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耳畔有几不可察的微响落定。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云雀恭弥瞬间睁开了黝黑的眸子。
一只手拉正肩上的黑色外套，他在沙发上略微坐正身子，便偏首望向打扰了自己睡梦的罪魁祸首。
一枝樱花斜插在窗户的夹缝中，刚刚有一朵淡粉的花瓣不为人知的独自凋零。
“哼。”他冷笑一声。
如果说秋天还会有樱花盛开，那他还真是见鬼了。
如果说世上竟然有敢给自己送花的人，那此人是真的想去见鬼了。
如果有人在百花凋零的秋天给自己送了他平生最为厌恶的一种花，他会让那个人在见鬼之前在他手中生不如死。
根本连想都不用想，符合这么多条件的那个无聊的人是谁。
“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他眯眼望着那枝无辜的樱花，向那个此时并不在场的人发出最后的警告。
回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接待室，云雀抬眼望了一下墙上的挂钟。
已经是放学的时候了么。
他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这才慢慢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关上接待室的门，走廊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听不见一点往日的喧哗。
安静的氛围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便也准备自行离开。
然而转身时视线意外的捕捉到了远处一个在走廊上徘徊的单薄身影，让他盯着那一个黑点没有迈动步伐。
直觉告诉自己，有可以让自己咬杀的存在了。但是现在还不行。
他微微侧过身子埋没在夕阳的阴影中，恶作剧般默默等待着制造恐慌的时机。
“十代目！”
大约五分钟后，狱寺隼人不出所料的从正门闯了进来，直扑到沢田纲吉眼前，“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高个子的黑发少年，浑身上下沐浴着一种健康的阳光气息。
“抱歉啦阿纲，练习着就忘了时间了。”山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唇角却上翘着灿烂的弧度。
“你个棒球笨蛋！害我和十代目傻瓜一样等了那么久！”
“我没关系啦狱寺君！再说比赛快到了，山本勤奋练习也是好事。”纲吉忙摆手打着圆场，山本笑得一脸天然，狱寺依旧一脸愤愤不平。
就是现在。
云雀唇角无声勾起一个劣质的笑，从藏身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里，有些阴森。
他满意地看着原本谈笑着的三个人无一例外的傻瞪着他缓缓逼近，直到走到三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下脚步，亮出从不离身的双拐。
“已经放学了，你们还在走廊里喧哗。”高傲的略昂起头，狭长的凤眸里有玩味的冷酷。
“群聚，咬杀。”
“云、云雀学长！”纲吉的腿开始条件反射的哆嗦，说话也结巴了起来。“那、那个是……”
狱寺立刻挡在了纲吉身前，做出备战的姿势，眼神挑衅。“喔，我正有此意呢。”
云雀目光移到了狱寺不羁的脸庞，嘴角笑意危险的加深。
“嘛嘛，有话好说嘛。”关键时刻山本面上依旧笑容满面，可是早就一手揽过纲吉，一手强行箍住狱寺的脖颈，“那我们就先走了，云雀！”
望着三人的背影推推搡搡的走到门口，云雀并没有追上去，而是不动声色的将双拐收了起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明天放学后到接待室来，沢田纲吉。”
顿时，纲吉的后背整个僵住了，冷汗爬上了额头。
怎么会这样——！他欲哭无泪。
会被咬杀的，一定会被咬杀的！！
“喂，你这家伙！”狱寺愤怒的回身，在山本的钳制下挣扎着掏出了一大把炸弹，却还是被拖走了。
不多时，云雀走出校门。
三人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见。
漫步街头，在夕阳镀上脸庞的瞬间不明意味的笑了笑。
似乎自己从一开始享受的就不是咬杀，而是看见草食动物面对着咬杀即将到来时的恐慌。
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恶趣味。
但是至少得以证明，自己毋庸置疑的强大。


***
终于跟在云雀身后出了接待室，纲吉顿时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
“……十代目。”
纲吉惊讶的抬眼，却见狱寺倚在几步外的墙边，明显是等的有些疲惫，但看见自己的瞬间眼神还是煜煜发光。唇边的烟兀自飘着袅袅白雾。
