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在普罗旺斯时空的女孩》 【已完结】

2012年的五一假期，距我从法国回来已有三年的时间。一段记忆却如同诡异悠扬的童谣回荡在这空旷断层的时空里。刚到家便接到了秦儿的电话，晚上喝酒小聚。同往年的五一一样，我和我的两位女神，秦儿和绿绿，天马行空的畅谈。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酒精的味道升腾起来，意识也跟着模糊，不知不觉中我便一头倒在了桌子上，几声酒瓶撞击的清脆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妈妈见我醒来充满心疼的责备到，“让你爷俩少喝点，偏喝那么多，睡到中午了，头还疼么。”妈妈的几句话把我问的云里雾里，我跟我爸喝酒？我昨晚明明是和我的两位女神一起喝的酒啊，我试探着问，“妈，我昨天不是出去跟同学喝的酒吗？”
妈妈端了杯水给我，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你呀快成小酒鬼了，快喝点水，还没醒酒。”我一口喝完杯里的水，使劲的摇了摇头，试着让自己清醒点，忽然一股不安的情绪从空杯里蔓延出来，我昨天是怎么回家的，为什么妈妈说我跟我爸喝的酒？！
我从床头摸来了电话给秦儿打了过去，电话一通我便迫不及待的问到，“秦哥，咱昨晚一起喝酒了吧？”“你喝多了吧，我不是告诉你我假期不回家了么？”秦儿以为我没醒酒，不屑的回答到，一阵沉默后，秦儿开始叮嘱我多喝水早醒酒，我无心听她的小唠叨，一下子挂了电话。

突如其来的疑惑让我的大脑陷入了短路状态,我忽然感觉我被卷入了一个阴谋中,又或者是其它什么更恐怖的事。我觉得自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死死的攥着电话，怎样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一定还少点什么，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还有绿绿！绿绿是我的希望，也许绿绿会告诉我我昨天到底去了哪里，我第一次感觉电话簿的距离那么长，终于我找到了绿绿的号码，久久的盯着那号码，我深吸了一口气拨了出去， 一个略低沉而淡漠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please call later……”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妈妈催促到，“别愣神了，赶紧起床吃饭。”忽然我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将手摸向了被窝里面，一封略有些褶皱信封出现在我的手里，上面的字体我认得，那是绿绿的笔体。‘她来找你了’五个字规规整整的写在信封表面，让我瞬间窒息。
她来找我了。可，她是谁？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一条冰冷的河流中挣扎着，水下不知名的水草紧紧的箍着我，随时都有可能将我拖入河底。又或者，那是谁的头发。
死死的盯着信封，如同拿着一根救命稻草，也许这信封是我的希望。我缓慢的打开信封，闭上眼睛，将手伸了进去，光滑的触感传来，那是一张照片。 将照片抽出来的一刹那,我竟然没有丝毫的勇气去看照片正面的内容。我的五一，我的生活，苍白如照片的背白，我发现，对绿绿的恨远远不止三厘米，她越来越像一个谜，照片的背白给我带来一阵目眩，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一切混乱都从绿绿的一个电话开始。


我和绿绿不懂法文，索菲夫人可以用不算太流利的中文与我们交流。我和绿绿在法国的第一次正餐是在索菲夫人的家里，她热情的忙碌在厨房中时，女儿小珍妮一直瞪着澄澈的大眼睛看着我和绿绿，我笑着摸摸小珍妮的头，“多漂亮的小姑娘。” 正当绿绿鄙夷的看着我时，小珍妮甜嫩的声音柔柔的传来，“Can we talk in english?”席间，我们的陌生在一次又一次的欢笑中淡去，小珍妮也像一个乖巧的小妹妹与我俩亲近了起来。
索菲夫人还特地为我俩开启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我才知道，普罗旺斯举世闻名的除了薰衣草，还有葡萄红酒。三年后，索菲夫人一句优雅的中文仍飘渺虚幻的萦绕耳边，“葡萄死于果子而生于酒。”
葡萄的生死为人们所传诵，可回忆，我的回忆，它的生死却无所依附。
香醇的红酒带来阵阵的头晕，索菲夫人的笑声，小珍妮的粉色衣裙，在柔和澄黄的灯光里变得扭曲，红黄交替中一点惨淡的白从虚幻变得有形，从丁点的白扩散成不规则的形状，最后定格在我的手里，化作一张诡异的背白。
我感到浑身无力，残余的酒精让我的大脑像是腐烂掉的葡萄，涣散的瞳孔最终还是聚焦在手中的相片上，轻轻吸了口气，我一把翻过了照片，照片上的三个人让我浑身一震，我似乎感觉得到我那刚刚聚焦的瞳孔又无限般的缩小，我的心脏瞬间发酵，就快爆炸在胸腔里。
照片里红黄粗糙的墙前，一个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深黑的铁门边，女孩身后，一个黑色长裙的高挑妇人以一种悠远无神的眼光凝视着照片外的我，在照片的最右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黄皮肤少年手里捧着白色的大瓣花朵，墙角处血红的花丛显得刺眼，照片模糊不清，但我却认得门上的号码。
一排微小的法文或是符号后206三个字幽幽的伫立在那，只要我稍稍眨眼就会撑爆我的眼皮。


