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开封长大的穷孩子,从小就被灌输着一个概念:你要好好学习,然后才能考到外地的大学,离开开封,再不回来了。于是我们盲从地为了离开开封苦苦奋斗着。因为全世界都说,开封穷,开封脏,开封小,开封沙尘暴。北京上海广州啊什么的大城市,不管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觉得洋气,开封没有的,大城市都会有的。开封的老城街道让我们觉得压抑,拼了命的想要看看山外面的世界,觉得它一定是美好的,至少比开封美好。到时候,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开封,再也不回来。父母一辈的人们,都以自己的孩子们在大城市扎了根为豪。这是有出息的代名词。
高考志愿填报,身边的人们大都把外地大学作首选,开封的河大是那个逼不得已的后路。沾沾自喜的,我们一个个的自以为是的背上了背包去了各种各样的远方。走的时候很开心且如释重负的觉得,终于离开了。
离开又穷又脏又小的开封。
繁华们,你们好,我来了。
我们离开了开封,周遭的一切都叫做陌生。我听不到熟悉又亲切的开封话,我怕同事听不懂什么是“得劲”,“中”,这些我们说了二十年,觉得最能表达思想感情的短小又精准的开封短语。大街上再也没有走两步就能看到的夜市小摊,我走在陌生的街上,川流不息的除了名牌还有名车,我坐在陌生的公交上,听着陌生的报站器报着陌生的站名。我面对着我那些对于开封的概念还很模糊的同学们,回答他们各种各样怪力乱神的问题回答得哭笑不得然后心力交瘁。于是在南方同事眼中我是开封的唯一代表,我,带给了他们更多的困惑。“开封都是回族人吧?”“开封人吃海鲜么?”“开封有包青天吗?”“开封人只馒头么?”“开封人是骗子吗?”
我只想说,如果你不是开封人,如果你未曾到过开封,你永远不会理解,驿站一般的开封,带给开封人是怎样的一种安心和慰藉。那样绵长和深厚的感情,料想无所企及。你不明白,当我们开封人俯瞰那逶迤的黄土塬时,想要时刻亲近的渴望。厚重的黄土,捧在手里的确是开封人的根。朴实无华,唯有安心。你不明白,穿城而过的黄河,是开封人血脉里流淌的旷达与不息。你不会明白,开封这个让人猜不透的城,时刻都给予我们不一样的感觉,感动,肃杀,凛冽,温润,霸气。开封不是江南,九曲十八弯。开封从来不刻意掩饰什么。你看到的就是她本身的样子。她真实,有血有肉。我想这便是开封人总是离而不去的原因。对于开封,所有开封人都有近乎偏执的热爱,不允许旁的什么人说一句不好。开封人必会凛凛然的,尽一切能量来捍卫开封的尊严。
突然的想望便是,我想回家。我要回开封。
于是我们居然开始始料未及的在繁华中怀念着开封。看过之前有人说,开封和布拉格一样,是一个适合在别处怀念的城市。开封的秋天是最能诠释秋高气爽这个词的,空气里充满的是幸福和踏实的感觉。温暖而不燥热,秋阳适时的笼罩总是让我感动又感动。开封的冬天早晨出门会给睫毛上罩上一层氤氲着的水汽,寒气不入骨髓,即便是冷,也会让人冷得安心,还有我最爱的雪。开封的春天绵长干爽,外人觉得不讨喜的沙尘,在开封的眼睛里,映出的却是彼时边塞那一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开封人不是娇艳的水仙,而是苍翠的、经得起考验的仙人掌。如此便送我们到了最爱的夏天。白天天蓝得彻底,太阳照得整个开封敞亮,而傍晚那被开封的夕阳润色的蓝得能掉下眼泪的天空,和凉风,又让人流连在开封的夜。开封人又大气又霸气,姑娘漂亮不做作不矫情,小伙帅气嘴贫又搞笑。一直觉得开封是座有着江湖气息的城市,开封人讲究的就是直来直去的交朋友,你对我好十倍,我对你好百倍,你敢找事?开封人最不缺的就是胆子和朋友。开封人好喝酒,招待朋友,喝好了就是招呼好了,于是开封人喜欢用酒表达自己的感情。让你“喝得劲”,是开封人对你亲热的不二表现。姑娘小伙天生的好酒量,从来不矫情。开封话也是最霸气最幽默最能精确表达情感的语言。开封人直爽,开封人蔑视一切困难,开封告诉每一个开封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一杯酒,一帮朋友,一个笑,一句“中”,没有什么是开封人解决不了的。开封有我们从落生就开始吃的馒头,面条,烧饼,小笼包,烤羊肉,开封有黄河,那个我们一直念叨着的母亲河;开封有我们熟悉的每一条街,每一个角落,那是用时间和脚印落上去的印记;开封有我们能默背的回家的路;开封有逗趣的出租车司机,“老师儿,上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