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惑
楔子
古旧的建筑群依山而建，自山脚，至顶峰，徘徊上升。
威严的教皇厅外，两名气质截然不同的少年在安静的等待着。
其中一位容貌稍显秀气，湛蓝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尽管没有用任何发绳扎住，但却不显丝毫凌乱。这少年的眼睛像是山下不远处的爱琴海般的深邃迷人，眉尖微微蹙着，带起一份难言的忧郁，想来是经历过许多波折的孩子吧。这让他看起来远比他的外表更为成熟稳重。
而另一位则看起来更大气活泼一点，发质略硬的发似乎怎么也打理不好，带着小卷，在脑袋上支楞着，发梢随着少年的脚步而在山顶稀薄的空气中晃动着。若此时阳光明媚，那发梢的颜色变回渐变成一种暖洋洋的金色，就像是阳光的碎片似的。搭配上这主人略带严肃，又有些洒脱的爽朗的笑，有种邻家大哥哥的温馨味道。
不过此刻，这金棕短发的少年也难得皱起眉来。他来回的在教皇厅外的长廊里转悠了两圈，又再度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此刻的天空阴沉得快要压下来，铅灰的乌云一块一块的肆意铺开着，不知何时会化作豆点大的雨珠落下来。
风呼啦啦的在耳边吹着，大得快要将人卷走。这本就是在山顶上，风似乎愈加猛烈了。
“撒加……”犹豫半晌，少年开了口，“看这天……是暴雨要来了吧？”
尽管此刻风刮得猛烈，但蓝发少年却似乎身在一片平静的海洋当中。他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过了一小会，撒加又微笑接道，“现在快要入冬了，雨季也差不多到了，会下暴雨也很正常。”
“我是在想……你说，教皇大人叫我们来干什么？”同伴的笑容从来都带着奇异魔力，似乎最温柔的流水一般能够安慰人心，昵称艾尔的少年后退几步，靠在了走廊的石柱上，“会不会是很重要的事……据说，这个时候应当是……”
少年祖母绿的眼睛里闪着紧张的光，那是只有他们俩人才知道的秘密的光芒。
撒加嗯了一声，似乎对方的话也影响到了他的平静。他不经意般的用手捋了捋额前碎发，这才慢慢说道，“艾俄洛斯，书上并没有写着任何东西表明，她降临的时候天气该是如何如何的，教皇大人也没作出任何肯定……”
听见撒加叫他全名的人抱歉的笑笑，眉梢终于又带起那种欢快的笑意，“是我多想了，真是抱歉啊。”
撒加点了点头。两人陷入沉默。
天黑得更快了，暴雨随时可能降下。两个独自呆在山峰长廊上的少年身影单薄似乎快被风吹散了，但他们却又扎扎实实的站在那里，等待着教皇传唤。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有多久，艾俄洛斯似乎有点怕冷的往撒加那边挤了挤，撒加瞥了他一眼。
“喂……你说，会不会真的有战争爆发？”
“会吧，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啊。”撒加握了握手。
“她将是爱与正义的化身，是守护大地的最坚定的意志。”艾俄洛斯短促的叹了一声，他坚定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我们一定会……”
就在此时，脚步声自走廊另一端传来，两人齐齐抬起头来。
“双子座大人，射手座大人，教皇传唤，请立即到……”
相对于教皇厅外的天昏地暗，教皇厅内的阴冷似乎更容易让人心生寒意。
内厅里的灯光似乎怎么也不够充足，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种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环境当中。浓重的阴影模糊了空间的界限，让这个大厅无限制的扩大起来。
人在其中何其渺小。
撒加和艾俄洛斯静静的走在铺陈在地的红地毯上，他们的脚步幽幽的，却依旧惊醒了坐在大厅尽头的王座上的教皇大人。
穿着厚重玄色长袍的教皇大人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他支起手臂，手扶了扶脸上的乌色面具，似乎像是在确定那面具是不是带得牢固。
“你们……来了？”
教皇口中隐约透露的不确定的语气让向来心思敏锐的双子座战士疑惑了片刻，不过他依旧乖乖的低着头道，“是的，大人。”
“大人，有什么吩咐么？”艾俄洛斯接着撒加的话问下去。
“你们来了啊，来了……”教皇忽然拂袖站起，他连连在高台上走了两步，又蓦地停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来了啊。”
台下的少年们心照不宣的低头不语。
外面的风雨声渐渐传了进来，暴雨终于还是来了。湿润的泥土的味道弥漫在这古老而尊贵的建筑中，腐朽的气息被雨的味道激了出来，在大厅里飘飘扬扬的散布着，叫人鼻腔痒痒。
艾俄洛斯似乎有点忍不住难受的偏了偏头。
突然陷入自己心思的教皇此刻猛的回过神来，这时，他才如若恢复平常那般镇定稳然的说道，“今日召唤你们过来，是有件东西要你们来看看。你们上前来吧。”
两人领命，大步走上前去。
教皇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古朴长盒，他将这盒子双手捧着。
撒加和艾俄洛斯来回打量了这盒子几眼，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打开看看。”教皇如是说道。
艾俄洛斯伸出了手，盒子没上锁，关得也不紧，他一拂手就将其打了开来。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似乎有阵阴冷的风拂面吹过，有个幽灵在他们的耳廓咯咯的笑着。
