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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嗲文·<左耳>第一部______绕雪漫青春疼痛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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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呀,”我说,“联邦密探,请问你家是住在这里的吗?”
 “不是,”她手往前一指说,“前面一站才是我家。”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下?”
 “我不告诉你。”她说。
 我晕。
 我把手臂抱起来,在黄昏的夜色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奇怪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小姑娘。她忽然又问我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你饿了吗?”
 我想了想说:“有点。”
 “你跟我来。”她说。
 一向不可一世的张漾就这样跟着一个小姑娘,并替她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往前走了。我没有时间来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奇心真是人类最大的天敌,我就这样一路随她而去,直到她带我走进我以前常常去的那个拉面馆。
 “你替我拎东西,我请你吃拉面。”她回转身来对我说。
 这是一个我熟悉的地方,虽然我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过。
 我在墙角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她要了两碗牛肉拉面,坐到我的对面。把其中的一碗推到我面前。我往碗里加了一大把香菜,她忽然伸出手来,把我碗里的香菜抓了一大把放到她的碗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拌面,并吃起来。
 “这里这么多香菜,你干吗偏偏抓我碗里的?”我问她。
 她轻笑着说:“你不知道了吧,曾经有人告诉过我,别人的东西总是好的。”
 我沉默半响,然后问:“是吧啦吗?”
 “吧啦很喜欢吃这里的拉面。”她说,“我在这里遇到过你和她,但是你肯定不记得了。”
 “是的,”我说,“我不记得了。”
 “你那天去看她,在山上淋到雨了吧,”她说,“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感冒。”
 “你为什么关心我?”
 “我不告诉你。”她又是这一句。
 她低头吃她的面,吃着吃着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怎么你动也不动,你不是说饿了吗?”
 我说:“我常常这样,很饿,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她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伸长了手臂,替我把面条拌好,温柔地说:“你快吃吧,面条软了,就不会好吃了。”
 “你叫什么?”我问她。
 “李珥。”她说,“木子李,王字旁加个耳朵的耳。”
 “尤他真的是你哥哥吗?”
 “不是。”她说。
 “那是你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她坚决地说,“我不谈恋爱。”
 “你知道吗,我很羡慕尤他,他考上清华了,那是我的理想。”
 她像模像样地安慰我:“你的学校也不错啊,不是人人都能进清华的。”
 我又点燃了一根烟,并把烟盒递到她面前去。她摇摇头,认真地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要少抽。”
 我对着她欠了欠身。然后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面。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来递给我。如果现在有认得的人进来,多半会认为我跟她有暖昧的关系,但她很坦然自若。
 那夜我坚持要送她回家。
 她则坚持要走拉面馆后面的那条小路,那条路旁边的房子已经建成了,有了路灯不说,路的两边还种了一些小花小草,但除了附近居民,走的人并不多。我跟她一前一后地走着,到了前面的一个地方,她忽然停了下来,问我:“你还记得这里么?”
 “记得。”我说。
 “那一次你在这里揍她,是我把你拉开的。”
 我强忍内心的慌乱调侃道:“要是我今天在这里揍你,你说会有谁来拉呢?”
 “你不会的。”她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
 “不告诉你。”她说。
 “那我们试一试!”我一把抓过她来,她吓得轻声尖叫,但只是轻声而已,她甚至没有下力气要推开我。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儿,那一刻我有股冲动,其实很想吻她,但我没有,她说对了,我做不到,我确实对她下不了手。
 我放开她说:“走吧,哥哥送你回家。”
 “不用送了,我家不远,就是那幢。”她指指前面,然后接过我手里的袋子说:“张漾,再见。”
 她叫我张漾,仿佛我跟她认识多年,是多年的朋友。
 “去吧!”我朝她挥挥手。
 我看着她朝前走,没走多远,她又回过身朝我奔过来,很直接地对我说:“我要知道你的电话号码,还有信箱,或者QQ,都行。”
 说完,她递上来一支笔和一个新本子。
 我在路灯下一笔一划地写给她,她跟我说谢谢,然后离开。
 见鬼!


30楼2007-01-24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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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发现蒋皎母女都在。我父亲正在替她们面前的茶杯加水,看样子,她们已经坐了老半天了。
     “嗨。”我装做若无其事地跟她们打招呼。几天不见,蒋皎的新发型真是乱得不可开交,像个鸡窝一样顶在头上,她画了紫色的眼影,我最不喜欢的俗不可耐的紫色。我怀念那个直发的穿黑白校服的蒋皎,至少那时的她,不会让我感觉讨厌。
     “张漾,我们正在跟你爸爸商量你们去北京读书的事情呢。”蒋皎妈妈说,“他说他就不去送你们了,蒋皎他爸也忙,就我一个人送你们去吧,我们家在北京有房子,你们周末可以去那边住……”
     “好。”我笑眯眯地说。
     “蟑螂,你吃过饭了吗?”蒋皎问我。
     “吃过了。”我说。
     “吃什么的呢?”她总是这样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拉面。”
     “拉面怎么会有营养!”蒋皎妈妈叫起来,“走吧,我们还没吃饭呢,一起出去再吃点东西,最近有家新开的川菜馆不错噢,就在义正路上,离这里不远。”
     “走吧。”蒋皎拖我。
     “不去了。”我打着哈欠说,“今天站一天柜台,累死了,想睡觉。”
     “你又去卖手机啦!”蒋皎叫起来,“不是让你不要去的吗?”
     我瞪她一眼,她闭了嘴。
     “阿姨你坐坐,我去洗个澡。”我招呼打完,就拿着汗衫进了浴室。蒋皎跟着我一直到了浴室的门口,我问她:“要干嘛,难道想看我洗澡啊?”
     她嘴一咧说:“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去外面等着我!”我说。
     她依然站在门边不走:“蟑螂,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去找我?”
     “你说什么?”我装听不明白。
     “我就喜欢你这种坏坏的脾气。”她忽然笑起来,抱住我说,“你真的好有个性呃。”
     我的脑子里却忽然闪过那双清澈的眼睛。我有些艰难地推开蒋皎,哄她说:“好啦,洗完澡出来陪你!”
     她终于放开了手。
     那晚,蒋皎陪我睡在我家那张狭窄的小木床上,床一动,就咯吱咯吱地响。蒋皎抱着我不肯放手,然后,她开始莫名其妙地流泪,眼泪流到我胸前的皮肤上,痒痒的。我还是没有任何欲望。她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的,蟑螂,我们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在她的喃喃自语中,我沉沉睡去。
     半夜我醒来,发现蒋皎并没有睡,她坐在我小屋的窗边,穿着我的大汗衫,在抽烟。她抽烟的样子看上去很老道,但她并没有当着我的面抽过烟。
     我撑起半个身子来看着她,她的卷发,还有她黑暗里那张脸的轮廓。我知道,这个任性的女孩给了我很多的东西,她为了爱情受尽委屈,我都知道。
     听到响动,她转过身来,透过月光,我看到她在流泪,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从她的脸上流下来。
     “你怎么了?”我问她。
     “我看到一颗流星。”她说,“嗖一下,就过去了。”
     我伸出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过来。
     她灭掉烟头,重新回到床上。贴紧我,她的身子是冰冷的,我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她。
     “蟑螂,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我斗不过她,但是没关系,她已经不在了,我愿意跟一个灵魂斗到底,我心甘情愿,再苦再痛我也坚持到底。”
     “别胡说!”我骂她。
     “好,我不胡说。”
     我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她伸长了手臂抱住我。小木床又开始咯吱咯吱地响起来,我拍拍她的背说:“睡吧,以后别抽烟了,烟抽多了牙会黄,皮肤会老,多难看啊。”
     “蟑螂我漂亮不漂亮?”
     “漂亮。”
     “我温柔不温柔?”
     “温柔。”
     “那你爱我不爱我?”
     “……爱。”
     “我会爱你一辈子。”
     “唔。”
     ……
     她终于睡着了。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从小木床上爬起来,坐到窗边,蒋皎刚才坐过的位置,我拿起烟盒,发现蒋皎将我所有的烟都抽光了。我把空烟盒一把扔到窗外,天空很黑,没有蒋皎说过的那颗流星。透过窗玻璃,我忽然发现我的手机蓝色屏幕在闪烁,看样子有未读的短消息。我转身拿起手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两个字:晚安。
     我想我知道是谁。
     李,珥。
     不过我知道我肯定不会主动再去找她。
     我就要走了。离开。
     蒋皎说得没错,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31楼2007-01-24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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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0 12:5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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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就睡。
       我倒头就睡。
       可短消息在这时候偏偏又响了,还是那个不留名的人。这一回是一个问句:有些事,有些人,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想忘记,就一定会忘记?
       蒋皎把眼睛闭起来,倔强地不来看我的手机,用半边微肿的脸对着我。
       我把短信删掉了。
       我知道,是李珥。
       她知道我的新手机号。
       我没有回信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上帝作证,我是真的想忘记。但上帝也肯定知道,我没法去忘记。

