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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比亚的倒影(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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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了妖姬推荐的木心先生纪录片和北京追思会,忍不住去百度查阅木心作品,实在太美了。文字的惊艳,干净,妥贴,他是在“拿文学当哲学说,拿哲学当文学讲”,是在用美文描写哲学啊。他说:“艺术家是用艺术来埋怨上帝的,生命树渐渐灰色 哲学次第绿了,衣袋里的尘屑是哲理性的....”他这个绍兴古希腊人把东方的古老哲学与西方的现代意识,在这个高度上彼此融合了在一起。

下面帖的这篇文章是说中国人眼中的“自然”的,只是惊叹老先生的追思问题居然也是我曾经追问过的,有如遇到知音一般,却是解答了我从前不得要领的追问。大家细细品味吧。我得再反复读过n遍,才可能写得出一点点不至于误读老先生文章的心得出来。我的古文化底子不好,还希望看到妖姬对于此文的见解啊。突然想,如果照老先生说宗教如淡淡的云,文学如绚丽的霞,那么哲学就该是灰灰的尘埃了吧?
九月初九(1)作者:木心
中国的“人”和中国的“自然”,从《诗经》起,历楚汉辞赋唐宋诗词,连绾表现着平等参透的关系,乐其乐亦宣泄于自然,忧其忧亦投诉于自然。在所谓“三百篇”中,几乎都要先称植物动物之名义,才能开诚咏言;说是有内在的联系,更多的是不相干地相干着。学士们只会用“比”、“兴”来囫囵解释,不问问何以中国人就这样不涉卉木虫鸟之类就启不了口作不成诗,楚辞又是统体苍翠馥郁,作者似乎是巢居穴处的,穿的也自愿不是纺织品,汉赋好大喜功,把金、木、水、火边旁的字罗列殆尽,再加上禽兽鳞介的谱系,仿佛是在对“自然”说:“知尔甚深。”到唐代,花溅泪鸟惊心,“人”和“自然”相看两不厌,举杯邀明月,非到蜡炬成灰不可,已岂是“拟人”、“移情”、“咏物”这些说法所能敷衍。宋词是唐诗的“兴尽悲来”,对待“自然”的心态转入颓废,梳剔精致,吐属尖新,尽管吹气若兰,脉息终于微弱了,接下来大概有鉴于“人”与“自然”之间的绝妙好辞已被用竭,懊恼之余,便将花木禽兽幻作妖化了仙,烟魅粉灵,直接与人通款曲共枕席,恩怨悉如世情——中国的“自然”宠幸中国的“人”,中国的“人”阿谀中国的“自然”?孰先孰后?孰主孰宾?从来就分不清说不明。
儒家既述亦作,述作的竟是一套“君王术”;有所说时尽由自己说,说不了时一下子拂袖推诿给“自然”,因此多的是峨冠博带的耿介懦夫。格致学派在名理知行上辛苦凑合理想主义和功利主义,纠缠瓜葛把“自然”架空在实用主义中去,收效却虚浮得自己也感到失望。释家凌驾于“自然”之上,“自然”只不过是佛的舞台,以及诸般道具,是故释家的观照“自然”远景终究有限,始于慈悲为本而止于无边的傲慢——粗粗比较,数道家最乖觉,能脱略,近乎“自然”;中国古代艺术家每有道家气息,或一度是道家的追慕者、旁观者。道家大宗师则本来就是哀伤到了绝望、散逸到了玩世不恭的曝日野叟,使艺术家感到还可共一夕谈,一夕之后,走了。(也走不到哪里去,都只在悲观主义与快乐主义的峰回路转处,来来往往,讲究姿态,仍不免与道家作莫逆的顾盼)然而多谢艺术家终于没有成为哲学家,否则真是太萧条了。
“自然”对于“人”在理论上、观念上若有误解曲解,都毫不在乎。野果成全了果园,大河肥沃了大地,牛羊入栏,五粮丰登,然后群莺乱飞,而且幽阶一夜苔生——历史短促的国族,即使是由衷的欢哀,总嫌浮佻庸肤,毕竟没有经识过多少盛世凶年,多少钧天齐乐的庆典、薄海同悲的殇礼,尤其不是朝朝暮暮在无数细节上甘苦与共休戚相关,即使那里天有时地有利人也和合,而山川草木总嫌寡情乏灵,那里的人是人,自然是自然,彼此尚未涵融尚未钟毓……海外有春风、芳草,深宵的犬吠,秋的丹枫,随之绵衍到煎鱼的油香,邻家婴儿的夜啼,广式苏式月饼。大家都自言自语: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心里的感喟:那些都是错了似的。因为不能说“错了的春风,错了的芳草”,所以只能说不尽然、不完全……异邦的春风旁若无人地吹,芳草漫不经心地绿,猎犬未知何故地吠,枫叶大事挥霍地红,煎鱼的油一片汪洋,邻家的婴啼似同隔世,月饼的馅儿是百科全书派……就是不符,不符心坎里的古华夏今中国的观念、概念、私心杂念……乡愁,去国之离忧,是这样悄然中来、氤氲不散。