一道寒光忽的在盒内闪过，刺得毫无准备的两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撒加惊讶的看着盒内的东西。那是一柄尺长的匕首，黄金铸身，宝石装饰。匕首已经开了锋，削薄的刀刃似乎锋利得能隔断月光。
“这是……？”黄金质地柔软，向来不适合做武器的。
教皇似乎对盒内物品早有预料，拂手合上了长盒，他声音沉重道，“这是，弑神的兵器。”
而他对面，两个似乎还可以算作是孩子的少年惊讶而疑惑的仰着脸望他。
教皇面具上双眼处的红宝石倒影着少年干净单薄的身影，而后，所有图像渐渐扭曲，蒙了血似的发着红。
秘密不会被锁在盒底，反而乘着风悄悄飞走了。
“怎么是你！”
“不！不要看！”
“撒加啊……”
一
所有一切，流年似水，不经意间，悄然淌过。
十三年前的血色在几乎被人遗忘之际，突然又被挑起。那蒙了灰的辉煌灿烂，终于再度被神的荣耀洗涤，发出金色的光芒。
爱，与正义。
当紫发的少女持着这两个让人神往不已的词句重新踏上了那片古老的土地，所有的当事者，肇事者，无辜者，就已经身不由己的被卷入这场战火纷扬。
背叛，原谅，哭泣，喜悦，死亡……复活。
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悲欢离合都被汇聚在此地，最强大的战士品尝着泪水的苦涩，谅解的甘美，爱的悲伤，与恨的痛快踏上了不归的修罗场。
如同他们曾经约定的那样一般，即使是最后的一刻，哪怕到了最后的一刻，也要不离不散。
爱，终将战胜一切。
他们的灵魂化作最坚定灿烂的阳光，将阴暗的冥府彻底照亮。
通往极乐的大门已被叩响，他们荣耀加身，微笑退场。
虚无的异次元空间中，只有美丽的灵魂才是唯一的发光体。点点的晶莹光芒从灵魂上飘散出来，照亮了身边空虚而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知多少时日。
“你说，撒加，我们会在这里呆多久呢？”
如同一个晃神，当年那金棕色短发，笑容洒脱的少年忽然瞬间长大，变成了风神俊朗，成熟稳重的青年男子。他的笑容一如当年那般的潇洒开朗，十三年死亡与背叛的阴影没有让它蒙上哪怕任何一丁点的灰尘。
也好像很多年前那般，他问同伴教皇召唤他们的用意一般，带着些随意，带着些疑惑的询问着。
撒加淡淡的笑了笑，可惜即使过了十三年，他依然也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讯息来，所以只能用微笑来安抚身边人的紧张，“在我们之前，似乎没有其他任何人被关进来过。这可无从比较……”
“你不是最擅长异次元吗，随便猜一猜？”
“你同样可以去让史昂大人，穆或者沙加去猜。我想，他们的答案应该会比我的更加精准。”撒加一个太极将艾俄洛斯的问题打了回去。
艾俄洛斯揉了揉鼻子，笑道，“那算了吧，反正只是无聊了而已。”
忽然，他往撒加那边挤了挤，脸侧向撒加，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贴在他耳边说，“圣战已经结束了，雅典娜大获全胜，这已经足够了。就算被关在这里，但有你在，我就觉得……”
即使已经没有了身体，但对方的气息似乎还是随着说话时吐息的频率缠了过来。撒加的脸似乎红了些，但又不太好意思把在耳边做怪的家伙一把推开。
毕竟他们之间已经丢了十三年，以后的重归，他们都不想再错过半分。
只不过，他们似乎遗忘了这片黑暗的空间里，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还有许多双好奇，羡慕的眼睛在悄悄的注意着这里。
“哎呦喂，艾尔哥，你们说情话也得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哇……”终于，宝石蓝卷卷毛的男子忍不住夸张的叫了出来，他搓了搓手臂，似乎鸡皮疙瘩已经不胜惶恐的纷纷冒出，“我突然觉得我真是太亮了，啧啧。”
“闭嘴吧米罗！”他身后顶着和那边当事人一模一样的脸的加隆毫不留情的敲了他一记爆栗，翻翻眼睛，“小爷我都没说什么呢，你瞎掺和什么？再说了……”
加隆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艾俄洛斯说得对，反正从这里呆着就只剩下无聊，无聊死了，有肥皂剧可以看也很不错。你说是吧，撒加？”
“哦哦哦……加隆你笑得好恐怖！”米罗咋咋呼呼的跳了开去。
而被揶揄的中心对象如同水仙花盛开一般清灵灵的笑了起来，撒加无比温和的回道，“加隆，你皮痒痒了是吧？”十三年没收拾他，这小子都快记不得自己究竟姓什么了。
加隆摆摆手，“少拿这套威胁我，小爷我现在不怕你。真搞不懂像你这样的暴力分子也有人喜欢，这什么诡异的品位？”
躺着中枪的艾俄洛斯嘴角抽了抽，“加隆，我看你确实欠收拾了。”
“啧。”
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阿布罗迪突然插进一句，“如此说来，艾俄洛斯你承认你喜欢撒加了？”
“我……”艾俄洛斯一下子被这直截了当的问法噎了回去。

阿布罗迪揪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玫瑰，“不喜欢？那正好……”所有人都看好戏一般诡异的笑了起来。
“废话！”
艾俄洛斯眼瞅形式不对，这才刚过几秒，加隆已经毫不客气的伸手勾住他肩膀，诡笑着就像把他往一旁拉。
而另一边的撒加身边也瞬间聚集了很多人。
乌压压的人群严严实实的把两人围了起来，一对苦情人似乎马上就要被挤开了。
艾俄洛斯当机立断拽住撒加的手！
“哇哦——”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叹息声，完全不像这么一群严肃正直的战士们能发出的。
撒加也很惊讶，睁大了湛蓝的眼睛望着艾俄洛斯。艾俄洛斯握了握他的手，尽管他们现在都是灵魂状态，但这似乎影响不了什么。
这么一刻，他们都能感觉得到心意的相通。
