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剪裁贴身的浅灰色斜纹西装配铅灰色格子领带，在质地纤薄的本白衬衫衬托下，真有一种干练又精细的气质。六道把无框眼镜架到他鼻子上，啧啧称赞着“果然灰色最好”。
“你不是叫我待机么。”现在狱寺没有发这种牢骚的心情，只是看着六道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脱脱穿穿，很快就把自己打扮得像时尚杂志的封面男模一样——普通人不敢近身。
车行到后半程的时候，狱寺感到一点点胆怯。想到要去见伽玛，狱寺逐渐恢复的感知能力就反馈出一种焦虑。他并不觉得伽玛对自己来说多么特别或者重要，可是……是歉意吗？这种感觉，还是羞愧？
车子停在一间门面低调的夜总会门口，狱寺知道越是这种与世无争的店子越是大有文章。
侍者拉开玻璃镶嵌门，轻轻一低头道“恭候多时”，引领两人前往包厢。犬和柿本把车开去停车场。似乎这种场合都是六道一个人出面，不过因为今天狱寺也在，犬不放心地争辩了一回。
两人转过接待厅和长长的走廊，一路上所有声响都被细心铺设的地毯和壁纸吸收掉。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开到最亮的室内照明让狱寺一时睁不开眼。
“我还在想你怎么敢找我，原来如此。”房间里侧的沙发上，伽玛一手撑着酒杯，冷笑着打量他们。“怎么，没有把话带到吗，小鬼？还是明知如此趁势把他送上门来？”
狱寺只是看着伽玛。他自己都不知道想把六道怎么办，倒是隐隐有一种撒手不管的愿望。
伽玛敲了下杯子。叮的一声响还没落定，屋子里其余六七个人就齐刷刷掏出了枪，枪口无一例外地指着六道。狱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还是一动没动。伽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阵，哼了一声道：“算了，等事情谈完不迟。”
六道假笑着说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没事人一样把狱寺推到伽玛侧面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原来是一丘之貉。”
听着伽玛的冷嘲，狱寺把视线偏到谁都不在的角落里去。
警方的异动多少传到伽玛耳朵里一点，但是无论背叛还是绑架他都不相信，就像狱寺凭着不多的接触认定他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也知道狱寺这个人没那么容易屈服。但是有一点确实非常危险——他对六道既非敌意也非认同的强烈执着。
“怎么？不反驳吗？还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呐。”
狱寺咯哩地咬了下牙齿，几乎同时一只手拍上他的脸颊。
“别太欺负我家孩子啊。”
六道收回手的时候，狱寺反抗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六道倒是毫不在意。
“我是想反正要说就不如一次搞定，大家都不是闲人。”
“说什么？”伽玛问，狱寺也回头看他。
“事件的起因，过程，关联，人们统称为——‘真相’——的东西。” “首先我们来确认一件事，”这是六道的开场白，“你承认对自己下手的是警局内部人员了？”
狱寺对于忽然投向自己的问题不解地眨着眼。“嗯。”
六道松了口气似地拍了下手，“那话就好说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没错，”六道毫不留情地点着头，手指轮流指着三个人，“一、丘、之、貉。”
之后的内容有平时十分报告的份量，或许更多。听完之后，伽玛鄙夷地瞪着他们俩，而狱寺既无法回应他也无法回应六道。警局高层的渎职案件出现在当今的报纸上也仍旧骇人听闻，何况牵涉进去的官员不是一个两个。伽玛并不是在鄙视自己，而是对他所属的那个集团感到恶心。狱寺也有同感。
“那你现在是在干嘛？”伽玛率先出声，“总不会是来求得宽恕的吧？”
“恕我直言，您的宽恕对我来说没什么价值，就和滴在桌子上重新凝固的蜡油一样。我需要的是，在我活动期间您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睁着的眼睛照管您自己的人，闭上的眼睛——反正闭上了，朝着哪里都无所谓。”
“还真是直接，你没学过怎么求人吗？”
“那我‘请求’您？”
“我拒绝。”
六道抖着肩膀呵呵笑起来，“那你就用两只眼睛看好自己的人吧。”
“你说什么？”
“六道你要干什么？”
一只手忽然从旁抓住了六道，本来从容不迫的男人一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要是把普通市民，不，无论是谁，卷进你的复仇里去，我不会放过你的。”
六道的眼睛又张大了些，但是下一刻就阴沉地笑起来。
“狱寺，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是战争。”
“为了一己私利挑起的才不是战争！”
“哪次战争不是因为一己私利挑起来的？”
狱寺毫不妥协地瞪着他，“不管口号是什么，错的就是错的。”
