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末世幻想
【世界观：pm糅合现实世界观】
【字数：8546】

世界是一盏封闭的环，一直向前走，不会有尽头。
我紧紧攀附在钢螃蟹坚硬而庞大的躯体上，竭力不使迎面而来的气流将我掀翻，三个大气压的负荷使我喘不过气。速度还在上升，甚至加速度也仍在增加，放眼望去的建筑群成为飞速流动的线，然而我却再没有一丝心情去欣赏这平日里难以想象的美景。
指尖在缓缓移动，我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把自己固定在钢螃蟹身上。放手就是死，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咬着牙关坚持了十来分钟，速度终于达到了顶点，笼罩在我身上的那股巨力轰然无踪。虽然强烈的风压仍然令我十分难过，但现在我好歹能有些闲心观察下周围的情况。钢螃蟹用意念击飞挡在前边的障碍，石像，树木，甚至还有几个面露惊恐的训练师。
被这种程度的意念打得嵌进墙体，估计也是活不成了吧。
要是在二十四小时前，这算是蓄意袭击人类或精灵的罪名，至少也要被联盟判个无期徒刑吧。不过灾难当头，人人自危，谁还有闲心管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死活。
户张市是一座相当现代化的大城市，也是我十年来的安稳住所。高耸如云大厦犹如一柄柄面向天穹的间，我只要待在家里，从装着保笼的窗子里看出去，便能感到一种被骑士们丛丛护卫的安全感。
当然，现在这种自大的安全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觉得这些擎天的建筑像作茧自缚的牢笼，阻遏着我逃亡的脚步。
人类用科技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怀着这样的感慨，我回过头看向后方。完全是世界末日的景象，但是不同于我以往的想象。没有烟，没有火，甚至没有血。有的只是一种前方的嘈杂与后方的死寂形成的强烈对比。一枚仿佛要把天地撑开的巨球，在那里发疯地旋转。
巨球轻松地碾压着，丝毫没有因为户张市引以为豪的钢筋城墙减缓冲势。这并不是一个庞大的实心球或者陨石，我说过这与我脑中的末世景象完全相悖。那是一个透明的庞大球体，在靠近天穹的部分几乎看不出边界。
唯一可以感受到它存在的地方，就只有被它吞噬的建筑所发生的夸张形变。犹如用手搅浑池水一般的巨大漩涡，进入球体的灰暗建筑被拔得像面条一样长，就像亚提的抽象画一般。原本令人感觉坚不可摧的棱角也被扯成拧成麻花，像坏掉的玩具似的被随意地抛向四周然后同样成为发丝般的细线。

人类在哪里？看不见了。在占据全部视野的巨大画卷中，人类已经渺小得找不着自己的位置。可以想象，无辜的人蝗群那样涌出大厦，互相挤压着向南边挪动，踩着不慎倒下的陌生人的躯体，甚至趋势自己的精灵向人群中放射出致命的光线。然而这奔逃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大地正被拖向后方，融合成巨大水晶球的一部分。
人最终还是触到了那死亡的边线，来不及发出叫喊，瞬间被拍扁，甚至变成薄薄的几片，被抛向空中。如果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一滴鲜血也没有溢出，肌肉仍然在收缩，心脏仍然在跳动，但却显然地呈现出一种生命停止的异状。人类比他们所造的建筑还要脆弱，尽管对于巨球来讲，脆弱是等同的。
不是风，不是力，是整个空间在辐合塌缩，希萝娜的地龙也无法抵挡，甚至连阻碍都无法做到。一切的一切无声地向内折叠，就如我们不经意间团起一张废纸。
脚下的地面与周身的空气被剧烈地向后拉扯，好在平时对钢螃蟹训练有佳，作为一个研究员，有的时候我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住一些可能造成威胁的精灵，这在现在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着远天边的参照物，我知道钢螃蟹比空间的收缩要快，尽管很缓慢，但我们仍然不服输地挪动着。只要到了安全线，就都过去了。至于我是如何从混乱的闹市区逃出来的，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当时我正把一瓶促进升级的链式酶灌进拉达的嘴里，随后剧烈的骚乱就开始了。之后的一切，我只记得钢螃蟹用利爪和意念为我从人流中开出一条路来，然后不停的加速，直到现在。