“让你久等了，狱寺君。”纲吉忙抱歉的走到他身前，“不是让你和山本先回去吗？”
“我们都放心不下你。”狱寺语气自然地道，微笑。“山本趁着空闲去练习了，既然结束了我们去找他一起走吧。”
纲吉心里暖暖的正要一口答应，身后被两人暂时忽略的云雀却不紧不慢的叫住了他们。
“狱寺隼人。”他眯眼，勾起唇角。“在并中吸烟可是违反风纪的。”
“啧。”狱寺不悦的蹙眉，但瞥一眼身边纲吉担忧的表情，只好将烟从嘴边拿掉，小声抱怨了一句：“……真是晦气。”
转身欲走，云雀却不依不饶的淡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那你还想怎样？！”狱寺忍无可忍的扭头喝问。
纲吉眼神惊吓的在两人脸上来回游移，不知所措。
时间好像凝固了。
过了许久，云雀的声音才慢悠悠的再次响起，“你可以走了，沢田纲吉。”
“？”纲吉疑惑的望着他。
“你，狱寺隼人。”他冷冷盯着狱寺湖水绿的双眸，“留校。”
“啊……云雀学长！”知道事情闹大了，擅长小事化了的山本又不在，纲吉只好急忙替狱寺求情：“刚刚早就过了放学时间了，而且也没有别人看见……所以……”
“你和山本先回去吧，十代目。”狱寺背对着他，打断了纲吉的话。
“可是，狱寺君……”纲吉有些惊讶。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狱寺偏首笑了一下，眼神真挚。“我保证。”
云雀再次眯起眼。
“……嗯。”纲吉终于颔首，“那我们在校门口等你。”
眼看着纲吉的身影渐行渐远，狱寺在廊上不耐烦的双手抄兜，“还有什么事。”
“只是例行风纪而已。”云雀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无声叫嚣着“你奈我何”。
冷哼一声，狱寺移开目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在想什么。”
“哦。”云雀倒略有兴味的抱臂，“说说看吧。”黝黑的眸深不见底。
“以后不要再接近十代目。你是不喜欢群聚的吧。”狱寺眉头深锁，“什么原因我没兴趣知道，但是打十代目主意的，六道骸一个人已经够多了。”
还是在为自己关了草食动物的禁闭耿耿于怀啊。
“那么，”他若无其事的浮现一丝笑意，并没有为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就感到不悦。“难道你没有吗？狱寺隼人。”
“嗯？”狱寺愣了一瞬，似乎是在考虑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即有些怒容。
刚欲反击，云雀却逼近一步，狱寺下意识地想后退却不甘示弱，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警惕的望着他，打算对方一有动作就立刻把炸弹抛出来。
“你搞错了两件事。”云雀在离他咫尺的地方停下，淡淡弯着的嘴角却透露出缕缕寒意。
狱寺无畏的望着他，眸光明亮的近乎挑衅。
“第一，我对现在身为草食动物的沢田纲吉没有兴趣。”
“第二，我打的当然不是他的主意，而是你的。”
看着他惊愕的神情，云雀的唇角上扬，再上扬了一些。
夕阳变得有些黯淡，斜斜映在两人的衣衫，经过晕染后的视线也仿佛不再那么清晰。
狱寺维持着愕然呆立的石化状态，云雀也只是沉默的望着他不说话。
一直以来，似乎都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个人。
他有着作为东西方混血儿明显特征的长睫毛，高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
银色中不掺一缕杂色，发梢微微翘曲的头发和色泽健康美丽的肌肤。
湖水绿的双眸即便总是含着不羁和叛逆，色泽却温润依旧。
不得不承认，如果他只是静静的站着不说话，也不像平日那样总皱着眉，可是非常温柔的，带着天然的明媚和艳丽。
可是正因为他有着桀骜不驯的性格，才格外有攻陷的价值。
几乎是不加思索的上前扣住他的肩推到墙上，云雀脸上再次浮现劣质的笑，在狱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触碰到他的嘴唇。
触碰，试探，啃咬。
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云雀愈加放肆的侵略着他的唇齿，辗转掠夺着对方口腔里的空气。
在疼痛的刺激下，狱寺终于晃过神，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那一刹那的愤怒真的是达到了最高点，他紧紧地抿住嘴唇终止了自己承受的侮辱，热血涌上头脑使他忘记了应该掏出身上的炸弹，取而代之的是一记用尽全力的重拳袭向对方的腹部。
杀气顿生。
“哇哦。”云雀不以为意的轻笑，一手箍住他愤怒的拳头，一手迅速摸出锃亮的拐抵上他的咽喉。