“我当然喜欢了。也不仅仅是喜欢。”艾俄洛斯用双手握住他掌心里，另一人的手，正经又深情的注视着那双天空般颜色，又似海洋般深邃迷人的眼眸，“我爱你，不管怎样，无论何时。”
“我也是。”
撒加用他唯一自由的手包裹在他们紧紧握起的手之上。尽管这话语简单短暂，但其中所蕴含的决心与爱意，却强大得似乎能够洗涤一切悲伤。
他们之间曾有的，所有错过，误会，背叛，所有时间刻下的，令人难过而且疼痛的伤痕似乎在此刻全部愈合。
爱让人灵魂重生。
旁观者，陷入一片静寂。
唯有默默的祝福与祈祷，能在此刻进行。
无声注视之际，一道金色的亮光在这黑暗而虚无的茫茫空间里亮了起来。
属于神祗的博大而平稳的小宇宙气息传了过来。撒加和艾俄洛斯松开了手，神色一正，和其他人一般朝前看去。
那金色变幻成人的模样。
“雅典娜……”
史昂惊讶的叹了一句。
其余的人立即交换着眼神：疑惑，不解，惊讶，喜悦……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战士们的表情上一闪即逝。
“我的战士们，很抱歉让你们在这里受苦了。”
紫发少女的神色平静而祥和，尽管如此，她微微垂下头，脸上有些微压抑的难过。
“女神，请您不要这样。”作为当年雅典娜钦点的教皇的史昂，带头走上前去，单膝跪在少女身前，“无论如何，只要能为爱与正义而战，我们都无怨无悔。”
雅典娜的手稍稍握紧了黄金杖，清秀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丝安慰的笑，但很快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想要开口却又停顿了几秒。
史昂看出她的为难，“女神，难道出什么事了么？”
“是这样的，我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们。”雅典娜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根据圣海冥三界协议，决定复活在此次圣战中所有的三界战士，协议将不日生效。”
“这是好事呀。”
“可是……”少女叹了一声，“只是冥王有一个条件，这条件对你们来说，实在是……”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聪明之极之辈，雅典娜口中的为难与犹豫他们怎么会听不出来。看起来，冥王的条件显然是在他们复活之时，做了许多要求。而这要求，怕是将会对他们影响颇远。
此时，艾俄洛斯出了声，爽朗笑道，“雅典娜，即使是像如今一样，能和大家再度见面就已经十分庆幸了。如果能再重获生命，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就是怕这一点啊。”雅典娜苦笑，“他既不限制你们的力量，也不要求别的，冥王的条件就只有一条：你们之间要有一个人，留在冥界，不能与其他人一同复活。”
众人哗然。
这条件确实严苛至极。他们曾经相互承诺要同生共死，即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也绝对不会丢下同伴。这条誓言，早已随着血与泪融进他们的骨血，渗透了灵魂。在这种时刻，要他们选出一个人来承担其他人的罪责，在其他人享受阳光与雨露，生命的恩赐时，沦落地狱，品尝痛苦——这怎么可以！

亚历士卸下所有防备。突然他感到一丝轻松，所有东西全部还清，他就是自己的，全部都是自己的。
“好……”哈迪斯点点头，他的手抬起，穿透眼前的灵魂。灵魂身上泛起水波一般的波纹，一种尖锐的声音突然爆发起来，吵得人头脑发昏。
哈迪斯眨了眨眼，完全不受影响。灵魂总是要想方设法保护自己，这就是本能。
亚历士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他的灵魂在一点点的变淡，哈迪斯脸上浮出思索的表情……但亚历士没有时间去注意。他只能注意到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痛，全部的思维都是痛。
灵魂被一点点撕成碎片的感觉真差劲。亚历士这么想着，逃避痛苦也是种本能。这让他本能的回想着、搜索着记忆里甜美的存在。
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也对，从他睁开眼的第一秒就开始被人诅咒。他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他只能带来毁灭和伤痛……从十三年前就开始，从他拥有自己的意识那刻就开始……
也许血液所带有的温度是唯一能够安慰他的东西，可那稀薄的温度消散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变得冰冷而粘稠，令人恶心。
这又有什么办法？那些记忆里的苦痛被无数倍的放大，投影在他的灵魂上……哦，其实那些并不是他的记忆，那应该是属于撒加的。那么痛，撒加却从没恨过。也许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承受这份被隐藏的恨意……
也许还有其他的意思，但谁知道呢？
亚历士闭上眼，疼痛似乎慢慢消失了……准确来说，所有的感官都在慢慢消退。他觉得身体变得无限轻盈，似乎风一吹就会彻底消散。
但在脑海中，还有一处没有被翻过。
够了……不要再想了。亚历士这么告诉自己，可是无法自控。
于是很多年前的意外又被记起来……昏暗的空间，少年闪烁的瞳，发烫的指尖，柔软的唇……以及那一句混合着期待及爱意的含糊告白。
——我爱你。
清晨的阳光热烈得几乎睁不开眼，艾俄洛斯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整理清楚思路，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在额角渗出，手不由自主的发抖。
