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目光转向阿布。
迪斯悄悄碰了碰阿布。
阿布这才伸出手，“阿布罗狄，认识您真是荣幸。”
莫朵朵尔说道：“一起喝杯杯咖啡吧。”
三人坐在一起。
莫朵朵尔和阿布对视。女孩垂下头。
他太美了，美得让人感到惊奇。
迪斯笑着说道：“莫朵朵尔小姐很有个性啊！”
莫朵朵尔略显羞涩的一笑，说道：“我也就是那一会儿的淘气，麻烦两位了。”
迪斯问：“莫朵朵尔小姐做什么工作的？”
莫朵朵尔说道：“动画片的美工。两位呢？”
阿布说道：“动画片的美工！”
莫朵朵尔说道：“是啊，阿布罗狄先生对这个也有兴趣？”
阿布问：“那么您认识欧丁格兰吗？”
莫朵朵尔说道：“那是我的男朋友，怎么？”她看着两人，“你们也认识他吗？”
迪斯笑起来，“真巧，欧丁格兰是我们的雇主。”
“哦？”莫朵朵尔说道，“这么说，水上的那套公寓房已经租给两位了？我刚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启开樱唇笑了，露出细贝般的皓齿。
迪斯瞧着阿布，小声嘀咕：“难受吗？”
阿布用劲踩住他的脚。
迪斯强作镇定。
莫朵朵尔说道：“这么一说，大家都是朋友了。有空一起吃饭吧。”她匆忙的瞟了阿布一眼。
他正在低头啜饮咖啡。
莫朵朵尔突然说道：“二位，二位知道吗，其实……动画的美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灵感的突现。呃，我的男朋友对此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总说我意想天开。其实……那是一种很纯粹、很美的东西。就像……”她几次鼓起勇气，又几次败下阵来，她本来很想说，就像眼前这位美男子的容貌，但是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喝完咖啡后，她和阿布、迪斯告别，独自搭乘小艇走了。
迪斯和阿布返回寓所。
阿布出神的观赏街心雕塑。
迪斯说道：“觉得活着有意思了吧，阿布！可惜的是……真是可惜！”
阿布说道：“你别乱猜疑，迪斯。我只是欣赏她那种美感。”
迪斯说道：“还有她那拗劲儿。嘿嘿，原来这世上真有像你这么拗的人哟！”

六
桔红色的月亮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冉冉升起。
平静的湖面上回荡着周末特有的欢声笑语，以及手风琴的声音。
红红绿绿的灯影在水下轻轻摇曳。
阿布刚刚回到寓所。
一个人影从旁边抢步走到他面前，大声喊：“嗨！”
他抬头一看：“莫朵朵尔小姐。”
她今天披着头发，只带了一个很小的银色发夹，仍然穿着那件草绿色的毛线短袖，但是没有再披围巾了。
她褐色的眸子在夜色里泛着光。
莫朵朵尔说道：“您以后尽管叫我的名字的好了。大家都是年轻人。”
阿布点点头，他问：“您是来收房租的吧？”
莫朵朵尔说道：“不是——您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阿布说道：“请吧。”
两人坐在甲板上的圈椅里。
阿布递给她一瓶果汁。
莫朵朵尔说道：“谢谢。”她向周围张望，“你那个朋友，迪斯，怎么不在这儿呢？”
阿布说道：“他今天和同事一起吃饭。”
莫朵朵尔盯着他看。
阿布盯着月亮。
莫朵朵尔问：“怎么样，这所房子还可以吧？”
阿布说道：“挺好的。”
莫朵朵尔问：“阿布——我能这样称呼您吗？”
阿布说道：“随你高兴吧。”
莫朵朵尔举起手，拂过掉落肩下的头发。她说道：“阿布，恐怕这次我要麻烦您了。”
阿布问：“怎么了？”
莫朵朵尔和他一同去看月亮，说道：“我……”她很突兀的说道，“我请你吃夜宵怎么样？”
阿布问：“怎么了？”他转过头，看着迟疑不绝的姑娘。
莫朵朵尔低下头，她也许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美仑美奂的形象，不，也许曾经见过，那是在母亲的童话故事中，或者是在自己朦胧的梦境中。
她抬起头，问：“阿布，你见过天使吗？”
阿布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说，见过。”
莫朵朵尔问：“那么，在哪儿呢？”