头脑一片空白，我忘记了我想要做什么，后背有点酸痛，嘴里有点干渴，我想喝一杯咖啡，就在现在，一杯浓浓的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不知道咖啡会给我带来什么，我似乎在刻意逃避着什么，可是我想面对，每当我觉得自己就快记起什么的时候回忆总会戛然而止。我莫名的难过了起来，河对面的山向我逼来，就快要把我压向墙上，我像在坐着一量列车逃走，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几束光透过车窗胡乱的切割了游散的灰尘。
身后的门猛地被推开，妈妈颤抖的声音有些无助，“儿子，你姥爷他，不。。行。。了。”顿时有一杯咖啡洒落了满地，那咖啡从我的胸腔流出，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爸爸早晨突然的加班就是因为姥爷的病重吧，姥爷也不是去看舅舅，而是住进了医院。
游离在外的思绪全部聚回到我的脑中，世界变得清晰起来。咖啡消失了，列车也消失了。
这一定不是最近的事情，姥爷他住院家里一定在一直瞒着我。是担心影响我的学习吗？是没想到姥爷的病会这么严重吗？是想等我回学校了抱着姥爷还能恢复过来的幻想吗?我不敢继续多想。
我宁愿相信这是父母的苦衷，也不愿承认这是他们的错。
我理解你们的苦衷，可是谁又来理解我？
我完完全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觉得下一刻我就要没有理智的爆发了，姥爷慈祥的面庞牢牢的挡在我的面前，姥爷从小把我拉扯大，姥爷的笑容姥爷的声音如佛法梵音铺天盖地的涌来，我从未感到自己如此脆弱。我感到全身不受控制的强烈抽动着，我没有理由恨我的妈，我没有理由脆弱没有理由爆发，面前的这个女人，心里忍受的苦一定比我多。
极力压着自己心中的复杂情绪，我冲了过去抱住了妈。那一刻我成熟了很多，我觉得自己顶天立地，不再是易冲动没理智的少年，抱住妈的瞬间，她的眼泪便喷涌而出，两鬓的丝丝白发和鱼尾纹告诉我，妈不再年轻，她也在岁月的催促下步入了中年。我轻拍着妈的后背，一声一声的喊着‘妈’，我知道，那是最好的安慰。


一种被离开的感觉爆发开来，我一下子直挺了身子，迷糊的发现我坐在床上，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条件反射的闭上眼，一片血红顿时让我感到厌恶和恐惧。
这几天真的身心俱疲，起床喝点水，我精神了许多，原来刚刚一切都是梦。我觉得自己大病初愈，是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假期六天以来第一次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爬满周身。充满激情的手机铃声响起，我急忙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琴儿两个字让我内心一震，我心情平静的接了电话，几秒的沉默中我能感受到秦儿略有急促的呼吸，我先开了口，“不要担心，我很好，都过去了。”听到我这样说，秦儿也松了一口气，她的声音有种温暖的感觉。
秦儿回来了，听说了我家里的事情，她急忙从学校赶了回来，我将自己好好的整理下，让镜子里的我看起来有一些活力，几天未理的胡子让我有了一丝大男人的味道。我要去见秦儿了，心情平静。可是我知道，这种平静，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静的让人感到压抑。明亮的阳光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想,我是真的从另一个世纪赶过来的人,为的只是见眼前的人一面.我看着脸上仍有一丝担心的秦儿,心里变得柔软,愧疚,欣慰又难过.
河边的风滑过秦儿的发间,我们静静的并排坐在一起.我把妈对我说的话都告诉了她,她听过后就转了过去,不敢直视我,她的侧脸让我觉得熟悉.三年前我见过这样一张侧脸,那时有泪滑过,滴入了咖啡杯底,彼时的我们也坐在一起,坐在通往埃克斯市的飞机上,窗外并未盛开无尽的薰衣草,有的只是她的执着,穿越异国的云,始终不曾离去.
三年前陪我飞往法国的不是绿绿,是此时坐在我身边的秦儿.
我们上一次在一起喝酒也是三年前,去巴黎当一名服装设计师是绿绿的梦,高三还未结束,她便早早的被家里安排到巴黎的一所大学,她的巴黎梦几乎快实现.她说她不想再回国,她说下次见面不知会是何时,我们三人那夜喝的烂醉如泥,谁也不想看到黎明,绿绿的航班会向着粉红的初阳,飞向遥远的巴黎.
可最后,飞向法国的不是绿绿,是我和秦儿.秦儿义无反顾的陪着我飞向了法国普罗旺斯附近的埃克斯市,在那里,绿绿的姑姑带着她的混血小女儿接待了我俩,我们去了还未怒放的薰衣草园,在那里喝浓郁的红酒,一瓶又一瓶.
秦儿特意穿着藏青色的连衣裙陪我去了康斯米拉波街道,那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那是我最向往的街道,大道两侧遍植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我最喜欢的树种.
在法国的最后一天,我们去了巴黎的戴高乐广场,站在广场的中央,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忘我的大哭大喊,即便我来了巴黎,我仍感到孤单,仍感到悲伤,无尽的悲伤.我以为尽情的哭就可以宣泄掉所有的悲伤,可不知何处传来了<悲惨世界>里的曲目,悲伤被无限的放大.整个下午,我只记得秦儿藏青色的长裙和梧桐树叶在明亮的光线中摇摆成一体.她陪着我一步步走遍了戴高乐广场的十二条林荫大道,我忘不掉我们穿过风的声音,梧桐树叶的味道,还有秦儿淡幽幽的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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