       十二月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适应北京的天气。
       偶尔上网,信箱总是空着。只有一次,收到李珥的信,她只是简单的问候,我回了信,还是那句老话,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久不回信,估计是高三,上网的时候也不多。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再见到黑人。
       那天我到一家写字楼去找工作,那里有家网络公司招人,我想去碰碰运气。那是一幢很气派的大楼,我刚到楼下就看到黑人,他穿了保安的制服,戴着白手套,看上去人模狗样,正在指挥人停车。我把帽沿一拉,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网络公司的人很客气,接待我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小胡子,他很客气地告诉我,要招的人昨天全招齐了,让我下次动作快一些。
       “好的,下次我一定坐火箭来。”我说。
       小胡子乐呵呵地跟我说再见,我坐电梯下楼来,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小子,”他说,“我一直在北京等你,你果然送上门来了。”
       “你想干什么?”我说,“打架我未必怕你。”
       “不打。”黑人说,“打架是粗人干的事,我想请你喝酒,你敢去么?”
       我问他:“谁买单?”
       他牛气冲天地说:“当然是我。”
       “现在去吗?”我问他。
       “当然不,我晚上六点半才下班,晚上十点整,我们三里屯见。”
       “好。”我跟他摆摆手往前走,他在我的身后喊道:“不见不散啊,你要是不敢来,我就当你怕了!”
       呵,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晚上十点,我结束了当晚的家教。准时到达三里屯。黑人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他换下了制服,还是光头,黑色的皮夹克,黑色的皮裤子,黑色的手套,戴副黑眼镜,把自己搞得像蝙蝠侠。
       “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前没说错,天中就数你像个男人。”
       我冷冷地说:“我不喜欢欠人,如果你觉得我欠着你什么,最好今晚把它全算清,一了百了。”
       “你不欠我什么,你欠的是她,但你永远还不了她。所以,我要替她还一个公道。”
       “行。”我说,“你说怎么还?”
       “你喝二十瓶啤酒,不许吐。这笔账就算还了。”
       “这么简单?”我说。
       “简单不简单你喝完了再说。”
       “那好吧,”我说,“去哪家?”
       “你跟我来。”黑人说。
       他走在我前面,趾高气昂的样子。把我带到一个酒吧的门口,弯腰说:“请。”
       我进去,酒吧不大,人也不算很多。黑人在我身后问:“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挺眼熟的?”
       我没觉得。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算了’吗?”
       我看他是脑子短路了。
       我们找了个位子坐下来,黑人很快拎来了二十瓶啤酒,往我面前一放。舞台上的歌手开始在唱歌,是个女歌手,头发很长,看不清楚她的脸,她在唱:我是你的香奈儿,你是我的模特儿……
       “你注意到了吗?你看那个歌手,她涂绿色的眼影。”黑人一面说一面把酒一一打开说:“喝,我要看你醉!”
       他戴着手套在开酒瓶,看不去很不方便,但他不愿意除掉它。
       “我来吧。”我说。
       结果那晚我没醉,黑人把该给我喝的酒差不多都倒到了他自己的肚子里。他坐在那里翻着眼睛说:“我有钱的时候就来这里,我在北京没朋友,张漾,跟你说句实话,我今天看到你,其实我很高兴,我觉得我不是那么恨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我说。
       黑人笑着,当着我的面慢慢除下他的手套,两只手,左和右,都少掉了一根小姆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谁干的?”我尽量用镇定的语气问他。
       “还用问吗?”黑人说,“他们让我永远都不要回去,要是敢回去,就杀了我。”
       “蒋皎的父亲?”
       “不知道。”黑人说,“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不敢确定。”
       我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无法呼吸一样。
       “有烟吗?”黑人问我。
       我掏出我的红双喜给他,并替他点燃。他的嘴唇和手微微在颤抖。
       “我想家。”黑人红着眼睛说,“我在北京没朋友,我住地下室,有点钱都喝酒了,有时候吃不饱,我想我妈。”
       “那就回去。”我说,“你放心,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也许吧,你不知道,其实我怕什么呀,我不敢回去,还有别的原因。”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她死的时候,你在吗?她说过些什么?”


      34楼2007-01-24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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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越过人群往楼上冲。
         楼顶上已经有人,但他们怕刺激蒋皎,都不敢靠近。
         “蒋皎!”我推开他们喊道,“你过来!”
         蒋皎回身看我一眼,她没有理我,而是朝着楼下兴高采烈地高声叫喊着:新年快乐哦!随手又是一把钱扔到了楼下!
         尖叫声淹没了整座校园!
         我朝着她走过去。
         她警觉地转过身来,厉声说:“你再过来,我就跳了哦。”
         “我陪你一起跳。”我并没有停下我的脚步,而是说,“正好我也想跳。”
         “我叫你不要过来!”她大声叫着,一只脚已经退到很外面,身子站不稳,险象环生。
         楼下有人开始在齐声高喊:“不要跳,不要跳,不要跳!”
         “亲爱的。”我朝她伸出双手,温柔地说:“你过来,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去。”
         她的眼睛里忽然涌出很多的泪水:“你骗我,你早就不爱我了。”
         “我不骗你。”我说,“我刚才是逗你玩的,谁知道你当真了,你看,我不是没走吗,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你骗我,你骗我……”她不停地摇头,情绪很激动,还是不信。
         “我不骗你。我爱你,亲爱的,你不要乱来,好不好?”我知道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哄她,让她平静。
         “是不是真的?”
         “你信不信,你要是前脚跳下去,我后脚就跳下去。”
         “是不是真的?”她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
         “别再扔钱了。”我再走近一步说,“那么多钱,我们可以看多少DVD呀。再说了,从四楼跳下去,死了就算了,断胳膊断腿的,以后你怎么当歌星啊。”
         “呜呜呜……”她用袖子去擦眼泪。
         趁着她被衣袖挡住眼睛的同时,我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拉回了安全地带。她用力地抱住我,用牙咬我的耳朵,我的左耳被她咬得疼得不可开交。然后我听见她说:“蝉螂你记住,如果你敢骗我,我不寻死了,但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我听不清她的声音,我感觉我的耳朵快掉了,不再属于我。我忽然想起黑人那双没有了小指头的丑陋的手,我抱着蒋皎,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浮上心头。
         很多天后蒋皎吸着我的一根红双喜香烟对我说:“其实那天我根本就没想跳,我只是在试我的演技而已,你要是不来,我撒完钱,就过节去啦。”
         这就是我的老婆蒋皎,我一直以为我对付她绰绰有余,但很多时候,这只是一种错觉,一种美丽的错觉。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世界,谁敢说谁是谁的救世主呢?
         趁早洗洗睡吧。


