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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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哥,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还是立秋,还是楼外楼,还是那个靠窗的座位,还是那阴暗的快要下雨的天气,还是那几个不变的菜色,还是多年前,那句没有改变过的开场白。
“我来——”顿了顿,闷油瓶淡淡说道,“和你道别。”
同样是未曾改变的台词,吴邪夹着菜送到闷油瓶的碗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自己在2015年的时候曾经拿着鬼玺去了长白山,可是在那个缝隙里呆了足足一个星期,却依旧没有见到闷油瓶出来,而自己也没有找到进去的办法。
同去的胖子说,小哥当初就是说着玩玩儿。在青铜门后面没吃没喝得守十年,就算自己真的找到他,恐怕也是一堆白骨了。而那个时候的自己,虽然仍旧不知道终极是什么,可是曾经闷油瓶不愿对自己说的秘密,却也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在胖子和小花的劝说下,终于在大雪封山前的最后一晚离开了长白山,虽然之后的每一年自己都会再去看一看,但是这么多年,除了皑皑白雪,自己什么都没有等到。
“小哥,我当时去找你了,但是你不在——”虽然吴邪的年龄在别人眼中或许已经可以做闷油瓶的父亲,可是那早已经习惯了的称呼却始终无法改变。“后来我也跟着你的族人去找过你,这么多年,你究竟去哪里了?”
“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安静地咀嚼着吴邪夹来的菜,闷油瓶看了看灯光下吴邪眼角的皱纹,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现在,全都完成了?”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吴邪看着那双漆黑沉静的眸子,却觉得自己还是三十年前的那个初见闷油瓶时,没话找话的天真无邪。明明有积蓄了三十年的感情,明明有堆了一肚子的话,可是为什么当自己面对闷油瓶的时候,却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闷油瓶的沉默莫名让吴邪觉得有些窒息,可是却又无比怀念这独属于闷油瓶的沉静。正当吴邪终于忍不住想要起下一个话头时,闷油瓶终于缓缓开了口。
“还没。”
“没有?小哥你还有什么没做的?要不我陪你去?”看着闷油瓶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吴邪不由得也有些疑惑。自己认识闷油瓶那么久,他向来都是非常果决的人,很少看到他会犹豫。而且他既然还有尚未完成的事情,为什么又会和三十年前一样,专程来和自己道别?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闷油瓶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看着吴邪,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吴邪。”
架在窗沿的手臂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凉的湿意,吴邪转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细密雨水,这才发觉自己的膝盖已经酸痛得不像话了。轻轻掩上窗户,吴邪转头看着依旧没有移开视线的张起灵,突然觉得心里竟然比膝盖还要酸得厉害。
三十多年前,闷油瓶也是这样叫着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当时后面总会跟随着各种类似命令般的保护。后来胖子还老是拿着这个打趣自己,说明明是铁三角,但是每次遇到危险,小哥眼里就只剩下自己了。
“嗯,我在。”声音又莫名地有些颤抖,吴邪同样轻声应着闷油瓶,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的明显。
“你结婚了。”淡淡地说着,闷油瓶移开了落在吴邪脸上的目光。
“是啊。”点了点头,吴邪笑得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幸福。“父母安排的,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担心了。本来还想着让你跟小花当伴郎,没想到却便宜了胖子。”无力地笑着,吴邪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吴邪,”又是微微上扬的淡淡尾音,闷油瓶似乎是在思索着该怎么说,沉默了片刻之后,却又没了下文。
“对了小哥,你刚才说是来和我道别,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的你也得在我这里待一阵子再走吧?”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好久未曾听到的尾音,吴邪的心脏突然跳得有些乱了节奏。“之后你要去哪里?墨脱?巴乃?还是,长白山?”
“吴邪,”微微皱了皱眉头,闷油瓶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了桌下吴邪捂着膝盖的手上。“我没有时间了。我想了很久,还是只能想到你。所以,我回来了。”
“小哥——”如果说三十年前闷油瓶在和自己说他的时间到了的时候,眼中是看淡了一切的释然和平静,那么现在这双眸子之中写着的,却是诀别。自己已经不是三十年前那个等到闷油瓶离开了这里才明白他意图的傻小子,吴邪像是防止闷油瓶又突然起身离开,猛地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你还有什么事没做,我陪你。”
微凉的手背像是突然也有些颤抖,闷油瓶的视线转向了自己手上那只已经变得苍老,筋脉尽数凸出了皮肤的手背,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小哥,这次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一定要陪你去。”坚定地看着闷油瓶没有表情的面容,吴邪觉得,如果这次又让闷油瓶就这么离开,或许此次一别,就是生死的距离。
“你不回家么。”窗外的雨轻轻敲打在窗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闷油瓶直视着吴邪有些眯缝,却依旧清澈的瞳仁,淡淡地说道。“她在等你。”
膝盖被这潮湿的水气吹得越发疼痛,吴邪看着对面那张和三十年前没有丝毫改变的容颜,突然想起在公主坟的大院里,闷油瓶也是这样淡淡的和自己说,“吴邪,带我回家”。只是不曾想一晃三十年过去,家,早就被重新定义。
有些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闷油瓶微笑着对还在沉默的吴邪说道,“再见。”
“小哥!”猛地握紧了就要抽回的手,已经快要花甲的吴邪站起了身子,在淅淅沥沥的细雨声中,听见了自己有些颤抖,却从未如此坚定过的声音。
“我等的人回来了,我要带他回家。”
“回只有我和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