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是"捧珠龙女".我的名号被仙界剔除.我之所以受罚,不仅仅是因为我杀了他.更重要的是我同他一样,犯了情孽.
我又成了一条蛇.但以我的法力,我仍可以化作人形的.有人叫我蛇精.
我现在很好很好.
在莽林里自在逍遥,结交一批狐朋狗友,偶尔开个宴席,吃几个过路的人.我们有酒,是好酒,用夜光杯盛.
我并没有忘记任何事,我只是不想让它显得太清楚.
一天,东边山头的妖精派小妖传来消息,有一顿美餐正向这个方向行进.小妖神秘地说道:"小姐,是大唐西天取经的和尚,据说,吃了可长生不老呢."
我一怔,问:"真的?"
小妖笑嘻嘻地道:"千真万确.我家大王还说,知道小姐神通广大,若那人落到小姐手里,还请小姐分我家大王一杯羹."
我微笑.这附近七山二林里没有法力更高的妖精,所以我总是对他们非常慷慨,这是我的爱好.
第二天,我坐在路边等着.待那行人走近,我慢慢站了起来.
我双袖下垂,绿色的衣袖里至少藏着五种东西能在瞬间制人死命.我的背后还有一把银叉.
作为一个妖精的我,有完美的体形.能够被人欣赏和迷恋.
我的影子在朝阳下长长地拖在西去的路上.
我轻轻地挥手,示意他们停住.他们好象很愕然,我问:"你们干什么去?"
他们如实回答,非常诚实.
我又问:"你,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每个都好脾气地报上名字.
我皱眉:"一堆古怪的名字."
他们都好脾气地陪笑.
我过去,摸摸第一个人的头,他对我笑笑;揪了第二个人的一根毛,他对我咧咧嘴;拽拽第三个人的耳朵,他发出嘿嘿的声音;拉拉第四个人的胡子,他一动不动;掰开那匹马的嘴看看牙齿,它对我摇尾巴.最后几个人一起对我笑.
我退后一步,我真服了他们.
简直让我找不到一个跟他们翻脸动手的理由.
我好象有点尴尬.
我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我要吃你,你自己洗干净跳进锅里去行不行?"
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忽然问道:"是你要吃我,还是你家大王要吃我,叫你来探探路?"
我愣了.
他知道我要吃他?
既然知道,怎么还肯回答我无聊的问题,还肯对着我笑?
这人真是怪怪的.
我想了想,干脆也就回答:"是我.我就是这一带七山二林最厉害的妖精."
他显然也一怔,"哦"了一声.
我的衣袖微微扬起,我想接下来该动手了吧,我还是有信心摆平这几个人的.
他叹了口气,问:"你真的要吃我?"
我说:"是."
他说:"为了什么?"
我说:"为了长生不老."
他说:"长生不老有什么好?"
我无话可答,就反问:"长生不老有什么不好?"
他没说话,目光转向一边.
我厉声说:"动手吧!"
他摇了摇头,问:"一条胳膊够不够你吃?"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接着说:"你这样的小蛇儿,胃口应该不会很大吧."
我的心忽然剧烈地痛起来.
小蛇儿!
这世上,千万年来,只有一个人曾这么叫过我.
我抬头望着那个人,他的面容已经完全变了,看着我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但是有一些又是未曾变过的.
他轻轻地说:"小蛇儿,我留一条胳膊给你吃,你放我们走我们的路吧."
我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了,我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眼前一阵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他蹲在我的身边,焦急与怜爱的面孔令我明白了一切.我的心温柔地沉没,我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说:"吓了我一跳.你真的是这附近最厉害的妖精?"
我温柔地看着他,不说话.
风轻轻地吹过来,在他的身影里,我找到了我期待过的结局.
他凝视的目光是我全部的天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