尽管他现在复活了，但他却觉得自己掉进了更深的地狱。艾俄洛斯几乎是抢的抓过摆在床侧的衣服，胡乱的往身上套。太过粗鲁急躁的动作让结实的衣料割在身上，皮肤一阵阵的发痛。这痛让艾俄洛斯清醒了点，他渐渐放缓了动作，做着深呼吸。
他现在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一切已成定局……不管复活的究竟是谁。不过，如果出现在此的是亚历士的话，自己该怎么办？想活下来……并不是错。
艾俄洛斯闭上眼，他燃烧起自己的小宇宙，也尽力感觉着其他人渐渐复苏的小宇宙。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去面对。他突然觉得有点害怕离开这房间了，也许是他贪心了，谁他都舍不得放弃……
终于，双子宫的位置，一道熟悉的小宇宙燃烧起来。艾俄洛斯心中大石落定，几乎是脱力一样，他仰头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由自主的微笑。
但在恋人复活所带来的极度喜悦过后，艾俄洛斯拧起了眉头。他将手搁在脸上，挡住了眼睛。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们一个人都不少的，全在这里，那么，少的那个人……
这也许是仁智勇的射手座平生第一次体验如此矛盾的感受了。他深刻地感受到，人性当中的——自私一面。
他大概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掉这种无形的罪恶感了……艾俄洛斯没法站在所谓的道德的至高点上去义正言辞的说这种放弃是那个人罪有应得。
人总得先死去，才会感激存活。
想活下来，并不是错。
大家清醒后很快聚集到教皇厅，雅典娜早就在那里等着了，看见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出现在大殿里，少女的表情越来越轻松。
但聚集起来的战士可不那么轻松，他们眼神犹豫的看着对方。艾俄洛斯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恋人，撒加几乎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紧紧蹙着。
艾俄洛斯来到他身边，低声说，“别担心。”
“嗯。”可这没什么效果，但很快女神也注意到这里，底下人的窃窃私语让她想要无视都不可能。
雅典娜轻松笑道，“撒加，别担心，加隆现在在海界呢。我想再过一会，他就会过来。”
“这样啊……”撒加眉头一下子松了开来，但他的表情却看起来更加沉重，“雅典娜，难道冥王对复活的条款做出了更改……或者……？”
他话语中的忧虑让大家安静下去，所有人都看向雅典娜，冥王的条件可不是那么好改的，难道女神为了他们做出了别的让步？
所有的人都是心中一紧。

“没有，冥王完全遵守了他的誓言。这一次的复活，非常完美，没有留下任何隐患，大家不必担心。”雅典娜摇了摇头，轻松的笑了笑，“我也没有任何问题啊。”
“可是……”大家的目光更显疑惑：冥王的条件是留下他们之中的一人啊。
一到这里，雅典娜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犹豫了。艾俄洛斯看出了雅典娜的为难，于是他上前一步，带着些无奈的说道，“确实有人留下了。”
“谁啊？”
“他是……”艾俄洛斯握住了撒加的手，撒加偏过头注视着他。艾俄洛斯也认真的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睛，他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说道。
“亚历士。”
鸦雀无声。
但短暂的震惊之后，全场沸腾。无数疑问被众人抛出。想想看，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会做出这种事，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不可能吧。
“看来你有很多东西要解释了。”撒加瞥了那边混乱的状况一眼，在艾俄洛斯耳边小声说道。
“确实，我想我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做这件事。”艾俄洛斯握了握他的手，同样低声说道，“你不意外吗？”
“意外？不……”撒加轻轻扬了扬唇角，“他一直都在，不是吗？”
“咦？”
“你别忘了……”撒加叹了口气，“我一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这世界上，总有连黄金杖也斩不断的联系。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得很快，特别对于沉寂冰冷的冥界来说，这时间短暂得就像是眨了下眼。
冥王一如既往的在他的书房办公，柔和的淡黄光线洒满了整间书房。修长的手指偶尔轻轻翻过一页书页，纸张相互摩擦发出浅浅的沙沙声。湖绿的眼睛专注的凝视着公文上一句句文书，有时候他的目光会在某个句子上停留很久，而后，哈迪斯会提起笔写下批注。
时间是沙漏里的细沙，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忽然，这静谧的空间中，似有一丛幽冥的火焰被无声点起。这屋子中的温度没有丝毫的变化，却让人莫名觉得热了很多。
哈迪斯适时的抬起头，目光投向书房的一角，如同大多数书房一般，那里摆放着一只椅背宽厚，坐垫舒适的摇椅。摇椅的上方悬着一簇小小的火苗，火苗倔强的燃烧着，越来越烈。它周围的空间被渐渐烧得扭曲，水纹一般的花纹以其为中心朝周围荡了开去。
渐渐的，一个单薄的幻影取代了火苗。那幻影缓慢的凝实起来，可怎么也无法变成类似固体的模样。哈迪斯可以隐约透过那道幻影看到椅背的颜色。