        36楼2007-01-24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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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拉着她迅速地往前跑了,身后传来尤他的叫喊声,但是她丝毫也没有迟疑或放慢脚步。她就这样抱着一大束烟花跟着我一直跑到了郊外,一直跑到了那幢无人居住的废弃的房子。
           “这是哪里?”她喘着气问我。
           “鬼屋。”我逗她。
           她并不怕,左顾右盼,反倒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以前和吧啦常来是不是?”她扬着嗓子问我。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
           “来,我们上屋顶。”我把她怀里的烟花接过来,一面先往上爬一面伸出手来牵她。
           她摆摆手说:“你先上吧,我自己可以。”
           我迅速上去,等着她上来。她爬到一半的时候停在那里不动了,我知道她害怕,但我没有动,抱臂看着她。她抬起头来看我,黑暗里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带了一些轻微的害羞和恐惧。我伸出我的手说:“来吧,小耳朵。”
           她终于把小手放到我的掌心里,一只小小的,柔若无骨的小手。我只轻轻一拉,她已经顺利地上来。
           也许是前两天下过雨的缘故,屋顶有一些潮湿,我把她拉到稍许干点的地方,对她说:“你看看,这里应该是最好的放烟花的地方。”
           “等我回去,也许尤他会灭了我。”
           “你怕吗?”我问她。
           她嘻嘻笑起来:“怕我就不跟你来了。我们放烟花吧。”
           “好。”我摸出打火机,替她点燃最长的那根烟花棒,焰火直冲上天,这一方天空立刻变得和她的笑一样灿烂,她兴奋地跳起来:“多美啊,张漾,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放的烟花哦!”
           我有些看呆了过去。
           她转头看着我,微笑着问:“你在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在想吧啦呢?”
           我吓唬她:“你再提这两个字小心我抽你!”
           她哈哈地笑。笑完后,她忽然问我:“你还记得许弋么?”
           废话。
           李珥又说:“你一定不知道,他家出事了。”
           “怎么?”我装做满不在乎,心里却莫名地跳了起来。
           “他爸爸出事了,被公安局抓起来了,他妈妈生病了,住进了医院,听说是癌症,活不长啦。”
           我尽量保持我的冷静。
           “怎么你没反应吗?”李珥问我。
           “我应该怎么反应?”我问她。
           “你应该满意了。”李珥拿着那根长长的烟花棒说,“你那么恨许弋,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局吗?”
           我抓住她的胳膊质问她:“吧啦都跟你说过些什么,你老实告诉我!”
           “我也想知道。”她微笑,并不挣脱我。
           “你今天非说不可。”
           “我要是不说呢?”
           “那我就逼你逼到你说为止!”我扯掉她手里的烟花棒,一把把她搂到了怀里,这个可恶的小女巫,如果她真的以为我不敢对她怎么样,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的脸隔得很近,她的身子软得不可思议,我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发抖,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吻她,我们僵持了一分钟左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她的嘴唇变得发紫,最终还是她屈服了,她说:“好吧,张漾,我说。”
           我放开她,自己先松了一口气。
           她把身子转过去一点点,告诉我:那天我去了医院,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找到吧啦的病房,当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病床前全都是人,吧啦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抬起左手,对我说:‘小耳朵,你过来一下好吗。’于是我走了过去。吧啦的脸苍白极了,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一点颜色。她对我说:‘小耳朵,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俯下我的身子,然后,吧啦伸出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拉近,她的嘴唇靠近我的耳朵,那唇没有温度,是冰冷的。等她跟我说完话,她的手忽然就从我的肩上垂了下去……
           “她跟你说了什么?”我忍不住打断她问道。
           “你不知道。”她说,“我也很想知道。”
           “别跟我胡扯!”
           “张漾,我没有骗你。”李珥说,“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我的病历。我的左耳,生下来听力就不好。很多时候,特别是着急的时候,它什么也听不见。可吧啦那句话,偏偏就是对着我的左耳说的!”
           “她对着我的左耳说的!”她再喊了一遍,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了下来。
           我情不禁地抱紧了她。她的眼泪如一股暖流把我早已经是坚冰的心冲散开来,让我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TNND!


          38楼2007-01-24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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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十一点,我送李珥回家。还是拉面馆后面的那条小路,我们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这一天我一直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不远处,临别的时候我问她:“回家会不会挨骂?”
             “也许会吧。”她说,“不过我不怕。”
             “那好,”我说,“要是尤他敢对你怎么样,哥哥替你做主!”
             她微笑,跟我说再见。我看着她离开,大约走了五步远,李珥忽然转过身来,把两只手合起来放到嘴边,用力地对我喊道:“张漾,祝你新年快乐啊!”
             我也跟她说新年快乐。不过我只是张嘴,很夸张的嘴型(形),没有出声。
             她歪着头笑了一下,上楼去了。
             我回到家里,没过多久,他拎着空的保温杯回家了。
             我问他:“你去哪里了?”
             他说:“医院。”
             “你替谁送鸡汤去了?”
             他说:“朋友。”
             我再问:“什么朋友?”
             他不理我,径自拿着保温盒到水龙头下去冲洗,我跟过去,一把抓过他的保温盒扔到地上,保温盒一滚,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地板上溅的全都是水花。
             我朝着他大声地喊:“你到底有没有自尊!你这么做是不是想被所有人嘲笑至死你才开心?”
             他用苍老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做我应该做的。”
             “她根本就不爱你,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这样恶毒的女人,这是她的报应,报应,不值得同情!我告诉你,如果你再去医院,我不会放过你!”
             “漾儿,”他拉我,“你不要激动,坐下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甩开他,“总之,就是不许再去医院,不然,我永远都不回这个家!永远也不回来!”
             “她没人照顾。她家里出了事,儿子在外面,觉得丢脸,也没有回来过年。”他跟我解释,“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不管怎么说,我和她之间有过情份……”
             “行了。”我打断她,“这也叫情份?”
             “漾儿。”他说,“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她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是许弋的亲生母亲,所以,她当年选择回去,是应该的。”
             我吃惊地盯着他。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撒谎。
             “你听我说,”他坐到那个塌下去一大块的旧沙发上,慢慢跟我讲起来:“很多年前,你母亲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有很多的男人追求她或者仰慕她,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只喜欢许瑞扬一个人。许瑞扬家非常有钱,不过他有一个很厉害的母亲。所以一开始,他们的交往是秘密的,一直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一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许弋,这件事才再也瞒不住了。许瑞扬的母亲知道后勃然大怒,一是勒令他们分手,二是一定要她把孩子做掉。许瑞扬最终屈服,并提出要跟她分手,结束这份感情,你母亲伤心欲绝,可是她依然深爱着许瑞扬,死活也不肯去医院做流产,为了留下肚里的孩子,她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来到我家里,她给我跪下,要求我娶她。”
             我说:“你就答应了?”
             “是的。”他说,“我喜欢她很多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可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孩子生下来,许家就来要人。说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面。他们留下一万块钱,把孩子抱走了。我妈妈也就是你奶奶,觉得这件事情很丢脸,于是到福利院抱回了你,把你当成我们的孩子抚养,这件事是你奶奶一手操办的,连我们家人都不清楚。 ”
             “可是,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许家的人那么伤害她,她为什么还是要选择那个姓许的?”
             “兴许这就是命吧。”他叹息,“在你两岁的时候,许瑞扬的母亲去世了,许瑞扬希望她能回去,她也挂念许弋,所以,就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她现在已经这样子了,活也活不长了,漾儿,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一直很挂念你,其实这些年,我的身体不好,不能干活,她没少悄悄给我们父子接济。知道你有出息,她心里一样的高兴……”
             我颤声问:“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说:“不知道,其实你奶奶去世后,我也曾经试过去替你找你的爸爸妈妈,但当年那个福利院都不在了,无处可查。漾儿,你可以怪我,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用,工作没个好工作,挣钱挣不到大钱,我一直让你受苦,让你们受苦,但我心里对你们的爱,是真的,我敢保证,全都是真的……”
             “你别说了!”我吼断他。
             他悲伤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血红的血丝。
             我想起身,穿上我的外套,背着我的包,离开。可是,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沾到了椅子上,站不起身来。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烟火照亮了整座城市,照亮我自以为不可一世却一直懵懂无知的十九岁。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来了。


