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辆宝蓝色的兰博基尼停在朝阳小区3号楼前，聂青衣慢慢摇下车窗，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透过茶色墨镜，紧紧盯着一个从楼道里走出来的少年。
“……周小言？”聂青衣摘下墨镜，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白T恤，蓝短裤，人字拖的少年，然后对着手边明信片上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叫出。
周小言顿住了脚步，一扬眉毛，笑道：“你是上次打电话来的那个？”
聂青衣点点头：“没错，是我。”
周小言道：“上去说吧，不过我住六楼，上去可能有些麻烦……咦？！”在周小言的一声惊呼中，聂青衣已然出现在车外，揽住他的腰，身形轻盈地从攀上六楼的窗户。
“这样就方便多了。”聂青衣关上窗户，随周小言进了大厅。
周小言哭笑不得：“幸好这个点没人瞎逛，不然被人看到了，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次要找我做什么？青丘之国的九尾狐，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
聂青衣笑笑，手掌翻转，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便出现在周小言的面前：“这件事我们妖怪是办不到的，只有你能做到。”
周小言盯着那盏琉璃灯片刻，笑了笑。
周家人自古以来都是半妖半人的体质，起因是第三代的周家少主与一只妖怪结合，诞下的子嗣血统不纯，虽然其间周家老一辈用尽无数办法想要彻底洗净这种血统，但都无济于事。
于是在潜移默化中，周家人开始与妖怪做起了交易，对于一些特殊的事情，妖怪无法插手，否则所有修为就会消失殆尽，但是对于人类而言，就可以解决。
与此同时，周家人创造出一本九州妖怪录，所有被周家帮助过的妖怪，都要留下一部分修为在这本妖怪录上，当周家人遭遇危难之时，就可以借用这部分力量，但这部分修为是从妖怪的寿命里剥离的，所以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妖怪不会轻易寻周家人帮助。
面前的这盏琉璃灯，周小言曾在家族宝物记载录里见过，名唤“水琉璃”，与朱雀灯的作用无异，都是可以让人回到过去的。
“你想让我去哪？”周小言翘着二郎腿，问道。
“不，周先生你误会了，这盏水琉璃，是事成之后的报酬，我只希望你帮我找一个人。”聂青衣笑笑。
周小言一时无言，片刻才恍悟：“哦，说说看呢，是谁让你这么上心？”
聂青衣浓密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瞳人闪着复杂的光芒：“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的肩上有一个狐尾形状的红色印记。”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我去大街上扒别人衣服，看看肩上有没有印记？别人会当我是变态的好伐！”周小言阴阳怪气地叫道，“还有这种事情，你自己去找不就好了，你可以在晚上用法术潜入嘛，又不是什么难事。”
聂青衣抱歉地笑笑，顿了顿，说道：“妖怪看不到那个印记的……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她后面一句话说得极轻，但还是被周小言听到了。
周小言托着下巴，沉吟半晌，然后问：“理由呢？我想听听理由，为什么一个人让你这么上心。”说着，手一摆按下咖啡机的按钮，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聂青衣。
盯着面前袅袅升起的水雾，聂青衣轻轻叹了口气。

