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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李彩琳，是个老人院的护工。
其实这工作挺清闲的，只需要帮老人们摆好饭菜，他们吃完后收拾碗筷，偶尔陪不开心的老人聊聊天，逗他们笑，就这些。
不过相应的，工资也不是很高，勉强够我在这个城市里生存着而已。
我不知道其他护工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每天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不愿意跟那些老人有再多一分的接触。我不喜欢老人，特别是当他们的那种眼神，像极了我乡下的父母，那些经过岁月洗礼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和关切，让我不敢正视。
在这里工作了快三年，我的积蓄也快达到目标了。我的目标，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想当一名服装设计师。
笑吧，也许现在你们心里想着的是“就一护工，还设计服装呐？”之类的可笑念头，不过我很严肃地说，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在这里工作，只是为了攒够钱去上学而已。
三年一到，我就辞职，带着我的积蓄去学校。
还有两个月。
二
今天新来了一位老人，是被他的儿子推着轮椅送过来的。老人脸上毫无表情，一点也不像我之前看到的那些刚被送来时候的人一样脸上或开心，或难过。我至今依然想不通那些老人们为什么在被送进来的时候会显得很开心，难道被自己的孩子送出家门，来到全是老家伙们待的地方，让他们心情愉悦？这个地方，说好听点叫养老院，说难听点，其实就是进棺材之前的预科班而已。
我收回思绪，继续收拾着桌上那些被老人们弄得七零八落的碗筷。这群人除了外貌和年纪是老人之外，性格基本就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般，每次吃完饭之后的餐桌让之前刚来这边的我很是惊诧，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李彩琳！你过来一下。”院长的声音从餐室的门口传来，我捧着刚叠好的盘子回头看，正好对上之前那位轮椅上的老人的目光，呆滞，无神，要不是依然有一丝反光，我几乎就要认为他已经死了。
“这是今天新来的老人，需要一位专护，我们院里之前那个专护请假回家了，这段时间里你来代替一下吧。”院长机械般地介绍着，末了还凑到我身边耳语了一句，让我本来就要破口而出的拒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他儿子出钱，每个月八千。”
看见我不说话，老人的儿子笑了笑，双手松开轮椅后背的扶手：“你好，李专护，我爸爸就交给你了。”说完蹲下身子，拍着老人的腿，一脸的职业性笑容，让我有些恶心，我头一次看见对着自己父母也能露出这么夸张笑容的人。
“爸，你就在这里安心养老，缺什么想吃什么就跟他们说，他们会买给你的。”
说完直起腰板，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钱我已经打到你们院的账号上，不够了打电话我。”
院长和我目送着那人离开，接着转过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彩琳，交给你了。”
我看着坐着的老人，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放佛刚刚我们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见，而对于他儿子那种行为，他早已经习惯。
一个月八千，再加上之前的积蓄，我完全可以报一个更好的学校。我一边庆幸着自己的运气好，一边弯腰，换上一副自认为很有亲和力的表情，笑着对老人说：“大伯，欢迎来到老人院，我叫李彩琳，大伯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出乎意料地，老人抬起头，本来空洞的眼神在看着我的时候仿佛有一丝光闪过。
“我叫崔胜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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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曾经有两个年轻人，从小一起长大，直到上大学，才使得他俩分开。
一个叫崔胜贤，一个叫权志龙。
权志龙的成绩一直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每次都是全校前三，所以他考去了首都，在全国最好的大学里继续深造。
崔胜贤从小就是个调皮鬼，除了学习，其他所有事情几乎没有他不会的，所以在勉强读到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上学，而是去了一家工厂，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当时那个社会，知识分子被奉为神一般的存在，而权志龙作为那个小山村里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在临走的时候受到了全村人的欢送，戴着大红花，穿着他妈卖掉家里唯一的一头牛从城里买来的新衣服，脸上的笑容从来没间断过。
崔胜贤当时挤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自己多年来唯一的铁哥们儿一路带着荣耀走过，心里莫名有些伤感，他觉得，权志龙这么一出去，好像就再也回不来了。
之后的事情，就像许多其他故事一样，都有着平淡的过程。
崔胜贤虽然学习不行，但工作起来却异常认真，很快就从普通的工人升到了小组长，然后是主任。
而权志龙，在首都的生活仍旧一帆风顺，不光学习依然遥遥领先，在社交上面更是如鱼得水，似乎这大城市里的生活才是他真正适合的。
距离权志龙离开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崔胜贤掐指算着，应该是到了毕业的时候。
崔胜贤开始盼着权志龙能出现在他面前，就像以前约定好的一样，回来跟他一起工作。
可是权志龙好像忘记了他们的约定一般，毕业之后就在首都谋得一份相当体面的职位，并且，跟一个女同学结了婚。
崔胜贤在厂里日复一日地等待，心里开始有些明白，或许权志龙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曾经的约定，曾经的好朋友就这样离他而去。
他决定去首都找他。
七
如此宏大的首都对于小半辈子没见过城市的崔胜贤来说简直就是一只小麻雀来到了鹰巢。
一边感慨着，一边努力寻找权志龙，终于被他找到。
可是，权志龙搂着妻子，抱着一个小男孩，就这么从崔胜贤面前走过。
八
“崔大伯，您说的是您年轻时候的事吗？”说实话这种故事我听过太多，电视电影里也常常有类似的剧情上演，实在提不起兴趣继续听下去。
“是啊……是不是觉得很枯燥？”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耐烦，老人嘴角微微翘着，用一种看自己孩子的眼神看着我。
“没有没有，您继续吧。”
九
“崔胜贤最后做了一件震惊所有人的事。”老人轻轻点起蛋糕上的蜡烛，一根一根点得极其细致。
“他在一天深夜闯入权志龙的家里，把他杀了，然后自杀。临死的时候，他紧紧抱着权志龙的尸体，就像是爱人一般轻轻吻着他早已冰冷的嘴唇。”
“到点了，吹蜡烛吧。”
一点都不理会坐在一边听到这些话而目瞪口呆的我，老人径直把刚点完的蜡烛一口气吹灭，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