            39楼2007-01-24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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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 李珥

              “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尤他说。
               “噢。”我难得不耐烦地答道。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一颗流星忽然从眼前划了过去,我抓住尤他的衣袖跳起来喊:“呀,流星,流星,快许愿啊!”
               流星一闪而过。
               尤他骂我说:“笨,你抓我衣服没有用的,你应该在自己的衣服上打个结,然后再许愿,愿望就可以得到实现啦。”
               我耸耸肩做个鬼脸。
               尤他问我:“李珥,如果流星真能实现你一个愿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想许的愿是什么呢?”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嘛!”
               “好吧,我先说。”尤他想了一下说,“我希望我喜欢的女孩子一直快乐幸福。”
               这个花痴噢!
               轮到我了,我咳嗽一下,认真地说:“我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快乐,幸福。”
               尤他看着我,我朝他眨眨眼。
               他忽然伸出手来,爱怜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嘻笑着,躲闪开了。

              天色已晚。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尤他,他说:“李珥你跑到哪里去了?”
               “在外面。”我说。
               “这样啊,我晚上八点钟的火车要回北京了。跟你打个招呼。”
               “噢,一路顺风。另外,代问你女朋友好啊!”
               “谢谢。”他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一刻。妈妈问我去了哪里,我告诉她我去逛街了。妈妈指着餐桌上的一个盒子说:“那是尤他买给你的礼物。”
               我一看,竟是一部手机,诺基亚的新款。
               妈妈告诉我:“你姨妈说,他这个暑假打工的钱都用在这个上面了。本来你考上大学,我们要替你买的,但是尤他的一片心意,我们也不好拒绝呢。”
               我站在那里,大脑在五分钟内完全处于空白。
               清醒过来后,我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我抱着手机盒就往门外跑。妈妈在身后叫:“李珥,你干什么去呢?”
               “我去火车站!”我说,“送完尤他我就回来!”
               我打车赶到火车站,站在人来人去的车站广场打通尤他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已经进站上车了。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说不出话来。倒是他先开的口,问我:“喜欢不喜欢?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诺基亚。”
               “尤他。”我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尤他说,“我清楚,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强求的。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尤他。”我说,“你不要这样。”
               “好。”他温和地答,“以后都不这样了。”
               我无力站立,只好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抱着手机盒蹲到地上。
               耳边传来尤他的声音:“李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就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所以记住,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快乐,永远要快乐。我走了,再见。”尤他说完,电话断了,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郊外,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念张漾曾经带我去过的那个屋顶,想念那些稍纵即逝的美丽烟花。我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一个打火机,买了一包香烟,揣着它们上了路。我靠着脑海中的记忆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个我想去的地方。我站在郊外的田野边点燃了一根香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那是一包555,我见吧啦抽过。香烟的气味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呛人,只是舌头感觉有些微的苦,我想起吧啦吐烟圈的样子,于是我试图也吐出一两个烟圈来,当然这是徒劳,我总是无法成功,然后,我开始剧烈地咳嗽,我就这样一边咳嗽一边抽烟一边在郊外毫无目的地徘徊,寻找记忆中那个可以收容寂寞绽放烟花的屋顶,我是如此任性的一个孩子,从这一点来说,其实,我和吧啦毫无分别。


              40楼2007-01-24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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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对我说:“对不起,小姐,我要工作,晚上十一点才下班。”
                 我微笑着对他说:“好的,请来一杯冰水。”
                 “对不起,这里不卖冰水。”
                 “那么,西瓜汁。”我说。
                 几分钟后,他给我端来一杯红色的西瓜汁。外加一杯冰水,水上飘着一片金黄色的柠檬。他把它们放到我的桌上,低声说:“我请客,你喝完后走吧。”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冷漠。我控制着我的眼泪,不让它轻易地掉下来。
                 他走开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来看,老掉牙的杜拉斯的《情人》,我看过这部影片,梁家辉和他的法国小情人,在异乡旅馆里,她不顾一切索取爱的眼神令我激动。准确地说,我只是看了一半,因为看到一半的时候,妈妈买菜回来,在她有些不安的眼神里,我关掉了电视。
                 结局和我想象中一样。分离。
                 我把书合起来的时候,黄昏来了,酒吧里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一群穿着很时尚的女生嘻笑着推门进来。她们好像是艺术学院的,对这里很熟,我看到一个穿着大花裙子红凉鞋的女生伸出手来,在许弋的脸上捏了一把。
                 许弋笑着。我天使一样脸蛋的许弋。他还是那样帅得没救。
                 “许弋,明天我会去野营。算上你一个啦。”另一个女生尖声说。
                 “好啊!”许弋伸出手,在女生头上快速拍了一下。女生们笑得暧昧而又灿烂。
                 他们果然已经非常熟。
                 我在桌上放上五十元,背上我的背包,起身离开。
                 走出酒吧,看着上海的黄昏高楼错立的陌生的天空,我已经失去哭的欲望,我必须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我清楚。
                 忽然,有人在后面伸手拉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许弋。
                 “你的钱。”他把钱递给我说,“说好了我请客的。”
                 我推开他。
                 “拿着吧。”他说,“我还在上班,不能跟你多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把钱接了下来。
                 他转身进了酒吧。
                 我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决定回头。我对自己说,绝不轻言放弃,绝不!于是我又回到了酒吧的门口,我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开始看书。黄昏的灯光让我的眼睛发涨发疼,我还是坚持着看书,书上的字渐渐进不了我的眼睛,我还是坚持着看。我说过了,很多时候,我都对自己的任性无能为力。
                 夜里十一点零五分。我看到许弋从酒吧里走出来。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没有背包,手插在裤兜里吹着口哨过马路。我揉揉蹲得发麻的双足站起来,我想跟踪他,我知道追他的女生有很多,我宁愿相信他已经习惯这样的方式,并且我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此时此刻,我真希望我有一件白色的T恤,绿色的油彩,上面写着“我爱许弋”四个字。然后我可以站到他面前,不需要任何的言语。
                 可我还没来得走到他身边,就看到一辆绿色的越野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三个男的,他们和许弋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人伸出拳头就对着许弋的脸打了过去。
                 许弋捂住脸,蹲到了地上。他很快站起身来,想跑,但被他们死死的拉住,并把他往越野车上塞。
                 我疾步跑过去,大声地喊:“你们要干什么?”
                 我的突然出现让他们都吓了很大的一跳,包括许弋。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我。
                 “等你下班。”我说。
                 “她是谁?”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顶着一头金黄色头发的男生指着我问许弋。
                 “不认识。”许弋干脆地说。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鼻子上还留着新鲜的血迹。我的心尖锐地疼起来。
                 “是吗?”黄头发说,“是真的不认识?”
                 “你们想干什么?”我继续问。
                 “呵呵呵。”黄头发笑起来,“我们是朋友,请他去喝酒,小妹妹你要是没事,就回家洗洗睡吧。”
                 “等下!”我说,“如果你们一定要带他走,我就打电话报警!”
                 “你别胡闹!”许弋大声吼我。
                 “哦?有趣!”黄头发看着我的表情让我害怕,但我强撑着与他对视,不愿意认输。
                 “你到底是谁?”他问我。
                 “我是许弋的朋友。”我说。
                 “女朋友?”
                 我看着许弋,许弋面无表情,然后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男朋友欠了我们五千多块钱,你是不是替他还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好的。”
                 许弋吃惊地看着我。
                 “好的。”我说,“不过我的钱都在卡上,现在太晚了,不知道能不能取出来。最晚明天,银行一开门,肯定把钱还给你们。”


