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管，离恨天，幽幽霜飞又是鹧鸪天。我不语，我轻叹，花已开，人已远。我知道她又来了，50年前那个怨灵，即便喝下了那一碗汤，依旧抹不去那一怨。轮回后，又被再次被迫醒来的那个女子又回来了。我抚摸着身旁的彼岸花，让那些血一般的花汁润过我指甲。桔梗的长发素静地垂散在耳鬓，她的容颜还是那般娴柔。我依旧捧来一碗汤，碎碎念：“往生极乐，往生极乐……”

她接过我的碗，递给了下一个游荡的灵魂。那样精致的面容，那种表情和神态突然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一刹那，我的指间感觉到了心的疼痛。已经很多年了，还是这样……我苦笑。

“不愿走吗？”我佝偻着身子，取一勺身后的忘川水，倒入那麻瓷碗。
桔梗望着我，眼光飘离到尘世的入口，那里的记忆，那里的容颜，那里的一切，盛满了她的心。樱花飘然而落，从她的眉间滑舞，她伫足凝眸，似乎树上还有那个喜欢嚷嚷的红衣少年。

奈何桥轻轻晃动，走过一个又一个空白记忆的人。独独她一人，50年前入，却还未走过。尘世的诸多分扰，谁愿记得，纵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曾经沧海，也留不下匆匆而去的脚步。另一番人世，谁又说得清楚？只不过是一场梦，可是更多的人愿意走下去，毕竟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不是吗？

“走吧走吧，下一世会有你想要的幸福。”原来上天可以对这个女子如此残忍，拉回她的记忆，又再次让她独走黄泉。

她没动，寞落的影子勾勒出她深深的思念。

“已经受够了吧，忘了吧，忘了吧，往生极乐。”我又递来一碗。

是什么悄然滑落在汤里，惊起一圈涟漪？我愕然。一个如水的灵魂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碗汤，白衣，红裙。

“停！”我一声断喝。

桔梗搁下碗，瞳仁里的牵挂与无奈，牵起了我的回忆。七世的轮回，我以容颜换取了等待的机会。第一世，他来了，身边牵着他的妻子，喝过我递来的汤，进入轮回时我心痛如绞。第二世，他来了，带着他的母亲，喝过我递来的汤，走了，我惆怅茫然。第三世，他来了，身边带着他的友人，我无语凝噎。第四世，他来了，带着他的孩子，我暗自垂泪。第五世，他来了，我机械地递过汤，已然麻木。第六世，他来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奈何桥，我才明了，他来过了……第七世，他喝过汤，“你很面熟啊。”
一瞬间，所有等待的意义，原来不过是这句话，只要他还记得我，记得那么一点点，就已经足够了……

“你愿意等吗？”

桔梗的眼神凝结在我的身上，微晗。

“即使以容颜为代价？”
“是。”

我将碗递与她手，取了一瓢忘川水，一饮而尽。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笑了，我感觉到年轻的生命又回到我的身上。我走向了原本该走的道路。

我过奈河桥时，身后传来孟婆的声音：“往生极乐，往生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