六道不笑了。“你是说我不可原谅？”
狱寺提起一口气想点头，却怎么也低不下脑袋。
六道冷哼一声。“把你的正义感强化一下再来挑战吧，而且，”接下来的语调并不刻薄，“事情已经开始了，它会自己发展下去。”六道转向伽玛，“所以这不是请求，这是忠告：照管好你自己的人。”
伽玛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我可不管你们的死活。”
“放心吧，”六道有点无可奈何地指着狱寺，“我会照顾这家伙。”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得连多余的灯光都不见了，窗帘敞开的窗口映入一块缀着星光的深蓝色天空。
狱寺像是第一次进这个门一样杵在门口。六道进屋转了一圈，回头发现狱寺还站在那儿，叹了口气道：“好了，爸爸没生气，进来吧？”
狱寺没回答。
“六道你回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是‘复仇’吗？”
“如果是的话已经结束了吧？如你所说一切都会自行发展下去，你不留在这里也可以得到结果。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钱吗？之前藏在哪里的钱吧？那你肯定已经拿到手了，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六道眨眨眼睛，“好开心！隼人在担心我吗？”
“才不是！”狱寺气呼呼地喊。说到一半他也忘了想表达什么，只觉得焦急。
青年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有一件事不懂，对，至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六道，”他盯住黑暗的房间中那双发着光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杀夏马尔？”
那个人形的剪影来回动了动。“隼人，我可不是善良的人，假象会欺骗人真相会伤害人这些我都无所谓，所以你听了之后有什么感受都与我无关哦。”六道不给人反悔的时间就继续说：
“因为他察觉了有人在幕后动作，而我要赶在他告诉你之前灭口。明白了吗？”
狱寺试着呼气。他想咳嗽，气息卡在喉咙，声音出不来，却不断有气团冲撞上来。他不后悔听到回答，但也确实觉得没听过比较好。
“不懂……你什么意思……”
“别逃避，隼人，你不是狡猾的人。”
狱寺一手扶着墙，一手捂住嘴。
“你看，我就说吧。”六道走过来，第二次盖住了他的眼睛。
剪裁贴身的浅灰色斜纹西装配铅灰色格子领带，在质地纤薄的本白衬衫衬托下，真有一种干练又精细的气质。六道把无框眼镜架到他鼻子上，啧啧称赞着“果然灰色最好”。
“你不是叫我待机么。”现在狱寺没有发这种牢骚的心情，只是看着六道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脱脱穿穿，很快就把自己打扮得像时尚杂志的封面男模一样——普通人不敢近身。
车行到后半程的时候，狱寺感到一点点胆怯。想到要去见伽玛，狱寺逐渐恢复的感知能力就反馈出一种焦虑。他并不觉得伽玛对自己来说多么特别或者重要，可是……是歉意吗？这种感觉，还是羞愧？
车子停在一间门面低调的夜总会门口，狱寺知道越是这种与世无争的店子越是大有文章。
侍者拉开玻璃镶嵌门，轻轻一低头道“恭候多时”，引领两人前往包厢。犬和柿本把车开去停车场。似乎这种场合都是六道一个人出面，不过因为今天狱寺也在，犬不放心地争辩了一回。
两人转过接待厅和长长的走廊，一路上所有声响都被细心铺设的地毯和壁纸吸收掉。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开到最亮的室内照明让狱寺一时睁不开眼。
“我还在想你怎么敢找我，原来如此。”房间里侧的沙发上，伽玛一手撑着酒杯，冷笑着打量他们。“怎么，没有把话带到吗，小鬼？还是明知如此趁势把他送上门来？”
狱寺只是看着伽玛。他自己都不知道想把六道怎么办，倒是隐隐有一种撒手不管的愿望。
伽玛敲了下杯子。叮的一声响还没落定，屋子里其余六七个人就齐刷刷掏出了枪，枪口无一例外地指着六道。狱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还是一动没动。伽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阵，哼了一声道：“算了，等事情谈完不迟。”
六道假笑着说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没事人一样把狱寺推到伽玛侧面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原来是一丘之貉。”
听着伽玛的冷嘲，狱寺把视线偏到谁都不在的角落里去。
警方的异动多少传到伽玛耳朵里一点，但是无论背叛还是绑架他都不相信，就像狱寺凭着不多的接触认定他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也知道狱寺这个人没那么容易屈服。但是有一点确实非常危险——他对六道既非敌意也非认同的强烈执着。
