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决定杀掉男人之前，正在做丝瓜蛋汤。
女人的刀子在男人的背后十米处比划了几下，男人低头的刹那，女人又低头切她的丝瓜。
丝瓜长而老，没有多余的水分，切起来不是那么爽利。
丝瓜是昨晚下班回来顺路在菜市场买的，鸡蛋冰箱里还有留存。
锅里的水烧开了，翻滚着水泡。
电视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综艺节目时不时传来爆笑声。
男人没笑
他的脚下还放着刚收拾好的包裹。
今晚，男人要到他的新欢那里去了。
他七年的东西，早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搬走了大半，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小包。
女人请他暂且停留，吃最后一顿晚餐再走。
男人的衬衣是蓝白格子，裤脚的边沿起毛了，都是五年前在兴安里市场给他买的。
他的新欢怎么不把这一身行头换下来？
丝瓜切得极均匀，码在瓷盘子里。
下面一步该要去冰箱拿四个鸡蛋。
女人的嗓子企图冒出男人的名字，又给生生地咽了下去。
女人的胃部是沉沉地，她的手也是沉的，然而脚却是轻飘的。
冰箱打开，冷气啪地一下打在脸上。
女人的手停留在凝成霜的箱壁上，手肚上有一种异样的生冷快意。
女人握着鸡蛋，手掌紧紧地捏了一捏，不破，只是冰冰的。
女人从壁橱里拿出碗来。
男人的左手拿着遥控器。
换台。
换台。
手腕上的手表每换一台抖动一下。
当。
鸡蛋在碗口处磕破。
蛋清沿着碗壁蜿蜒到砧板上。
赶紧用手去搂。
手掌侧黏黏的。
男人的脑袋歪倒另一边去，他眼镜的镜面反射着客厅顶灯的白光，一动一闪，像是两只白鸽要啄过来。
女人又敲了剩下三个鸡蛋，拿筷子搅。
蛋黄与蛋清混溶。
筷子头在这黄色的汁液里盘旋。
男人的包裹是新的帆布包，是他自己买的？
还是那个女人买的？
电视机像是捧腹大笑的大嘴，吐出爆笑声，欢呼声，起哄声。
三颗大蒜。
啪。啪。啪。
青椒切丁。
啪。啪。啪。
水果刀埋入五花肉里，滞留了一会儿，锉了两锉，又顺势切了下去。
切成条。
再切成丁。
把肉丁合拢。
咄。咄。咄。咄。咄。咄。
翻转。
咄。咄。咄。咄。咄。咄。
再翻转。
咄。咄。咄。咄。咄。咄。
男人转头，眼睛移到厨房来。
女人转身去看锅里的水。
水雾喷起，橱窗上影影绰绰挂着一颗男人的头。
她背对着男人，眼睛却把男人的投影捉牢，扣在城市的灯火光影中。
男人又转头看电视了。
女人回身把丝瓜倾倒入锅，瓜片在沸水中跳，像是怕烫，一纵一纵的，渐渐瘫软沉下。
呱啦呱啦。
就着碗把蛋液倒进锅。
蛋像是海里的海藻，抻进丝瓜片之间。
放入蒜蓉。盐。醋。料酒。葱花。
够两个人喝的。
丝瓜蛋汤。
女人待要把汤盛到碗里，又放下。
男人接完电话。
起身拎包。
往大门的方向走。
女人插在男人与大门之间。
七年。
最后一次。
你一定要留下来吃这一顿饭。
然后。
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不管。
男人又拿起手机。
女人看到蛾子从厨房的窗户那边撞进来。
很肥的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