到了这个时候，幻影的形状也清晰可见了——修长的四肢蜷缩在胸口前，手臂抱住膝盖，头颅埋在两膝之间，鸦羽般的黑发的末梢颜色渐渐转淡，变成火花一样燃烧着的摸样。这是亚历士的灵魂状态，因为太过虚弱而无法保持常态，结果变成了介于实体与幻影之间的存在。
长达七天的沉睡休眠似乎让他恢复了点，至少，他的意识清醒了很多。哈迪斯想着，他搁下手中的文件，静静的注视着那边的变化。
亚历士蜷缩在摇椅中，过了会，他抬起头，手撩起散在眼前有点碍事的长发，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他的眼睛就像是一团灼热的火焰，亦或是一滩刚刚离开鸽子心脏的血液，红得惊心动魄。
舒展开身体，亚历士随意幻化了一件黑袍给自己披上，他赤脚踩在地上，走了两步。然后歪着头看哈迪斯。
“全部弄完了？”
“已经结束了。”哈迪斯好整以暇的回答，“他们已经回到圣域了。”
“哦。”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哈迪斯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望着站在书房中央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你不可以到地面去。离开冥界的你，只可能会在阳光下魂飞魄散。我想，这一点不用我来提醒。”
“你已经说出来了。”亚历士啧了一声，眼睛转了转，“反正就是不可以离开这里吧？你还有别的要求吗？一起说出来算了。”
哈迪斯轻轻摇了摇头，“只要不扰乱正常秩序即可。”
“就这样啊……真宽松。”亚历士随意的评价了一句，他抬脚朝着大门走去，手扶在门把手上，他回头说道，“那就这样好了，下回见，冥王陛下。”
说完，他就打开了门。一直在外面候着的艾亚哥斯露出一个惊讶至极的表情，怀里抱着的文件差点掉在地上。亚历士冲他露出一个挑衅似的笑容，一句话没说，大摇大摆的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艾亚哥斯，进来吧。”哈迪斯吩咐了一声，让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下属进到书房来。
艾亚哥斯回头望了一眼，亚历士早就消失不见。
“陛下，这是……？”
“不必多想。”哈迪斯翻开他之前批着的那份文件，“修复情况怎样？”
“各狱的严重损毁已经修复了，但还剩下很多细节尚待处理。”艾亚哥斯将修复进程的报告恭敬的放在哈迪斯的办公桌上，然后退了三大步，低着头等着冥王发话。
哈迪斯随手打开了那份报告，看了两眼，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圣域已经将和平会谈的提上了日程，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你们去准备一下吧。”哈迪斯将批好的文件叠放在一旁，示意艾亚哥斯上来领走。
“是的，陛下。”

“死亡与生命，从来没有站在对立两端。”哈迪斯平静回答，“开始的，必将终结，周而复始，辗转轮回。轻易放弃生命的人，会接受来自死亡的惩罚。同样的，妄想永生的人，也会受到来自生命的诅咒。”
“听起来很有意思。”
“也确实如此。”
“哈，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貌似他不小心进入了个不得了的地方啊，啧。
亚历士懒洋洋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从哈迪斯的角度来看，他就像是一只大型毛团，暗红色的，看起来手感不错。
对于亚历士的后知后觉，冥王并不怎么意外，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抱着对处罚的期待而闯进来的……虽然听起来跟小孩子故意惹祸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一样无聊。但这好像也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明知不可而为之。
“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就好了。”
“切。”亚历士的声音里似乎混进了某种失望。鬼火把身子沉下，捡起来刚刚掉在地上的卷轴。
哈迪斯静静注视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会，他朝亚历士走过去。
亚历士这次倒是很机敏的躲了开来，警惕的看着他。
冥王露出了罕见的微笑，如同对待宠物那样，伸手摸了摸鬼火的……头部？
果然是好手感，啧。
“你有病啊！”鬼火亚历士一下子炸了毛，原本圆滚滚的外形一下子变成了海胆状，活像只飘在半空中的黑红色刺猬，卷轴又啪嗒掉在了地上。
但他的伤害力对冥王来说无限趋近于零。
冥王轻轻的摸了两把，这种介乎实体与虚幻之间的手感很特别……但他可并不是为了享受好手感才这样做的。
紫色的神力从指尖渗透开来，密麻麻的，织成一个网，笼罩在鬼火身上。
但这神力感受不到伤害，反而有一种痒痒的错觉在心底产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亚历士挣扎了一下，然后将注意力调转回冥王身上，“你干什么？”
“如果只是这样想象的话，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把你心底的想法具体化出来吧……”哈迪斯如此回答，紫色的神力水银一般从他掌中流泻下来，这一次，亚历士感受到的是——新生的力量。
有什么在悄然复苏。
