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负责维护东京铁塔的一名工人。白天游人如织,登上塔顶眺望观光,晚上我负责给这个老家伙刷漆、检查它的螺丝钉。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夜里很安静,整个铁塔好像都是我的。
但是连续两天,一个红发的年轻人来分享了我的铁塔。公园关门了,他从围墙翻进来,就站在铁塔下面,左右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凌晨时分我结束工作,他也走了。第三天我决定如果他依然来了,就去问问他为什么在午夜时分等在这里。
仲夏时节,只有在夜里才会凉快一点。今天他也来了,坐在长椅上静静的一动不动。
“你好。”我放下手里的工具包坐到他旁边。
他有点吃惊,不过还是礼貌的对我说:“你好。”
“我是维护铁塔的工人,看你来这里三天了。有点好奇就是了。桧佐木修兵——”我向他伸出手。
“啊……阿散井恋次……”他有些腼腆的笑了,握住我的手摇晃两下。
“你是……在等人吗?”
“嗯……是的……”他两手交叉,微微低下了头。
“怎么会约在这个时候呢?”
“呃……因为……我……”他有些支支吾吾。
“没什么没什么,是我多嘴了!”约了这么奇怪的时间,一定有什么隐情,突兀的问别人的确不大礼貌。
沉默了一会,我有点尴尬。
“可以……聊聊天吗?”他突然开口了,好像做了个决定似的。
“当然!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我……我有一个恋人。”他缓缓开口,神情很柔和,“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比我高两级。我们认识的过程很神奇。那时候我在学校里勤工俭学,每天放学后去图书馆整理图书。有一天晚上——也是这个时节,仲夏,晚风熏熏的——我因为打球太累,就在书架中间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灯已经黑了,我一看表,十一点!图书馆大概是关门了。我一下慌了神,跑去门口看,门从外面上了锁。我徒劳的摇晃那个链条锁,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没用的。已经锁了。’我吓了一跳,这才看见边上站了个人,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你也是……被锁在里面了?’‘嗯。’他向我走过来,外面的路灯光透进来,我看见他的样子。黑发齐肩,鼻梁很挺,嘴巴薄薄的,眼睛晶亮。我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那……怎么办啊?’我挠挠头问他,他扫一眼那锁说:‘只能等明天了吧。’”
“被锁在图书馆?还真是神奇……那后来呢?你们真的在图书馆呆了一晚上?”
“是啊。他看一眼我穿着系里印的T恤,问我:‘美院的?哪个系哪一级?’,我回答说是学工业设计,叫阿散井恋次今年的新生,他点点头,报上他的名号。我一下子想起来了,他是我们院的学生会长,我们新生入学的时候有招新活动他去讲了话,一出现就引得台下的小女生一片窃窃私语……”
“嗳??那个,你的恋人——”
“啊……我是同性恋……抱歉,如果你反感的话……”他自觉失言,一下子窘迫起来满脸通红。
“不不,没什么。”我其实不太介意这个,“我不是那种人。就是一直以为你说的是个女孩一时间有点……没转过来。”
“我……我跟你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奇怪?对着一个陌生人讲起自己的感情经历……”
“没有啦,其实这种事情对熟悉的人也未必说得出口,不相干的人因为反正没什么关系所以反而倒是好开口一些。你说吧,我闲着也没事做。”
“还真是多谢你……我还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事,一直憋在心里也挺难受的……”他如释重负,轻轻出了一口气,“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有好大的天窗,我一抬头,满天都是星星,他也跟着我往上看。‘真美。’他说得很轻,手里抱着一大摞书。
‘你怎么也错过闭馆时间了?’我当时还想能干出睡过了这种事的除了我大概不会有别人。
‘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他口气淡淡的,声音像夜色一样。
‘管理员没发现你?’
‘我在天台上。’
我听说过一些他的事情,诸如家世很好啦,学业上很厉害啦,在学生会做事很果决啦,人很冷很难接近啦……不过当时就是随便一听,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过了就忘了。聊了会天,我觉得他其实还挺好相处的,因为是一个系的,所以还蛮有话题,从老师议论到最近做的课题设计,不过好像都是我说得多。我在图书馆勤工俭学了一个多学期,对这里的布局再熟悉不过了,就对他说:‘我带你上屋顶吧?你去过吗?’
‘没有。可以上去吗?’
‘跟我来。’
我们的图书馆是个很旧的老房子,还是那种双面的坡屋顶,我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一个天窗开了可以爬出去,经常偷偷跑上屋顶发呆,不过夜里爬上来还是头一次。我小心地抓住屋脊的瓦挪动出来,他跟着我爬上来,动作灵巧的跟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