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鬓娇舞寒室 衣单浴清池
月圆的夜，凄静。
独浴池中，看凝脂生出的寂寞。
记不得在这里多少年月了。水中，是一张冰静的脸。水滴顺着我的脖颈滑落。一滴，两滴，三滴。远处，仍然有依稀可见的篝火。
有人唱着：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轻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攘攘。
有美一人，婉如轻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仿佛是幼时的歌谣，娘哄我入睡时，曾轻伏在我身上，吟哦。眉宇间总是温柔，总是怜惜，总是等待。
娘每晚都会告诉我：你爹一定快回来了。
轻轻系好腰间衣带，我从池中站了出来，任草地拭去脚上的水珠。
空气湿软。夜已深。露珠攒在叶尖。
然，我仍无睡意。于是，我素手焚香，轻点琴弦。一曲霓裳羽衣曲，撩起三月烟花夜里一袭纱衣。我信手按琴筝，独醉在自己的舞盘上。
一曲山高水长，一曲千回百转，弦子里淌出的乐声将我带回了幼时。也是这样的月，这样的夜，这样清净的池水，这样冰凉的露珠。娘舞衣轻旋，群袂带风，凝视着爹远去的小径，落红满地。
娘在门前种柳，对我道：等这柳长大了，你爹就回来了。
然而，在第二年月圆之夜，娘再次起舞的时候，城里遍是铁骑与尘埃，吞没了我娘的视线，小径不见了，花瓣凋谢了。娘泪融残粉，弃下花钿与香帕，抱着我匆匆逃命。
是夜，古井无波，群星泣泪，梨花满地，风尘难托。
马蹄下的猩红不断蔓延，娘抱着我，艰难的不停跑着，大口大口的喘气。三个日夜后，在娘枯竭的倒下的时候，娘指着前方。只是定定的望着。
她的发髻散落，青丝铺撒在粉尘中。她只是指着前方。一直指着。我泪如雨下，握紧娘的手，始终不肯松开。娘扭头看了我一眼，说：跑。那便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她看着我，眼神坚定，不容拒绝。直到她的手臂终于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地上的灰尘扬起，随着娘的最后一瞥一起倏忽不见。她睁着眼睛，目光没有焦距，涣散的看着天空。我抬头——那是我来到这里之前，最后一次看到的故乡的天空，宛如冬天结冰的湖水，硬生生的刻骨。
一曲终，记忆断，断在娘的最后一瞥里。
我尝试着再抚琴，却都无法静下心来，如此久远的回忆，却在今天，清晰的一幕幕闪过——仓惶的离开娘以后，我遇到了一个法师，他救我来此，教会我抚琴，教会我武功，然而他的生命却也在一个猩红的夜晚，被兵骑虏了去。
奈何乱世，奈何尘埃遍地起。即便是，我已经逃到了西域。每每问山，问水，却都是呜咽肠断声。酒杯不盈，岁月逐风。我在石窟里，究竟有多少个年头了。
我记不清了，在梦里曾有许多人的面容许多人的笑。爹的，娘的，法师的……
而每每梦到我7岁那年，一切都戛然而止了。铁骑铮铮，黄沙漫天，法师为了保护我，被马蹄碾成碎片。此后，石窟里，我的纱裙，我的独舞；天池中，我的青丝，我的容颜，再无人相伴左右。许多年了，我忘记了我的姓名，我的时间，就此不再流转。
法师曾告诉我，爱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的。于是，我的身上，凝聚着爹的爱，娘的爱，法师的爱，法师说：你从不曾一个人。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听风看山水，抚柳舞桑田。而我的身上，确是凝着许多爱，许多思念，许多生命精魂。法师说的不错。他们与我同在。
于是我就这样，在这里等待一个起始，或是终结。至少，我还能看到大漠的天山，西域的风雪，战时的车轮。
转身。
月圆的夜，我回石窟休息。