尽管作为一名不太干净的研究员，我没有理由抱怨，但是那种到处都是血的残忍景象还是让我胃中抽搐。我看见有人在人群中发动汽车，那种事情，就算是敢用一切东西饲喂精灵的我也干不出来吧。
不过，好在我总算是逃了出来。人们花了两百年建设这个城市，并且自以为是地认为它是世界上最壮观的东西，但大自然毁灭这东西，到现在为止只用了一小时十六分钟，而且轻松地调用着更为壮观的武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有这种异动，空间的大规模塌缩，闻所未闻，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会以为眼前这幕场景是小说或者毫无遮拦的吹牛。
一小时十六分钟前，户张市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就是百货大楼所在的那片商业街，忽然出现了一枚紫色的小球。小球大约两厘米半径，出现在一家餐馆的附近，好奇的店主想把它取下来看看，但是发现小球是不可触的，它居然穿过了店主的手心，依然静静地悬浮在餐馆的门口。
人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灾难，居然纷纷围拢去，然后把小球嵌在巴掌里边拍照留念，随后，有人以为这是超能系精灵搞出来的魔术，居然让精灵用使用恶之波动攻击这个小球体。这个行为酿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恶之波动与小球碰撞以后，双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当扫兴地人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空间向小球原来的位置聚拢过去。

我用劲甩甩头，试图忘掉这令人不快的经历。随即，我吓得汗毛都根根竖起。陷入沉思的一瞬，我忘记对钢螃蟹下达改变航向的指令，现在钢螃蟹正直直撞向一堵钢块构筑的大坝。这是户张市与外界的分界线，一秒钟前还是我视野里生存的灯塔，这一刻却成了恒横在死亡与希望间的终极隔阂。
现在改变航向？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用意念击穿？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及时减速或许能停下来？
会被拖回去。
拖回去。
拖回去。
果然，对于我这种丧尽良知的研究院，终究是要收到老天的惩罚啊。刹那我竟有了这种念头，明明当时发誓为了科学不择手段的。只是这下要苦了钢螃蟹，你可不想和我这样的家伙一道下地狱的吧。
我闭上眼睛。三秒。两秒。一秒。爆鸣声。
什么都没有触到。钢螃蟹紧急的刹车把我甩出了老远，我感觉自己正以一种非常不合常理的姿势在松软的草坪上打滚。
怎么回事？我狼狈地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是户张市郊区的草坪，应当属于安全的地方了。
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刚才发生的所有都不过是一场噩梦。事情来得太快，以至于大脑还没有做好相信的准备。到头来，一直以为能最快适应环境的自己，还是抱着不敢面对现实的幻想啊。
剧痛将我拖回现实，白色的大衣上全部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被意念炸飞的行人留下的。精神稍有放松，全身上下超负荷运作的酸麻感也立即涌出，我强撑着散架的躯体坐起来，大口喘息。
作为一名整天宅在实验室里摆弄试管的研究院，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喂，那边那个白的，接着。”我花了半秒左右认出这不是自己的声音，然后脑袋被一个硬化塑料瓶狠狠砸了一下。紫色和白色相间的流线型喷雾剂，好像市面上是叫好伤药，我也参与过这东西的研发。