（1）
有风吹动屋外的铁马，铁马低吟。
开封城内，最为著名的酒馆，名为“星海阁”。此时站在星海阁的二楼，倚着栏杆的男子，目光尖锐如剑，透过薄薄的雨幕，他望见对面客栈栏杆上停着几只鸟。
街道上有官宦子弟娶妻，锣鼓喧天。锣鼓声惊动了栏杆上的鸟，鸟儿们挥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走了。男子有些不悦，低头呷了一口酒。
“你这次的单子，就是那个新郎官？”靠栏杆最近的一桌上，一个老人眯着眼睛，不冷不热地说道，“可怜了他，老爹做的孽，要儿子来还。”
男子深吸一口气，抱紧怀中的剑：“三千两黄金，到时候我能抽七成。这单结束了，我至少有半年不用干活了。”说话的时候，男子的眉角皱了起来，眸子里是看不到的幽深。明明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是已是而立之年。
“不简单。”老人不知何时捧着一壶酒站在男子身边，目送迎亲队伍渐行渐远，他颤巍巍地说出一句话，“你要杀他的消息在昨天晚上走漏了，他舅舅已经雇了雷飞扬来保护他，你很难得手。”
男子的瞳人在一瞬间收缩，雷飞扬是江湖第一剑客，凭借一把剑走遍大江南北，不管是谁见了他都要给三分面子，而自己，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总能得手。”男子哼了一声，“冯无新，你已经太老了，所以才会这么想。”
冯无新咯咯笑了两声，捋了捋胡子：“也许吧，不过段十三，你接这趟单子，只有两个后果，第一是半残，第二是……死。”
段十三不再说话，当杀手这一行的，时时刻刻都要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连闭上眼睛休息一会，都要提防身边是否有危险。
冯无新无声地笑了笑：“我昨天晚上又做了个梦。”段十三瞥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在听。
“我梦到我年轻的时候……”
段十三不屑地撇了撇嘴，虽然他知道冯无新在年轻的时候也是赫赫有名的杀手，但是因为一次任务而突发的意外，他的手脚筋全部被挑断，再不能用武，从那之后，他就退出了江湖，销声匿迹。
“还有桃花林子，还有一个女人。”冯无新喃喃，“呵呵，呵呵。”这是冯无新第一次提到“女人”这个词，过去的相处几乎让段十三以为冯无新对女人不感兴趣，因为几乎所有杀手会流连的烟花之地，冯无新从来不出入。
抬头望了望天，雨已经停了，段十三转身下楼，他的任务已经开始了。
冯无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要是你死了，我一定找个好地方把你给埋了。”带着三分戏谑与七分真实，让段十三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荡起了一丝波澜。
等到夜色降临的时候，段十三也没有看到迎亲的队伍回来，他有些疑惑——迎亲队伍，是往城郊去的，城郊那里，有一片桃林。
手边的剑被麻布包得好好的，段十三吃完了第三碗阳春面，拖着脑袋看着城门，过了子时，城门就要关了，这迎亲是迎到哪里去了，掉阴沟里去了不成？怎么还没回来？
难不成……段十三皱了皱眉，猛地站起身来，难不成已经有人出手了？段十三的瞳人闪着急促的光，但是片刻后他就冷静了下来，江湖上能敌过雷飞扬的人屈指可数，有谁会为了三千两黄金去跟雷飞扬结怨？
“让开让开！”
远处传来锣声与小厮的叫喊，段十三抓紧了手中的麻布，看着那代表喜庆的红色越来越近。
雷飞扬骑着一匹黑马在队伍的最前端，英俊的脸庞上有一抹邪气。
而段十三这次的目标杨陵骑着赤马在队伍中央，胸前一朵大红花，但是他的表情却有些失魂落魄，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若狂。
四个家丁抬着花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队伍后方仍然有人敲锣打鼓，段十三眯着眼睛，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雷飞扬骑着马经过他的身边，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段十三打了个寒战，看着队伍消失在街尾。
段十三提着剑，眸子里寒光闪烁。

