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不在人们可以臆想的范围内。那些看起来丝毫没有瓜葛牵连的东西,就这么被硬生生地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了一起,纠缠成最缭乱的结,怎也分不开。
邪见圆滚滚的眼珠死死盯着某个身影,一张绿绿的脸拉得老长。
铺有雍容雪狐裘的檀木案几两边,端坐着一人一妖,更仔细些,是一男一女。
男子一手支着下巴倚在椅子上,眉目锐利似剑,一双细长的金色妖瞳毫不避讳地显露出愠怒,浑身透露出压抑的杀意;女子面色沉静,正襟危坐,似丝毫不为迎面而来的冰冷目光所动,反而毫不畏惧地对上男子的目光。
空气中目光相撞,火星四射。一人一妖进行着眼神的较量,一触即发。
邪见用眼角瞄着前方的剑拔弩张,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莫名其妙地就被那位咄咄逼人的王上一剑给劈了。
邪见努力咽下一口口水,心底里又开始碎碎地抱怨起来。
桔梗这个女人,又在和杀生丸大人殿下作对了。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
女子脸色苍白,脸颊上淌下细细的汗珠,柳眉拧成一个结,让她焦急的神色更重了好几分。她紧紧攥住那张简陋床榻上的病弱女子干瘦的手,心中好似被千刀万刀剐过。
“……咳咳……”床上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的女孩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断断续续,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风卷走。
桔梗咬紧了嘴唇。握住戈薇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仿佛企图抓住她正一点点流走的生命。
戈薇深深看着自己的姐姐,嘴角泛起一个惨白的笑。姐姐……总是那么冷静甚至是冷漠的姐姐,现在为了她,像个孩子一样,焦急无措。古朴的案几上搁着一碗未凉的药汤,桔梗小心端起,送到戈薇嘴边。戈薇轻笑着摇了摇头,她心知,她已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喝下去!”桔梗生硬地命令,声音颤抖。
“不必了……姐姐……”戈薇连咳了好几声,才稳住了声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草药奈何不了这种病的……”
桔梗的心狠狠痛起来。
她是一个巫女。因她天生的灵力强大,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对于妖怪们来说十分危险的存在,必要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她自是不在乎的。那些不上道的杂碎,几支箭便可让它们消弥于无形。
可是她忽略了,她还有个灵力薄弱的妹妹。
就在她被一小群妖怪引到三里之外的时候,那些被她杀死的数千只妖怪的怨念,排山倒海地附上了戈薇的身。
怨念者,无形无体,非彼世非此世之物。乃冤,怨,憎,恨纠集而成。
若上人身,侵魂蚀骨,痛不欲生。
欲解,需了死者前生愿。
那些妖怪们,个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所以,要除了那凌厉的怨念,需要她的血作祭品。
戈薇病倒了。桔梗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的无能。她试过了任何方法,草药,祈祷,转移,净化……甚至有一次,她就要狠狠地将匕首扎向自己的心口时,戈薇猛地就从屋子里冲出来,死死抱住她的手。
“不,不要……姐姐……”戈薇哭着哀求,“姐姐……你不能死,求求你……你还有你的使命啊……”
一滴水珠,落在戈薇苍白的指间上。
桔梗在心里咒骂了自己千万遍。身为姐姐,她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戈薇在她眼前死去!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姐姐,没有用的……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咳咳……”戈薇反握住桔梗的手,反而微笑了。
“姐姐,我不怕死。真的。只是我不要看到你为了我这个样子。我的姐姐……应该是天下最刚强的女子,所以——”
戈薇用力抬起手,失去桔梗眼角的泪水。笑容苍白而温暖。
“姐姐,不要哭啊……”
桔梗的肩膀剧烈颤抖,她紧紧握着戈薇的手,刘海遮着她的眼睛,嘴唇被咬出殷红的血。
“姐姐,在我去那个世界之前,你可以在我身边再陪陪我,再看看我吗?”
“傻丫头……什么去那个世界,胡说什么!”桔梗手上的力道更重了,戈薇都要听到自己的手骨细碎的破裂声。
“戈薇,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不论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
桔梗目光熠熠,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喃喃低语着。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姐姐?”戈薇疑惑地看着桔梗奇怪的表情,猛地睁大眼睛。
“姐姐你难道……不!不要!你不能这样——”
桔梗涩然一笑,“没事的,戈薇。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戈薇抓紧了桔梗渐渐松开的手,她知道桔梗要做什么了。她用目光请求她,希望她不要离开。
桔梗深深的看着憔悴的戈薇,怜爱地替她拢好凌乱的鬓发,一咬牙,决绝地转身冲向屋外。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