                43楼2007-01-24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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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0 12: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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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许弋把我送到女生宿舍的楼下,打了一个电话。
                   没过一会儿,一个短头发的女生下来接我。她跟许弋打了一个招呼,就微笑着揽过我的肩膀说:“OK。跟我走吧。”
                   我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亲热,于是我推开了她。
                   许弋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对女生说:“这是我妹妹,你照顾好她。”
                   女生笑着问他:“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啊?”
                   “就你们两个。”许弋一脸正经地答。
                   女生嘻笑着,跟他说再见,然后拉着我上了楼。
                   为了避免和那个女生说太多的话,我那晚很快就上床睡觉了,并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不过我听到她向别的女生轻声地介绍我,她说:“这是许帅的新女朋友。”
                   她们叫他许帅。我想起早上他们宿舍里那个呆头呆脑的男生,猜想许弋在女生中应该有更好的的人缘,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想,胖女生替我拉了拉被子,还吩咐别的女生动作轻一些。我被心里涌上来的感动弄得更加疲倦,于是真正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弋已经在楼下等我,他换了一身新的运动服,有女孩走过他身边,轻声尖叫。
                   他说:“我带你去我们食堂吃点早饭吧。”
                   “不用了。”我说,“我不饿。”
                   “可我饿了。”他说,“走吧。”
                   我坚持着不肯去。他只好无奈地说:“好吧,我们去外面吃。”
                   我跟在他的后面,默默地走出他的校园。在去银行的路上,他去一家酒店的外卖部买了几个香煎包,我们分着吃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递给我,不带香味的纸巾,但纸质很好,书上说,身上带纸巾的男人,是有品质的男人。
                   我们一面走他一面问我:“李珥,你的名字怎么写?”
                   “王字旁加个耳朵的耳。”
                   “你和吧啦是好朋友吗?”他说。
                   “是的,可是吧啦死了。”我说。
                   “对。”他看我一眼,“可我们还活着,这真没办法。”
                   “你不能再让她伤心。”我说。
                   他哈哈笑起来:“你真傻得可爱,她都死了,还伤什么心。再说了,她是她,我是我,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到了银行的门口,我问他:“要取多少,五千还是六千?”
                   他想了一下说:“六千吧。”
                   又说:“放心,我会很快还你的。”
                   “噢。”我说。
                   “谢谢你。”他说。
                   我抬起眼睛来看他,天知道这对我而言需要多少的勇气,他也看着我,可是我在这样的对视里却感到一种让我害怕的失望,我觉得我看着的是一个陌生人,或许他对我,从来也没有熟悉过。我费尽周折所坚持的,也许只是我内心的一种可怕的幻觉。
                   天呐,我哪里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
                   我替许弋还清债务后的第九天,接到他的电话。他开门见山地说:“李珥,我还需要二千元。”
                   我说:“我没有。”
                   “好吧。”他说,“再见。”
                   我盯着电话看了很久,然后我把电话回拨过去。他很快接了电话,我轻喘着气对他说:“周末我过去送给你。”
                   “来不及了。”他说,“我去你学校拿吧。”
                   中午,我在校门口的银行里取出我最后的两千元钱,装进我的背包,靠在地铁口等待许弋的出现。一对一对的恋人走过我的身边,有个男生俯下身子,轻轻吻女朋友的脸,我把眼睛低下去看着地面,地面上有一块砖很脏,上面粘了一块绿色的口香糖,我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人好像要晕过去。许弋就在这时候出现在我眼前,他说:“李珥,你的头发长了,应该剪了。”
                   我晕乎乎地问他:“你为什么又去跟人家赌?”
                   “这次不是赌。”他说,“我在替一家公司做点事情,我的电脑需要升级。”
                   我低下头,拉开包,把钱掏出来给他。他接过钱,低声跟我说谢谢。我说:“不用。”他说:“那我走了,我还要急着去办事。”
                   我说:“噢。”
                   他转身往地铁里走,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对我说:“李珥,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我点点头。
                   他说:“那就到我酒吧来玩,星期天我不用上班,不过晚上我会在那里玩。”
                   我微笑。
                   他朝我挥挥手,走了。
                   许弋走后我决定逃课,我独自去了一家理发店。店员很热情地招呼我,建议我把头发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我打断她说:“我没钱,就剪一下吧,剪得短短的就好。”
                   也许是见在我身上赚不到钱,于是他们给我派了一个看上去傻傻的理发师,肯定是一个实习生,我在镜子里看到他有些发抖的双手,安慰他说:“没关系,剪短就好,发型无所谓的。”