1楼2012-10-25 17:58回复

    中国的“自然”与中国的“人”,合成一套无处不在的精神密码,欧美的智者也认同其中确有源远流长的奥秘;中国的“人”内充满“自然”,这个观点已经被理论化了,好事家打从“烹饪术”上作出不少印证,有识之士则着眼于医道药理、文艺武功、易卜星相、五行堪舆……然而那套密码始终半解不解。因为,也许更有另一面:中国的“自然”内有“人”——谁莳的花服谁,那人卜居的丘壑有那人的风神,犹如衣裳具备袭者的性情,旧的空鞋都有脚……古老的国族,街头巷尾亭角桥堍,无不可见一闪一烁的人文剧情、名城宿迹,更是重重叠叠的往事尘梦,郁积得憋不过来了,幸亏总有春花秋月等闲度地在那里抚恤纾解,透一口气,透一口气,这已是历史的喘息。稍多一些智能的人,随时随地从此种一闪一烁重重叠叠的意象中,看到古老国族的辉煌而褴褛的整体,而且头尾分明。古老的国族因此多诗、多谣、多脏话、多轶事、多奇谈、多机警的诅咒、多伤心的俏皮绝句。茶、烟、酒的消耗量与日俱增……唯有那里的“自然”清明而殷勤,亘古如斯地眷顾着那里的“人”。大动乱的年代,颓壁断垣间桃花盛开,雨后的刑场上蒲公英星星点点,瓦砾堆边松菌竹笋依然……总有两三行人为之驻足,为之思量。而且,每次浩劫初歇,家家户户忙于栽花种草,休沐盘桓于绿水青山之间——可见当时的纷争都是荒诞的,而桃花、蒲公英、松菌、竹笋的主见是对的。
    另外(难免有一些另外),中国人既温暾又酷烈,有不可思议的耐性,能与任何祸福作无尽之周旋。在心上,不在话下,十年如此,百年不过是十个十年,忽然已是千年了。苦闷逼使“人”有所象征,因而与“自然”作无止境的亲,乃至熟昵而狡黠作狎了。至少可先例两则谐趣:金鱼、菊花。自然中只有鲋、鲫,不知花了多少代人的宝贵而不值钱的光阴,培育出婀娜多姿的水中仙侣,化畸形病态为固定遗传,金鱼的品种叹为观止而源源不止。野菊是很单调的,也被嫁接、控制、盆栽而笼络,作纷繁的形色幻变。菊花展览会是菊的时装表演,尤其是想入非非的题名,巧妙得可耻——金鱼和菊花,是人的意志取代了自然的意志,是人对自然行使了催眠术。中庸而趋极的中国人的耐性和猾癖一至于此。亟待更新的事物却千年不易不劳费心的行当干了一件又一桩,苦闷的象征从未制胜苦闷之由来,叫人看不下去地看下,看下去。“自然”在金鱼、菊花这类小节上任人摆布,在阡陌交错的大节上,如果用“白发三千丈”的作诗方法来对待庄稼,就注定以颗粒无收告终,否则就不成其为“自然”了。
    从长历史的中国来到短历史的美国,各自心中怀有一部离骚经,“文化乡愁”版本不一,因人而异,老辈的是木版本,注释条目多得几乎超过正文,中年的是修订本,参考书一览表上洋文林林总总,新潮后生的是翻译本,且是译笔极差的节译本。更有些单单为家乡土产而相思成疾者,那是简略的看图识字的通俗本——这广义的文化乡愁,便是海外华裔人手一册的离骚经,性质上是“人”和“自然”的骈俪文。然而日本人之对樱花、俄罗斯人之对白桦、印度人之对菩提树、墨西哥人之对仙人掌,也像中国人之对梅、兰、竹、菊那样的发呆发狂吗——似乎并非如此,但愿亦复如此则彼此可以谈谈,虽然各谈各的自己。从前一直有人认为痴心者见悦于痴心者,以后会有人认知痴心者见悦于明哲者,明哲,是痴心已去的意思,这种失却是被褫夺的被割绝的,痴心与生俱来,明哲当然是后天的事。明哲仅仅是亮度较高的忧郁。
    九月初九(2)作者:木心
    中国的瓜果、蔬菜、鱼虾……无不有品性,有韵味,有格调,无不非常之鲜,天赋的清鲜。鲜是味之神,营养之圣,似乎已入灵智范畴。而中国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之所以令人心醉神驰,说过了再重复一遍也不致聒耳,那是真在于自然的钟灵毓秀,这个俄而形上俄而形下的谛旨,姑妄作一点即兴漫喻。譬如说树,砍伐者近来,它就害怕,天时佳美,它枝枝叶叶舒畅愉悦,气候突然反常,它会感冒,也许正在发烧,而且咳嗽……凡是称颂它的人用手抚摩枝干,它也微笑,它喜欢优雅的音乐,它所尤其敬爱的那个人殁了,它就枯槁折倒。池水、井水、盆花、圃花、犬、马、鱼、鸟都会恋人,与人共幸蹇,或盈或涸,或茂或凋,或憔悴绝食以殉。当然不是每一花每一犬都会爱你,道理正如不是每个人都会爱你那样——如果说兹事体小,那么体大如崇岳、莽原、广川、密林、大江、巨泊,正因为在汗漫历史中与人曲折离奇地同褒贬共荣辱,故而瑞征、凶兆、祥云、戾气、兴绪、衰象,无不似隐实显,普遍感知。粉饰出来的太平,自然并不认同,深讳不露的歹毒,自然每作昭彰,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这么两回事。中国每一期王朝的递嬗,都会发生莫名其妙的童谣,事后才知是自然借孩儿的歌喉作了预言。所以为先天下之忧而忧而乐了,为后天下之乐而乐而忧了;试想“先天下之忧而忧”大有人在,怎能不跫然心喜呢,就怕“后天下之乐而乐”一直后下去,诚不知后之览者将如何有感于斯文——这些,也都是中国的山川草木作育出来的,迂阔而挚烈的一介乡愿之情。没有离开中国时,未必不知道——离开了,一天天地久了,就更知道了。


