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乔来找我。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黑暗中她有轻微的颤抖,我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头发上。我说,乔,离别有这么痛苦吗。如果我们一直是在离别中,比如和爱的人,和伤害,甚至和时光……一切又有什么不同。
乔背对着我,冷冷地说,我讨厌欺骗。
12岁的时候,我曾祈祷上天能让我迅速长大,这样我可以控制母亲,这个眼睛幽蓝,笑容悲凉的女子。我爱她。可是她疯了。她每天都会突然地爆发,把高跟鞋到处乱砸,我的头上脸上常有伤疤。我要读书,我要恋爱,我要有人亲吻和抚摸我,我要升上大学有一份工作有自己的家,我要去远方看看大海……。我听到无声的哀求把我的心脏顶得破碎。我独自在黑暗中握着满手心的花瓣,用力把它揉干揉碎,满手汁液……
母亲一星期以后死了。她穿着她的高跟鞋走路,刚走到楼梯口,鞋跟断了。
她尖叫着伸出双手,想抓住能够阻止下滑的物体,但什么也没有抓住。摔到楼梯下面的瞬间,她的头碰撞在墙上。她的血喷射在墙上,在此后的5 年里,那面被洗得斑驳的墙壁每天散发出浓稠的腥味。我每天夜晚一边流泪一边用湿布擦洗它,直到我终于17岁了。我长大了。
我离开了那个南方小城,来到上海。17岁以后我再没有眼泪。
有谁能够相信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朝颜。
我没有让他看到我身体里面流出的血,我怕它是蓝色的。暗蓝暗蓝的颜色充满孤独的负罪。我已经不是童年的小女孩,我想我在憔悴和苍老中。可是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爱的人不在我的身边。
朝颜。我想起他的气息和身体,他温暖的手覆盖着我的皮肤。从来没有人拥抱我,没有人亲吻我……这是我唯一的男人。
9 月终于来临。他打电话给我,他说,公司想公派我去日本工作两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就留下来。
我说,你错了。我爱的是乔。
如果你想让我走,我会离开。两年以后如果你还没有嫁人,我要娶你。
我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