“……具体化么？”既然知道对方没把打算真的把他怎么样，亚历士也就静下心来配合。但他还是有点搞不明白，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继续去思考了，冥王神力很快就把他整个包裹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泡在温水里。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温柔的拥抱，让人不自觉得沉浸其中。
亚历士渐渐进入冥想状态，那些被压在心底的，埋在潜意识里的，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全部浮现出来。
这些潜意识，也是最真实的想法，此刻恣意的舞蹈着，挖掘着，重组着……最终，创造着……
新生。
哈迪斯熟练的操纵着神力进行下一步变化。现在的局面超乎了他的意料，他也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来结束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倒影在湖色的眸子里，那团被神力包裹住的灵魂渐渐拉成他应该具有的修长的轮廓。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银色轮盘出现在灵魂的身后，纪年表似的轮盘上有一只长而尖锐的指针缓慢的转动着。
指针所指的数字从一开始，慢慢变大……直至停止在十七上。这个数字代表的是身体的年龄。
哈迪斯皱了皱眉头，这个数字还真有点出乎意料。他潜意识里设定的是十八——就像其他复活者一样，以十八岁的身体重新开始，不过指针停止在此处就不再前行……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与此同时，那团发亮的紫色神力也变得暗淡下来，被包裹住的人的模样也显露出来。身材修长挺拔，容貌精致俊秀，与亚历士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有几分相像——说到底来，撒加对于亚历士的影响力不可谓之不深，连在对于容貌的处理上都下意识的有些相似，但也仅止于有一点相似。
黑色的长发随着神力光芒的闪动而飘动着，不及腰长。哈迪斯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看起来很漂亮，但不管怎么看，都缺乏一种很实在的存在感，就像是一缕烟雾似的。
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个良好的开始，不是么？
神术很快就完成了。光芒散去，再次出现在哈迪斯眼前的不再是一个介乎实体和虚幻之间的鬼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好吧，也许还不能完全被称为活生生的。
“感觉怎么样？”冥王询问道，并同时幻化出一件黑袍。

“哟……”见状，亚历士微微压低了声，状似亲昵的在身前人耳边轻道，“圣域，好像不怎么好客啊？”
“说笑了。”撒加同样低声回道，对他微微笑笑，“只不过太过意外而已。既然现今你是冥界使者，那么按情按理我们自当好好招待，怎么会有不欢迎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撒加侧身挥袖，让出道来，“这边请。”这动作惊醒了后面看得目瞪口呆的黄金们，好在这次出来迎接的人都是挑的个性稳重的几位，此刻场面虽然有些僵硬，但好歹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来。
亚历士没回话，只是略显阴郁地笑笑，便由着撒加领路进了白羊宫。后面冥界的人打了个招呼，反正大家也都是熟人，就没怎么太费时间。
另一边颇有隔岸观火架势的海界众人也趁机跟了上。加隆意欲不明地看了走在前面的两人一眼，而他身侧的苏兰特则陷入了思索当中。亚历士之名自黄金十二宫一役后在圣域就变成了禁忌，当时是以为他和撒加本就一体……不过，从这局面看来，亚历士还是另有其人。
见到圣域的人对他如此惊讶，看来这里面有些猫腻了……海魔女若有似无地扫了冥界队伍一眼，又瞥了圣域人马一眼，心中自有计量。
本次三界会议将在教皇厅会议室中举行，但冥海两界的使者们却不可能全部住宿教皇厅。一是没那么多房间，再来女神殿就在教皇厅上，若是这么多人住了进去女神的安全就埋了隐患。尽管圣战已经结束，但谁又知道冥王海皇还安着什么祸心？小心一点也没有过错。于是冥海两界的人便被打散安置在了十二宫之中，尤其是夹在中间的几宫里。
对此冥海两界的人都没有异议，只不过被分在了狮子宫的亚历士冲着教皇及其辅佐官大人阴冷地笑了笑。
这些杂事自然不用耽搁各路来使的时间，他们不出多久就集体在教皇厅会议室中落了座。一番客气后，作为东道主的教皇便令人将早早拟定好的和平条约草稿呈了上来，一式六分，放在两界来使眼前。
加隆拿起草稿翻了翻，就将其放在桌上，隐隐地笑着。论及对撒加的了解，即使是分离了十三年他也是没人能及，这份稿子上的猫腻他自然一扫就清。
而另一边的亚历士，作为那十三年来比加隆还要亲密无间的“同居者”，对现任教皇大人的手腕魄力也是相当清楚，那份文稿他只扫了两眼，也就放了下，手抄在胸前，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但其余人等就没他俩那份本事了，只得老老实实的捧起文稿，细细地读了遍。好在文稿条约并不繁杂，只有区区数页，以各位的眼力片刻就清楚了。不过在这其中，又是有些不同。那冥界的两位判官，怕是从古老而遥远的半神时代就开始处理类似事物，这谈判的技巧经验那是无人能及。而海界的两位助手就要差了半筹。至于那圣域派出的几位助理，先不提他们经验如何，这文稿应该就是出自他们之手了。