阿布说道：“说不上来。”他叹口气，“但是我的确见过。”
莫朵朵尔微笑了，她说道：“看的出来，你没有说谎。”
阿布说道：“我为什么要说谎？我没有这个习惯。”
莫朵朵尔把玩着果汁瓶，像是不经意的说道：“如果他像你这么纯粹就好了。”


阿布问：“谁？”
莫朵朵尔说道：“欧丁格兰。我刚刚和他吵了架，真是令人烦恼。”
阿布说道：“我没兴趣听这些。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
莫朵朵尔吃了一惊。她留意观察阿布的神情。
对方若无其事。
莫朵朵尔说道：“是啊，不过我想散散心。我们一起吃夜宵吧。”
阿布说道：“对不起，恐怕我要拒绝你的邀请了。我觉得这是不合适的，至少我自己不乐意。”
莫朵朵尔问：“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阿布说道：“这不是一回事。反正我不乐意。只能表示遗憾了。”
莫朵朵尔问：“为什么？”她有些生气了。
阿布说道：“我不喜欢参与到脑筋发热的事情当中去。比如，”他看着她，“你上次阻止那个小孩捕捉蝴蝶，是因为你本来就很讨厌这种举动，你只是在坚持贯常的意见。不瞒你说，我很欣赏这种观念。但是，今天，你来到我这儿，全凭你一时脑筋发热。至于你等一下还要去做什么，这不关我的事。”
莫索索尔站起身。她掩饰不住恼怒的神气，甚至是委屈了。她瞧着阿布扭过头，忽然涨红了脸。
她出身于法国一个教授的家庭，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但在同时，也倍得骄宠。
在此之前，她从来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蔑视，一种毫不留情、直白到极点的蔑视。
她说道：“那好吧，阿布罗狄先生。谢谢您的教诲，再见。”
她甩开棕色的发卷，上岸去了。
手风琴所奏出的曼妙音律飘过阿布的耳朵，似乎比刚刚入夜那一会儿要响亮一些。
迪斯走上甲板，喊：“阿布！”
阿布回过头。
迪斯说道：“刚才我看见那个莫朵朵尔了。”
阿布没有吭声。
迪斯凑近他的脸，仔细瞧着他。
阿布问：“干什么？”
迪斯说道：“没什么。倒是你，累了？”
阿布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什么。迪斯，如果你还有精神的话，待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吃夜宵吧。”
迪斯坐在圈椅中，说道：“好啊。”他呵呵一笑，“难得你这么有兴致！”

七
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日子过得很平静，或不如说平静得有些过份。
阿布因为业绩突出，已经做了后勤主管，不用刷盘子了。而迪斯，也开始筹划自己的车行。
为了赚足资金，阿布每天自学钢琴，他宁愿重新开始，准备做一个乐师，怎么也不听从迪斯无数次白费口舌的劝说，去种植玫瑰。
星期五的下午，阿布从银行回到寓所，对正站在甲板上看风景的迪斯说道：“你去一趟莫朵朵尔那儿好吗？把这个给她。”
迪斯瞧了瞧他手中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不禁笑了：“你当真以为你还是教皇特使，可以指派别人啊？”
阿布收回钱币，说道：“废话少说。那么我去好了。”
迪斯说道：“开个玩笑。但是，我倒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自己去呢？只是欣赏一下美感也不是坏事！”
阿布说道：“废话少说。”
迪斯说道：“对了，那个小妞怎么不来收取房租呢？大概是忘了吧。”
阿布问：“你去还是我去？”
迪斯夺过他手中的钞票，“我去。那小妞不错！”
阿布扭过头。
迪斯说道：“哎，你别以为你能够支使我啊！我还有些别的事情，顺便去一趟，还有，别等我吃饭。”
阿布撑着栏杆，俯望青色的水面，一边说道：“知道了。”
迪斯走了，随即来到莫朵朵尔家里。
她正在写生，见到迪斯，高兴的说道：“好久不见，迪斯先生！您能来我这儿，真是荣幸！”
迪斯打量她。
她含笑说道：“看什么？”一面低下头。
她外罩粘满油彩的白色围裙，随意的挽着头发，穿着毛线短袖，藕节似的胳膊上也染有几点颜色。不过，她身材窈窕，棕色的眸子灼灼生光。