                  45楼2007-01-24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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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是我唯一的朋友。休息的时候,我们长时间地坐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琳在这样的季节里可以穿上高领的毛衣,挡住她脖子上的那块印记。那个喜欢她的胖男生会在她看书的时候给她送来汉堡和热牛奶,也不说什么,放在桌上就离开。琳往往都不去动它,直到它慢慢冷却。 有时候她会逼着我把热牛奶喝掉,她说:“李珥,你太瘦了,我真担心风会把你吹跑,你应该多吃点,脸色才会红润一点。”
                     我听她说完这话,用两只手在脸上用力地搓,直到搓出两片红晕来,这才对着她傻笑。
                     和琳相处是非常舒服的,她并不过问我的一切,当然我也不过问她的事情。和我比起来,琳的社交能力要强出许多,有时候她会拉着我去嘉年华做服务,或者替移动公司推销手机卡,要么就到商场门口替某家公司发传单,她总是能变换出许多的招数来挣钱,我跟在她的后面,轻松,自在,无需动太多的脑子,也不至于在生活上太过窘迫。
                     琳吃着我替她买的松软的蛋糕,舔着手指高兴地对我说:“今晚去看电影吧,我知道有好片子,汤姆·克鲁斯的。我请客。”
                     我说:“我喜欢刘德华。”
                     “恶俗。”她骂我。
                     我哈哈笑,我故意这么说的,其实我喜欢梁家辉,除了《情人》外,我还看过他的另一部电影,他在里面演一个对爱情无限忠贞的男人,落魄的样子让我几度落泪,心痛得无以复加,我还记得那部影片的名字叫《长恨歌》。是王安忆的小说改编的,多么天才的一个名字啊,长恨,短痛。或许,这就是爱情真正的模样。
                     “想什么呢?”琳把五根手指放到我面前晃动。
                     “我得去学生家里了,”我说,“今天第一次去,要认真。”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图书馆,我看到手机上许弋两个字不停地在闪烁,我慌乱地按掉了它。
                     手机又响,我又按掉。
                     然后,我逃出了图书馆。
                     手机依然不折不挠地响着。琳跟在我的身后出来,把我的外套往我身上一套说:“你忘了你的衣服。”
                     “谢谢。”我说。
                     她看着我的手机。它还在响。
                     “我走了。”我仓促地说完,转身跑出了琳的视线。
                     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雨。我从学生家里出来,坐地铁回到学校,滂沱大雨,我没有带伞。回去晚了宿舍会关门,我站在地铁口思索了一下,把外套顶在头上,咬咬牙,直冲进雨里。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急急地冲上来,把伞罩到我的头上,是琳。
                     琳在雨里大声地冲我喊:“为什么要关手机?”
                     我说:“手机没电。”
                     她一面拉着我往学校里走一面骂我,“为什么不打车,这么大的雨!”
                     “我没钱!”我冲着她喊。
                     “你够了!”琳把伞丢在我的脚下,“李珥,我恨你这样折磨你自己,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
                     琳说完这话就跑掉了。
                     我呆在雨里,过了很久,才捡起那把伞,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宿舍走去。
                     那晚,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琳的话:“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都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我试图挣扎,从那咒语一样的话里挣扎出来,可是我做不到,我全身像被什么捆住了似的难受,又像沉入深深的海底,无法呼吸的疼痛。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
                     琳守在我的身边,她温和地问我:“亲爱的,我买了新鲜的栗子蛋糕,还有稀粥,你要不要来一点?”
                     “我这是在哪里?”
                     “医院。”琳说,“你高烧四十度,说胡话。把你们宿舍的人都吓坏了,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姐姐,所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你。”我说。
                     “别这么讲。”琳抚摸我的额头,“李珥,对不起,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
                     我别过头去,眼泪掉了下来。
                     “谁是吧啦?”她替我擦干泪水,问我。
                     我吃惊地看着她。
                     她说:“你昨晚一直在喊吧啦。”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我活在吧啦的世界里也许已经很久,那个女孩与我的青春期紧密相缠,虽然她再也不会回来,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走出属于她的疆域,我看着琳,有看着吧啦的错觉,我相信吧啦和琳一样,她们站在和爱情无关的角度,一样地疼爱着我,让我的疼痛可以得到释放。
                     从这一点来说,我是何其幸运。
                     “谁是许弋?”琳忽然又问。
                     我吓了一跳,难道我还喊了许弋的名字,那我会不会……天呐,我的那个天呐。


                    48楼2007-01-24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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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没有说话,把头别向了一边。
                       他继续握住我的手,说:“我那天去了医院,我看你躺在那里,你睡着了,我看了你很久,你的样子很熟悉,有好长时间,我都没有看过一张这样熟悉的脸了。”
                       我还是把头别向一边,虽然这个姿势很难看并且很难保持。可我被他的话感动了,我终于保持不住情不自禁地转头的一瞬间,许弋的脸突兀地逼近,然后,咬住了、我的、嘴唇。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想推开他,他却顺势把手覆在我手上面,紧紧地按在他胸口不松开。
                       在那一个瞬间里,嘴唇难以言喻地疼痛不堪,冰凉的手指贴在他脖子下面温暖的皮肤上。我想挣脱开,他反而更是按住。
                       那个留在记忆里优雅而沉静的少年许弋呵,此刻蜕变成这样一个执拗自私的男子。这是我的第一个吻,在陌生城市夜晚无人的滴雨的屋檐下,终于献给我亲爱的许弋。我流着眼泪完成它,心里那么疼那么疼。
                       很久以后我看到一本杂志,上面说接吻时会把女人的手放在胸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爱她。
                       那时我已经同许弋在一起,我们一起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独自笑起来,他从椅子的另一头坐过来,环住我说:“你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没有。”
                       “有。”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就是有!”他用手捏着我的两颊左右晃动,接着严肃地说:“你越来越胖了。耳朵猪。”
                       “你才是猪。”
                       “耳朵猪,猪耳朵。”他为他的顺口溜洋洋得意,笑得肩膀一直抖个不停。
                       说时迟那时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肩膀上狠狠扒拉了一口。
                       “啊——”许弋同志仰天长啸起来。
                       “此猪待宰。”我抽风般地回敬。既而笑嘻嘻地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我的书去了。
                       就这样,我终于成了许弋的女朋友。
                       这好像是一件预谋已久的事情,等到成功的那一天,我却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而且随着时日的增长,这种不安开始越来越强大,有时候稍不小心,就会将整个自己完全淹没。有一天,许弋在电话里对我说:“李珥,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你不算最美的女孩子,但你一定是最美好的女孩子。”
                       我把手机从右耳换到左耳。低声请求他:“请你再说一遍好吗?”
                       他也许说了,可是我没有听见。
                       我的左耳还是这样,在最最关键的时候失聪。不过我没有告诉许弋这一点,就像我其实也不很了解他一样,我知道我们都是受过伤的孩子,敏感,脆弱而且多疑。我唯一的希望是,我和他的爱情能够朝着我想象的方向发展,它完全不必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平安就好。
                       许弋在我的建议下,辞去了酒吧的工作,断了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交往,在课余时间专心替一家电脑公司做事,这让我多多少少有些成就感。
                       不是很忙的时候,我们约会。我们的约会和其他大学生是完全不同的,有时候是在电脑公司配给他的一间小小的机房,他埋头弄他的电脑,我埋头看我的书。有时候是在麦当劳,我们面对面各自吃完自己的汉堡和薯条,有时候是在大街上,在上海一些古旧的弄堂里,他牵着我的手散步。我喜欢被他牵着,因为他每每握我的手,都是紧紧的,不肯放松的样子。这让我心安。我跟琳说起这个,她笑我:“亲爱的孩子,这说明你缺乏安全感。”
                       也许真的是吧。我的安全感其实来自于我自己,我内心深处有根危险的弦,我深知它不能碰,碰了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我僵持着自己,学会现世安稳。
                       不过许弋也不是没有给我带来过麻烦,他的生活来源全靠自己,所以他总是缺钱花,也许是从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他有了钱的时候从不去考虑没钱的时候该怎么办,比如冬天来临的时候他给我买了一件一千多块的红色大衣,漂亮是很漂亮,可是我心疼了很久,他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我正在开发一个新的软件,很快就很有钱了。”结果,他的开发没有成功,钱并没有挣来,相反,因为添置电脑设备,他又陷入了经济的恐慌。我不断地借钱给他,于是我的钱也不够用,只好不断地求琳给我找新的活干。琳有时候生气了,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但她说这么说,却总还是想方设法地帮我。
                       还有一次,我在上课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一个女孩,她说许弋给我带了东西,让我去校门口拿一下,好在那天是上大课,我正好也坐在教室的门边,于是我偷偷地溜了出去。我在走到校门口之前一直在揣测许弋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对这类惊喜的恐惧远远超过了盼望。