等等，是谁。我有些警觉地抬头。一名梳着齐肩鬈发的女孩，格格不入地站在世界末日的大背景前，为自己身旁的三头龙喷洒着伤药。像是拯救世界的天使。我想起撞墙的一刹那听见的爆鸣声，就是这家伙命令三头龙用破坏死光在墙上开了个洞吧。
然而，我并没有对我的天使救命恩人抱有感激之情，相反倒是有种惊慌甚至想拔腿就跑的感觉。女孩的服装，尽管和我一样浸透了不少的血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黑色底色橘黄色边沿，是我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家伙，联盟检察官的制服。
精灵联盟，虽然也和其他政府机构一样腐败得一塌糊涂，但是对于不发研究院的查封倒是从不手软，据说神奥地区的联盟早就想把我所在的研究所连根拔起，就是因为对着精灵做一些常人看来不大人道的实验。
钢螃蟹感知到我的惧怕，漂浮到我前方摆出充满戒备的姿势。多亏了透明体特性使然，我的钢螃蟹没有沾染一丝血迹，浑身上下还是犹如刚冶炼的金属般充满光泽。不过我没有对钢螃蟹发出攻击指令，因为女孩貌似没有认出我这张通缉犯的脸。
“喂，拿去用吧，对着伤口喷一下就好了。”居然以为我盯着她是询问好伤药的用法，对于检察官来讲这厮的第六感也忒差了点吧。
我摁下喷剂的开关，先对着自己胡乱喷了一通，然后把拧开瓶盖把剩下的药水都浇在钢螃蟹的身上，抬起眼询问女孩：“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回答同样简洁，“就像是忽然发生的一样，联盟的整个机能都瘫痪了，不止是户张市，全世界十二个人口上百万的大城市都在同一时间遭到毁灭。”
“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么。”我打赌我潜意识里认为这还是一场梦。
“大概吧，总之别停在这里，万一空间球扩张开来就麻烦了。”女孩提议道。
“去哪里？”
“那边的山上吧，开阔的视野能让我感到安心。”
我没有否决这个想法，女孩所指的那座山，是只离了户张市没多远的小山丘。不过，若真的是世界末日，逃多远都是无用的吧。
身后的巨球仍然如同巨大的绞肉机般旋转着，我爬上钢螃蟹，慢慢跟着带路的女孩往山峦的一处悬崖飘去。路上我没有见到其他逃离的人，有这种实力的人太少了。
末日的景象使我想起了孩童时听过的神话，尽管现在的我早已是无神论者，故事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文字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人类还在用燧石去火，用长剑掠食。故事就发生在神奥地区，估计离现在的户张市差不了多远，然而那时候，人类没有利剑般的大厦，只在盆地上建立了一个用泥巴和茅草筑屋的部落。

兽群迁徙的路线神差鬼使地经过了部落所在的盆地，面对用石头构筑的班吉拉这样的庞然大物，酋长和勇士们想尽办法都无法阻挠兽群的脚步，反而牺牲了许多战士。而故事的结尾，面对朝着村子直奔而来的兽群，酋长也是最优秀的勇士张开双臂挡在村子的前边。
最终无畏的勇士感动了掌管空间的神明帕鲁齐亚。粉紫色的巨神降下了空间的魔咒，将那凶恶的兽群压扁拍平，化作纷纷扬扬的石灰，降落在地上使土地丰饶。
想来，兽群的遭遇还与才发生的灾难相似得很呢。这次的灾难，会不会就是古代书写的神明降下的惩罚，毕竟我所知道的，世界远比想象更黑暗。就算是伤药的研发，也有百位数的精灵因此而死去啊。
到达目的地已经接近黄昏，一路上一句交谈也没有，只是静静思考，也许两人想的内容并不相同，但是只要是思考就够了。亲眼见证了灾难的沉思。登山的路在山的另一面，所以无法看见被柔和成水晶球的户张市，一切宁静地诡异，像是世界上最后两个人类踏上去往的地狱的通途。
悬崖已经很久没有人拜访过，一条幽静的小道通过这里，只是想不到，世界末日的第一天，会有人悠闲地踏足这里。厚积的枯黄腐殖质在脚下发出清晰的碎裂声，结草贵妇们纷纷拉扯着丝线躲到树的背后。
一路上女孩的通讯器响了几次，都是联盟的消息。真的应证了我的猜想，或者说我宁可我的猜想是错误的，是神对这个世界进行了清洗。联盟的科考飞艇对水晶球进行了研究，发现水晶球的波导和三年前帕鲁齐亚空间航迹的波导几乎重合，那群古板的科学家用了两小时才得知这个消息。