    2楼2012-10-25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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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3 21:3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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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读这些我读过无数遍的文字,还是有初次相逢时的惊艳。“中国古代艺术家每有道家气息,或一度是道家的追慕者、旁观者。道家大宗师则本来就是哀伤到了绝望、散逸到了玩世不恭的曝日野叟,使艺术家感到还可共一夕谈,一夕之后,走了。(也走不到哪里去,都只在悲观主义与快乐主义的峰回路转处,来来往往,讲究姿态,仍不免与道家作莫逆的顾盼)然而多谢艺术家终于没有成为哲学家,否则真是太萧条了。 ”文字这样克制,但又不时倾漏出克制不住的情怀与才华。中国的名士,民国一代迭起,尔后有文艺方面木心,再则是陈丹青、阿城、张祥龙、孙周兴。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似乎不见那股世家气派了。幸亏台湾还能为中**留一支道统。在这里索性贴上一部最近看的一部周梦蝶的纪录片——《他们在岛屿写作:化成再来人》

      


      3楼2012-10-25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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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又有好东西推荐啊,谢谢妖姬,我都快成木心迷了耶。我也索性又贴老先生这篇《论美貌》上来了。


        5楼2012-10-25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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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木心本人也长得相当“有样子”


          6楼2012-10-25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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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近代作家里,木心只欣赏过鲁迅和张爱玲,钱钟书却不在他的眼里,妖姬怎么看?


