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歇方起，素珠说，头前儿宜徵阁的雅贵人来请安，这会子刚叫人回去。净手漱口，待宫人撤了铜盆才到）
怎的不叫醒我。
（话虽是如是说，口气却是一如往常的平淡。扯过锦帕擦了擦唇角才吩咐道）
去把人请来正苑坐坐。

屋内………………
【 定省刚回宫，正苑那头就又派人来请。人家是主位妃，听乌苏嬷嬷讲这华妃皇上又喜欢的紧，所以自个儿去时候只是想着不管于那头都得去那儿瞅瞅。吃闭门羹虽是出了自己所料，不过只当是人家架子大，所以也就回来了。只是却不曾想，这回来屁股还没坐下人家又叫。这事儿搁谁心里也定是不痛快的，只不过毕竟分位在那儿，有再多的不乐意咱也得往肚子里咽。所以，我能做的也只是陪着笑脸同人家一道又往正苑去了。】

正苑……
【被丫鬟一路引进了正苑，只先甩了帕子请安：】
妾身见过华妃娘娘。

【依礼，我低着头恭谨行着我的礼，但饶是这样，我依旧是觉出了座上那人来回打量的目光。那种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选秀时候我便觉得，自己像那案上的猪肉，先是被人来回地检查了个仔细，然后再被太后，也就是那要来买肉的人，左挑右捡地选了许久，最后，收进了她的菜篮子。作为一块…猪肉，被买肉的人这样打量也就罢了，可是却还要这样被筐里另外一块肉打量，这，我可实在接受不了。】
谢娘娘。
【勉强笑了笑起身落了座，听得她叫人备了茶。却不曾想那头又开口问了我话。吩咐都吩咐下去了，这话问的，还有什么意义？我说喝不惯，又有什么意义？】
回娘娘话，妾身小家小户出身，不讲究这些。能在娘娘这儿讨上一口仙茶那都是福分了，哪儿还有那些用的惯用不惯可讲。

（这般语调，感觉，我都不喜。说是客套，却让人浑身不舒坦。六年秀女大挑，不如三年热闹，人似乎也不如三年那般出挑，不过是那敏嬷嬷偶尔念叨，哪宫进了小主封了贵人。再说眼前之人，佟佳氏。玉牒上头之言片语，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好话，看不出品行德行。）
（翎染奉了茶，挪了挪茶盏，道）
那就好。贵人的阁子是新辟的地界儿，可住的惯？这月放了分例，贵人瞧着缺了什么，尽管来说就是了。

（心下轻哂，永和竟多了这么个嘴皮子不饶人的。懒得与她计较许多，只是道）
分例有定数自当不会错，却是贵人位阶的分例委实少了那么些。贵人初入宫中，若有不惯若觉得缺了也是自然。
（一应说辞不过是最浅显的客套，无意与她多说太多，大抵是刚进宫的都是这般，要么畏首畏尾，要么无所畏惧。日子磨上一磨，自然也就圆滑。）
宜徵临着园子，几个公主常往园子玩闹，贵人若是嫌闷，只管寻了他们便是。差不多的年岁，想来是能玩儿到一处去。

若是这样，可真是娘娘多心了。臣妾出身不高，瞧着宫里什么都是好的，可不似几位娘娘家世煊赫，都不把这些分例放在眼里。
【话里说的是宫里，话外可暗讽的是我太娇惯。呵，这话若是别人说我还认了，可偏偏在这永和，若论娇惯，几个我可都比不上你们半拉呢吧？】
【她后头那话听得我倒是一笑，这敢情，是把我当哄孩子的嬷嬷呢？不过，我倒是瞧着，那群小姑娘可都是比她们有趣儿多了。毕竟，有那又年轻又可人疼的小姑娘一起玩儿，谁乐意对着她们这群已经马上就老了的呢？我如是，想必万岁爷，更如是吧？】
这是自然。
【说起孩子，倒是忽然想起前几天听乌苏嬷嬷讲起这永和上下，又想起个人。】
庄宜公主怎么没在娘娘跟前儿？早听人夸公主如何如何，今日本还是想来亲眼见见呢！

贵人此话差矣。我八旗子弟随太祖打天下，随世宗过山海关，各个骁勇，各氏族俱是煊赫。贵人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六年的秀女，头一个见的是她。心下暗哂，难不成都是这般的苗子？那个真真儿是逊色于从前。端了茶盏，轻抿而后道）
贵人来的不巧，这个时辰，诸公主皆往皇仪院，自然不能承欢跟前儿。
（提及宝妹，眉眼之间蕴了隐约笑意，道）
他们怎么跟贵人说的？

娘娘怎么说，那就怎么是吧。
【听了她那话索性只笑了笑没再理这茬儿，一样？一样怎么有人一来就是娘娘有人就是奴才，一样怎么如今你舒舒坦坦坐在上头挑着我的茬儿我陪着笑还得给你赔不是？一样？当真一样？】
【说起她那公主，本就是话到了那儿顺口一提。只不过就从这儿瞧，什么华妃荣妃的也都一样，不过就是个喜欢听人夸自己家孩子的母亲，罢了。低头又是一笑，才答道：】
“端庄知仪，聪慧有加”，人都说，庄宜公主是随了娘娘。

这话，贵人算是说对了。
（抬眸望向她，笑意并未完全敛去，语调亦是蕴在暖意）旁的地方且不论，这永和宫里头，可不就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往下听，便是圣旨上的八字。又是一笑）
太后慈谕，金口玉言。太后乃庄宜之皇祖母，怎会是旁人。

这个，妾身自是知道。
【听了这话只是含笑点头跟着应了如是一句。到底是入宫六年的主儿，按理说，自该是有了几分沉稳气度。怎么眼前这位自个儿说了一遍知道，她还要跟着再念一遍？堂堂博家女儿，堂堂永和主位，在我一个贵人面前耀武扬威，多跌份啊。】
【是啊，永和上下听你的，可，也不过就是永和上下，罢了。东西十二宫，永和不过是紫禁城后宫的那个一丁点儿地方，永和外头有整个后宫，后宫外头是整个紫禁城，紫禁城外头还有整个大清。不过是区区一个永和，得瑟个什么劲呢？】
瞧娘娘这话说的，旁人怎敢妄议庄宜公主。左不过就是学着那懿旨上头的话，再多的，他们也说不出来。
【她那话听得自己倒是好笑，哪儿有人夸不出你闺女还硬逼着人家说的道理？人家说了句重复的夸奖话，你瞧瞧，她还不依。】

听贵人的意思，合着宫里头也没什么伶俐的人儿，连个吉祥话都说不出……
（声音渐轻，而后整个消失在空气之中。蓦地想起昔年同阿予说的永和，还得是那么些熟面孔来的舒坦。）
（搁了茶盏，葱指抚平剑袖之上细小褶皱）
熹妃瑶妃珣妃，俱是好相予的，在永和宫里咱们不计较那些个有的没的，然，出了那永和门，贵人可别忘了永和宫这仨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