如果是我用像这样先进的仪器，最多一刻钟就够了。这便是有所谓良知的研究员，和不择手段的研究员效率上的区别。只要把一只鲁卡里奥扔进那球里，再测出传回来的反馈波导数据，经过放大就可以判断清楚。
当然，我可没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检察官女孩绝对不会因为世界末日的来临而放弃把我扔去坐牢。或许还会拿到不少奖金。
太阳渐渐西沉，空间的塌缩也渐渐中止，我们仍然默默地看完这座城市最后的葬礼。扭曲的建筑最终汇合成一个糅合了各种颜色的小球处在半空中，不再有人，有建筑，也许连一个完整的分子都无法找到，巨大的空间变化使其压缩成了一团高密度的夸克浓汤，生命也好，感情也罢，一切与一切的隔阂与区别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团无法拆分的基本粒子。
地面上则出现了一个规则的半球体大坑，空间被整齐地截去一块，以至于那半球形断面如此地光滑，接近绝对光滑的镜面显现出星星点点的银色，在昏黄的太阳下犹如太阳灶般将光线汇聚到焦点，将悬浮在那儿令人反胃的夸克浓汤加热至沸腾。沸液不停地跌落在光滑的碗中，做着再也不会停止的永恒运动。

好美。
好恶心。
“一切都完了，”身旁的女孩喃喃自语，“你说，神为什么要毁灭我们。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神只是不存在的东西，古代人的胡思乱想而已。”
其余被毁灭的十一座大城市也纷纷被证实有神明出现的遗迹，最残忍的要数烟凸山脚下的银叶市。那里的人被聚拢的太阳光蒸发成人干，扁得像伊修盛产的一种扁鱼，没有一个人逃离出来。
“确实一切都完了啊，”我也这样感概着，“十二个大都市的毁灭，这个只是世界末日的刚刚开始吧。光靠我们这点活下来的人，已经不足以使这个世界回复到原子能时代了。”
“娜姐的想法也是这样，”我知道她指的是希萝娜，神奥的冠军殿下，我见过她与银河团老大赤木的战斗，令人眼花缭乱，“四十八小时内，全世界将陷入没有电的黑暗，食品加工技术，电脑传送技术，甚至精灵球系统都会崩溃。以前触手可及的食物如今甚至会变得比黄金还贵重。”
“其实还远不止如此吧，”我看着太阳，接过话头，“随之而来的会是消失了不知道多少世纪的瘟疫和大饥荒，人们会哄抢精灵中心仅剩的食物，等到这些食物也消失殆尽，就意味着人们真正重新回到了石器时代了吧，猎**灵甚至吃人肉。依靠电力的生活太脆弱，以至于一旦消失，就会荡然无存。”
人类用科技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我们都会死的吧，”女孩忽然转过身来，我注意到她的脸颊上留有泪痕，“神为什么要毁灭我们，明明一直以来都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无言以对，因为确实如此，每一个关于十二神明的传说的结局，都是神帮助人类战胜了自然灾害或者来自精灵的威胁。
不，等等。我的脑海中划过闪电。
“你不觉得这本身就很蹊跷么，我们所说的神为什么会站在人类这一边。无论从使用技能还是体态的角度，神明都更像是精灵而不是人吧。”
沉默。
“那么神有什么理由帮助我们。而且，古时候的神话还流传有很多，现在看来，那些神话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现在，除了三年前的空间航迹，我们几乎得不到任何有关神明的线索，明明一直存在于我们身边的。”
沉默。

“我们用石器猎杀精灵，我们用火药抵御兽群，直到现在用精灵球奴役它们。这期间只过了一千余年，简直是爆炸式的，当然是相比于以亿年记的生物演化。而且精灵中不范有个体比我们强壮，甚至比我们聪明的存在。但为什么走到今天的是奴役着精灵的人类，我们不可能如此一帆风顺，只有一个解释，神在帮助弱小的人类。”
“可今天……”神毁灭了世界啊，由他们帮助建造的，我们人类的世界。
“大概，神并不是单纯地帮助人类吧。他们也有他们的目的，没有理由让他们如此重视人类，处处为我们着想。我们中甚至有人欺骗过神。”
“难道他们……”是要我们别在破坏自然界了吗。神不想让任何物种收到奴役吧。