会议开始半晌，却莫名地陷入了一片沉默，作为主持人的教皇陛下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在座诸位对这本和约草稿，有何异议？”
“异议？”亚历士一手撑住下巴，另一手轻轻摩擦着和约草稿的锋利边缘，“倒是没有，只是……”
他说话声音不重，但在这会议室中却显得格外清亮。拖了长音的话立即让圣域的人投来冰冷目光。接着亚历士耸肩道，“圣域管得似乎宽了点。”
这话落下，亚历士没有再补充，只是露出了暧昧的表情，坐等东道主发言。
亚历士做事向来没有忌讳畏惧，还喜欢由着自己性子来，简单说就是恣意妄为——这些撒加知道得太清楚了，他没必要非得跟亚历士对着干，顺着毛摸说不定还能令他安分点，“那你认为这些条约哪里需要进行修改呢？”
“修改？那这也不好说啊……”亚历士挑眉道，“比如这条说什么日后冥界在大地上有特殊事务都要向圣域报备？这个特殊事务的范围可实在是有些大了，您以为呢？莫非在大地上溜个弯还需要向圣域报备吗？”
具体条约怎么拟定坐在他身边的两巨头可是有着深厚经验，用不着亚历士操心，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份和约里的猫腻部分彻底挑出来而已。给人挑错嘛……可是个很得罪人的事，不过亚历士却做的很开心。
能摆出这样一份草稿，撒加对现在的情况也是有所准备，只不过一开场气氛就变得这般尖锐却是他没想过的，但今日坐在谈判桌对面的人，也超乎了他的意料。
“既然已经说明了是特殊，那么自然也是有标准的。”撒加从容回道，“像你刚刚提的那样的事情，自然用不着大张旗鼓，我想在座各位也不想自己出行时被人跟踪围观。但是类似于地面冥王城重新修建之事，我想，作为维护大地和平的圣域还是有权知道的。”
亚历士抄起手，冷笑道，“当然，那样的事怎么看都无法完全掩饰得住吧？”
“这很难说，毕竟在圣战中毁灭的地面冥王城存在时间少说也有十余年，但这期间……圣域可是从来不知。”撒加轻松地将太极打回，“而且，冥王城修建的目的和行程女神殿下也是颇为关心啊。”
“这么关心，是为什么啊？”亚历士明知故问，略微压低的嗓音滑出种挑衅似的沙哑。
亚历士抛出的问题让场面陷入了僵局，面前的教皇陛下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徘徊，而他则毫无惧意地反看了回去，满脸的理所当然。而后，撒加的眼神滑向亚历士身侧座位，两位冥界判官自是不动如山，丝毫没有因为之前亚历士的嚣张跋扈而脸色难堪。
米诺斯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微笑道，“教皇陛下，这个问题还望您见谅了。地面冥王城的修建乃是为历代冥王而准备的行宫，本代的冥王城因为战争原因而损毁殆尽，战争之后重新修建自然会被纳入日程。但无论从哪里来说，这件事都该是……冥界的家务事吧？不知教皇陛下为何突然对冥界的内务感兴趣了？”

“哦，这样看来……不知道圣战也算不算是冥界的家务事呢？”不省油的灯不光是冥界盛产，论起牙尖嘴利，有骗神之名的海飞龙也是榜上有名。一直没发过言的加隆悠哉游哉地反问了一句，便后靠着椅背，大有隔岸观火之意。
“这当然不是。”厚重的刘海下隐约露出金色的眼睛，米诺斯笑眯眯地将家里拖入战火，“只不过，这圣战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诸位，这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吧。”撒加轻轻敲了桌面三下，笃笃的响声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刚刚所交谈的话题那是婆说婆有理，怎么也辨不清。虽然三界会议并没有明确过要几天完成，但迟则生变……这事还是早了结了，对谁都好。
“那么，教皇陛下想要说些什么呢？”刚刚挑起尖刺的亚历士又开了口，看是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见撒加面沉如水，就转了话题，摊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下一条吧……”
一直坐在后面观察形势的艾俄洛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亚历士有多难缠他也是知道一些，不过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居然把这份难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仅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还是块滑手的滚刀肉。这下看来，三界会议是不会那么轻松就了结的了。
不过，他至于吗？艾俄洛斯心里微微发苦，复活前灵魂被囚禁在冥界的异度空间的一幕幕突然浮现眼前，恍惚中有种隔世的感觉。醒神后抬头看去，手抄胸前，翘脚端坐的黑发少年唇边扬着带着狠意的冷笑，而他身上罩着的黑色滚金边长袍彰显出他冥界来使的尊贵身份……
他现在可是冥界的使者，还是冥王亲任，权利地位犹在三巨头之上。
顿时艾俄洛斯心中百味陈杂，以前不管怎么说，不管亚历士做了多过分的事，这十三年来大地的和平安稳也有他的一份苦劳。可如今，他却牢牢地坐在了冥界的高椅上，不再是圣域的伪教皇，也更不可能是大地和平的守护者。自此往后，他们便是陌路之人。
直到此时，射手座才深刻地意识到面前亚历士所站立场地变换。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亚历士所说字字诛心，但始终是站在冥界立场上的。而他，是为了大地的爱与和平。
今日只是三界和平会议的开端，整个会议并没有拖得多长，晚上还有一个为了给冥海两界使者洗尘准备的小小宴会，充作交流感情。