她让迪斯想起雅典圣域附近的日光兰，虽然不算是最艳丽的花朵，但生机勃勃，因为尽情绽放而显得分外娇美。
她抬起头，笑了，“我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真是失礼了。”
迪斯说道：“不，您太客气了。”
她说道：“我去给你冲咖啡。您晚上留在这儿吃饭吧。”
迪斯说道：“不用客气。”他看着她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忽然想起那个女孩。可以说，那是他记忆中屈指可数的几个女性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


阿布说道：“她，我是说莫朵，她自己会处理好的。”他停了一下，“迪斯，我刚刚知道她曾经是一个白银圣斗士。”
迪斯惊异的看着他，说道：“真想不到啊！”
阿布把莫朵朵尔的事情告诉他，然后说道：“所以，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迪斯回头看了看，和阿布走得更远一些。
雨过天晴，漫漫的林海，苍翠欲滴。
迪斯说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个不错的小妞。”
阿布说道：“是啊。”
迪斯说道：“她让我总是想起以前对不住的那个小丫头片子。”他挠了挠头，“现在看来，她并没有春丽那丫头片子运气好。嗯，阿布。”
阿布问：“怎么了？”
迪斯说道：“你得承认，那家伙的确很过份！”
阿布说道：“那得看她自己的意思。”他捶了迪斯一拳，“至于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他不经意改变了话题，谈起迪斯经营车行的事情。
迪斯说道：“反正这样活着也不错。”
阿布说道：“是啊。”

十
星期天的傍晚，一行六人抵达北海岛。他们和怀有同样目的的其他游客一起畅谈和酣饮。大家素昧平生，但是因为同一个兴趣、或者是同一个目标而集聚此地，一见如故。
三个女孩穿起岛上提供的民族服装，和刚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莫朵朵尔跑过来招呼欧丁格兰。可对方却没精打采的以身体不适相推委。她踌躇的走到阿布和迪斯身边。
她先和迪斯说道：“我们去跳舞吧。”
迪斯哈哈大笑：“你是说跳舞，莫朵？你别逗了！”
她不敢邀请阿布。
阿布向她伸出手：“走吧。”
莫朵朵尔向他的手轻拍了一下，转身跑了。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圈子里。水蓝色的长发和棕色的发卷顺着风舞动不止。
欧丁格兰先回旅馆了。
迪斯走进人群，一边吸烟、一边和旁边的游客大声攀谈。
苏珊娜和盖伊大声尖叫，乐不可支。
民族乐师们停止弹奏，来自各地的人们纷纷鼓掌和欢笑。新的一首曲子又开始了。
阿布和莫朵朵尔退在一旁。莫朵朵尔把各式听装饮品扔给身边的人，然后和阿布坐在简陋的凉蓬下稍事休息。
晃动的火光不时漂过两人的眸子。节奏明快的民族乐曲夹杂着人群的喧哗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阿布问：“很喜欢这种生活吗？”
莫朵朵尔说道：“喜欢这种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感觉。这是属于一个凡人的幸福。简单、纯粹、令人神往。就像……”她住口。
阿布问：“就像什么？”
莫朵朵尔别过脸，她重新回过头，说道：“对不起，我们还是去跳舞吧。”
苏珊娜和盖伊跑过来，两人都涨红了脸、气喘吁吁。
苏珊娜说道：“莫朵，怎么没有看见欧丁格兰呢？”
盖伊坐下来，喝着果汁，一边点点头。
莫朵朵尔说道：“他的关节需要休息，所以只能先走了。”
阿布瞧着她的侧影。是的，如果单单从外貌上看，她并没有同行的两位姑娘那样娇艳的姿容。但是在她的身上，蕴含着一种和谐的美感，因此显得楚楚动人。
除此之外，她那种讥讽的语调让阿布听起来很带劲儿。
莫朵朵尔说道：“现在大家都在这里。阿布，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嗯，是这样。”她考虑了一下才说道，“听说，迪斯正在筹划车行的事？”