“你真是理想主义者，如果仅仅是这样，神完全没必要把毁灭做的这么彻底。把我们打回人吃人的蛮荒社会，是因为人类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沉默。
“你知道Selective_medium么。”
点头。
“选择培养基，我是个研究员，专门接触这种东西。和古时候虫蛊的玩法有些相似，把两种菌株接种到培养基中，让它们互相毒死对方，而剩下的，必定生命力更强，毒性也更烈，一代代地互相筛选，淘汰弱小的个体。用这样的方法，甚至可以将几乎无毒的两个菌中培养成烈性的毒药。”
今天是怎么了，我居然会对联盟的检察官讲这么多关于实验的话。不过世界都要毁灭了，也无妨吧。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漫天的繁星取代了日落的彩霞，没有了户张市的灯光，星空竟然如此明媚。
徒留下杂色的夸克浊泥，依然在半球体中做着无休无止的圆周运动。
“这个宇宙，或许只有这个太阳系，是神为我们制造的培养基。很久以前，研究员们就十分不解，因为生命的诞生太苛刻了。就比如说生命必须的水吧，它的熔沸点是如此的接近，仅仅相差一百度，在宇宙的尺度上，这点差距同零无异。只要地球离太阳再稍远，或者稍近那么一丁点儿，地球便不会那么生机勃勃。
“生命的诞生，怎么看都是奇迹。或许就像实验室里我们为菌株设定的培养基一般，湿度的温度都分毫不差。”
“可是神为什么要……”培养人类。
“大概吧，这只是猜测，他们想要一种能高效获取能源的道具。无论是人类各种采集能源的机器还是精灵喷射的火焰，都是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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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为什么……”要毁灭百年来人们精心构筑的电网。
“筛选停止了。”
沉默。
“只有两个物种不停地淘汰对方，才能使双方的能力不断增强，就像军备竞赛。只要一方的优势太过强大，筛选便会停止。古代神明救下人类也好，如今又把户张市从世界上抹消也好，都是为了让人类和精灵双方，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吧。
“地球就是神的培养基。不能再变强的种群，神不需要。”
沉默。
“这样的轮回也不只这一次。也许千万年前，我们就成就了今天的辉煌，只不过，同现在一样，被神抹去了而已。精灵或是人类，不止一次得占据过绝对优势，然后，被神拉回同样的起跑线。”
一千年，又一个一千年，重复着缓慢的筛选。
“怎么可能……”星空明明如此的真实，我们怎么可能会是培养基里的菌株。芳缘不是还要发射火箭，去月球去太阳去星星上，看看有没有新的精灵。
“我也希望是这样吧，那些东西都只是些假设而已，”我右手摁住钢螃蟹，然后翻身坐上去，所及之处没有一丝生命的温度，钢螃蟹斜了我一眼，通过胃内的熔炉将自己坚硬的表皮调整到令人舒适的二十七点五摄氏度，“只是我不想把世界想得太光明，你们联盟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不敢面对一世界的黑暗，就无法看见永恒的光明。”
女孩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三头龙用黑蓝驳杂的羽毛拥住自己的主人，给予一份力所能及的安慰。
“实话说，我是知微所的人，”知微所，便是知微研究院，被联盟恨得牙痒痒却无法抓到把柄的不法研究院，应该说是毁尸灭迹做得十分成功吧，“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在短短两年间就弄出了伤药这玩意么，活体实验，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实验，伤药就永远不会出现。杀死这些精灵的结果就是更多的人和精灵能够获得拯救，这一点，便是你们联盟无法做到的。”
把世界想象得最黑暗，那么得到的结果永远比预测光明。
天空出现了异变，像是证明我哦的推论一般。躲在树后边胆小的结草贵妇一溜烟跑得没踪影，山的各处响起了模糊的嚎叫，像是雷鸣狮们聚在一块发出的。
布满星星的天穹，在闪烁。