听到这幅发言，艾俄洛斯哭笑不得地捂住了额头，“还交流感情？别碰撞出火花我就万幸了！”
坐在靠椅上捧着咖啡杯休息的教皇陛下抬眼看了过来，见辅佐官大人一副举手投降的样子，笑了笑，“不会的，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比谁都精。”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哦？哪里关键了？”撒加看起来毫无压力，眯着眼享受着咖啡的香气，抓紧时间放松神经，“不就是冥界使者的身份出乎意料了些吗？”
“你说的轻松。”艾俄洛斯走到他身边坐下，长叹了口气，发着愁，“还真不知道是倒霉是什么，居然把亚历士给安排到艾欧里奥身边了，这下子我看……”
“过去十三年都没出事，你现在担心得有些晚了。”
撒加话音落了半响，艾俄洛斯都没有答话。这让撒加有些意外，转头看去，只瞧见射手座满脸思绪。
“在想什么？”
“我在想……亚历士是怎么来到地面上的。”爽朗开放的射手座也憋不住心事，“当初不是说被留下的人是没有被复活的吗？”
“但动手的人是冥王。”撒加挑出其中猫腻，“虽然三界和约上标明了复活人数，但作为掌控万物生死轮回的冥王，让一个人短暂地停留在地面上还是很轻松的。”
“那冥王怎么会挑上亚历士？”艾俄洛斯疑惑地转头问道，“或者换个方式说吧，亚历士怎么会愿意给冥王做事？他不像是……对复活很执着的样子……只是用在大地上短暂的停留，还不够收买他的吧？”

“复活的目的可以有很多，哪怕是短短的片刻也足够做很多事了……”撒加慢慢说着，“比如说还有些人没见，比如说……还有些事情，很重要，却没有完成。”
晚宴进行得出人意料的顺利，也许就是整场宴会的气氛有些僵硬了。那些善于做戏和静心的还好，但剩下脾气火爆的和喜欢挑衅的那一晚上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人心里发冷。但怎么说，时间一晚，众人也就散了。
夜宿狮子宫，也许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尤其是在宫主还是自己的仇人的话。
面对艾欧里奥好不遮掩的冷待和敌视，亚历士嘿然一笑，反手合了房门，将那炽热的目光的挡在了门外。而走道里的艾欧里奥攥了攥拳头，他也清楚现在不是找亚历士麻烦的时机，他的妄动很可能给三界会议带来无数变数。可是灭亲之仇并不那么好忍，艾欧里奥在走廊里呆立了半晌，才转身回房。
狮子座犹带愤恨的沉重脚步声渐渐远去，坐在床上的人也收回了钉在房门上的目光，换了个姿势仰面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床垫绵软，亚历士的身子陷入了舒适的被褥的包裹，侧过脸时，光滑的被子缎面就擦着脸滑过，意外地温柔。亚历士慢慢闭上了眼，这一天的个中经过犹如跑马灯一般的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从早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也可以得知他的出现是多么的出人意料，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间，那些人似乎惊诧地忘了掩盖眼眸深处掩盖的东西：意外，仇恨，愤怒……不一而足，百态齐现。
而他自己呢，对这场再度相见却没有不见前的些许迷惘。本来，他们就从未站在同一条战线，所见所闻，都是天壤之别，就算相处再长时光，也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感情滋生。从他神智复苏的那一刻开始，对立的立场便已然注定。
所以，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真是可笑。
窗外夜色沉沉，冰凉的夜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整间房间的温度都有些下来了。迷糊着睡了一会的亚历士揉揉眼，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怔了会后才慢吞吞地起身走到了窗前。
窗外不知何时乌云散开，恍若最高贵的蓝绸缎般的苍穹上撒着点点辰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亚历士只是眯着眼看了看，伸手打算关窗。只不过窗外花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一点寒光倏然朝亚历士射去！
“什么人！”亚历士翻身跃窗，轻松避过地那枚能量箭矢，朝着暗器发来的方向挥手攻去！
而那躲藏在花丛之人见引了亚历士出来，便不再恋战，急忙脱身而去。
亚历士冷笑了声，想走？没那么容易！既然对方的目的是要他从屋里出来，那他也就追上去看看，那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一番紧追，但不料偷袭的人对圣域环境的熟悉居然还在亚历士之上，没出几步，一闪身便消失不见。
亚历士停了下来，这偷袭的人的气息他记了住，可此刻对方气息全无，也不知是躲到了哪里。他在原地顿了顿步子，冷若剑芒的眼神一寸一寸扫过这四周环境，想要揪出那偷袭者。
不过此时这里只剩下夜风轻吟，没有半寸人影，现在亚历士身份特殊，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搜查起来，只能选择放弃。
不过就在亚历士打算转身回房之时，一道声音意外地响了起来。
“亚历士！你在这里做什么！”


又要出事。

又是个坑，我囧

坑神马的伤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