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滑树林：拱着绢人往前走

　 滑树林的“厂”，是一座平房、两间屋子，主屋被几个大立柜隔开，一侧是制作间，另一侧用来会客。
全北京都开始供暖了，平房却冷得像冰窖，工作人员在屋里穿着羽绒服，冻得缩肩跺脚。　　 说起供暖，滑树林眉头微蹙，正在和校长协商供暖问题，看来，一旦学校放寒假，工作室也只好放几个月假。然而，相较于三十多年来为绢人操过的心，这点苦已不算什么。

　北京绢人属于三维立体软变形工艺，这是非常难于驾驭的技艺，一个绢人作品身上集软变形技能绢花、宫灯、绢扇等于一体。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绢塑艺术支流身上，不仅体现了中国传统艺术的特点，也凝聚了中国传统塑型艺术的精华。
　　

但就是这样一个传统手工技艺，在历史的潮流中，一次次地濒临失传。

滑树林为了绢人

辞了公职

四处拜访

民间艺人

甚至投入自己毕生的积蓄，只是想为这失而复得的技艺找到下一个接棒人。人们眼中的艰辛，在他看来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我就是干这行的，不把它传承下去就有负罪感，不管多难，拱着也要往前走。”

学会吃亏没坏处
　　我这人从小就爱摆弄针头线脑，为此，没少挨母亲挖苦：一个秃小子，不学点儿正经的，天天着迷绣花、剪纸、碎布，这辈子没多大出息
　　刚上初中，赶上“上山下乡”，一声号令，我就开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由于我有木工基础，常给五保户刨板子做凳子，乡里人出殡做棺材也找我，人缘混得不错，后来知青返城，大家都说先让滑子走，我就第一批回来了。
　　到现在我也常和儿子儿媳说，年轻人学会吃亏没坏处，把关系搞融洽就好办事了，为点利益非得针尖对麦芒，铜盆碰上铁刷子，又何必呢？

　　差点死在山里
　　1972年进了北京绢花厂，领导看我个高，就把我分配到包装车间搬箱子。后来给厂里当采购，去贵州云南，那时候也年轻，能离家那么老远，高兴得要命，背着五斤咸菜十二斤猪油就进山了。
　　刚开始，听不太懂当地人的方言，无法交流，我心里着急：这可怎么完成厂里交代的采购任务呢？我们住山上，每天要到山下挑水，只有一条山路，还坑坑洼洼的，下雨的时候特不方便，于是，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那条路刨两三个台阶，一个多月就刨出一条道来。村民们感激我，大家成了朋友，就这么，我不仅完成了任务，还得到了厂里的奖励。　　一次闲着没事，进山里玩，结果迷路了，快到天黑还没出来，幸好碰上一队马帮，听不懂方言，只好连说带比划，跟着马队总算是死里逃生。

想为师傅还愿
　　回厂后，逐步走上领导岗位，后来迷上了绢人。所谓绢人，是用丝、绸、纱、绢、罗、绫等材料做成的人形。源于北宋，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但解放前兵荒马乱，技艺已失传，后经绢人工艺大师葛敬安等先生的努力，逐步恢复。但受“文革”影响，懂这门手艺的人越来越少，已濒临灭绝。
　　后来，我当上了北京绢塑厂厂长，有次葛敬安来参观，看到厂里的情况，很高兴，她说，这个小厂长做得还不错，创建绢人博物馆的愿望有希望了。这句话，我牢牢记在心里，以后几十年就冲着这个目标去的。后来，葛敬安成了我师傅，我下决心：把绢人做大做精，帮师傅还愿。

长高30厘米用了两年
　　传统的绢人最高也就50厘米，现在我们能做到80厘米，这个突破用了两年多。做绢人，先要用铁丝做好骨架，头部要制头模，然后一层层往上糊棉布、丝织物和纱，最上层是绢，糊完一层，需晾干后再继续糊下一层，所以特别费时间。晾的过程也有技术，既不能时间太长，也不能太短，否则一起皱，美女一脸褶子，这谁受得了？
　　做绢人“开脸”最难，因为脸上有鼻尖、眼窝、嘴角等，凸凸凹凹，要趁绢人没完全晾干时，用竹片一点点摁出来，和做手术差不多。等脸成型后，再将头模取出，填入棉花。
　　给绢人做手也特别繁琐，用5根细铁丝做骨架，缠上脱脂棉缠绕成手指的形状，再用绢缝个小手套，翻过来套在骨架上，每根手指宽还不到2毫米。再扭出各种手型，有的还需染红指甲、戴戒指。所有这些，都在不到2厘米见方的丝织布上完成，“不露纱头、不现针脚”，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1985年，总公司调我去机关，想到再没时间研究绢人工艺，我索性辞了工作，“下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