认识的李纯实际上有两个,复杂性是谥号、庙号中任何一个字都无法涵盖的:一个李纯在延英殿倾听大臣们的意见,自信地向天下发布一道又一道明确的旨意;另一个李纯是物质主义和**主义的,喜欢在丹炉前幻想得到一枚长生不老的药,要不就顽皮地和古板的官僚们唱唱反调。前者是政治的,后者是生活的;前者是神化的,后者是世俗的;前者是主流的,后者是叛逆的……因此,前者被描绘成一个圣明天子;后者惨死阉奴之手,却被历代论者说成咎由自取——但是,两个李纯多事真实的。

                              反差如此之大的两个形象,叠加起来就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声有色的人,一个集百样矛盾与一身的历史人物。

                              可这个伟岸而生动的历史形象,到底还是在夜色里轰然倒塌。唐朝皇帝的精神谱系从此裂变为两组:一组是以李涵(唐文宗)、李忱(唐宣宗)乃至李晔(唐昭宗)为代表,理性、刻板、勤勉,与史书上记载的明君形似神非;另一组则在李宥(唐穆宗)、李湛(唐敬宗)、李漼(唐懿宗)和李儇(唐僖宗)身上灵魂附体,把感性的享乐主义演绎到极致,最后定格于历史审判的被告席。可是,他们都说残缺的李纯、污损的李纯,没有谁能真正地再现那元和时代的灵魂。裂变后的两组灵魂一样的单薄,一样的无能,一样的缺乏生气……

                              晚唐的大明宫,亮晶晶地落满了李纯灵魂的碎片。

                              只有了解已化为鬼魂的李纯,我们才能看清他的死亡对整个王朝的最后死亡有着怎样深刻的影响。


                              18楼2012-12-03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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