            7楼2012-10-25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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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钟书的趣味是书虫式的趣味,鲁、张的趣味是生命趣味。木心是世家出身,很自恋,不是钱钟书那样遁入书中的人,他注重生命体验,这从文字中就能看得出来。
              说张爱玲的趣味是生命趣味没什麽异议,鲁迅呢?我姑妄说一下鲁迅。鲁迅其实是看得很开的一个人,人们看鲁迅总是一个老愤青形象,至少是跟政治挂靠得很近的一个人,但是我翻《鲁迅编年著译全集》看到,鲁迅常常在早上写完一篇声色俱厉的“檄文”,下午就写点有趣的小品。他一直在做事,但同时他又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没什麼意义的,他早就看破了。要知道,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研究佛学、抄写魏碑不闻世事的,别忘了中国研究印度哲学和佛学的首屈一指的大师、翻译尼采《苏鲁支语录》的徐梵澄先生是鲁迅的弟子啊。所以,鲁迅之入世,有如菩萨入世,他之愤怒,有如金刚怒目。金刚是无漏的,但是金刚也得做点事情啊,《安娜卡列尼娜》里渥伦斯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时,怀著巨大悲痛的安娜(不要相信我的记忆力,我是三年前读这部小说的了)坐在他旁边补衣服。她不悲痛吗?但是悲痛欲绝却还是未绝,人只要未绝,就总得活著,活著,就得经历时间,如何经历?——补衣服,思考,读书,看电影,总之时间总是有内容的,不会是空白的。所以,看破一切之后,悟到一切皆空之后,你还是得过日子,鲁迅就是涅盘之后活过来的人。他不在乎,但是他愤怒——愤怒也是一种高兴啊。我常常就会故意愤怒,自己表演给自己看,鲁迅的愤怒,也是自己表演给自己看。到了某个段位的人,不大会去自杀——用海子的话说,自杀是小周天里的事情,到了小周天,却开不了大周天,自杀了。开了大周天的人不会再想自杀了。但是鲁迅也不在乎自己那条命,他的工作方式无疑是慢性自杀,他早就把生死看的很破了——“死了埋掉”。这样的人,有大悲悯,且有大趣味。
              说了这麼多,我突然想到读《野草》里一篇《墓碣文》时的感受——汗毛倒立,手脚冰凉。“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全文兹附于下:
              《墓碣文》
                我梦见自己正和墓碣对立,读着上面的刻辞。那墓碣似是沙石所制,剥落很多,又有苔藓丛生,仅存有限的文句——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
              ……离开!……
                我绕到碣后,才见孤坟,上无草木,且已颓坏。即从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
                我在疑惧中不及回身,然而已看见墓碣阴面的残存的文句——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答我。否则,离开!……
                我就要离开。而死尸已在坟中坐起,口唇不动,然而说——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我疾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的追随。
                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七日。
              


              8楼2012-10-25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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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中的鲁迅,就是这篇短文里死尸的形象。一方面看破,用陶潜的话说,是纵浪于大化之中而泯兹愠喜,“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另一方面,又酷烈残暴,这种酷烈残暴是对自己的,而不是对别人的。且这种酷烈不是什么更高的东西,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不这样就不知道还能怎样了,“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9楼2012-10-25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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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3 21:3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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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这样理解鲁迅倒是有些新意呢。
                  我以为,凡还能够怒起来的人,心就没有死,还有力气去愤怒,就还有希望留存,还有“于无希望中得救”的绝地希望。鲁迅是恶待自己的,他收获的是哀痛,木心是善待自己的,他收获的是唯美。鲁迅是中国历代文人中最具有勇气和怒气的人,也是第一个敢于解剖自己灵魂的人,他解剖的之彻底,或者说毁灭的之彻底,到了令人害怕和绝望的程度,然绝望不正是离希望最近离救赎最近吗?
                  如你所言,“鲁迅就是涅盘之后活过来的人”,但是他涅盘得不彻底,或者说涅盘得不甘心,因为他还有无希望中的希望,所以他的的愤怒就不是表演,不是故意愤怒,而是彻骨的愤怒,愤怒这个世间的无希望,愤怒自己的无希望中的希望----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他怎么能够不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怒己(离开不得,自啮其身)呢?如果一定说他的愤怒是表演,那也是一场拿自己生命的毁灭做的表演啊,他表演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看,看看能不能通过毁灭自己渡别人涅盘,让众人重生。
                  如果说木心的贵族气来自他精神上的不服从命运的消极刚性---“你要我毁灭,我不”的坚韧,那么鲁迅的侠气来自他涅盘之后的大悲怜---他解剖陈尸毁灭自己给人看,想凭借此发出那最后一声呐喊来唤醒众人,这是何等的刚烈!
                  把生死看破不难,难的是看破之后怎么办?如何在生命本真的无意义上给自己寻一个安身立命的意义?我斗胆说一下我的粗浅看法:
                  木心选择的是做精神上的建国者,得大趣味---不刻意证明自己的存在,那存在却如此鲜明;鲁迅选择的是做精神上的献祭者,得大悲悯----“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
                  钱钟书选择的是做精神上的游历者,得小趣味---书山有味趣为凭;
                  张爱玲选择做精神上的旁观者,得小悲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这文写好了有些时间,没有敢贴出来,因为实在不够成熟,想了想,现在还是发吧,说错了,也有个改正的机会。
                  