狱寺动弹不得，但是那双眸子近乎喷出火来。“你这混——”
尾音已卡在喉咙里，被云雀台风般肆虐的吻淹没。……
努力支持着瘫软的身子笔直倚在墙上，狱寺只觉得太阳穴由于长时间缺氧而肿胀疼痛。
云雀站在他的对面，夕阳的余晖勾勒上他的面庞，失真。
他同样倚着身后的墙，笑意很深。
“还不走么？他在等你。”
狱寺竟也同样勾起唇角，只是眼神中满是讽刺和寒冷。
“我还欠着你人情，云雀恭弥。”他慢慢离开墙体的支持，凉薄的唇却倏忽收起了笑意。“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欠你的了。”
“我们两清了。所以从现在起，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们”，指的是狱寺和沢田纲吉。两个人。
“你和我们，根本不是可以归为同类的存在。”
狱寺冷冷的对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毫不犹豫的掉头离开。
他永远记得方才钢拐抵在咽喉上的感觉。
冰的他骨头都是凉的。……
那样心寒。
它和你的心一样是冷的。
云雀恭弥。
云雀静静看着他没有丝毫留恋的走远，眼里却像住进了白雪纷飞的整个冬天。


***
翌日正午。
天台。
云雀拧眉，虽然刻意忽略却依旧无法屏蔽鼻端缭绕的花香。
冷冷的睁开眼，眼前的天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樱花的海洋。
六道骸站在几步外的樱花树下，笑得阴森。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现在的你没有兴趣。”云雀这次压根连把拐摸出来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坐起身子，斜睨着他。
“呀嘞呀嘞。那就当我不存在如何？”六道骸不动声色的微笑。
正合我意。
云雀披起外衣，目光游移到对面的教学楼。
饶是他眼力过人，在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二年A组玻璃窗里的景象。
山本眼前支着作为屏障的课本，可能是因为最近训练频繁所以累得呼呼大睡。
纲吉倒是很老实的盯着书本看，只是魂早不知飘到了何方。
坐在前排的狱寺右手支着头，左手随便的在本子上断断续续写着什么，眉眼疏离。手指上夺目的戒指晃得人眼睛发花，耳畔似乎响起他腕上繁复银饰发出的细碎碰撞。
末了，干脆无聊的将身子后靠，两条长腿就那样堂而皇之的架在了桌面，和讲台上的老师大眼瞪小眼。
「你和我们，根本就不是可以归为同类的存在。」
他说的没有错。
自始至终，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草食和肉食，永远不可能群聚。
除非一方消亡。
“哦呀。在看彭格列他们吗？”六道骸阴魂不散的打断他的出神，手指上托着淡粉的花瓣。
嫩黄色的云豆落上云雀的肩头，他却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我可都知道哦。”见云雀不应声，他异色的双瞳蓦然闪过锐利的寒芒。“……云雀恭弥。”
“是吗。”云雀终于开口，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你不是一向对草食动物不感兴趣的吗。”六道骸声音温度骤降，只是很强大的维持着完美的笑容。“还是因为独处久了，终于懂得孤独的可怕？”
“孤独的可怕？”云雀笑容无声勾起。“这是我的生存原则，并没有可怖之处。”
“该不是为了逞强所以才这么说的吧。”六道骸松开手让暂时停栖指尖的花瓣伶仃落地，抬眼。“那你怎么解释昨天和沢田纲吉以及狱寺隼人的群聚行为呢，风纪大人。”
“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看透别人内心的样子，六道骸。”云雀身形微动，云豆识相的振翅跃到半空。
“同样喜欢群聚的你，又真正懂得孤独为何物吗？”
“啊。你是指犬和千种么？说是同伴倒也没错。可是，”他笑着从樱树下迈开脚步，向缓缓起身的云雀走去。“你说我不懂‘孤独’？……”
走到他身前，两人都静静望着对方，云雀波澜不惊，六道骸目光复杂，轻笑浅勾。
“你应该没有尝试过，被禁锢在水底的感觉吧。云雀恭弥。”他手指的温度凉凉印在他的眉心。
云雀微微一愣，全身已经被笼罩在无边的深蓝中。无法呼吸。……
挣扎着想划水，身体却被沉重的镣铐所缚，动弹不得。
水底没有任何声音，连水波荡漾的清泠都没有。
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压强压迫着每一寸隐隐作痛的肌肤，黝黑的发丝在浮力影响下水藻般飘散，彷如人类柔软纤弱的生命。
得不到救赎，看不到希望。
因为这里除了自己，别无他人。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亦不知今夕何夕。