阿布说道：“对。”
莫朵朵尔说道：“那么你们完全可以通过培植玫瑰来筹集资金。而且，这件事本身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啊？”
盖伊说道：“阿布先生，您会培植玫瑰？您知不知道，这在哥德兰岛是多么抢手的行当啊！”
莫朵朵尔说道：“阿布，我敢说，如果您培植玫瑰，用不了多久，就会垄断‘玫瑰之都’维斯比、甚至是整个哥德兰岛的市场。”
盖伊和苏珊娜忍不住齐声插话：“真的！”
盖伊说道：“您如果真有这个意向，可千万别忘了我！我家正在维斯比做花店生意呢！”
莫朵朵尔说道：“盖伊家经营的可是实力雄厚的玫瑰超市。怎么样，连销路都不用发愁了。”她转头对盖伊说道：“你不要小看阿布先生。他可是培植玫瑰的高手。你不会想像得到的。”
其她两个女孩都看着阿布。
苏珊娜说道：“人如其名嘛！”


莫朵朵尔一愣，旋即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心笑了，“我当真不知道！盖伊那小丫头，居然瞒得这么紧！那么，”她问，“想必不会是无偿的吧？”
阿布说道：“我哪儿知道！”
莫朵朵尔又问：“那么迪斯最近一定很忙吧。”
阿布说道：“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莫朵朵尔说道：“阿布，你会介意我马上要说的话吗？”
阿布说道：“你说说看。”
莫朵朵尔说道：“我想看你弹钢琴。”
阿布说道：“打定主意要看我出洋相？我想欧丁格兰是对的，你很喜欢消遣别人。”
莫朵朵尔竭力抿住嘴，不让自己有机会开怀大笑。她说道：“我知道你这个不是真话。”
两人来到钢琴边。
阿布坐下来。
莫朵朵尔瞧着他如同古希腊雕塑般的侧影。一缕水蓝色的散发垂下来，掉落在还没有掀开的钢琴上。他直接掀起光亮可鉴的黑漆琴盖。那缕被他忽视的头发飘扬起来，又掉在乳白色的琴键上。
阿布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下挥去。
莫朵朵尔怔了怔，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对待属于他自己的那些很美的东西。这种毫不在意、甚至是毫不珍惜的举动让她不免心惊。
阿布按下琴键。舒缓而熟悉的音律立即束缚了莫朵朵尔的思绪。她交替瞧着阿布和像流水一样变幻不止的琴键。她抬起头，透过圆形玻璃窗仰望阳光。
阿布停下来。
莫朵朵尔说道：“是最近刚刚封镜的动画片《红玫瑰和白玫瑰》的主题曲，《走过雪天》。”后面一句话她没有讲出来，她在这个片子里担任美工。
阿布说道：“是的。”他笑了笑，“我不想临时去找乐谱，就先弹一首简单的吧。”
莫朵朵尔说道：“你可真有音乐天赋！如果当初你修炼音乐方面的必杀技，一准儿比天琴座还强呢！”
阿布问：“吵架了？”
莫朵朵尔诧异的问：“什么？”
阿布说道：“你不觉得我已经很耐心了吗？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吵架了？”
莫朵朵尔低下头，“是呀。”
阿布问：“这次又是为什么？”
莫朵朵尔说道：“我和他谈到分手的事情。他不同意，就吵起来了。”
阿布说道：“你别指望在这儿能得到帮助。”
莫朵朵尔抬起头，她说道：“我知道。但是，我很难受，我想散散心。”
阿布说道：“有什么用？”
莫朵朵尔向他伸出手，“再见，阿布。请原谅我打扰了你。”
阿布说道：“请原谅我让你失望了。”
莫朵朵尔犹豫了一下，说道：“阿布，刚才我一直想说来着，但是……是有关于盖伊的，她那么慷慨的借钱给迪斯，起码，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她非常希望你能用给她提供玫瑰的方式来补偿她。”
阿布说道：“迪斯和我谈到这件事情时，我就想到了。我会考虑的。谢谢你，莫朵。”
莫朵朵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瞧着阿布。
阿布说道：“我会考虑的，真的。有时生活真是挺无奈。”
莫朵朵尔露出笑容，说道：“是呀，很无奈。但是，也很开心。”她向他挥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