                  10楼2012-10-25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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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妖姬,我可能的确有符号化倾向。不过你说的这个问题其实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既作家生平本位与作品本位之争的问题,是艺术家生活与艺术家作品之间的差别。前一种观点认为,作家生平是作品形成的内在根据,不能把作品与人分开(这也是你持有的立场)。后面那个观点认为,作品是作家的另一个自我产物,这个自我不仅有别于作家表现在社会上的外在自我,而且唯有排除那个外在自我才能显身沉入写作状态,一切真正的文学艺术创作都是在孤独中进行的,是在一切谈话都沉寂下来时进行的,既只有当他写作时,只有当他仅仅面对自己并全力倾听和表达内心真实声音之时,他才是一个作家,因此作家的真正自我仅仅表现在作品中,而非毫不相干的生活中。
                    也就是说,作为个人的艺术家和作为艺术家的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作为个人的艺术家,体现的是艺术家的生活,他完全可能在自己的生活中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平庸或者低级趣味的人,甚至道德品行及其糟糕和卑鄙的人,或者也可能是一个上流社会的人,或者道德高尚风趣幽默的人,我们相信“文如其人”,所以我们持这种立场的人占大多数。但其实,作为艺术家的个人是不同的,这个时候他便是一个沉浸在他自己创造的世界里的人而非现实中的人,是一个允许艺术通过他实现目标的人。所以,艺术家在他的作品里常常是是真善美的代言人,社会正义的化身或者怀疑者,从这个意义上讲,艺术家就是半个上帝,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觉使得他能够看透俗世人生中的不易被人察觉的东西。
                    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我更关心作品而非作家本人,我谈的也是作品中的作家而非生活中的作家,而且我也很少有相关信息了解或者说了解的兴趣不大,我只愿意和他们的作品神交而非作家本人。每个活生生的人其实都像钻石有很多切面,切面越多的钻石其色彩就越丰富,色彩越丰富欲望也就越多,也就越光彩照人,作为个人的世界也就越丰富多彩,每个人的确都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而我们看所有人,都是对于不同世界的拜访,就像我们看钻石也是光与光的交相辉映一样。但是,我们认识知道作家是通过作品才知道的,而作品就像金字塔只有一个尖顶一种色彩在闪闪发光,就是说我们读者看不到作为钻石的艺术家,即使有幸看到也不是作为金字塔的艺术家。想从金字塔上看到钻石色彩,既在作品中看到真实的人和从人品中看到作品中的人都只能是一种偶然。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文如其人”都可能有假,无论如何“人非其文”都可能有真。
                    笑是智慧的境界,笑的状态还是局外人身份,死亡的状态就是真正的局外人,也只有局外人真正的笑才可能。所以,你看,除了张爱玲是死人般的生活着很少笑以外,另外那三位艺术家都是爱笑的,都是幽默的。因为他们都大难不死过,都是活着的大彻大悟的“死人”,他们都经历了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遭遇,且也只能在这种视角中清楚的把握自身,因为这个时候的人会有一种超越感,会清楚看到以往的存在,能解释自我,也能够理解他人。
                    笑是高于思的。木心的思是穿越时代地域的,他的幽默是从作家身份优雅的传递到作品中去的(既生活和作品中都能够看到他的笑),他的笑是圆润的有高度和厚度的,他的钻石切面最多;鲁迅的思是殚精竭虑的,穿透灵魂的,他的幽默是在生活中开放作品中凋零的,他的笑是弥补性夸张的有深度的,他的钻石切面最少;钱钟书的思是玲珑剔透的,他的幽默是在作品中盛开生活中滋润的,他的笑是有长度有温度的,他的钻石切面比鲁迅多些。
                    唉,不知不觉我好像又在符号化了。你说到木心想娶玛丽莲梦露做老婆,让我想到他这些年的创作的动力也许更多来自于性幻想压力的释放,因为性本身具有一种美化和理想化的力量。他不结婚也许缘于想刻意一直保持这种力量,他的文章华彩刚烈正是一个说明。你说到鲁迅的悲是人格深处的悲,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性格胆小所以才有了在精神世界里充当勇士的分裂人格?的确如你所说,鲁迅的悲是透彻虚无的悲,是在刀尖上跳舞甘愿被黑暗沉没的悲。
                    的确,每个人都是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但是有些人愿意邀请别人进入,有些人则拒绝。有些世界愿意与他人世界相交,有些世界喜欢永远独处。