弦子默在风中，伫看池水星辰。
月圆的夜，凄静。
独浴池中，看凝脂生出的寂寞。
记不得在这里多少年月了。水中，是一张冰静的脸。水滴顺着我的脖颈滑落。一滴，两滴，三滴。远处，仍然有依稀可见的篝火。
有人唱着：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轻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攘攘。
有美一人，婉如轻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仿佛是幼时的歌谣，娘哄我入睡时，曾轻伏在我身上，吟哦。眉宇间总是温柔，总是怜惜，总是等待。
娘每晚都会告诉我：你爹一定快回来了。
轻轻系好腰间衣带，我从池中站了出来，任草地拭去脚上的水珠。
空气湿软。夜已深。露珠攒在叶尖。
然，我仍无睡意。于是，我素手焚香，轻点琴弦。一曲霓裳羽衣曲，撩起三月烟花夜里一袭纱衣。我信手按琴筝，独醉在自己的舞盘上。
一曲山高水长，一曲千回百转，弦子里淌出的乐声将我带回了幼时。也是这样的月，这样的夜，这样清净的池水，这样冰凉的露珠。娘舞衣轻旋，群袂带风，凝视着爹远去的小径，落红满地。
娘在门前种柳，对我道：等这柳长大了，你爹就回来了。
然而，在第二年月圆之夜，娘再次起舞的时候，城里遍是铁骑与尘埃，吞没了我娘的视线，小径不见了，花瓣凋谢了。娘泪融残粉，弃下花钿与香帕，抱着我匆匆逃命。
是夜，古井无波，群星泣泪，梨花满地，风尘难托。
马蹄下的猩红不断蔓延，娘抱着我，艰难的不停跑着，大口大口的喘气。三个日夜后，在娘枯竭的倒下的时候，娘指着前方。只是定定的望着。
她的发髻散落，青丝铺撒在粉尘中。她只是指着前方。一直指着。我泪如雨下，握紧娘的手，始终不肯松开。娘扭头看了我一眼，说：跑。那便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她看着我，眼神坚定，不容拒绝。直到她的手臂终于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地上的灰尘扬起，随着娘的最后一瞥一起倏忽不见。她睁着眼睛，目光没有焦距，涣散的看着天空。我抬头——那是我来到这里之前，最后一次看到的故乡的天空，宛如冬天结冰的湖水，硬生生的刻骨。
一曲终，记忆断，断在娘的最后一瞥里。
我尝试着再抚琴，却都无法静下心来，如此久远的回忆，却在今天，清晰的一幕幕闪过——仓惶的离开娘以后，我遇到了一个法师，他救我来此，教会我抚琴，教会我武功，然而他的生命却也在一个猩红的夜晚，被兵骑虏了去。
奈何乱世，奈何尘埃遍地起。即便是，我已经逃到了西域。每每问山，问水，却都是呜咽肠断声。酒杯不盈，岁月逐风。我在石窟里，究竟有多少个年头了。
我记不清了，在梦里曾有许多人的面容许多人的笑。爹的，娘的，法师的……
而每每梦到我7岁那年，一切都戛然而止了。铁骑铮铮，黄沙漫天，法师为了保护我，被马蹄碾成碎片。此后，石窟里，我的纱裙，我的独舞；天池中，我的青丝，我的容颜，再无人相伴左右。许多年了，我忘记了我的姓名，我的时间，就此不再流转。
法师曾告诉我，爱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的。于是，我的身上，凝聚着爹的爱，娘的爱，法师的爱，法师说：你从不曾一个人。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听风看山水，抚柳舞桑田。而我的身上，确是凝着许多爱，许多思念，许多生命精魂。法师说的不错。他们与我同在。
于是我就这样，在这里等待一个起始，或是终结。至少，我还能看到大漠的天山，西域的风雪，战时的车轮。
转身。
月圆的夜，我回石窟休息。
弦子默在风中，伫看池水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