（3）
回到星海阁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冯无新正在喝酒，见到段十三，他的目光错综复杂，但当看到他背上的白墨时，眼里只剩下惊异。
“得手了。”段十三轻轻道，“这个女的……是我顺路捡回来的。”有那么一瞬间，段十三突然不想让冯无新知道，白墨是妖。
“你去死！”白墨狠狠地在段十三肩上咬了一口，“你才是捡回来的！”利齿咬进了肉里，有血丝渗出来，段十三却只是皱了皱眉头。
段十三喝了一口酒，道：“这地方我是不能留了，雷飞扬没死，而我也没死，我必须要走了，否则，死的一定是我……”
冯无新突然笑了，他苍老的脸上千沟万壑，此刻都皱在一起：“你以为，雷飞扬会让你活着出城吗？”
白墨撇撇嘴：“他一个人当然出不去，但是有我呢，老头，你不要小看我。”
冯无新对着白墨无声地笑了笑：“不敢，不敢，白姑娘那么厉害，冯某怎敢小看。”
“嗯，嗯。”白墨点点头。显然，这句奉承的话白墨很受用，但是段十三眉头却越皱越深。
段十三抬头对着天，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
“雷飞扬在开封有的可不是一两个刀手，开封的杀手里，有一半，是他雷飞扬的人。”冯无新不冷不热地说道，瞟向了白墨。
然而白墨还是一副无所依的悠然模样，段十三苦笑，她是妖，不知何为生死，不知何为疼痛，她怎么可能会有担忧的时候。
星海阁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除去雷飞扬，还有几个赫赫有名的杀手——“鬼面”、“千手刺客”、“开封修罗”……段十三擦了擦他的剑，心中了然。
“嘁……”白墨趴在栏杆上，对上雷飞扬的双眼，“他是个坏家伙，我觉得，你跟他不同……他的眼神， 很淫邪，很阴毒，我不喜欢。”段十三面无表情，依旧擦拭着他的剑，仿佛在等待一场盛大的杀宴，而冯无新依旧在喝酒，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然而白墨不在意无人理会，继续自顾自地回忆：“我以前……很久以前，也遇到过一个男人，他很倔强，杀起人来很凶猛，经常会把血溅一身，可是他的眼睛，不淫邪，不畏缩，也不阴毒，我很喜欢他，我把他当朋友，但是后来，他离开了。”
冯无新稍稍抬起了头，嗫嚅了两声。
“哦，那个男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段十三漫不经心地打趣，“有你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人杀不了。”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很生气！”白墨跟个孩子似的，鼓着腮帮子。
段十三站起身来，他的剑被他擦得锃亮：“你跟我说也没有用，……这些话，我也只是听一听，然后带进坟墓罢了。哦，不对，恐怕我是连坟墓都没有的，应该是，暴尸荒野吧。”然后段十三起身对着冯无新做了个揖，虽然冯无新不能用武，但是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冯无新教给他的，不亚于他的老师教给他的，所以在心底，段十三对冯无新还是尊敬的。
“二十三个人，每一个人的武功都在你之上。”冯无新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是去找死。”
冯无新从楼梯的夹层里翻出一个木匣子，“这是我年轻时候用的剑。”他如视珍宝般打开，里面总共躺着三把剑，都如同崭新的一般。
“哦，”段十三道，“用你的剑，我一样是死，早死晚死都要死。”
冯无新取出三把剑，笑道：“用我的剑？你想得倒挺美，我的剑，当然还是要我自己用。”
“你……你不是……”段十三诧异地看着冯无新。
冯无新缓缓道：“骗骗小孩子的话罢了。”摇曳不定的烛火下，冯无新的头发已经花白。他取了一柄最称手的剑，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段十三，我让你看看我年轻时候的样子。”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白墨，我去杀人了。”仿佛是在说出吃饭睡觉这类普通的词语，冯无新的语气，平淡如常。
白墨看着冯无新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诧异，直到冯无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她突然尖叫：“冯无新！”
安静的街头，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拿着他年轻时的剑，一步一步走向了死亡。
在距离雷飞扬的人只有五丈距离的时候，冯无新屹然不动了。几个杀手下了马，按了按腰间的刀，缓步走向冯无新。
冯无新默然看着杀手，其中一个杀手耐不住性子，飞扑了上来。冯无新只是简单地把长剑送了出去，一侧刺入，另一侧穿出，剑尖上染了血迹。
一具尸体躺在了清晨的开封大街，几乎是同一时间，冯无新一剑贯入身后人的后脑，血溅在他身上，但他面无表情。
雷飞扬的眼里闪着慌乱的光芒，他显然没有料到，冯无新这个突然出现的棋子，打乱了他的整个棋盘。所有的杀手都飞扑向冯无新，只有雷飞扬没有动，冯无新一抖剑，剑光耀眼。
段十三蜷缩在星海阁，用手捂住了脸，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与失去，杀手都是无情的，他从未想过这个叫做冯无新的老人，会替他挡掉一次死劫。白墨脸色惨白，她瘫坐在地上，看见一把飞刀砍在了冯无新的背上。
几个杀手围了上来，冯无新终究是老了，他手中的剑被砍出去老远，他的身上与脸上都是血，他向前走了两步，扑在开封修罗的身上，剧烈的咳嗽着，铁一样的手捏碎了开封修罗的喉骨，但与此同时，开封修罗的一刀也送他一同上了路。
二十三个人现在剩下十七个人，雷飞扬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他仍然占据了有利地位，这一次所有的杀手都冲上了星海阁。
白墨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段十三，段十三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你走吧。就算你是妖，但是我也没有理由把你牵扯进来。”
“噔噔噔！”
几声闷响，雷飞扬已然站在二楼楼梯口，邪笑着看着段十三：“那个女人，哦不对，那个女妖，不在？”段十三仰天狂笑起来：“怎么，你怕了？”
雷飞扬脸色一变，一个箭步飞奔到段十三面前，段十三甚至没有回转的余地，那把剑，就刺进了段十三的胸膛。

（尾声）
“最后呢？他没有回来？”周小言喝完了第三杯咖啡，扬眉问道。
“没有，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聂青衣缓缓说道，“等了……很久。”
周小言按下按钮，准备接第四杯咖啡，才发现咖啡机里已经没有了：“那你现在为什么找他？”
聂青衣笑：“因为他身上有我的第一尾，我只是想把我的千年修为取回来。”
周小言叹了口气：“妖怪啊，果然都是无心的吗？难道你找他，就是为了千年修为？”
聂青衣扬眉：“你这是什么话！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找！”
周小言哼哼两声，然后说道：“好，我帮你找。先把报酬留下。”说着，他从书柜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翻开一页。
聂青衣指尖流光转动，在九州妖怪录上留下了三百年修为，脸色毫无变化。
“看来，你的修为已经很高了，那一千年的修为，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对现在的你而言，应该是可有可无的了吧。”周小言收起册子。
“……当然，很重要。”聂青衣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离开了。
一个星期后，周小言发了条信息给聂青衣，在某区的某个酒吧里，有个帅气的服务生，肩膀上有一个狐尾印记，当然，这不是周小言偷窥的结果，只要跟狐狸扯上关系的，总有一种狐妖独有的味道，而这个城市本来狐妖就少，所以找找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在这条信息的结果，周小言还发表了一点自己的看法：我想，冯无新和段十三离开的原因是一样的，只不过冯无新活了下来，但是他违背了对你的诺言，所以他没有再去见你，而段十三，应该是客死异乡了吧。虽然我一直觉得妖怪是没有心的，但是我觉得，妖怪是有爱的。
那条信息聂青衣当天没有回复，但是又过了一个月，周小言发现自己的QQ邮箱里多了一封陌生邮件，里面是帅气服务生和聂青衣的结婚照片。
电脑前的周小言托着下巴，笑了。

我还是先J一下上电脑看

- - 忘记打END~

我以为是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