                    12楼2012-10-26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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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心画作24幅 http://tieba.baidu.com/p/1594929532
                      实在太美了,一种别样的美。大家好好欣赏吧。我在这里表达对于木心先生的敬意,他让我知道还有这样的美。


                      14楼2012-10-26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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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人娶的这中国的自然为妻,当当然然的是上得了儒家的“君王术”厅堂,下得了释家的佛台灶房,进得了道家的玩世卧房的。木心老先生眼光犀利,厅堂的理想主义,灶房的实用主义,卧房则混合着理想主义和实用主义。其实,这最后的卧房才是中国的人的精神上的根本,玩世生育两不耽误,其次是灶房为中国的人的物质根本,民以食为天啊。至于厅堂嘛,面子上的事情罢了,当真不得的。中国的人在中国的自然里面悲悲乐乐的嬉笑怒骂,上上下下进进出出浮浮沉沉,总是能够化险为夷,绝处逢生,倒也是热闹得很,一点点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木心老先生问:何以“异国的山川草木总嫌寡情乏灵”的“不尽然,不完全”?
                        我答曰:是人言自然非自然自言。中国的人只能言中国的自然,中国的自然不自言,谓之“夫为妻纲”,异国的自然是他人的,中国人很陌生,当然言不完全,不尽言然了。
                        老先生又说:中国的“人”内充满“自然”的精神密码,中国的“自然”内有“人”味。
                        我议:这个精神密码不过是爱你爱到骨髓里的东施效颦,不过仿技高超,颇有天才之风范;而这个人味是人之自恋的情感延伸。中国的自然是中国的人的精神之妻,心灵守护神(精神上的岳父母),也是历史的见证者和生命的象征(物质层面上的自然)。
                        老先生还说:“痴心与生俱来,明哲是痴心已去的意思,明哲仅仅是亮度较高的忧郁”。
                        我复议:痴近乎于病,不能够行中庸,是中国文化中的异数。虽有乐寡忧,然乐之疲也。明哲有忧且亮,痴心有遗,痴心于忧郁的忧郁。
                        老先生叹言:“就怕后天下之乐而乐下去”
                        我深以为然。甚赞其言“粉饰出来的太平,自然并不认同,深讳不露的歹毒,自然每作昭彰”,是啊,再怎么的“夫为妻纲”,也还上有岳父母家法伺候着呢,何况女权主义也逼得越发紧了。


                        16楼2012-10-29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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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喜欢楼主的语气,和把自己的想法诉与他人的方式。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4-03-24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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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嘿,木心作品目前只有11年后出版的没入手,画作没看过。文字的确精致。一看心喜,好久之后才回过味来,原来自己以前一直生活在什么样的语境中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4-03-25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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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3 21: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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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D有些味道。可知,很多时候,人说解文,解自己罢了。


                              IP属地:四川19楼2014-04-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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