更可怕的是，那早已绝望的、看不到丝毫光明的心。
这绝望几乎将他压垮，让他崩溃，如蚁噬心的啃食着他分分寸寸的求生欲望。
想要发泄的呐喊，终究只是长眠水底，和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渐渐失去自我。
神志就如此般迷失在了水底的仙踪林。……
……是注定永世无法挣脱的牢狱。
「你了解了吗？……我眼里的世界。」
「真正不懂得孤独的人是你。恭弥。」


***
看着眼前黑发的人神情由微愕到沉溺，最终无力的软下身子，六道骸身子略微前倾，就将神志游离的云雀稳稳接住。
黑色的外套无声飘落在地。
感受到他在怀里微弱起伏的呼吸，六道骸一手安抚的扶着他瘦削的背脊。
“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有些懊恼的蹙眉。“等他清醒过来肯定又是一场厮杀了。”
十五分钟以后，云雀彻底从幻术中恢复了。
他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六道骸身侧，立刻翻身站起，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周围急剧释放着凛然的低气压。
原本披在他身上的黑色外衣再次翩然坠地。
“你对我做了什么，六道骸？”话语刚出口六道骸就仿佛被冻到了般一哆嗦。
“嘛……你冷静的听我解释……”
“……够了。”云雀却不愿再多纠缠，决然转过了身，脑海里却忽然浮现狱寺对自己做这个动作时的冷漠背影。“我想你很清楚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六道骸。”
“离开并中。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需要。”
六道骸看着他的背影，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衣在逆光的阴影下变得有些灰暗。
真是无情的人啊。恭弥。
六道骸眼底微叹。
“可能你畏惧孤独，但是我和你不同。它对我来说，是自由的证明。”
伸手，云豆落上他修长的手指。“如果再在并盛见到你或者你无聊的幻术，”他微微侧过目光，侧脸精致明俊。
“……我会杀了你。”
话语里刺骨的凉意加深、再加深，仅为了尽快打发走身后惹人厌烦的那个人，不给他机会发现自己捏紧的、犹自微微颤抖的冰冷手指。
依旧尚未摆脱方才幻境的阴影。
“……啊。”好像是默应了，又好像是微小的抗议。
只是在云雀准备回头找回自己外套的时候，发现衣服和那个原本坐在那里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三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平淡如水的度过，落叶飘零的初秋也变成了白雪皑皑的隆冬。
如狱寺所言，云雀再也没有主动介入“他们”的生活。
也如他所言，六道骸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这样，就好了。
只是有的时候独自一人呷着草壁泡好的浓郁咖啡，空旷的接待室里弥漫的不是醇香，而是空寂。
那个总是在他出其不意时出现的讨厌男人消失了，倒是让他清净了很多。
但只要自己有空闲的余暇，头脑里就会像着了魔一般反复回放着那天六道骸在自己身上施加的幻术。
深蓝色的水牢底部。
那样冰冷彻骨的，蔓延开来的绝望。
是的。那是孤独。
那样深重、黑暗的孤独感，自己的确在那时是第一次体会。
那个男人在被关押于那暗无天日的牢狱同时，其分身竟还可以在樱花飞舞中对自己诡笑着。
真是讽刺。
如果有那个时间，倒不如用来盘算该如何越狱。
这么久没出现，究竟是因为听进了自己的威胁，还是……已经死了？
按理来说后一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毕竟在十年后的那个平行世界，成人版的六道骸可是活的眉飞色舞，并成功越狱了。
不过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
而且……自己究竟在为他操什么心？
那凤梨头如果死在牢里了，才真是因果报应。
他重重的放下空了的瓷杯，望向窗外纷飞的满眼白雪。
真是安静啊。
“你好。”
倏忽移开视线，Reborn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对面的桌沿，微笑着道。
“你好啊。小婴儿。”面上的神色微微缓和，云雀笑道。
Reborn也像他方才一样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隔了几分钟才再次打破沉默。
“他越狱了喔。云雀。”
握着杯柄的手指僵了一瞬。
“我两天前刚刚得到消息。和那个时代的剧情发展不一样啊。”