“怎么？不反驳吗？还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呐。”
狱寺咯哩地咬了下牙齿，几乎同时一只手拍上他的脸颊。
“别太欺负我家孩子啊。”
六道收回手的时候，狱寺反抗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六道倒是毫不在意。
“我是想反正要说就不如一次搞定，大家都不是闲人。”
“说什么？”伽玛问，狱寺也回头看他。
“事件的起因，过程，关联，人们统称为——‘真相’——的东西。” “首先我们来确认一件事，”这是六道的开场白，“你承认对自己下手的是警局内部人员了？”
狱寺对于忽然投向自己的问题不解地眨着眼。“嗯。”
六道松了口气似地拍了下手，“那话就好说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没错，”六道毫不留情地点着头，手指轮流指着三个人，“一、丘、之、貉。”
之后的内容有平时十分报告的份量，或许更多。听完之后，伽玛鄙夷地瞪着他们俩，而狱寺既无法回应他也无法回应六道。警局高层的渎职案件出现在当今的报纸上也仍旧骇人听闻，何况牵涉进去的官员不是一个两个。伽玛并不是在鄙视自己，而是对他所属的那个集团感到恶心。狱寺也有同感。
“那你现在是在干嘛？”伽玛率先出声，“总不会是来求得宽恕的吧？”
“恕我直言，您的宽恕对我来说没什么价值，就和滴在桌子上重新凝固的蜡油一样。我需要的是，在我活动期间您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睁着的眼睛照管您自己的人，闭上的眼睛——反正闭上了，朝着哪里都无所谓。”
“还真是直接，你没学过怎么求人吗？”
“那我‘请求’您？”
“我拒绝。”
六道抖着肩膀呵呵笑起来，“那你就用两只眼睛看好自己的人吧。”
“你说什么？”
“六道你要干什么？”
一只手忽然从旁抓住了六道，本来从容不迫的男人一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要是把普通市民，不，无论是谁，卷进你的复仇里去，我不会放过你的。”
六道的眼睛又张大了些，但是下一刻就阴沉地笑起来。
“狱寺，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是战争。”
“为了一己私利挑起的才不是战争！”
“哪次战争不是因为一己私利挑起来的？”
狱寺毫不妥协地瞪着他，“不管口号是什么，错的就是错的。”
六道不笑了。“你是说我不可原谅？”
狱寺提起一口气想点头，却怎么也低不下脑袋。
六道冷哼一声。“把你的正义感强化一下再来挑战吧，而且，”接下来的语调并不刻薄，“事情已经开始了，它会自己发展下去。”六道转向伽玛，“所以这不是请求，这是忠告：照管好你自己的人。”
伽玛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我可不管你们的死活。”
“放心吧，”六道有点无可奈何地指着狱寺，“我会照顾这家伙。”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得连多余的灯光都不见了，窗帘敞开的窗口映入一块缀着星光的深蓝色天空。
狱寺像是第一次进这个门一样杵在门口。六道进屋转了一圈，回头发现狱寺还站在那儿，叹了口气道：“好了，爸爸没生气，进来吧？”
狱寺没回答。
“六道你回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是‘复仇’吗？”
“如果是的话已经结束了吧？如你所说一切都会自行发展下去，你不留在这里也可以得到结果。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钱吗？之前藏在哪里的钱吧？那你肯定已经拿到手了，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六道眨眨眼睛，“好开心！隼人在担心我吗？”
“才不是！”狱寺气呼呼地喊。说到一半他也忘了想表达什么，只觉得焦急。
青年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有一件事不懂，对，至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六道，”他盯住黑暗的房间中那双发着光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杀夏马尔？”
那个人形的剪影来回动了动。“隼人，我可不是善良的人，假象会欺骗人真相会伤害人这些我都无所谓，所以你听了之后有什么感受都与我无关哦。”六道不给人反悔的时间就继续说：
“因为他察觉了有人在幕后动作，而我要赶在他告诉你之前灭口。明白了吗？”
狱寺试着呼气。他想咳嗽，气息卡在喉咙，声音出不来，却不断有气团冲撞上来。他不后悔听到回答，但也确实觉得没听过比较好。
“不懂……你什么意思……”
“别逃避，隼人，你不是狡猾的人。”
狱寺一手扶着墙，一手捂住嘴。
“你看，我就说吧。”六道走过来，第二次盖住了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