亮度大了几倍，像是散大的瞳孔一般做着一致频率的抖动。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就像在路边发现一块聚满蛆虫的香蕉。一闪一闪眨着眼睛的星星，根本不想童话故事那样富有和谐的美感。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悚和诡谲。这番景象只持续了数十秒，然后，星星开始一颗颗消失，放出强烈的白光，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不到太阳系除了太阳竟只有孤零零地球的月亮，华美的星辰还是恐怖的黑洞，抑或前辈们用望远镜好生观察才发现的瑰丽星团。都只是装饰在囚室内的泡影，假的，全部都是假的，我以为自己终有一日能拥抱群星，然而触到的只有冰冷的牢笼。
火红的云雾再次出现在了西边，太阳被重新拖拽回地平线，缓缓浮上空中。我们一直奉为真理的东升西落的太阳，被神轻而易举地改变了轨迹。
划出曲线的太阳与月亮重合，是日蚀。在贝利珠一瞬间的闪光以后，天空再次被黑暗占领，只是失却了星星。柔和的日珥从黑色小球的周围释放而出，形成一个规则的环状。
句号，又是零。
世界的大钟走过了十二点，一下跳了起源。一个人类辉煌的世纪画上了句号，另一个牺牲了一切的原始的世界从零开始。
“神毁灭了我们的世界，我要让后人知道这些。”女孩逆着日珥发出的冷光，像是被银色的钢笔勾勒的剪影。我知道，短短半天，她承受了一辈子的打击。无法面对黑暗的人，在黑暗降临的刹那都倍感无助吧，我不禁同情。
“还是先下山吧，按照旧时间现在也不早了。”
“我，我还是想再呆一会，不如这样吧，再讲讲你的最坏预测怎样。”这种情况，果然还是应该给她些思考的时间。
“猜测到还是有些，只要你别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想跳崖的样子，我便告诉你，”依旧盘腿坐在钢螃蟹的背脊上，我还是说了下去，“人类，没有时间了，按照我的推测。”
沉默。
“做培养基实验的时候，知微所，还是你们联盟的研究员，都不会只用一个培养基做实验吧。表面上说来是防止实验的偶然性，其实说白了，就是只期待有一组成功就行。神也不会只创造一个培养基。如果培养基只是像地球轨道那么大的球体，对于神来讲，挥挥手就能创造好几个吧。”
沉默。

“在实验室，只要有一组培养基获得了成功，我们只把那个培养基里的菌株细心呵护起来。而其他的培养基，不知道你们联盟的研究员怎么做，我们会把剩下的培养基，无论有多么接近成功，都放进二百一十度的高温里边，就一瞬间，没有痛苦。”
依然是沉默，女孩若有所思地看着静止不动的黑色太阳。
“其实我们在和上百的，甚至上千的培养基竞争。只有成为最快达标的，才能在神手中生存下去。可怕的是我们无法知道其他培养基的情况，可能我们只有一年，甚至下一秒就会被抹消一空吧。”
沉默。
“不过也别太担心啦，这些都是很悲观的猜测。即便真的是这样，慢慢适应了培养基里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关系啦。
“我们还有时间，只要活下去，无论是原始社会也好，培养基里也好，只要活下去，我们就还是人类，顶天立地的人。”
“该怎么办？”我明白此时此刻她已真正理解了世界。
“总之先去别的城市里弄点东西吃，希望大规模的哄抢还没有开始，然后就在这山里找个山洞避一阵子吧，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再说，再过十天半个月，那些活着的人会比混乱的精灵还疯狂，”我站起来，脚下的草丛沙沙响动，腰还微微酸痛，冷光依旧，我向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伸出右手，“走吧，一起活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女孩同样伸出纤细的右臂。
末日的第一天，不法研究员和联盟检察官的手紧紧相握。
世界是一盏封闭的环，一直走下去，不会有尽头。
【END】

扔完。。虚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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