“不过这也算符合骸风格的做法啦。听说越狱后马上遭到了复仇者的追捕，至今下落不明……”
婴儿黝黑的眸子移回云雀的脸庞。“……我还没有告诉阿纲。”
“哦？”云雀心里莫名的有些焦躁，但是当着Reborn的面只是淡然微笑。“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想看看你的反应啊。”Reborn倒也直爽。
云雀平静的别开目光，但笑不语。
他想，这个小鬼应该是看出了什么吧。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没有兴趣探究。


***
那一刹那好像画面被按了“暂停”键。
云雀维持着一手挡着眼前风雪的姿势望着他，墨色的发扬起，在白雪映衬下像是水墨晕染的画卷。
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微蹙着眉。由于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立在风口，颊上泛着淡淡的红。
“……我说过。”半晌，他放下手臂，定定望着六道骸。“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杀了你。”
六道骸只是扯出一个微笑。“因为你说过对我的幻象没兴趣……所以我只好大动干戈的越狱来找你了。”
“即使这样，”他笑的邪魅，“还是要杀我吗？”
“少废话。”他冷冷的摸出双拐，毫不留力的直插六道骸肋下。
六道骸并没有躲，吃痛的闷哼一声，感到肯定断了好几根肋骨。有咸涩的液体从唇角溢出，顺着下颔滴落，被他若无其事拭去。“Kufufu……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恭弥。”
有些诧异的停住攻击，云雀蹙眉打量着他过分苍白的脸色，随即便注意到了他敞开的领口中露出的厚厚绷带。
一直在躲避追捕么。
肩上忽然传来暖意，云雀偏首望去，自己遗失了三个多月的黑色外衣正一如既往的披在自己身上，随风摇摆的衣袖上缝有“风纪”二字的红色袖章原封不动的兀自鲜艳。
“胆子够大的啊，你。”他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
六道骸笑着垂眸望他，语调低柔。“有没有思念我阿？……”
“哼。”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云雀再次扬起了手中锃亮的双拐，这一次六道骸吸取了方才的教训，用三叉戟及时挡住了。
“珰”的一声，暂时陷入僵持状态的两人近距离凝视着双方数月不见的脸，一时沉默。
还是六道骸率先打破了寂静，笑容淡淡。
“对自己坦率些如何？恭弥。……”
云雀一愣。
「云雀学长，试着坦率一点面对自己的心……如何？」
“我……已经不想再体会像被囚禁在水底一样的感觉了。”六道骸眼神里有什么云雀无法读懂的苦涩。
「骸他……也一直在努力着。」
云雀依旧沉默着。
六道骸那样的家伙竟然都承认了自己偶尔的脆弱，承认自己并不想继续过孤独的生活。
那么……
“我消失以后，觉得有些孤独么？……”他从未如此专注的盯着一个人看，观察的那样仔细。
他发现云雀的眸其实并不是浓郁的黑，而是幽微的蓝。泛着点点冷色的磷光。
点点滴滴，尽收眼底。
「……云雀学长如果觉得我们不行的话，至少也可以找到像骸那样的人吧！」
「只要是有共同点的人，试着去交流，在一起分享快乐或是悲伤，不是很好的事情么？……」
注意到云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拐，六道骸讶异的唤他：“……云雀恭弥？”
云雀转过身靠上台沿的栏杆，凉薄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冰雪天地，凭空生出几分萧瑟。
“……算是吧。”
墨色的额发遮住他的神情，云雀望着天际堆积的铅色乌云，再不应声。……
欣喜的心情如初春嫩芽般悄然衍生。……
十余分钟的沉寂后，云雀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却有柔软的细小物什划过脸颊。微痒。
意识到周遭越来越荡漾的暖意并不是自己冻僵后产生的错觉，云雀警惕的回过身。
冬日的风雪仿佛瞬间瓦解，空中大肆飞舞的樱花瓣触动了他某一根暴怒的神经。
樱树下的六道骸笑的飞扬跋扈，手中的三叉戟闪闪发光。
“……那么，现在该对我感兴趣了吧。恭弥。”
云雀再次亮出拐子，弯起的唇角里是嗜血前的残忍和兴奋。
“终于嚣张起来了吗。六道骸。……”
樱花飞卷着簇拥那两个杀气腾腾的少年，并盛的冰天雪地完全被隔离在了这春意盎然的小天地之外。
而外界的凛冽寒风却也掩盖不住其内那激烈的厮杀之声。
虽然是最为严酷的寒冬，终会在冰雪融化后迎来金色的韬光舞苇。
到那时，万象更新，点点绿意自无需隐藏。……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