                      50楼2007-01-24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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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那天盼来的“惊喜”是这样的,一个打扮时尚的女生冒到我面前来问我是不是李珥,我说我是,她扑上来,笑嘻嘻地用力地扇了我一耳光,然后跳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我捂住脸,在地上慢慢地蹲下来。大约两分钟后,我站起身来回到了宿舍。
                         吃午饭的时候我在食堂里遇到琳,她吃惊地问我:“你的脸怎么了,怎么肿了?
                         “没事。”我尽量平静地答。
                         “不对。”琳坚持说,“你肯定有事,你的眼睛也是肿的。”
                         “真的没事。”我说。
                         我不想把被人扇耳光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琳,包括许弋。但琳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被目击者传得面目全非,对我非常的不利。琳瞒着我给许弋打了电话,狠狠地骂了许弋一顿,只是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周末的时候许弋让我去他们学校找他。他在校门口接我,一见我就揽我入怀。我的脸微红了,他爱怜地摸摸我的脸说:“怎么样,这些天好不好?”
                         我说:“挺好啊。”
                         他笑,带着我一起走过他们校园那条宽阔的大路。经过的女生们都用不同的眼光在看着我们,这也是我不喜欢来他们学校的最主要的原因,在这个不大的大学校园里,英俊的许弋和在天中时一模一样,无论何时,都是一个让人关注的焦点和不会疲倦的话题。
                         就像琳说的:“你那个破小孩身上,有种要命的贵族气息。”
                         她总唤他破小孩,并且不太看好我们的爱情。
                         不过这没有什么。我理解琳。琳自己的爱情也毫无进展,我知道她一定深深地喜欢着一个男生,可是那个男生并不喜欢她。那个胖男生还在坚持不懈地追求着琳,不过琳也一直毫不所动,真是世事两难全呵。
                         许弋带我来到他们学校最大的操场,操场上有些男生正在打蓝球,一些女生在旁边呐喊,他拉着我一直往前走,走到那堆叫喊着的女生的面前,指着其中的一个问我:“那天,是不是她打了你?”
                         我看着那个女生,她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但她的样子我不会忘记。
                         我摇了摇头,拉着许弋说:“我们走吧。”
                         许弋平静地说:“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她打了你?”
                         我还是没做声,那个女生却跳了起来:“就是我,就是我打了你的心肝宝贝,那又怎么样,你打回我啊,打啊!”
                         许弋一巴掌就挥到了那个女生的脸上。打完了他还不够,还要扑上去打。
                         “不要,不要打!”我尖叫着,拼命地拉住了他。
                         许弋动手打女生的事让他在校园里的人气指数急速下降,不过他并不在乎,他把我搂在怀里说:“李珥,这一辈子,我不会欺负你,谁要敢欺负你,我也绝对不让!”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好。”他轻轻咬着我的指尖说,“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好而且不求回报的女孩子。”
                         我把头抬起来看他,我以为他会吻我,但他没有,他看了我好长时间,最终艰难地转过了头去。我知道我们之间都有一些些莫名的障碍,不过这没有什么,只要他有耐心,我更有的是耐心。
                         春节到来的时候,我计划着和许弋一起回家,我想了很久,用了尽量不刺激他的言辞提出我的要求,但是如果我所料,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我。并且希望我能留在上海陪他过年。可是这对我而言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爸爸妈妈早就做好了迎接我的准备,还有尤他,如果我不回家,就算找到再合理的理由,我相信他们也会一起冲到上海来。我跟许弋说对不起。他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说:“没关系,你应该回去的,你有你的家。”
                         “许弋。”我抱歉地说,“我很快回来。”
                         “没事。”他说,“你回家玩开心点。”
                         我走的那一天上海非常非常的冷,许弋送我到车站,他用他的大衣裹住我,这在我和他之间算是非常亲呢的举动,那天,他一直送我到月台,我从他的大衣里钻出来,跳上车,转过身看他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春节就要来了,万家团圆的日子,他是那样孤零零,那样落寞。于是我又拖着我沉重的行李跳下车来。
                         “你干什么?”他问我。
                         “我不想走了。”我说。
                         “傻丫头!”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拉起他的大衣盖住我们的头,忘情地吻了我。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他反应过来,忽然放开我,然后替我拎起行李,粗暴地把我往车上推。
                         “回去!”他说。
                         “我不!”我说,“我要留下来陪你。”
                         “回去!回去!”他不顾我的请求,硬是把我推上了车,然后,他转身大踏步地跑离了月台。


                        51楼2007-01-24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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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开动了,我当着列车员的面,眼泪流了下来。见惯了离别的列车员毫无同情心地推我一把说:“快到里面去,不要挡着这里!”
                           就这样,因着对许弋的惦念,我过了平生中最心不在焉的一个春节。就连尤他让我去广场放烟花,我也毫无兴致。仿佛我自己的欢乐是对许弋的嘲讽对爱情的背叛。尤他终于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李珥?”
                           “我恋爱了。”我对他说。
                           “是吗?”
                           “和许弋。”我说。
                           我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但我以为错了,尤他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
                           我无从去关心他的喜怒,更重要的是,许弋在发来一个新年祝福后就彻底地关掉了手机,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我毫无挂念。天知道,面对这一切,我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初二的那天早上,我去了吧啦的墓地。
                           她的墓前青草依依,一束新鲜的黄玫瑰放在那里,上面还有美丽的露珠。我俯下身抚摸那花瓣,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我落荒而逃,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小耳朵。”他说,“你要去哪里呢?”
                           “哎!”我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新年好啊,张漾。”
                           他笑笑地看着我:“你好像长高了。”
                           “怎么会。”我说,“十六岁后我就再也没有长过个儿啦。”
                           他伸出手,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新年快乐!”
                           “你回家过年啊?”我真是废话连篇。
                           “是啊。”他说,“回家过年。”他也废话连篇。
                           “我们很快就要开学了。”我继续废话连篇。
                           “我们也是。”他摸摸后脑勺,配合着我。
                           “你还在这里干嘛呢?”我问他。
                           他指指前面:“我等我爸爸,他去前面了。”
                           “噢。”我说,“再见。”
                           “再见。”
                           我往前走了几步,想再回头,可是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却听到他在后面喊:“小耳朵。”
                           我停下我的步子。
                           他说:“你要是哪天换了信箱或是电话号码,记得一定要通知我。”
                           我回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他说:“好的呀,我一定会的。”
                           他举起手再次跟我说再见。我也朝着他微笑地挥手。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没有道理地想起了梁家辉,我一面快步下山一面做着一个极富哲理的思索,一个人在戏里戏外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52楼2007-01-24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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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越走越远,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见。
                             等我回到客栈收拾我的东西,铺好床准备睡觉的时候,张漾来敲门了,他背上了他的背包,语气沉重地对我说:“对不起,小耳朵,你恐怕得自己玩了,我接到电话,爸爸病了,我要赶回去。”
                             我担心地问:“这么晚,怎么走呢?”
                             “我有办法的。”他摸摸我的头发说,“乖,照顾好自己,不要不开心。”
                             说完,他走了。
                             我把门关上,又不争气地哭了。
                             那天晚上,因为担心张漾,我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想问问他在哪里,有没有想办法回到家,爸爸的身体到底如何了,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接电话,后来就干脆关机了。晚上的时候,我不放心,再打,是一个女生接的,她问我我是谁,我说我是张漾的朋友。
                             她说:“你是李珥吧?”
                             我说:“是。”
                             “我是蒋皎,张漾的女朋友。”她说,“我知道你是尤他的小表妹,我们见过的。”
                             “噢。”我说。
                             “前些天他跟我吵架,所以跑去了丽江,不过现在没事了。”蒋皎说,“他很累,在睡觉,我就不方便喊醒他了,你有空来北京玩啊。”
                             “好的呀。”我声音轻快地说。

                             回到上海,我要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店,又换了我的电话卡。
                             其实我也不用怕什么,但其实,我也怕着什么。所以,换了也好。
                             这世界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情呢,还是那句话,现世安稳,才是最好。
                             我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发现宿舍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我,我摸摸我自己的脸说:“我怎么了?”
                             “你……不是在丽江出事了吗?”
                             “我……出事?”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让我去问琳。
                             我飞奔到图书馆,琳站在借书台里面正在借书给别人,看到我的出现,她从借书台里冲出来,抱住我上上下下地看:“你没事吧,没事吧,李珥?你把我吓死了。”
                             “怎么了?”我说。
                             “许弋说你在丽江出了车祸,病危。难道不是真的?”
                             我的脑子轰轰做响。好半天我才问出来:“你借了他多少钱?”
                             “七千块。”琳说,“我全部的积蓄。”
                             我抱住琳,全身发抖。
                             我决定去找许弋。我要跟他说个清楚。我又坐了很长时间的地铁,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去了他们学校。我一路上都在想,等我见到他,我应该如何跟他说,面对自己深深爱过的人,责备的话要如何才能说出口,但我实在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我在他们校门口看到许弋,他站在那里等我,初夏的风轻轻地吹着,吹动他额前的头发,他的样子让我心碎。
                             他看到我,并没有主动走近。我如做梦一般地走近他,他伸出手来抱我。我把他推开,他继续来抱,我高声让他滚,他抱住我,眼泪流下来,他说:“李珥你别这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很痛苦。”
                             “你到底怎么了?”我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我爸爸出狱了。他说他是被别人冤枉的。他整天缠着我,我真的很烦啊,你知道不知道,李珥,我想你,你不要离开我。我天天都在想你。”
                             我的心在瞬间又软了,像长时间出炉的棉花糖,在空气里萎缩,消失。
                             “他出来后没工作,我很累,真的很累。”许弋抱住我不放,“李珥,我知道就你对我最好,我现在终于明白。”
                             我轻轻推开他:“别这样,这是在学校门口,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好吗?”
                             “好的。”他的眼睛里放出光来。
                             我和他去了学校附近的那个公园,我们曾在那里一起看过书嘻笑过的石头长椅,只是过去我坚守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并且我知道,它们永远不会再重来。
                             “为什么要骗琳?”我单刀直入地问他。
                             “还不是因为我爸爸。”他说,“他到上海来找我,他想留在上海工作,他的那些老朋友都不理他,他一无所获,后来,被车撞了,小腿骨折,住在医院里,需要一大笔钱,我筹不到,我没办法……”
                             “够了!”我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我打断他,“你编的故事可以演电视剧了。许弋,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吗,就是谎言!谎言!”
                             他的脸色苍白着:“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咬咬牙说:“是的。”
                             他忽然笑了一下说:“那样也好,你也不会痛苦了。”
                             我继续咬咬牙说:“是的,我不会。“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园。


                            54楼2007-01-24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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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0 12:4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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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强撑着微笑:“怎么会?我只是昨晚睡得太晚,撑不住了。你在这里慢慢看,用不着管我。”
                               琳不放心地说:“没事吧,可是呢,我也不能陪你回去,我待会儿还得去把那些没卖完的货给退掉。”
                               “没事。”我说,“我可以自己走。”
                               离开体育场的时候,我再次回头看了一下舞台上的蒋皎,哦,不,应该是蒋雅希。她穿紫色的长裙,微卷的长发,像个高贵的公主。可我不敢去看台下为她呐喊的人群,我怕会看到谁谁谁,有些往事,已经完全不必再提起。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人冲到台上去献花,他抱住了蒋皎,在歌迷的尖叫声里,轻轻地吻了她的脸。
                               琳转身回头找我,我赶紧逃跑。
                               献花的那个人,是许弋。

                              那个春节,我回到了家里。
                               尤他来车站接的我,他穿着一件黄色的大衣,看上去像只可爱的狗熊,替我把笨重的行李接过去,然后他说:“你怎么又瘦了?”
                               “不想胖呗。”我没好气地说。
                               “许弋呢?”他往我身后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听说他爸爸出狱了,恢复官职了呢。”
                               “我们分手了。”我说。
                               “是吗?”他不相信的样子。
                               “一年前就分手了。”我说。
                               他的表情怪怪的。
                               我们回到家里,发现姨妈他们都在。门一开,妈妈爸爸都冲上来抱我,弄得我不知道该抱哪一个好。我把外面的大衣脱掉,妈妈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她当着众人的面哽咽着说:“你怎么这么瘦,在学校是不是吃得不好?”
                               “我就是吃什么也不胖嘛。”我连忙解释。
                               “暑假也不回家,整天打工打工!”爸爸也责备我说,“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还没有尤他恋家!”
                               “就是。”姨妈也跟着起哄,“最起码以后电话多往家里打打,你爸你妈又不是付不起电话费!”
                               尤他在一旁兴灾乐祸地笑。眼看长枪短炮都冲着我来,我赶紧转移话题:“我饿了,有吃的吗?在火车上啥也没吃。”
                               那晚我吃得非常多,一向很能吃的尤他却吃得相当少,我恨他用那种忧心忡忡的眼光来看我,简直恨到了极点,所以吃完饭,跟姨妈她们寒喧了一小会儿,我就借口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一会儿,妈妈过来敲门,对我说:“我们和你爸爸出去散散步,顺便送送你姨妈姨父。”
                               “好的。”我说,“早点回来啊。”
                               “你要是累,就洗了澡,早点休息吧。”
                               “好的。”我说。
                               我在门缝里看到尤他,他已经穿上了他那件难看的黄色大衣,背对着我在换鞋。我大声喊过去:“尤他,买好烟花啊,过年的时候咱们去广场放。”
                               他好像只是在鼻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做应答,然后就和他们一起走掉了。
                               他们都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四周,这套三居室的房子代表着我的整个少年时代,我记得我们搬进来的时候是我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全家都高兴坏了,我穿着我的白色小裙子趴在我小屋的窗台上,感觉自己开始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得意洋洋心满意足。
                               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时单纯的自己,也只是记忆里一个青青的印痕。就在我努力想把自己从这种可耻的沉思中拔出来的时候,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尤他。
                               这是我料想到的。
                               “刚才换鞋的时候,我的手机忘了鞋柜上了。”他说。
                               我沉默地让他进来。
                               他把手机拿到手里,盯着我说:“李珥,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知道吗?”
                               “是吗?”我说,“也许吧。”
                               “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他强调。
                               “没有谁逼着你看的。”我也盯着他,心平气和地说,“你这么愤怒完全没有必要。”
                               他把手里的手机“啪”地一下重新拍回到鞋柜上,冲着我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失恋吗,就算许弋欠了你的,还有谁欠了你的呢?你爸爸吗,你妈妈吗,还是我们这些让你总是讨厌总是觉得多余的人?!李珥,我告诉你,如果你觉得痛苦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如果你觉得折磨你自己只与你自己有关,那你就错了,你就大错特错了!”
                               尤他朝我喊完,把门拉开,毅然离去。
                               他的手机在鞋柜上闪烁。他又忘了把它带走。我走过去,把手机拿过来,打开来,我在他手机的屏保上看到一张如花的笑脸。那是从一张照片上翻拍下来的。那是十四岁的我。那是尤他记忆里的我。那是不懂事世事不解风情没有秘密可爱透明的我。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尤他,傻孩子,我们都回不去了。


                              56楼2007-01-24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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